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邊關行
蕭祁昱去邊關已經數月,眨眼間到了中秋節,無論是宮中還是邊關頭頂都是一樣的圓月。沈郁取消了今年的宮宴,皇上都不在,宮宴舉行了也沒有意思,萬一再來一群問皇上怎麽還不回來的不長眼的大臣們,平白的堵心。
取消宮宴沒多久,柳太後抱着孤注一擲的心來罵他,說他把皇上給逼走了,說好好的一個中秋團圓節,讓他弄的家破人亡,他不把大梁江山毀了他不算完。
沈郁指了指門讓她趕緊走,他最聽不得柳太後說話,她怎麽就是不會說句話呢。家破人亡,平常人家都不敢輕易說這句話,她是堂堂一國的太後啊!
沈郁氣了好一會兒才平下心來,不能拿柳太後怎麽樣,柳太後弱柳扶風,還沒有等他罵的就喘不過氣來了,手扶着頭一副要暈倒的模樣,沈郁真是怕把她給氣死了。
柳太後被他氣走了後,沈郁鋪開紙開始寫信,中秋節了,他要慰問一下邊疆的戰士們。剛開始寫的還是好的,先問候邊疆的情況,慰問将士,再說軍饷已經在路上了,同時還有一箱子的月餅,都是禦膳房的大廚師親自做的,用了寒冰裹着,保證路上不會壞……
還有為了能夠讓衆士兵感受到他在宮中與他們共同慶祝,所以他還送了幾箱子煙花,希望能夠盛開在邊關。
這些都挺好的,可到後面他就越寫越亂了,沈郁皺着眉頭看他寫的滿紙的字,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樣的話不用蕭祁昱看到,他自己也知道丢人。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都寫出來了,他到底還能賤成什麽樣呢?
這樣的信寄不出去,他也覺得自己沒臉寄出去,他只是想用用他的印章,這個印章自從刻好後,他還沒有用幾次呢。沈郁摸索着上面的字,字很小,根本就摸不出形狀,他也不用摸,那幾句話他早已經背熟了。
沈郁摸了半響後終于把印章放下了,順便把書信都收起來,他那個專屬的小箱子已經堆了好一疊了,全都是他寄不出去的信。
沈郁自己安慰了下自己,就當是記賬用的吧,蕭祁昱走了三個月,他給他發了三次軍饷了。
他給蕭祁昱的信寄不出去,那蕭祁昱就直接沒有給他寫過信,連捷報都沒有過,他是知道自己安插了多少探子,所以連回都懶得回了。
當然他也沒有打什麽勝仗,這三個月估計是去适應邊關的生活去了,但願他能适應的了,沈郁很不厚道的想。他想幸好邊關艱苦,連個女的都見不到,蕭祁昱應該是找不到人喜歡了。
這麽想着沈郁又有點兒蠢蠢欲動,想去看他,但是怎麽才能拉的下臉去看他啊。
沈郁自嘲的笑了下,他沒有再去動楚家一根手指頭,楚家也不用他動手了,楚靖告老還鄉,那個楚雲徹曾闖宮門想要見他,讓他着禁衛軍趕出去了,連面都沒給他,見他幹什麽呢,一定是來為他妹妹報仇的,楚家一家終于不再礙他的眼了,他終于是清淨了,是太清淨了。
清淨的他都盼着柳太後來跟他吵一架了,但那老太婆已經被他氣回去了,這幾天恐怕是不會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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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清淨的有些發慌,他再次爬到城牆上,小福子跟在他後面:“王爺,我們放煙花吧。也熱鬧熱鬧,給皇上送去的就是這種煙花呢。”
沈郁點了下頭:“好,放吧。”
沈郁看着天邊開始盛開的煙花心想,不知道蕭祁昱會不會放煙花,他應該不會去放,看見他送的指不定扔到哪兒去了,那就太可惜了。
沈郁想的果然不錯,蕭祁昱看見是他送的東西直接就扔給了程謹之,程謹之是他的軍師,也是後勤部的總管,已經替他接受了很多次的軍需用品了,這次也就替他接收了,朝廷派發了的糧草一般情況下都是一樣的。
但這次打開竟然有額外的東西,程謹之有些意外,特意來跟他說:“皇上,這是送來的中秋禮呢,你看有十箱月餅,哦,還有十箱禮花。想的真是周到。”
蕭祁昱聞言皺了下眉:“月餅?禮花?”
程謹點了下頭,給他看他手裏端着的月餅,月餅做的非常精致,一看就是宮中禦膳房出品,程謹之先拿來給他吃:“剛才來送糧草的馮将軍說這是王爺讓送來的,說是要為邊關将士過一個中秋節,只有我們的兩萬将士有。”
沈郁這是瘋了嗎!
蕭祁昱冷聲道:“我知道了,程将軍,你把這些月餅都分給其他士兵吧。”
程謹道:“皇上放心,其他士兵都有,這一盤是屬下特意拿來給你的。”
蕭祁昱這次頭都沒有擡:“程将軍你拿去吃吧,我不吃這東西。”
程謹啊了聲,看蕭祁昱不為所動,他只好又端回去了。
蕭祁昱等他走後才擡起了頭,眼中冒火,三個月了,喪妻之痛已經沉澱,取而代之的是對沈郁深深的惱恨,所以他別說吃沈郁送來的東西,就是聽他的名字都讓他咬牙切齒。
沈郁不在他眼前,他想咬他也咬不到,只白白的磨了一會兒牙,意識到他這一會兒都是浪費時間,他深吸了口氣,重新埋首處理軍務,他已經來邊關三個月,對這裏的事情很熟悉了,臨近冬天,北羌又到了蠢蠢欲動的時刻,他摩拳擦掌的等這一刻,他滿腔的憤恨要有一個宣洩口,掐不死沈郁,只能發洩在別人身上。
蕭祁昱使勁的握了下手,這一仗一定要策劃好,要将他們打個措手不及才行,他是有些擔憂的,這兩萬将士還是新兵,雖然這一年一直在練兵,可從沒有上過戰場,就連北羌人都沒有見過,這一仗是贏還是輸,都是未知數。
可就算是未知數,他也要上。
蕭祁昱想到這裏終于冷靜下來,他眼眸變冷,邊關駐紮将士足有十五萬,可這十五萬人也只如這城牆的磚,只守不攻。駐守邊疆的正是沈家軍與陸國公的兵馬,陸國公駐嘉峪關,而沈家軍則駐守雁門,就是這邊關的最邊境,駐守的老将梁督軍仗着自己的身份,倚老賣老,根本使喚不動他。
他初來的時候,這個梁督軍還曾來接過他,等接完之後就不見人影了,他不住邊關,只住在城裏的府中,幾月都不曾見過人影,更別說是讨論軍情之類的了。
蕭祁昱很清楚他的意思,瞧不上他這個皇帝,他們都是沈郁的手下。
蕭祁昱冷冷的笑了下,既然指揮不動,那他也不必去費這個心,靠人不如靠己,這個道理,這麽些年他早已深刻的了解。
再說作為士兵總要出去打仗的,兵不上場終是枉然。
蕭祁昱深邃的眸子裏透出點點光,像是寒夜裏細碎的星辰,半年的時間他變了很多,整個人如同沒有了鞘的劍,鋒利寒冷,動不動就想傷別人一番。
燈火随着氣流搖曳了一會兒,蕭祈煜站起來走向了窗口,窗外已經很黑了,才八月份,可這裏的晚上已經很冷了,北風夾着風沙吹在窗紙上嗤嗤的響着,蕭祁昱伸手打開了窗子,他來了三個月了,已經喜歡上了這裏的風沙,只有這風沙刮在了他的臉上他才能時刻的牢記着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滅掉北羌,讓他有生之年永不敢進犯!
蕭祁昱正想着,外面墨藍的天空中竟然放起了煙花,一個接一個,盛開的如同禦花園裏的牡丹,五顏六色,五彩缤紛,蕭祁昱滿腔豪情被這片煙花給沖散了。
他呆了一會兒才想起這煙花是哪兒來的,沈郁送來的!這個混蛋這輩子只知道種花、畫花、放煙花!
蕭祁昱怒氣沖沖的走到了外面,他就住在訓練營裏,出門就是練兵場,成群結隊的士兵坐在一起,仰頭望着天空,手裏拿着月餅,臉上洋溢的是想念故鄉的笑容。
蕭祁昱的腳步便硬生生的收住了。他幾乎要忘記今天是中秋節了。
程謹之看見他出來迎上他:“皇上來了。”
他這一聲比較高,于是營裏的士兵都站了起來,朝他行禮,聲音是洪亮的,帶着喜氣,沒有被這漫天的煙花掩蓋半分,且也比平日裏訓練積極出好幾倍來。
程謹之走到他身邊跟他解釋:“我已經把月餅分下去了,說是皇上你的體恤。”
這是拿着沈郁的東西為好人了嗎?
蕭祁昱臉上有點兒挂不住,程謹之笑:“皇上,我們來到這裏已經有三個月了,這些士兵們都想念家人了,這個時候應該讓他們輕松下的。”
蕭祁昱知道他說的對,所以也點了下頭,對着衆将士笑道:“今天是中秋佳節,我知道你們都想念家人了,所以今天大家都休息下吧,今天晚上除了值守的士兵,都休息吧。”
衆将士歡呼起來,蕭祈昱看他們這麽高興,終于看向程謹之:“程将軍,把所有的煙花都放了吧。”
程謹之的笑聲在衆士兵的歡呼聲中都顯不出來了,程謹之也笑罵了聲:“看把你們高興的,”他轉頭看蕭祁昱:“皇上,你也來放松下吧。我們今晚上還有別的活動呢,烤全羊,歌舞會,可熱鬧着呢。”
蕭祁昱頓了下:“我不會打擾你們吧。”
程謹之笑了:“皇上放心吧,他們都盼着能與您坐一塊兒呢。”
這個皇上比較冷漠,同衆将士的互動太少,雖然日日一起練兵,可也難得的露個笑臉,底下的士兵都有些怕他。正好借着今天這個機會多親近親近。
程謹之說着便請他到正中間坐,随着他的吆喝聲,烤全羊的、自發組織歌舞隊的全都出來了,蕭祁昱看着他們準備萬全也不由得笑了下,對程謹之說:“看樣子是我太疏忽了,幸虧你還記得。”
以前的時候這些大型的節慶日以及活動都是沈郁來做的,久而久之他都快忘記這些了。
程謹之笑笑:“皇上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周烈等衆将士這時也過來湊話:“皇上,您今晚上就看我們的吧,保證我們在邊關也能過一個像樣的中秋節。”
蕭祁昱點了下頭:“好。”
程謹之這時候又端來了月餅:“皇上,月餅代表着團團圓圓,您吃一個吧,好幾種餡呢。代表五谷豐登呢。”
蕭祁昱看着這盤小巧玲珑的月餅,他知道好幾種餡,因為沈郁吃月餅只吃那層酥皮,裏面的餡就只好他全吃了,蓮蓉餡、紅豆餡、綠豆餡……各種餡,宮裏的講究比民間更多,禦膳房也不知道沈郁從不吃餡,每年都般般樣樣的給他端來,于是那所有的餡都讓他吃了。
他是不想浪費,更看不慣他挑食。沈郁的那些習慣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蕭祁昱這次很平靜的接過了盤子,他三番五次不吃月餅,別人還以為他怎麽了呢,他吃了一口月餅,餡是以往熟悉的味道,越是如此,他越是深仇大恨一樣的咽下去了,近乎于囫囵吞棗。
這個中秋節不管有沒有如他願,還是如程謹之所說的那樣,熱熱鬧鬧的,随着天邊煙花一個個的盛開,他也不得不去看。沈郁的月餅他囫囵着吃了,可煙花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耳邊,一個一個的響起,他不得不想起這煙花也是沈郁喜歡的,想完之後他掐了他自己一把,沈郁總是逼得他無處遁形。不在他身邊了,也無法讓他消停,更不用說每天晚上的那些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