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爹爹是大笨蛋!
茂密的樹葉一動不動, 幽密的深林中,連蟲鳴聲都沒有。
沈将離放緩了腳步,警惕地往裏走着, 微風吹來, 同時也送來了一股血腥味兒。
前方一人粗的大樹後傳來細微的聲響,鏈刃出鞘,沈将離猛然上前:“別動!”
樹後, 白衣人負手而立,手中的長劍沾着鮮血, 異常刺目。
在他的腳邊, 橫七豎八躺着好幾具屍體。
都是些眼熟的面孔。
沈将離倒吸一口涼氣:“姬灏!”
姬灏轉頭,看到沈将離時, 瞳孔中閃過一絲詫異:“沈将離?”
沈将離微怔,才意識到自己還頂着“沈兔”的皮囊。
可來不及了,剛才錯愕之下,他已經暴露了身份。
沈将離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何姬灏一眼就能認出他的身份,他抓緊了袖中的鏈刃,後跳到身後的樹枝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姬灏:“姜沉谧呢?”
“不知道。”姬灏皺眉,手中長劍收起。
鮮血瞬間劍刃滴在旁邊的小妖手腕上, 失去生機的蒼白膚色襯着殷紅的鮮血,格外刺目。
沈将離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他的視線全被地上殷紅的血跡吸引。
劍尖滴血,劍的主人卻說不知道,世間還有比這更可笑的謊言嗎?
沈将離化妖多少年,就在魔界生活了多少年, 那裏一如他的家,就算家人偶爾有些鬧心,又如何能忍得下親眼見到他們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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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鏈刃發出嗜血的微光,就算知道是螳臂當車,沈将離還是沖了過去。
“哐啷”一聲,鏈刃與長劍撞在一起,姬灏眼中盡是吃驚:“你瘋了!”
卻見沈将離雙目赤紅,已然聽不進聲音了。
沈将離攻勢兇猛,鏈刃收縮成刀,放開如鞭,長短兼顧,姬灏又一次體會到了與沈将離對戰的恐怖。
兵器相撞的铿锵聲驚走了林中最後一只鳥兒,茂密的樹林中殺氣肆意。
“沈将離!”
氣氛繃緊到極點,姬灏一聲怒斥打斷了這一切,只聽“哐啷”的一聲,沈将離手中的鏈刃脫手而出,狠狠釘在旁邊的樹幹上。
長劍雪亮,刷的一聲遞到了沈将離的喉間,劍尖貼緊他的皮膚,一線殷紅滲出來。
明亮的劍刃上倒影出沈将離不甘心的臉,經過剛才的打鬥,他身上添了不少傷痕,黑色的衣服被劃開,露出猙獰的傷口。
頭發也淩亂了,烏黑的發絲垂在臉色,略顯狼狽。
唯有那雙眼睛,仍舊透着兇狠。
仿佛一只兇狼,已經被逼至末路,但仍舊在挑釁着他的仇人。
姬灏胸腔內翻湧着一種不明意味的情緒,越是看着沈将離的雙眸,他的那種情緒就越發翻湧——他被沈将離兇狠的眼神挑釁,想與他再戰,想徹底戰勝他,将那一抹桀骜不馴的挑釁抹消。
想……
晦澀的情緒蔓延,纏繞着姬灏的心髒,他握劍的手不穩了,劍刃擦過沈将離潔白的脖頸,緩緩流出的鮮血更刺激了他的感官。
姬灏一下就将劍抽走了,沈将離卻抓住他的劍刃,趁機翻身而起,樹枝的鏈刃受到主人的召喚,嗡嗡響了起來,片刻後,徑直沖着姬灏的後心而來。
姬灏不得已放開了自己的長劍,長劍離手,瞬間化作了虛無的雲霞,但這一瞬間失去武器卻被沈将離抓住,只聽姬灏悶哼一聲,他被沈将離擊倒在地。
姬灏雪白的長衫鋪散在地上,沈将離體力消耗殆盡,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制住姬灏,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壓上去。
饒是如此,仍舊是強弩之末。
沈将離的眼前已經開始模糊,他找不準姬灏的位置,只能用手肘壓住姬灏的胸口,将他摁在地上。
但他眼神兇狠依舊,惡狠狠道:“姜沉谧呢?!”
沈将離以為自己的語氣和表情都足夠兇冷,可他卻不知道,他的雙眼已經失焦,落在姬灏眼中,不過是強撐而已。
可他還在逼問着姜沉谧的下落。
姬灏雪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陰暗,他垂眸:“不知道。”
跟剛才一模一樣的回答,徹底激怒了沈将離,他狠狠用力,鏈刃刺進姬灏雪白的頸。
沈将離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一報還一報,姬灏同樣的位置,也受了同樣的傷。
可姬灏卻不肯說,不管沈将離問多少遍,他的回答都是三個字。
不知道。
沈将離簡直要瘋了,他怎麽會想到自己去了人間一趟,回過頭,自己最親近的人居然失蹤了。
現在姬灏站在這裏,四周都是他認識的朋友的屍體,他跟他說不知道?!
“姬灏!我要你為他償命!”
沈将離心中的惡逐漸發酵,膨脹到他無法控制的地步,一個弑神的念頭在心中成型。
姬灏卻在這時擡眸,冷清的眼中一片寂然:“你想殺我?”
那冷意讓沈将離微微一頓,過熱的念頭被冷卻。
下一刻,姬灏微一勾唇:“你能殺我?”
他披散着衣衫和長發躺在地上,雪白的肌膚,殷紅的唇,猶如盛開在雪地裏的一株紅梅。
妖豔,高不可攀。
沈将離卻看不見這絕色一幕,他只是覺得剛才還被他所掌控的姬灏身上的氣勢忽然變了,雲霞凝成的長劍再次出現在姬灏的手中。
天邊雲霧翻騰,似乎是在為樹林中的打鬥喝彩。
“……咳!”
沈将離的身體橫飛出去,重重摔在一旁的山石上,石屑飛濺,黑衣的少年人趴伏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身。
姬灏站在樹梢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沈将離已經沒有還手的能力,他可以殺了他。
天帝殺了魔君,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要沈将離死了,魔界也翻不出什麽水花。
可他的劍卻遲遲下不去。
許久之後,地上的人恢複了一線生機——這位魔君在位時間尚淺,但這一具身子卻是能打抗造,片刻功夫,就已經恢複了神智。
沈将離背靠着身後的山岩,手中握着他的鏈刃,死死盯着姬灏的方向:“你怎麽還不動手?”
沈将離也覺得自己沒活路了,他跟姬灏本來就是對頭,現在落入對方手中,是生是死,都無怨言。
可他沒想到,姬灏不僅沒有動手,甚至還從高處跳了下來。
那白衣人緩步來到了沈将離面前。
他問他:“那天晚上,是你嗎?”
沈将離微微一愣。
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他都快要忘記了。
傷痕累累的手緩緩挪到小腹上,沈将離動了動唇,他有一句話想說,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最最冷硬的兩個字。
“是我。”
姬灏微微一震。
他也張了張唇,似乎也有一句話想說,可他沒說出來。
寂靜的風從兩人之間吹過,那也短暫的缱绻溫存此時看來,更像是一場夢。
更像是一場笑話。
沈将離底下了頭。
姬灏瞧着他沉默不語。
他不動,沈将離也不動,兩個人就像是兩尊石像,相顧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姬灏忽然将劍收了起來,他對沈将離說:“這件事情跟我沒關系。”
沈将離猛然擡頭:“是晉國的人做的,對嗎?”
這一次,姬灏不說話了。
黑發從沈将離的肩膀上垂落,遮住了他略顯蒼白的臉,沈将離譏諷一笑:“怎麽能說跟你沒有關系。”
天宮與人間是一起的,他們始終是一條船上的人。
姬灏眼中再次閃過一絲狼狽,他沒在說什麽,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了樹林中。
姬灏走後,沈将離才長舒了一口氣,他恢複得雖然快,但還是很痛。
痛得他動彈不得,只能仰頭躺在地上,看着樹葉縫隙中湛藍的天空。
他在回想着最近發生的事情。
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只小白兔,一步步邁入了旁人的陷阱。
胸口處,被姬灏打斷的肋骨隐隐作痛,沈将離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膿血,然後苦笑了一下。
剛才是他莽撞了,看到地上的屍體便以為姜沉谧也遇險,結果失去理智的跟姬灏打了起來。
他不應該動手的。
這次是他活該。
休息了一會兒後,劇痛逐漸平複,沈将離翻身坐了起來,開始修煉。
靈氣在體內運轉一周後,嚴重的傷勢基本恢複,沈将離進入內視鏡界,他檢查自己經脈的時候,卻被丹田處一抹柔和的光吸引了注意。
光球靜靜漂浮在丹田上,淡淡的光芒深處,似乎有一個縮成一團的小毛球,毛球好像是受到了驚吓,将自己的頭和耳朵都收了起來。
沈将離用靈氣微微碰了碰那毛球,毛球傲嬌地轉了個兒,他又碰了一下,毛球生氣了,在光球中舒展身體,露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尖兒。
那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尖抖了抖,又縮了回去。
細微的聲音響起:“爹爹……是大笨蛋……”
沈将離:“……”
糟了,他剛才打架的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揣着一個崽兒,姬灏不少招數,他都是直接用身體去接的。
毛茸茸的兔子魔君打起架來大開大合,很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受傷是常有的事兒。
比跟姬灏對戰激烈的數不勝數。
可沈将離現在忽然意識到,他好像不能繼續這樣毛毛躁躁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嘆氣】這兩個人談戀愛好麻煩哦。
崽崽對沈兔兔來說,是智商碾壓的存在,畢竟沈兔兔就是長得萌,內心其實是個糙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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