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閻鳳九?
……原來紅葉長公主喜歡的是閻鳳九啊?可是她只跟閻鳳九在公主別院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哪裏就值得讓她恨成這樣了……
這才真是欲加之罪吧……
“還是說……你真的就是‘她’?”紅葉長公主一個人自言自語着,然後突然一勾唇,“聽聞飲妖血可以駐顏長生……如果你真的是‘她’的話,那麽你的血應該會有些用處吧……”
什麽意思?丁千樂腦袋裏一片渾噩,耳邊轟鳴作響,漸漸有些聽不清她在嘀咕些什麽,正在她要陷入昏迷的時候,手腕上突然傳來的痛感讓她又清醒了幾分,她猛地瞪大眼睛,便看到自己兩只手的手腕都被深深地割裂了開來,新鮮濃稠的血液從傷口裏汩汩流出,剛剛那個蒙着面的侍女正拿着一只玉壺在接她的血……
直至一只壺接滿,那侍女又拿匕首将她手腕上的傷口割得更深了一些,換了一只壺繼續接,而紅葉長公主則坐在椅子上,拿了一只玉盞,從那只裝了血的玉壺中倒了滿滿一杯,慢慢地啜泣着……
她這是……瘋了麽……
看着長公主因為沾了血而顯得愈發豔麗妖異的唇,丁千樂終于體力不支,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前一刻,她在想……
赫連珈月應該再也找不着她了吧……
這麽一想,她竟然有些想哭。
聽聞在臨死前最後一個想到的人,便是她此生最愛的人呢……這一刻,她突然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答應了他的求婚的……
赫連……珈月……
“真沒用,居然這麽快又昏過去了,拿水潑醒她。”飲着血,紅葉長公主冷冷地命令道。
那侍女便将手中的玉壺放到一旁,又拎了一桶涼水來,兜頭澆了上去,誰知被吊在鐵架上的少女還是低垂着腦袋一動不動。
那侍女愣了一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頸脈,然後回頭沖着紅葉長公主搖了搖頭。
Advertisement
“……這麽快就死了?”紅葉長公主皺了皺眉,“你能在她身上感覺到血玉的存在麽?”
那侍女搖了搖頭。
紅葉長公主的眼睛裏頓時透出些失望來,“果然只是個沒用的小丫頭而已吧。”
……竟是這麽容易就死了。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輕叩了叩門。
“誰?”
“殿下,閻先生在大廳,說要見您。”外頭有人輕聲道。
紅葉長公主臉色微微一變,猛地站起身,随即又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取出帕子擦了擦沾血的唇,“屍體處理幹淨,不要讓人看到,尤其是閻先生,若有差池唯你是問。”吩咐完,她便丢下手中的帕子,轉身離開了屋子。
一進大廳,紅葉長公主便看到了背身站在門口的閻鳳九,一旁有奉茶的侍女托着茶盤站在他身側,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可是閻鳳九卻始終沒有理會她。
“閻先生來了。”紅葉長公主腳步頓了頓,随即帶着一臉的笑意走上前,揮了揮手遣退了那個奉茶的侍女,“怎麽不坐?”
閻鳳九聽到聲音,轉過身來,定定地看着她。
“怎麽了?”紅葉長公主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視線,随即又笑道,“托閻先生的福,一切進展得十分順利,皇兄如今已經‘病’得下不了龍床了,白洛殺了赫連白,算是斷了赫連珈月一臂,夜桑也已經收編了涼丹城裏的禁衛軍,如今只待皇兄一死……”
“丁千樂呢?”閻鳳九有些突兀地打斷她的話,開口道。
紅葉長公主愣了一下,“丁千樂?她不是一直在赫連府中麽?赫連珈月将她護得那樣嚴實,我們的人一直沒有機會将她劫出來啊。”
“她不見了。”
“不見了?”紅葉長公主滿臉的驚訝,“怎麽回事?”
“此時當真與你無關?”閻鳳九眯了眯眼睛,盯着她道。
紅葉長公主心下微微一顫,随即搖頭否認,“真的與我無關。”
“最好如此。”閻鳳九放沉了聲音,“你要皇位,我便幫你謀奪;要長生不老,我也可以替你尋找血玉;你知道,我要的,只有她而已。”
紅葉長公主垂下眼簾,咬了咬唇,沒有言語。
“你最好祈禱她沒事,若她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便要整個北莽來為她陪葬。”看着紅葉長公主,閻鳳九淡淡地道,語調平板無波,卻又飽含煞氣。
紅葉長公主知道,他是認真的。
說完這句,他便不再看她,轉身拂袖離開。
他沒有看到身後的紅葉長公主眼中一閃而逝的嫉恨與恐慌。
甕中捉鼈
這個時候,赫連府中已經亂成了一團,赫連珈月正面色鐵青地坐在主院之中,身旁是跪着的管家連進。
“怎麽回事?我不是讓你好好看着她,不準她離府的麽?”赫連珈月寒着臉道,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森冷。
“前院和後院的門都有侍衛把守着,若是千樂姑娘出府,一定會有人發現的。”管家連進跪在地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赫連雲踏進了主院,“家主,有發現。”
“說。”
“這是在府門外發現的。”赫連雲雙手遞上了一個荷包。
那荷包乍看之下除了繡得十分精巧之外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只是那荷包之中塞了一個小小的玉指環,那玉指環十分的眼熟,正是他前些日子聽了連進的鬼話買來哄她開心的……但這個荷包卻明顯不是千樂的東西,赫連珈月低頭聞了一下,感覺到鼻端的異香,他的眼神微微一變,“迷離香。”
“第九族長赫連秋語最擅長使用迷離香令人産生幻覺,而且她的移形換影之術練得十分到家。”赫連雲點了點頭,補充道,“這應該是千樂姑娘給我們留下的線索,若是她帶走千樂姑娘的,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把赫連秋語帶來見我。”赫連珈月眯了眯眼睛,捏緊了手中的玉指環。
“是。”
赫連雲拱了拱手,領命而去。
赫連秋語的府邸距離赫連府并不遠,赫連雲去了片刻之後便回來了,且臉色十分的不好看。
“發生什麽事了?”赫連珈月皺了皺眉,問。
“赫連秋語死了。”這麽說的時候,赫連雲幾乎不敢去看赫連珈月臉上的表情。
“哦?怎麽死的?”赫連珈月的聲音竟時十分的平靜。
“……自盡。”
“嗬嗬,倒是一直沒有看出來她是這樣的烈性,這是要斷了我的線索啊。”聞言,赫連珈月頓了一下,随即竟是低低地笑了兩聲,只那笑聲聽得在場所有的人都心生寒意,“背叛家族是大罪,就這麽畏罪自殺也太過便宜她了,把她的屍身吊在城門口,曝屍十日”,赫連珈月面無表情地說着,忽然轉向跪在一旁的管家連進,“我記得……她還有一個弟弟?”
“是……”管家連進低頭應道。
“一并吊着吧。”
“家主,這樣似乎太過了……”管家連進忍不住擡頭反駁。
赫連珈月淡淡掃了他一眼。
感覺到赫連珈月壓過來的視線,連進的手心裏泛出了冷汗,他張了張口,剩下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此時他只有在心底盼望着這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盼望着千樂姑娘安然無恙……否則……家主他,只怕是又要變回三年前那副修羅的模樣了……
一旁的赫連雲卻是沒有這樣樂觀的念頭,在他眼裏,丁千樂八成已經兇多吉少了,否則赫連秋語怎麽可能為了不讓家主循着她找到千樂姑娘的線索竟然寧可自盡。
院子裏的氣氛一片冷凝,偏這時,又有人來禀報了一件事情。
“家主,第三族長赫連白多日未歸,疑似……失蹤了……”
看了一眼正默默撫摩着手腕上的珠鏈,垂着眼簾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麽的家主,赫連雲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還真是一個多事之秋呢。
深夜,公主府的後院裏緩緩駛出一輛馬車,駕車的是個蒙着面紗的侍女,她趁着夜色一路将馬車趕出了公主府,沒有驚動一個人。
四周一片黑暗,無星無月,可是她連馬車燈都沒有點,只一路挑選偏僻的街道走,她一直将馬車遠遠地駛入了一片荒野,最後才在一處亂葬崗前停了下來。
跳下馬車,她尋了一處空地深深地挖了一個坑,然後又返身折回馬車裏,将裏頭已經氣息無全面目腫脹的少女抱了出來丢進了那個坑中,末了,又用泥土将那個坑牢牢地填上,做完這一切,她低頭默默念了兩句經文,這才坐回馬車上,驅着馬車走遠了。
第二日,整個涼丹城裏的人們都看到了東坊區最熱鬧的鬧市街頭吊着一個身着鵝黃色長衫的美貌女子的屍身,那女屍身旁還吊了一個與之面貌相似的男子,不由得議論紛紛。
“這不是赫連家的第一美人……那個第九族的族長麽?怎麽會死得這麽凄涼,連死後都不得安生……”
“據說是背叛了家族畏罪自盡了……她身邊那個男人是他的弟弟吧……真可憐……”
“唉,可惜了這麽漂亮的女人……”
這一日早朝,皇帝依然沒有出現,出現的是長公主淳于紅葉,因為皇帝陛下已經授權她暫時代理政務,幾名老臣要求見陛下的要求也被長公主以陛下病重不宜見人為由回絕了。
早朝結束後,長公主單獨留下了赫連珈月。
“第九族長的事情如今在涼丹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甚至傳入了本宮的耳中,還望赫連家主三思,這樣将一個未婚的女子曝屍于人前,未免太過殘酷,而且又是處于鬧市,只怕對赫連家主的聲譽有所影響。”
“公主多慮了,赫連秋語背叛家族畏罪自殺,寧死也不肯悔過,如此行徑着實可恨,若不加以嚴懲,難消為臣心頭之恨。”赫連珈月面無表情地看着紅葉長公主一眼,淡淡地道,“……而且,唯有這樣,才能對幕後的指揮者起到震懾作用,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
紅葉長公主被他看得一怔,竟是不自覺地從心底裏湧起一層恐慌。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微臣便告退了。”語罷,不待紅葉長公主開口,赫連珈月便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內閣。
紅葉長公主怔怔地看着他離開,半天才回過神來,氣得一把掀翻了手邊的茶桌,“可惡的奴才!等本宮登上皇位,第一個便要斬了你!”
雖然已經過了盛夏,但秋老虎的餘威仍然不可小觑,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不過三兩日的功夫,赫連秋語的屍身便開始腐爛發臭,臭蟲蒼蠅叮在她那腫脹變形的屍身上,路過的行人紛紛掩着口鼻繞道而行,避之唯恐不及。
皇帝淳于金已經一連幾日沒有上早朝,朝堂之上不安的氣氛愈見濃烈,一向耿直忠烈的禦史李大人直指紅葉長公主牝雞司晨,包藏禍心,并一頭撞在上了大殿的龍柱之上,當場鮮血四濺,竟是以死相谏了。
大家都以為李大人觸怒了公主殿下是非死不可了,誰知這往日裏一貫走刁蠻路線的紅葉長公主竟然沒有發怒,反而好言好語勸解了一番,并當場宣了禦醫來,将李大人好生安置了起來,行動之間,已經頗有了一些君臨天下的風範。
然而這一日下了早朝,紅葉長公主剛回到了栖鳳閣,便氣得将屋子裏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稀爛,雖是如此,她也知道現下不宜與那些自诩為忠臣的老家夥們對着幹,非但不能真的将他們一個個都斬了清靜,還得好言好語地哄着供着……
按照慣例,未出嫁的公主本來就應該住在宮中,只是她一向不喜拘束,而且先皇在的時候,她是先皇最疼寵的公主,先皇走了,她又是當今陛下唯一的皇妹。在皇帝的默許之下,她在宮外自建了一所公主府,住得十分逍遙,只是自從她的皇兄“病倒”之後,她便又搬回了栖鳳閣,只等皇兄兩腳一伸,她便可以直接入主翔龍閣了。
只是……皇兄的病情似乎一直都維持在半死不死的狀态,明明她已經加重藥劑的分量了,可是這幾日他的藥情未見加重,反而竟是有所緩解,今天早朝之前她見到他時,他竟然已經能喝一些流食,甚至可以下床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紅葉長公主越想越不安,尤其是搬回皇宮之後,她一直沒有能夠單獨見着閻鳳九,這幾日他一直不見人影,甚至連早朝都告了假,她知道他是在找那個丫頭。
可是……他大概永遠也不可能找得到了吧?這麽一想,她竟然有了一絲快意,但那絲快意也只是一閃而過而已,很快便被深深的恐慌所取代了,自從殺了丁千樂之後,閻鳳九和赫連珈月那些似乎是意有所指的話讓她噩夢連連,沒一晚可以睡得安穩,一時夢見閻鳳九率領妖族滅了北莽,一時又見夢見赫連珈月将她吊在了鬧市街頭……
“來人!”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慌,紅葉長公主大聲道,“速讓閻國師來見本宮,就說本宮有要事相商!”
有宮人領命而去,紅葉長公主心煩意亂地遣退左右,唯恐閻鳳九不肯來見她,又怕他發現些什麽來與她興師問罪。
等了許久,一直到過了午膳時間,閻鳳九才姍姍來遲。
“未知公主殿下召見微臣有何要事?”
紅葉長公主有些急切地站起身,“閻先生,你可知我皇兄他今日已經可以下床了……我明明已經……”
“公主殿下小心隔牆有耳。”閻鳳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紅葉長公主咬了咬唇,又坐回了原位,放輕了聲音道,“我只是有些擔心而已。”
“殿下不必擔憂,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都會做到。”閻鳳九微微笑了一下,忽然放柔了聲音,“一切都已經布置妥當,最多再等兩日罷了。”
紅葉長公主聞言,臉上才有了些喜色,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輕輕拉起了他的衣袖,承諾道,“若我得了皇位,一定有你的一半……”
閻鳳九眯了眯眼睛,伸手輕輕摩挲着她微微仰起的嬌美臉蛋。
“閻先生……”紅葉長公主将腦袋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上,臉上微微泛起了一絲羞意。
她沒有看到那張面具後的臉龐上滑過的淡淡的譏諷。
因得了閻鳳九的保證,紅葉長公主終于睡了一個安穩覺。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起身攬鏡自照,看着鏡子裏那個面容姣美,皮膚白皙的女子,不由得露出了幾分自得,大約那個丫頭的血當真有幾分用處,她這幾日似乎與往常又不太一樣了,仿佛脫胎換骨一樣,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起來。
依依不舍地放下了鏡子,她走到衣架前,伸手摸了摸那套按着她的尺寸新做的龍袍,感覺到指尖那微微凸起的翔龍刺繡,她心裏微微一蕩,按捺不住取下龍袍,披在了身上,然後轉身去打量鏡子裏那個身着龍袍的女子。
精致的龍袍并未掩去她玲珑的曲線,反而襯托得她愈發的美豔,她有些癡迷地看着鏡中那個身着龍袍的女子,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穿着這身龍袍,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的子民面前,讓他們一睹女皇的風采。
正在這時,有一道黑影閃了進來,紅葉長公主并沒有恐慌,只是笑盈盈地一轉身,“夜桑,我美麽?”
來者正是黑衣衛指揮使夜桑。
回眸一笑間,夜桑一貫凜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那一絲驚豔極大地滿足了紅葉長公主的虛榮心,她掩唇輕笑,是個十分滿意的模樣。
看着她掩唇輕笑的模樣,夜桑的眼中卻是帶上了擔憂的神情,“殿下……”
他開口,聲音十分的粗啞難聽,仿佛誰割裂了他的聲帶似的,那聲音如同随時會漏風的風箱。
“嗯?”紅葉長公主側頭看他。
“涼丹城裏的動靜十分的不尋常,殿下還需小心,閻先生他……”說到這一句的時候,夜桑猶豫了一下,才有些艱難地道,“閻先生他也不可盡信……”
紅葉長公主愣了一下,随即咯咯輕笑起來,“夜桑你在說什麽傻話,你是閻先生派給我的人啊,若是連閻先生都不能相信,豈不是連你都不能信了麽?”
夜桑知曉勸服不了她,只得微微垂下頭。
閻鳳九說最多不過兩日,結果比她預想中的更快,當天夜裏,紅葉長公主便等來了皇兄的死訊,大批黑衣衛随之迅速控制了皇宮,于是第二日早朝之上,她終于如願以償地披上了龍袍,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大殿之上。
然而事情的變化卻是她始料未及的,等待她的不是群臣的朝拜,而是禁衛軍的刀劍。
怎麽回事?
不是說已經将禁衛軍全都控制住了麽……
紅葉長公主怔怔地站在大殿之上,看着底下與黑衣衛對峙的禁衛軍,而禁衛軍的人數幾乎是壓倒性的,這一刻,她不由得産生了正置身于噩夢之中的錯覺。
“你們這是瘋了麽?!竟敢對朕如此無禮!”她嬌聲喝斥。
卻無人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