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憤怒的花靈把自己藏在櫻花樹裏再也沒冒過頭,而起只要迪盧木多從樹邊經過,就一定會卷起花瓣往他身上砸,哪怕京極彥來給他說情都沒用。
別看那花瓣輕輕柔柔一小片,被花靈卷着往人身上砸的時候還是頗有力道的,配合上花靈氣哼哼的背景音,迪盧木多只能哭笑不得地舉手投降繞着櫻樹走。
理所當然的,奴良滑瓢準備好的飲酒賞櫻自然就泡湯了。
幸好奴良家院子大,就算賞不了櫻花也總有點別的能賞。
“對了。”京極彥像是想起來什麽似得扭頭問迪盧木多,“我有跟禦堂孝典說我晚上回不去了讓他記得給夏目做晚飯嗎?”
“我已經幫您告知他了。”迪盧木多笑道。
京極彥點點頭,手一揮接住了向自己襲來的酒壇,一邊走一邊揭開酒封往嘴裏倒,酒水蜿蜒濕了小片衣襟,他幹脆扯下鶴氅盤膝而坐,擡眸輕笑:“不醉不歸?”
奴良滑瓢把玩着手中的酒盞,眼中盛滿笑意,“不醉不歸。”
身後的和室中,奴良組的妖怪們也已經開始了歡宴。
迪盧木多笑起來,剛剛邁開步子就被奴良鯉伴搭住了肩膀,黑發的妖怪滿臉痞氣,往他手上塞了壺酒就往裏頭拖,“讓他們兩個老頭子回憶往昔去好了,過來喝酒喝酒!”
“我不……”迪盧木多推拒到一半,觀望許久的奴良組成員們也一股腦地擁了上來,攬腰勾肩七嘴八舌的,迪盧木多還沒反應過來就兩杯酒下肚了。
“啊啊啊!”抱着奶瓶的奴良陸生也跟着起哄,坐在媽媽懷裏手腳亂動發出奶聲奶氣的啊啊聲表達自己的意見。
“少主也要喝啊哈哈哈哈。”幾個妖怪壞笑着用筷子蘸了點酒喂給奴良陸生,被奴良陸生噴了一臉口水。
非常的熱鬧,也非常的快樂,所有人都是愉快地笑着的,迪盧木多扭頭看了京極彥一眼,少年側頭不知在和奴良滑瓢說着什麽,眉眼間盈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這邊。
“他們聊得這麽高興,你不用擔心啦。”奴良鯉伴大笑着給迪盧木多手中的酒盞倒酒,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來喝酒啦喝酒!”
的确,自己并沒有義務每時每刻跟在京極彥身後,京極彥也沒有義務每時每刻關注着自己。迪盧木多吐出口氣,揚眉一笑,擡頭把酒灌進肚裏。
“好酒!”
就像是多年以前凱爾特的歡宴,有美酒,有歌舞,推杯換盞志氣相投,完全不需要思考別的事情,有時氣上來了拎着武器出去打上一場,第二天酒醒了也跟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哪怕有時喝過了頭滾在了一張床上,第二天酒醒了也跟沒發生什麽一樣——雖然迪盧木多沒經歷過,但他有不少戰友都有過醉酒後的第二天頭昏腦漲地爬起來身邊躺着別人的經歷,鑒于凱爾特歡宴不讓女人參加的習俗,那個別人一般性別為男,多數時間是昨天拼酒拼得失去理智的戰友。
嘛,不過是增進戰友情誼的活動罷了,醒過來笑罵一場也就算了。
迪盧木多作為從不參加這種增進友誼活動的人,從側面反映出了一點,那就是他的酒量很好,非常好,好到從來不會被灌倒稀裏糊塗和別人滾在一起——要知道,騎士團裏光輝之貌迪盧木多的人氣可是很高的,哪一次酒筵上不是輪着番的灌他。
豪飲也是勇士的勳章,古凱爾特可沒有擋酒的說法。
這也就意味着,當他放開了之後,奴良組的妖怪們要開始頭痛了。
先是灌了奴良鯉伴三壺,扭頭敬了黑田坊兩壺,面不改色地跟青田坊出去打了一場,各飲五盞,轉眼間快十壺酒下肚,迪盧木多還是淡定地站在原地,又拎起一壺笑着左右環視一圈,被他灌酒如灌水,娴熟無比地勸酒技術暫時震懾到的妖怪們下意識退了兩步,顯出坐在最裏頭一本正經嘬牛奶的奴良陸生。
“噗噗?”奴良陸生歪歪腦袋沖着迪盧木多揮揮手,友好地遞出手上的奶瓶。
沒有牛奶了噗,快去給我泡奶粉噗。
“你也想喝?”迪盧木多低笑,喝了酒後水光潋滟的燦金色眼眸閃得讓人臉紅,垂着眸子點了點奴良陸生的撅起來的小嘴,立刻就被抱住了指尖吮吸起來。
“噗噗噗!”甜的!
“陸生,快放開,不然媽媽要生氣了哦。”奴良若菜抱着陸生哄道,不過一動他奴良陸生就開始抽抽搭搭醞釀眼淚,“真是不好意思,陸生可能是餓了,我去幫他泡奶粉,能不能麻煩您先幫忙帶一會他?”
無奈之下,她只好拜托迪盧木多先抱着孩子,自己匆匆忙忙地起身去給兒子泡奶粉,一個奶瓶半小時不到就喝光了,奴良陸生的胃真的跟無底洞一樣。
至于那個被灌得醉醺醺的丈夫?
奴良若菜表示等客人走了再收拾他。
“哇唔哇唔。”見媽媽走了,奴良陸生發出兩聲嗚咽,踢蹬着腿想去找她,險些從迪盧木多懷裏栽下去。
“好了好了,她很快就回來。”迪盧木多大手一撈穩穩把奴良陸生抱在手上,從桌上拿了個切開的桃子捏了捏,見是那種硬桃子,便捏了一塊來哄奴良陸生。
發育得再怎麽快也還沒有長出牙齒的未來奴良組三代目饞得早早張開嘴伸出小舌頭渴望不已,但也就只能用胖乎乎的手抱着桃子,吧唧着嘴吸點桃子汁水嘗嘗味道,不過這樣依舊被哄得一臉滿足,臉頰一鼓一鼓吃得滿臉口水。
“噗噗噗!”奴良陸生吸了幾口停下來砸吧砸吧嘴回味一下,再接着湊上去舔,對于這麽大的孩子來說,一塊桃子能讓他吸上幾個小時。
“你可真是好哄。”迪盧木多摸了摸奴良陸生的頭發,軟綿綿的棕色胎發在腦袋上薄薄附了一層,和他母親一樣柔軟溫和的色彩。
奴良陸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高興地裂開嘴流了他一手口水。
“我該高興你穿了紙尿褲嗎?”迪盧木多點點他的鼻子,颠了颠奴良陸生,他哄孩子的動作非常熟練,一看就是練習過不少次數的。
——作為騎士團裏的老好人,從奧斯卡開始他不知道幫自家戰友義務看過多少次孩子。
但正是因為他抱着奴良陸生,一時間倒也沒人來找他拼酒了,畢竟若菜夫人發起火來還是有些恐怖的,他們還不想被禁酒禁肉像和尚一樣吃素反省。
“啊啦啦,讓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沒一會奴良若菜就帶着幾個奶瓶什麽的跑了回來,喘了幾口氣趕緊把兒子抱回來塞上奶瓶,同時遞上濕手帕給迪盧木多擦手,“辛苦您了。”
“沒事。”迪盧木多微笑,“他很乖。”
奴良陸生适時地發出幾聲哼唧附和。
而在這短短幾分鐘養肥了剛剛縮回去膽子的妖怪們,又擁了過來拿着酒杯來勸迪盧木多喝酒。
無論有什麽舊恨新仇,都在酒桌上一次報掉。
對,說的就是奴良組那些當年住在山谷旁邊被迪盧木多揍了無數次現在還被正主慘痛遺忘了的可憐妖怪們。
“你不去幫幫你家那個?”奴良滑瓢在酒盞裏倒滿酒和京極彥碰了個杯一飲而盡,眉眼間熏染出幾分醉意。
“放心好了,他們還灌不醉他。”京極彥晃了晃酒盞中的酒,澄澈酒面上倒映着的明月一輪,霎時碎成幻影片片。
“滑頭鬼和月亮還有酒。”他眯着眼輕笑,兩頰泛着紅暈,眼尾也帶着薄紅,“多少年你的破爛品味都不會變啊。”
“不是挺好的嗎?”奴良滑瓢大笑,松松垮垮的浴衣露出大片胸膛,金色的眼眸亮得驚人,“櫻姬就很喜歡跟我一起在櫻花樹下喝酒來着。”
“能容忍你這種無賴的也就只有她了。”京極彥瞥了他一眼,拎起酒壇給他倒了一杯,“真是個好女人啊,跟着你太可惜了。”
“喂喂喂我也是很不錯的男人了好不好。”奴良滑瓢說道,“信不信我向你家那位科普一下他不在的時候你幹了點什麽,啧啧啧那才是真精彩呢!”
後期名聲差到能止小兒夜啼,轉世後十幾年都幾乎沒人敢對他下手,京極彥當年幹過的事情可是件件都能載入史冊。
別的不說,當年和來找茬的京都妖怪一系打得昏天黑地順勢攻上平安京和禦門院家幾乎撕破臉不說還能占盡上風逼得安倍雄呂血不得不出來給自己沒腦子的後輩收拾殘局臨走前還順手在平安京放了把火燒了羽衣狐的老巢的事情直到現在還經常被年長的老妖怪們拿出來給小妖怪們講一講,讓其感受一下古早年代大妖怪的威勢。
嗯……據說傳承多年的陰陽師世家比如禦門院家或者花開院家也留着關于這件事的記載,讓年輕的小輩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麽渺小。
花開院家那份還是花開院秀元的手稿來着。
思及故去的友人,奴良滑瓢的眼神溫軟了三分,沒正形地開口道:“別的不提,我們就說說西國的那位夫人好了,你可是連兒子都替她養了,那位的魅力可真是……”
瞥見京極彥手上若隐若現的白光,他立刻明智地改了口,“不提他我們聊聊那位巫女小姐好了,我記得是叫桔梗沒錯吧,為了她你後門都走到了鬼燈那裏,想想的确是位美人……好吧好吧我不說了。”他舉起雙手盯着京極彥指間跳躍着的幽白色的火焰火焰吞了吞口水,“快點把這個收回去啊喂,不小心碰到了可是會出人命的!”
“我看你還挺喜歡的嘛。”京極彥挑眉,手上出現了個白玉小球把火焰放進去丢到奴良滑瓢手裏,“給你孫子的賀禮。”
“哇啊啊!”奴良滑瓢接着小球一驚一乍地左右手換着抛了兩下摸摸頭上的冷汗道,“別随便用這種出人命的東西吓人啊!”一絲就燒幹淨羽衣狐皮囊若非其本身特殊也要跟着魂飛魄散,堪稱所有妖怪克星的火焰,奴良滑瓢自認為還做不到淡定以對。
“給你孫子護身的小東西,出不了人命的。”京極彥撐着腦袋手上又竄起來一撮火光,“或者你更喜歡這個?”
“不不不這個就很好了。”奴良滑瓢把手上的白玉小球塞進衣襟裏,打算找根繩子系好給奴良陸生挂脖子上。
京極彥頗為可惜地咂咂嘴,仰頭又灌下去一盞酒,他大抵已是有了些醉意,眼底翻出水色的朦胧,散了手上的白光後對着奴良滑瓢露出個慵懶的笑,說道:“你現在肯定在想我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了。”
奴良滑瓢聳聳肩道:“我一直覺得你挺大方的。”
京極彥從來沒缺過錢,手裏是出了名的活泛,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所有迷妹都想為友的那種壕。
“我是挺大方的。”京極彥欣然接受了奴良滑瓢的誇獎,笑道,“所以我決定對你再大方一點。”
“真的?”奴良滑瓢斜眼看他,“別又是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
和京極彥大方齊名的就是他的惡趣味,奴良鯉伴周歲時京極彥送了個鑲金仕女屏風,每天一到晚上就自動跑出來跳舞,聲音大得能傳遍半個城,忍了三天後無論奴良鯉伴再怎麽喜歡哭着要“漂亮姐姐”,奴良滑瓢都毅然決然地把屏風給京極彥送了回去。
吵得睡不着覺啊摔!
“放心,是好東西。”京極彥輕笑,“畢竟你把我幹兒子的周歲禮物送回來了我也一直沒補呢。”他笑着眨眨眼,眼尾的紅暈似是沁進了眼底,莫名極是惑人,“奴良鯉伴之前的那個妻子……山吹乙女是吧,我安排了一下讓她提前轉世了,一入輪回前塵盡忘就連鬼燈都不知道她是誰了,要是還想再見一面的話,今年的盂蘭盆節是最後的機會。”他把一根只有發絲粗細的香遞給奴良滑瓢,“盂蘭盆節當天引燃就行,不過香一熄滅,她就要去輪回了。”
奴良滑瓢接過那根香仔細放好,嘆氣道:“讓你費心了。”
妖怪轉世要比人類困難不知道多少倍,要不是京極彥走了關系山吹乙女估計還不知道要在地獄待多少年。
“小事而已。”京極彥懶洋洋道,“找鬼燈聊天的時候順口提了一句的功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