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步衡風一進門,姬永安便将他繞了起來,困在中央,血紅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步衡風,似乎是想将他拆吞入肚。
步衡風知道姬永安現在情況不妙,安撫道:“永安,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也不知道姬永安到底聽沒聽到,步衡風伸出手想去撫摸他,卻不料被姬永安歪頭躲開,順勢到了步衡風的面前,離得很近,就像剛剛在誅仙臺上。
步衡風手還沒來得及收回,肩上猛地傳來一痛。
姬永安一口咬在步衡風的肩上,鮮血直接滲透雪白的衣袍,直把步衡風咬得唇色蒼白。
步衡風也不動,知道姬永安是拿他出氣,不光是因為他的欺瞞,還有……
神魔大戰,甚至更早的時候,他将姬永安親手打落天宮。
姬永安心懷怨恨是對天宮衆人,也包括他,只是對他,并不顯于表面。
步衡風站着受下了,發洩出來也好。
雪白的衣袍已然被染紅了半邊,順着衣袖低落在地上,在靜谧的空間裏,敲打着兩個人的心扉。
姬永安終究還是松了口,步衡風本就魂魄不穩,如今再次受傷,臉色更加蒼白了,整個人搖搖欲墜,卻還是伸出了手,摸上了姬永安的頭。
冰涼的觸感一如往昔,步衡風輕輕笑了笑,顯得更虛弱了:“別生氣了。”
姬永安染血的眸中閃過一絲迷茫,他歪了歪頭,仿佛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在做什麽。
感受着步衡風掌心的溫度,眼中的紅色才緩緩褪去,巨大的原身瞬間消散,只化作一道紅衣身影站在步衡風身前,被步衡風摸着腦袋,乖巧可愛的樣子。
姬永安神志逐漸清醒,看着面前染了半邊血色的步衡風,一把将他攬進懷裏,心疼道:“神仙哥哥!永安傷了你,永安該死!”
步衡風見他不再被心魔所擾,松了口氣,整個人在松懈了下來,直接癱在了姬永安身上:“無妨,我沒事。”
Advertisement
姬永安哪裏會信他的鬼話,抱起他朝床上走去,輕輕将步衡風放到床上,替他療傷。
步衡風看着他皺眉關切的樣子,突然就想起剛把姬永安救回來的那段日子。
彼時步衡風雖是天宮第一人,卻因為百年前的一件事,導致無人向他這個仙尊祈願。
但是某一天突然,他腰間挂着的白玉戒指亮了起來,天宮每一位有職位的仙君手上都有一樣靈祈用來存放凡人的祈願,別人的是幾十年如一日的亮着,而步衡風的已經沉寂了百年了。
那天靈祈突然亮了,步衡風收到了一個小村子的祈願,匆匆趕去,知道是有魔族吸人精血,步衡風當即設下圈套引那魔族現身,只可惜出了點問題,而後步衡風一路追到魔界。
恰巧那日魔界正在舉行拍賣會,步衡風趕到的時候,正好是最後壓軸。
那是一輛鐵籠囚車,在光影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所有魔族的目光皆鎖在了囚車裏那道蜷縮的身影。
小小的,是個少年郎,一身紅衣被打的破破爛爛,臉上灰灰的也有幾道血痕,頭發亂糟糟的。
在場的所有魔族都知道,這不單單只是一個小少年,而是擁有純陰體質的“煉銅”。
步衡風等到最後拍賣塵埃落定,拍賣場的魔族都散去,出手從那拍下少年的魔族手裏将少年救了下來。而後趕到了蓬萊仙山附近,有蓬萊的結界在,魔族尋不到,也不會給天宮帶去什麽麻煩。
畢竟是魔族內部自己的拍賣會,還輪不到他們天宮置喙。
步衡風憑空幻化出一間竹舍來,少年郎再也撐不住化回了原型。
那是一條通體暗紅色的蛇,好像是赤練蛇。
步衡風有心替他療傷,只是試了好幾次,小蛇的內傷也無法痊愈,步衡風只好慢慢來。
他将蛇放在床上,緩緩輸着靈力,那赤練蛇明明是睜着眼的,兩眼卻無神,步衡風知道他是昏迷着,輸送完了靈力,小蛇也沒有動靜。
步衡風想了想,也不知道蛇要吃些什麽,應該……雞?
于是步衡風在竹舍下了結界,到不遠處的鎮子裏買雞去了。
步衡風沒走多久,赤練蛇便緩緩醒了過來,豎瞳澄澈猶如琥珀,只是顯得十分陰鸷危險。
他望着竹門上若隐若現的結界,修道者……
步衡風買了一只荷葉雞回來,看到小蛇已經醒了,微微一笑,溫柔得如同夜半柔和的月披着一層柔光。
小蛇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只要步衡風有所動作,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咬上一口。
步衡風捧着荷葉雞放到床上,對小蛇輕聲道:“餓了嗎?你喜不喜歡吃雞?”
仿佛沒有看到小蛇眼中的警惕。
小蛇愣了愣,看了看荷葉雞又看了看步衡風,沒動。
步衡風了然,撕了一小口吃了:“你放心吧,沒毒。”
小蛇這才一口直接将荷葉雞吞吃入腹,步衡風能清晰地看見荷葉雞從小蛇口中一路滑下去。
步衡風見他吃了,才道:“你是妖吧,蛇妖?被人打傷了嗎?”
小蛇嘶嘶吐血蛇信子。
步衡風笑了笑:“我和修道者不一樣,不會傷害你的,放心吧。”
步衡風在這竹舍一待就是十年,不僅治好了小蛇,還教他修煉,他見過他赤練蛇的模樣,見過他半人半蛇的模樣。
卻在那一日見到了赤練蛇幻化成紅衣少年的模樣,他眉眼清秀,是一雙藏不住的琥珀豎瞳,墨發被微風輕撫,吹了幾縷在身前。
紅衣墨發,鮮衣怒馬。
小蛇的眼中早已沒了當初的警惕,輕揚的唇,含笑的眼,明媚如璨璨星火。
“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
步衡風回了神,是姬永安在喚他,肩上的傷口已然愈合,感受不到絲毫疼痛了,姬永安卻還是将他擁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問着:“神仙哥哥,你還疼嗎?你要是還疼,就咬我吧,永安讓你咬回來。”
步衡風笑了笑,哪有咬回來這種事的:“我沒事了,放心吧,你現在不生氣了吧?”
姬永安一瞬間回了神,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摟着步衡風眼神中卻是一股冷意,語調卻聽不出什麽:“永安不會生神仙哥哥的氣。”
明明就生氣了,步衡風好笑道:“你不生我的氣你跑什麽?都不聽我把話說完?”
姬永安依舊是一副乖巧模樣:“當時頭疼,知道心魔發作了,不想在天宮大開殺戒讓神仙哥哥為難。”
“所以你就躲到這裏來一個人撞的死去活來?”
姬永安不敢言語。
步衡風輕嘆一聲:“要是我不追過來,你就疼死在魔宮也沒人知道!”
姬永安趕緊轉移話題:“那神仙哥哥沒說完的話是什麽?”
步衡風愣了愣,道:“我不是有意和他們聯合起來欺騙你的,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商量好了……”
步衡風生硬地解釋着,姬永安也不知聽沒聽進去,面上應着:“是永安不好。”
步衡風想着,和你有什麽關系,你哪裏不好?
姬永安在他面前,總是這樣謙讓,不管是不是他的錯,總說是自己錯了。
步衡風覺得有必要說教一二:“永安,你不用總是把所有事都攬到自己頭上,我雖然是神仙,但也是會犯錯的。”
姬永安抱着他,腦袋埋在他的肩窩處,悶聲道:“神仙哥哥不會錯,一定是永安做錯了。”
步衡風覺得此時的姬永安回到了剛修煉成人形的那段時間的樣子,也是這樣軟軟糯糯,十分溫順的樣子。
步衡風捧起他的頭,同他對視,果然姬永安眼神有些渙散,心魔發作後又輸了靈力給他療傷,狀态更差了。
步衡風在懷裏摸了摸,取出了那瓶琉璃瓶,雖說是穩固神魂的藥,對于此刻的姬永安來說一樣有用,穩固姬永安的心神。
外面有一群人破門而入,身邊魔氣環繞,手上拿着各式各樣的武器,顯然是魔族的人。
步衡風剛給姬永安喂完藥,覺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闖進來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房間裏有兩個人,看着步衡風又看了看靠在步衡風懷裏的姬永安。
為首那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兇神惡煞一般,盯着姬永安道:“魔君?”
姬永安沒理會他,那人以為姬永安虛弱得很,他們正是因為收到姬永安被心魔擾亂打回原形的消息,才急匆匆趕過來,想要拉下這位魔君很久了。
那青面獠牙似乎也感受到步衡風身上沒有靈力,黑色的魔氣直接朝步衡風懷裏的紅衣少年打去。
步衡風剛打算強行沖破身上的封印,懷裏的人輕笑一聲,比昙雪山見到的花菱還要魅惑慵懶。
只見紅光一閃,那青面獠牙直接飛了出去,狠狠砸在牆上。
“來的好快啊。”姬永安從步衡風懷裏起來,看着門口的一衆魔族,嘴角挂着笑意。
倘若步衡風沒有來,這些魔族趕來的時機恰到好處。
那些魔族見姬永安恢複,連忙解釋道:“屬下來遲,還請魔君恕罪!”
有一人站出來,是個陰陽人,一半黑衣一半白衣:“魔君,此人乃是衡風仙尊,天宮之人,數百年前還曾親手重創于您,如今落入魔界,不如直接殺了!”
又一人道:“殺了他太便宜他了!魔君可是修養了三百年才調息過來,哪能就這麽殺了,咱們把他扔到魔窟去,折磨死他!”
步衡風聽着門口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絲毫不為所動,卻是捕捉了一條信息。
姬永安修養了三百年,但看此情此景,并非所有魔族都對他心悅誠服,那他是怎麽過來的?
或許并不是因為重傷了養了三百年,還有別的原因。
聽得門口的那些魔族越說越難聽,步衡風望向姬永安,只見他笑盈盈地看着步衡風,兩人視線相觸。
姬永安似乎真的在考慮那些魔族的建議。
步衡風心中一嘆,還是懷念那個剛化為人形溫順的小綿羊啊。
如今的姬永安,他是看不透的。
那些人還在說着,姬永安又笑了一聲,卻是冰冷冷的,沒聽出一絲笑意。
“神仙哥哥,魔宮的魔窟你沒見識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