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逐
Part 15
轉眼婚期将至,舒暢一直沒有出現,公司中相熟的人卻開始鬧着找以禾要喜糖吃,以禾只好擠出笑臉敷衍過去。報紙上并沒有登出他們婚禮取消的信息,想必舒家也是低調處理此事的。以禾自然更不想一個挨一個地去解釋這件煩心事,多一事何如少一事。
她也偷偷設法聯系過舒暢,結果還是杳無音訊。其實以禾自己也沒想好,找到舒暢要說些什麽,只是——就這樣結束,太潦草了吧?
一直到婚禮前三天,以禾還是沒有聯系到舒暢,她不得不去向經理辭職。紙總包不住火,還是避一避風頭要緊。這一點,以禾跟大多數人一樣,選擇做一只鴕鳥,先把頭埋進沙子裏,自我逃避一陣子。
搞不清楚狀況的胖經理大筆一揮,慷慨地對以禾說:“是去度蜜月吧?代我向舒董問好!哈哈!以後還要多多照顧鄙公司啊!”事實上,經理早已等着她遞辭呈,與舒氏相比,他的公司無疑是螞蟻與大象的距離。
以禾苦笑,若這位胖經理知道自己現在與舒暢已經沒有半毛錢關系,還會如此卑躬屈膝嗎?
原來,舒暢曾給她的,比她想象中更多。至少,她不費吹灰之力也可以享受吹捧與優待。
以禾沾了舒暢的光拿到一筆厚厚的遣散金,當天她便着手收拾行李,打算去一趟巴厘島。原本一直想去,卻因各種瑣事牽絆,遲遲未能成行。沒想到,世事無常,全不由人,這一次心願得償,竟然是為了避難!她郁悶地往行李箱中塞着換洗衣物。
景颢這一陣子,每天都耗在以禾的公寓裏,看到以禾進進出出整理行李,好奇地問:“你要做什麽?”
“去巴厘島。”
景颢略一思索,已經明白她的意圖:“去散散心也好,我也回去準備一下。”
“你幹嘛?”這下輪到以禾瞪大眼。
“一起去。”
“不用了。”
“你現在是孕婦,我不跟着怎麽放心?退一萬步,我至少能為你這路癡做個向導吧?”
“你才路癡。”以禾不滿,腹诽,你全家都路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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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颢嬉皮笑臉:“我就算是路癡,也是最帥的路癡。”
以禾不去理他,随他去了,她身邊确實沒有這樣一個說走就走的朋友。而且——她終究狠不下心一直冷臉對他。
景颢一向有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本事,三兩日就消除了他們之間的尴尬與疏淡。不過,她與他之間,那三尺冰凍,又豈是一日可破的?
景颢回來了,她反而不疾不徐了,七年都過去了,又何必急于一時去求個結果?她要遵循自己的心意,細水長流找回那份感覺。
這邊才收拾好行李,匆匆趕到機場,還沒來得及關機,便意外接到舒意的電話。大學時期,她們學的都是電子商務,舒意選修了攝影學。令所有人跌破眼鏡的是,一畢業,舒意并沒有進舒氏,而是選擇了天南海北的攝影,一年裏也見不到她幾次人影。只有以禾隐約猜到其中原因——舒意一定是為了崔景颢,以為離開,可以避免傷感。或者,舒意不是在放逐自己的腳步,只是在放逐自己的心靈。
這次舒意在一個偏僻的非洲部落已經停留三個月,那裏通訊交通幾乎與世隔絕,今天終于回到尚算文明的小鎮上,查了下Email,才知道一個月前,舒暢與以禾定下了婚期。她沒有打通舒暢電話,才轉而打給以禾。
“我哥總算苦盡甘來!我現在就訂機票,一定要趕回來做伴娘!”舒意聲音爽朗。
“舒意。”以禾欲言又止,決定還是暫時不告訴她婚禮取消一事,她也不知道怎樣向她解釋。
“對了!我最近在拍攝一組照片,覺得我大哥像極了這種動物。。。。你知道嗎?一只頭狼它的一生只有一個配偶,沒想到這麽兇殘的動物,居然這麽癡情專一。極致美啊!太有愛了有木有?”
那是狼性好不好……以禾對舒意的個人崇拜無語凝噎了。
“還有,以禾,不要叫我哥再等下去了!讓他把你就地正法吧!我怕把他憋壞了!反正他這一生都不會去碰別的女人,你就不要那麽吝啬那麽殘忍了……他還是個處男呢!讓他開開葷吧!我大哥在不在旁邊?讓我開導開導他……”
以禾趕緊打斷她的胡說八道:“啊!飛機要起飛了!”
“哦!一路順風!早生貴子啊!”
舒意咔噠挂了電話。
以禾苦笑,一匹野馬放逐到哪也變不成小白兔。她聳聳肩,默默表示對舒意的無奈,忽然間又想到舒意剛剛的話——舒暢真的沒有過別的女人?以禾有點不敢相信。這七年來,舒暢雖然一直陪在她左右,也沒有傳出他與哪個女孩子走得近,但他大多一副清心寡欲的面孔,并沒有對以禾過多糾纏,甚至,連牽手都沒有。以禾一直以為,舒暢對愛情是可有可無的,不過——再怎麽說,男人逢場作戲,總會有吧?
最重要的是,那一夜……舒暢的表現,一點也不像是處男啊……
以禾面孔驀然燒紅……
“以禾,想什麽呢,準備登機了。”景颢辦理好登機手續,奇怪地打量面色暈紅的以禾,他做夢也想不到以禾剛才會想到那麽旖旎的事,還以為她不舒服,伸手貼貼她額頭,才放心地拉着她的行李:“走了!開始我們的巴厘島之旅。”
以禾看着景颢的背影,心中卻幽幽想着,她和舒暢,很可能,從此便天涯海角。
她仰起頭,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蘇以禾,沒有舒暢的人生,才是正常的人生,一切從巴厘島重新開始吧!
Part 16
以禾在飛機上吐得一塌糊塗時,才想起,後天,她本來預約了醫生做詳細産檢,再确定何時做流産手術的。
算了,遲幾天也沒有關系吧?她又下意識撫摸自己的小腹,也許寶寶已經感覺到了吧?所以努力地向媽媽證明自己的存在。
媽媽……這名詞讓以禾的心髒又是一陣痙攣。她閉上眼睛,心中不無悲涼,寶寶,對不起,不要怪媽媽,你來得太不巧,你看,你爸爸都失蹤了。
爸爸?以禾驚恐地睜開眼,她怎麽又想到舒暢?還極其自然地給他冠上“爸爸”這稱呼!太驚悚了!她心虛地看看身邊的景颢,景颢也正看着她,眼神中帶着探索與思慮。
“幹嘛?你看什麽?”以禾表情羞惱,倒打一耙。
景颢所有所思地笑笑,“沒什麽,剛才以為你睡了,打算給你蓋條毯子,沒想到……”
“什麽啊?”以禾看着他洞悉的笑容,頭皮發麻。
“沒想到你那麽快就做噩夢了,還被吓醒。”
噩夢?可不是嗎?以禾讪讪看着景颢,總覺得他看穿了她。
“還有好幾個小時才到呢,你睡一會。”景颢溫柔地說,喚來空姐要了一塊薄毯為她蓋好,然後說:“最好能夢到我,一定不會被吓醒。”
以禾懶得理他,閉上眼睛裝睡。
下了飛機後,他們直接打車到已經訂好的酒店住下。以禾疲憊地癱在床上,也不管身後跟進來幫她放行李箱的景颢。
結果還不到兩秒,她忽然又彈起來沖進衛生間,然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咚咚!”景颢在外面輕敲衛生間門板,揚聲問:“以禾,還好嗎?”
以禾答應一聲,打開門。看到景颢的臉色放松下來,一邊走回去幫她整理行李一邊說:“今天沒有安排活動,你現在身體不好,先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去金巴蘭,那邊雖然不及庫塔,但更适合你。”
“我自己來吧。”以禾走過去,搶過他手中行李,下面疊放着她的內衣。
“你去把那杯酸梅湯喝了,手工鮮榨,等一下就不好喝了。”景颢果然心細,以禾想起剛在酒店附近就有一家飲品店,景颢估計就是那個時候趁她不注意買了來,放到現在,溫度應該剛剛好。
“不想喝,沒胃口。”以禾小小皺了下眉頭,露出了好久不見的撒嬌表情。景颢失神片刻,微微一笑:“乖,喝完有……”
他及時把語音吞回肚子裏,看到以禾咬着唇,手裏拿着疊好的內褲……
他咳嗽一聲:“我先回房間把相機充電,明天要用。”
看着景颢匆匆離去的背影,以禾才後知後覺發現手中還攥着內褲,臉一下子燒紅。
剛才景颢忽然說:“乖,喝完有……”
她便想起,以前哄她喝藥時,他都會這麽溫柔哄她:“乖!喝完有獎勵!”
她就會問:“有什麽獎勵?”
“獎勵你親一下我!”
“誰要親你啊?”
“那是要我親你?”
“不要!”
“那只好各親一下,兩不吃虧!”
“……”
很老套的耍賴,她卻甜蜜地享受他的無賴。最後總是乖乖把藥喝了,乖乖和他各親一下,又一下……
以禾微微嘆息,七年了,景颢還願意回頭來看她臉色,不是眷戀舊情是什麽?以禾淡了怨隙之心,告訴自己,蘇以禾,誰有義務對你好一輩子呢?你有什麽資格咄咄逼人,處處要強?以禾想通這一點,鄭重對自己點點頭,露出笑顏。
金巴蘭海灘雖然不及其他海灘的廣大及喧嚣,卻獨有一份寧靜質樸,更受歐洲人推崇。海灘上一些金發碧眼的年輕人做着帆板運動,四五成群的游客在淺水區游泳打鬧,寧靜而溫馨。考慮到以禾身體不适,他們并沒有去租帆板與小船,只是順着海灘走一走。
“你不是一直喜歡玩帆板嗎?”以禾不解景颢幹嘛只是陪着她無聊逛沙灘。
“很久不玩了。”景颢淡淡地說,以禾離開他以後,他就沒有再玩過。任何有關她的記憶,他都不敢輕易觸碰,他承受不了那份噬骨之痛。
“為什麽?”他玩得那麽帥氣,曾贏得多少女孩子的癡迷與仰慕。
景颢轉頭看她,微笑:“忽然間……不喜歡了啊。”
是啊,誰不在改變呢。以禾失落地想,她一直都很想再看他玩帆板。
“你想看?”
以禾用力點頭。
她想看,他有什麽理由不去展示?
于是,景颢立刻便去租了一條帆板,又換好了泳褲。以禾沒有陪着他到海邊,只是坐在太陽傘下看着景颢矯健結實的身影,他似乎真的好久沒有玩帆板了,花了好幾分鐘才熟悉下來。以禾暗自擔心,不由自主站起身,慢慢走近海灘,手搭涼棚看過去,景颢麥色皮膚上抹了一層防曬油,在陽光下閃爍着強健的光澤,雙手有力地掌握着帆板運轉的方向,漸漸恢複了往昔的潇灑姿态。
大約是擔心以禾,景颢并沒有離開海灘太遠,這個習慣他一直保留至今。他曾對她說:“我要看到你站在那兒,絕不離開你的視線範圍。”
以禾遠遠地看着他,不時伸手示意自己就在這裏,就像曾經那樣。忽然間,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人吹着口哨興奮高呼着從遠處沖浪而來,經過以禾時,掀起的一波浪花轟地一聲潑面而來,以禾後退數步,還是被澆了個渾身透濕。
她本來并沒有準備穿泳衣,現在不得不去買一套。
當以禾穿上泳裝重新往回走時,看到景颢正滿面焦急地在沙灘上尋找她。
“景颢!”以禾喚他,聲音并不大,他卻奇異地感覺到,猛然轉身,極速向她走來,最後變作了飛奔。
以禾還沒反應過來,就撞進了景颢堅實的懷抱,他結實的手臂緊緊擁抱她,讓她生出了一種疼痛,他喘着氣,在她耳邊低喚:“以禾!以禾!”
他只是一轉眼就看不見以禾,吓得魂飛魄散,她不會游泳。
以禾感覺到他的緊張,便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她輕聲安撫:“我沒事,剛濕了衣服,去換了一件。”
景颢平息了激烈的心跳,略微松開以禾,看到她換了一件翠綠的連身泳衣,襯得她肌膚賽雪,又像是一株粉嫩的初荷掩在一片碧綠的荷葉間,嫣然俏麗,嬌弱不勝。景颢眼睛裏閃着幽暗的光,久久凝望她,像要把她的身影吸進去。
“崔景颢!大色狼!”以禾忽然發現了他身體的變化,紅着臉要推開他。
景颢被以禾一個獅吼喚回了颠倒的三魂七魄,心中無限委屈,這是本能好不好?他雙手卻緊摟着以禾,尴尬又小聲地在她耳邊哄着:“別動,借我擋一會。”
以禾生氣,在他懷裏掙紮。
“以禾,你是想我裸奔啊?”景颢啞着嗓子低叫。
以禾一下子不動了,确實,她要是不替他擋着,他跟裸奔有什麽區別?她狠狠白他一眼。又羞又惱又好笑。
景颢見她妥協,吐出一口氣,自覺地略微松開她,不去碰觸她。
為了分散注意力,他只好找話題:“你這泳衣會不會太緊傷到胎兒?本來就是擔心這個,才沒讓你穿泳衣。”
以禾倒沒他想得細,她怔了一下,才怏怏答他:“沒關系,他才只有一粒綠豆大。”
“哦,那就好。”
“崔景颢。”
“嗯?”
“謝謝你。”以禾真誠地道謝。
景颢臉色嚴肅下來,看着她:“蘇以禾,謝謝兩個字,太客氣,我不需要!”
以禾點點頭,不再說話。跟着舒暢這幾年,她已經習慣了說謝謝。她從來不覺得,謝謝兩個字太客氣。
“好了,別板着臉,不利胎教。”景颢捏捏她下巴。
以禾聽着他的話,忽然間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這個孩子,是他的孩子一樣。
如果真是這樣,該多完美。
如果,如果,再也不想如果,只會令人肝腸寸斷。
景颢察覺到以禾情緒低落,正想安撫幾句,卻發現她的臉色忽然間又蒼白幾分,目光直直盯着他的背後,景颢似有所感,猛然轉身——他的身後不遠處,舒暢和另一個美女正相擁而立。
舒暢穿着一件亞麻質地的白色襯衣,腿上是一條同樣質地的白色中褲,站在不遠處,衣袂飄飄,卓然而立。迎着他們的目光,舒暢并未放開攬在懷中的絕色美女,步履穩定,緩緩走來。經過他們身邊時,舒暢的目光只是淡淡掠過他們互相輕擁的身影,然後——像是從未見過一樣,擦身而過。
以禾激烈跳動的心忽然安靜極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她怔怔站着,神情木然。這個世界那麽大,大到七年時間她都遇不到她要等的人。這個世界又那麽小,小到一轉身就遇見意料之外的他。
只是半個月,他們從未婚夫妻變作路人甲乙。
他曾說:“沒有你,活着,也是死去。”
以禾心底冷笑,才一轉身,就懷抱美人,還自诩情深意重?
她蘇以禾會介意?笑話!
人到愁來無處會,不關情處總傷心。她只是在惆悵——情字無罪,罪在人心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