第53章 很醜嗎
不是向前, 而是向後,當她轉身的瞬間,一道強光猛然射向了她的眼睛,之後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渾身卻突然溫暖了起來, 她覺得好舒服, 好想睡。
眼眸中溫吞的光線,讓她緩緩清醒了過來。睜開雙眼, 呆滞片刻, 看見熟悉的場景,她知道自己得救了,想起夢中的場景,她嘴角微翹, 無言, 你救了我一命。
一偏頭, 就看見陳逾白趴在自己床邊,睡着了,穿着盔甲, 皺着眉頭, 臉上還有泥漬。
她想, 除了應該謝無言,還應該感謝這個人。
在金玉樓跌下階梯,去浔州跌入水中,那個小院她絕望之際,還有如今。這所有的一切在前世全都沒有發生過,而今生,他救了她四次。
救她四次可不可以抵消前世他對自己的傷害, 她掰起指頭數了起來,父親、大哥、二哥,三條人命,如果算上在浔州小院,他一下子救了自己、二哥、秦善、英姑四條命,如此說來,還欠着他呢。
是欠着的吧,這樣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理由來原諒眼前這個男人。
她側身,正對着陳逾白的臉,仔細看了起來,這張臉似乎和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了,沒有那麽尖銳,沒有那麽冷漠,變得平和溫暖了起來。
思緒回溯到前世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是在皇後的壽宴上,他規規矩矩的獻上了壽禮,明明說的話做的事都是那麽的孝順,但衛婵沅卻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抗拒和強顏歡笑,這個貌若璞玉的男子并沒有表面這樣開心,是衛婵沅的第一個想法。
她想讓他發自內心的開心,是她的第二個想法,這個想法鬼使神差的最後讓她徹底淪陷了。
就是很奇怪,別人看不到的她看到了,別人感受不到的她感受到了。
“阿沅……”睡夢中的男子低語。
衛婵沅突然眼眶就濕了,就是這個聲音讓她回頭,讓她活了下來。
她握住他的手,輕聲在他耳邊回應:“殿下,我在。”
那人挪動了一下身子,緩緩睜開了眼睛,原本暗淡的眼神在看見眼前人的一瞬間,亮了起來。
“阿沅,你醒了。”他有些激動,許是趴着的姿勢太久,讓他踉跄了一下,這才發現衛婵沅握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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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僵住了身體,盯着那雙握着自己的手看了許久。
鼻腔的酸澀感直湧頭頂,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臉去,眼淚在眼眶中再也無法停留,流淌了下來。
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阿……”卻發現哽咽的不成樣子。
“殿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這句話讓陳逾白心中既溫暖又酸澀,即心疼又自責。
“不,不,你什麽都沒做錯,以後不許你對我說對不起。”
前世,她總在對他說對不起,明明是她被罰了,明明是她生病了,為什麽總要她來說對不起,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的阿沅,何曾做錯過任何事嗎?
沒有,所有的錯都是自己。
衛婵沅是真心覺得自己錯了,要不是自己沒有察覺到那個宮婢有異樣,就不會有這樣的事。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殿下,你為何還穿着盔甲,剿匪如何了?你是棄戰事與不顧了嗎?”
陳逾白笑笑,“別着急,都很好,戰事很成功。可是有一件事很不好。”
衛婵沅忙問:“什麽事?”
看着她那雙詢問的眼睛,陳逾白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尖,“是我呀,我被吓到了。”
他的頭靠進衛婵沅,裝作很受傷的樣子,“阿沅,你知道剛抱你回來的時候,有多吓人嗎?”
有多吓人?她大概是知道的,頭發上有血跡,衣服上應該也有,還發着燒,臉色肯定也不怎麽樣。
“很醜嗎?”
“醜漂亮,醜漂亮的。”他閉眼用臉蹭着她的手背,擡眸看她,“阿沅,你安慰安慰我,我真的吓到了。”
他的眼神無辜又可憐,衛婵沅心裏柔軟的地方終于抵抗不住,輕輕拍着他的頭,笑着說道:“不怕不怕。”
肚子卻咕嚕的叫了起來,“殿下,我餓了。”
陳逾白立刻起身,卻險些有些站立不穩,他忙扶住桌角,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片刻,等狀态恢複一些後,轉身笑着看衛婵沅,打趣,“真是,起猛了。”
“一早就讓人買來了廣聚軒的櫻桃煎,記得你上次說隔夜的不好吃,我這次特意讓廣聚軒每日都新做了送來,這就給你取來。”說着就要出門。
“殿下,嘶——”衛婵沅看見這一幕,心中酸澀,想起身,卻感覺頭疼的厲害,伸手摸去,才發現頭上纏了一圈,包紮了起來。
陳逾白一步跨過來,“阿沅,別碰,那裏有傷口。”
衛婵沅放下手,說道:“殿下,糕點讓文芯拿來就好。”
“阿沅,我想……喂你吃東西。”陳遇白眨巴着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衛婵沅。
衛婵沅卻堅定的搖搖頭,煞有介事的道:“不行,你看你呀,盔甲上都是泥,臉上都是泥,眼睛裏的紅血絲這——麽多,我才不要讓這樣的人喂我吃東西。”
陳逾白心猛然溫暖了起來,他明白的,阿沅是關心,是在乎,“好,好,我先讓文芯送吃食來,阿沅你等我,我換了衣服很快就來。”
“明日吧。”衛婵沅頓了頓,“我剛做了一個夢,夢裏有殿下,殿下也得夢見我才行呀,所以,不好好睡覺怎麽能夢見我呢?”
陳逾白一下子就崩不住了,他上前将衛婵沅緊緊擁住,用哽咽的聲音說道:“阿沅,我真的太開心了,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運的人。”
然後頭也不擡的沖出門去了。
他已無法再多說出一句話了,因為心裏太滿了,只要一張口,那些暖的發燙的東西,就像是有生命一樣,霎那間從心尖鑽上他的眼眶,無法阻止的,它們變成滾燙的淚水流下來。
抹掉眼眶下的濕潤,他正了正神色,往廚房走去。
換下了盔甲,沐浴整理,小憩了片刻,他來到了清心殿,制止了宮人的請安,悄悄的來到了寝殿外,透過窗縫,看着衛婵沅吃糕點,喝清粥。
青絲對比頭上纏着的白色布條,刺眼的讓陳逾白心中的自責更甚。
阿沅,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沒有打擾,安靜瞧了片刻,來到了紫宸殿。
“還請父皇恕罪,兒臣尋太子妃心切,未及時禀報戰況。”
皇帝咳嗽兩聲,身旁的太監忙遞上湯藥,喝了幾口從桌案後站起身,走到陳逾白近前,“秦指揮使已經來禀報過了,你們剿匪大獲全勝。可有鐵礦的消息?”
“回禀父皇,發現了一處鐵礦,只是我們趕到時已空無一人,并沒查出是誰人私自開采的。”
皇帝嘆口氣,突然問道:“太子妃如何了?”
“已無大礙。”
“逾白呀,你可知道有些人你越想留住她,也确信自己能留住她的時候,老天爺卻偏偏要和你作對,而你卻不能為了留住她放棄一切,這就是帝王的命運。因為你身後不是一個人,是萬千百姓。”
不是一個人,是萬千百姓!父皇是何意?莫非……
“你太像年輕時候的朕了。”皇帝嘆了一口氣,“逾白,近日來朕感覺身體大不如前了,但又擔心你們兄弟。”
陳逾白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是在安自己的心,但又擔心他們為了争皇位自相殘殺,或者是擔心自己坐上皇位後會殺了陳逾行。
當然要殺!難道像前世一樣等着他殺死自己嗎?但此時他只能順着皇帝說,“母後對孩兒如同親子,兒臣自然和三弟手足情深。”
“好,好。”皇帝點頭,“皇後做事情,有時會犯糊塗,但她陪了朕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關家幾代忠良,你不要糊塗了。”
這是在提醒自己,陳逾白甩起衣袍,鄭重跪了下來,“父皇,兒臣明白,還請父皇放心。”
皇帝又咳嗽了起來,太監忙遞上湯藥,順了順嗓子,揮手,“下去吧。”
陳逾白走出紫宸殿,站在階梯上,看着眼前的皇宮,并沒有感受到絲毫快樂,反而覺得身上的擔子很重。經過前世,他早就知道父皇并無意将皇位傳給三弟,但卻十分重視皇後的母族,所以重生而來,他還需要再謹慎一些。
那個皇位他坐上去容易,卻沒有能好好守住。這輩子,他決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冬日的雪又飄了幾場,很快就到了深冬,陳逾白幾乎是日日都要來清心殿,衛婵沅已經拆了頭上的白布,不用再披散着頭發,挽起了久違的發髻。
衛婵沅也想起了在梅園失去意識前看見了鶴雲,自然知道是誰想要害她,但卻沒有說給陳逾白聽,她知道雲公公是皇後最信任的人,想要除掉他光憑自己的一句話是辦不到了,就不要再給陳逾白心上添堵了。
很快就到了新春,衛婵沅借口傷口未愈沒參加除夕宴會。
夜幕降臨,皇宮放起了煙花,她讓文芯将吃食拿到了小亭,欣賞起了煙花。
剛從除夕宴上脫身的陳逾白心情很好,他匆匆趕到清心殿,一進院就看見衛婵沅穿着他賜的雪狐大氅坐在小亭子裏,擡頭看着漫天的煙火。
“阿沅。”
衛婵沅一回頭,給他一個暖暖的笑容。
他快步走進亭中問道:“冷嗎?”
衛婵沅抓起雪狐大氅的一角說道:“有它呢,很暖。”
陳逾白從背後擁住衛婵沅,“阿沅,你喜歡看這煙火嗎?”
衛婵沅往後蹭了蹭,那雪狐大氅的領子蹭到陳逾白的鼻尖,癢癢的。
“喜歡。”
“那每年我都陪你看。”
“嗯。”
兩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看着煙火,內心流淌着時過境遷的溫暖。
突然陳逾白貼耳輕聲說道:“阿沅,今夜我能留在清心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