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尋死的小少爺

第10章 ：深夜醒來的大少爺

李存昕醒來時，天還未亮。與其說是晨光将至前的淺薄黑暗，不如說是萬籁俱寂，百鬼夜行的夤夜。

他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五指成拳又松開，潮水般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他自認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無盡的黑夜總是能将人心底的惶惑無限放大。

但這種感覺就像遠方飄來的煙霧，很快便消散了。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晨衣，随意披上，決定去弟弟房裏看看。

只是看看。

走廊很長，脫了鞋襪的赤足踩在厚軟的地毯上，卻像踏着針尖行走————其實他只是想找個合适的借口回房。

上一次促膝長談時，弟弟曾說過，這個世界給他帶來的只有失望。自那時起，恐懼的疑雲便萦繞在他眼前，他的耳邊，他的腦內，生怕哪天醒來，就會看到，聽到，甚至想起————

不。

李存昕并沒有逃回房間。他最終還是站在了弟弟的房門外。嚴絲合縫的厚重門板隔絕了室內的氣息與光影，像一堵牆一樣橫亘在他和弟弟之間。

幸好，門內并不是冰涼慘白的白色床罩，相反，四柱床上蜷着一團被子，随着呼吸的頻率緩緩起伏，暈黃的燈盞将這一角熏成溫暖的顏色，帶着他僵硬的指尖都柔和了起來。

李存昕走到床邊，原本舒展的眉頭又因為被弟弟圈在懷裏的RN型機器人而緊皺。他想拉開弟弟的手，卻不慎将之驚醒。

李顧意揉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天色，轉向面色不虞的李存昕。“哥哥？”

李存昕正要說話，卻被李顧意制止。“我們去外面說。”

李存昕看着弟弟仔細地為機器人掖好被角，調暗光線，額角青筋猛跳。

傭人們都已睡下，李顧意親自泡了茶，乖巧地奉給帶着莫名怒氣的哥哥，然後便垂着頭不說話。

李存昕早已忘了之前“萬事順着弟弟”的想法，心裏懸着的幾件事也都被攪成一團亂麻，只有弟弟擁着人形機器的刺目畫面不斷跳出，沖擊着他的自制力。

李存昕從來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把茶杯磕在幾上，開門見山：“荒唐！它不是人，是機器。你應該把它放進休眠膠囊，而不是放在床上，大被同眠……”

“哥哥，只有這件事，你不能替我做決定。”

李存昕倏地站起，“難道你就想像這樣過一輩子？完全放棄和人的交際，在一個機器人身上找存在感？厭惡人類，厭惡世界，你将來怎麽組成家庭，養育後代？”

李顧意無意識地攥緊了拳，又妥協般地松開。

“你說實話，你對未來，究竟有什麽想法？李氏可以養你一個閑人，但我對你的期望卻要比當一個閑人高一點。我希望你這輩子能做一個幸福的，被人需要的人，而不是一個玩弄機器，□□倒錯的變态！”

“夠了！”李顧意終于出聲喝止。

李存昕瞪大眼，正準備請家法的時候，卻見弟弟蹲下身，将手覆在自己冰涼的腳面上。

“哥哥，你怎麽不穿鞋襪就跑出來了？生病了怎麽辦？”李顧意仰起小臉“質問”，嚴肅的樣子瞬間把李存昕的怒火澆成濕柴，再說不出什麽嚴厲的話語，怔怔地看着弟弟找來拖鞋，替自己穿上。

在自己沒能陪伴的時間裏，弟弟已經從總是哭着要人陪的黏人小孩，長成了一個清瘦倔強的小小少年。

雖然長歪了，還懂得拿親情算計老哥了。李存昕苦笑。

李顧意見哥哥終于不再像鬥雞一樣瞪着自己，着實松了口氣，答應他一定好好想想未來的出路，又纏着他向離家甚遠的父母去信，催他們回家過年。李存昕點頭答應了，最後見天色漸亮，該處理的公務還在案頭，才把弟弟趕回去睡覺。

有些事，還需他自己經歷才好，李存昕這樣自我安慰。

之後的日子十分平靜。預期中的問責并沒有鬧得不可收拾，人工智能保護協會HENTAI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聯合急欲平息事态的聯盟政府，将年度聯盟貢獻獎授予李氏團隊，順勢推了一把RN型的普及。幾個正面事例經喉舌宣傳後，大部分民衆都已接受RN型作為“人類的拯救者”的這一形象。李存昕帶着幾名研發團隊的成員去參加頒獎典禮，溫文爾雅的外形和進退得宜的舉止為他和李氏博得了不少好感。

不過，看慣了李存昕平日裏少根筋的模樣，再看這種包裝出來的風範，小少爺渾身不得勁，恨不得親自把他那身皮給扒下來。

相較于小少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慫樣，倪敢就顯得淡定多了，聚精會神地替RN-00039做檢查，不時讓小少爺遞個螺絲起子啥的，兩耳不聞窗外事。

小少爺拍着腿，對着顯示屏大笑，“你看，他忘詞了哈哈哈哈哈，一忘詞就微笑，我都替提問那記者尴尬。”然後又來誇倪敢，“他就一榆木疙瘩，幹嘛讓他去領獎啊，要我說，你比李存昕強多了，更何況你是研發團隊的頭兒，你去才合情理。”

倪敢沒停下手裏的活，火化四濺中小少爺只能看到他在電焊面罩後翻了個白眼，“誰樂意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我跟你講，A.I.這麽搞，早晚要出事，以後天塌下來了，就讓李存昕頂着，我才不背這黑鍋。”

小少爺挑眉，“這麽擔心遺臭萬年，一開始何必要做？實在不放心的話，現在毀掉也不遲。”眼風一轉，“不過你舍得嘛？”

“咔”一聲，倪敢手裏的小起子劈了刃。

“還是舍不得嘛。”小少爺篤定地點頭。

小少爺度過了很是糜亂的幾天，終于覺得腎有點虛，捂着腰子思考人生時，想到了哥哥的話。

因為學校的老師直言已經沒什麽能教給這個孩子，大少爺請來的家教又都呆不長，小少爺一直處于賦閑狀态。被哥哥教訓過後，小少爺決定自己找個家教來逗哥哥開心。

而倪敢随口提及的新數據庫，讓小少爺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如果讓039來教授自己的話，既能讓自己乖乖聽課，也能改善哥哥心中對人形機器的不良感觀，于是小少爺立馬牽着機器人找上了倪敢。

“好了，把他喚醒後，他就能根據你的要求，講授數據庫內的課程了。”倪敢走到池邊洗去手上的油污，掏手絹的時候把口袋裏的一張紙片帶了出來。

“這是什麽？”小少爺撿起，十分沒有自覺地瞟了一眼，只見滿眼都是“天啦嚕”，“天惹”，“吐槽”，“然并軟（還是卵？）”，赫然是李存昕平日不好好說話，胡謅的那些無意義的詞彙，被倪敢認真記在小紙條上，十分可疑。

小少爺噙着笑将紙片遞給倪敢，裝作沒看見他的不自在，走回還未被喚醒的039身邊，又忽然想到了什麽，陰森森地質問倪敢，“你們的研究員，平時都是怎麽喚醒RN型機器人的？”

倪敢大氣不喘，淡定地答道：“彈腦門，扯頭發，叫一聲，都行。”

“那你當初為什麽告訴我，要吻一下，他才會醒？”

“因為我早就看穿了你的本質。你不想親他嗎？那我來，我好久沒彈人腦門了。”倪敢挽起袖子，躍躍欲試。

李顧意白他一眼，托起039瘦削的下颌，吻上他蒼白的薄唇，再撬開唇齒的抵擋向內進攻，手也不安分地探入039的衣下，完全不在意倪敢的旁觀。倪敢在一旁看着“親兒子”剛被喚醒就被吻得“唔唔唔”地說不出話，心想，現在的小孩怎麽這麽厲害，舌頭都能給櫻桃梗打結了喂。

用李存昕的話說就是，“你們城裏人真會玩”。

也不知道用對沒有……倪敢托着下巴，決定好好查查這個說法的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