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束發
唐小棠沒想到房門會忽然打開。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蕭子舒從裏面走出,手裏還拿着為謝瑾白束發的梳子。
見是唐小棠,他微皺了皺眉。
對方嫌惡的目光刺得唐小棠胸口一疼。
此時終于明白,為何先前他從謝瑾白房中走出,對方會對他冷眼相待了。
原來,對方是将他視為了男寵……
還是那位的替身。
他唐未眠,何德何能?
狠狠逼眼裏的潮濕,唐小棠腰背挺直。
蕭子舒面色冷,他比他還冷。
唐小棠垂下眉眼,冷冷地道,“抱歉,我荷包落在你房中了,我進去找一下。”
他也不去看謝瑾白,低着腦袋,從他身旁走過,徑自進了房間。
注意到小公子緊緊握成拳的雙手,謝瑾白唇角微勾。
出息了,小結巴竟然都不結巴了。
蕭子舒敏感地捕捉到謝瑾白唇邊的笑意,心下震撼。
他何曾見主子在外人面前露出過這般輕松自在的笑容?
蕭子舒心中可謂是翻江倒海。
莫非主子當真對這位唐小公子……
唐小棠能夠察覺到蕭子舒在看他。
他嘴唇緊抿。
昨日又不是他賴上的謝瑾白,這麽看他做什麽?
真把他視作了牛皮糖麽?
唐小棠板起臉,神情也是冷冷的。
他先是去他昨天換衣服的屏風後頭的地上找了找,沒見到荷包的蹤影。
他又挪開凳子,彎腰細致地在桌子底下搜尋了一圈,又是一無所獲。
握拳的雙手骨節泛白。
他到底将荷包掉到哪裏去了?
“可是在找這個?
唐小棠轉過頭。
但見謝瑾白長發披散,閑适地倚在門框上,手裏拿着的,赫然是他的荷包。
他的住處并不安全。
唐小棠沒忘記,臨出門,因為不放心放在枕下的那個續筋生肌膏,他便将它裝進荷包裏,貼身帶着。
萬一被這人知道,那晚他又偷偷地将被他扔掉的那盒續筋生肌膏給撿回……
面頰漲紅,唐小棠疾步走至謝瑾白的跟前,“還……還……還我!”
很想将這兩個字說得有氣勢一些,奈何每次只要眼神同這人對上,他口吃的病症就會犯。
謝瑾白将荷包遞給唐小棠。
唐小棠伸手去拿的瞬間,他又陡然将荷包舉高。
唐小棠氣極,狠狠地瞪他,“你……你這人,幼……幼不……幼……幼稚!”
謝瑾白掐了掐小公子漲紅的臉頰。
果然,不板着張臉的小公子順眼多了。
唐小棠氣壞了,“把荷包,還我。”
他努力将這幾個字分開說,說得慢一些,這樣他便不會結巴。
“還你可以。”
唐小棠不笨,自然是聽出了謝瑾白的言外之意。
“說出,你的,條件。”
“公明。”
“是,主子。”
蕭子舒疑惑地走上前。
謝瑾白從蕭子舒手中拿過木梳,塞到唐小棠的手裏。
對上小公子疑惑的目光,他勾唇一笑,“有勞小公子替在下束下發。”
“我……我不……”
“嗯?”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只要他方才回答說是不會,這人就會将他的荷包收起,再不肯還他。
于是,他臨了開了口。
“好”這個字,唐小棠簡直是從齒縫裏蹦出。
謝瑾白狀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重新踱步至銅鏡前坐下,唐小棠不得不跟過去。
蕭子舒一臉錯愕。
這般無賴的人,是他的主子?
梳,梳,梳,看我不把你梳成個禿子!
唐小棠手持木梳,用力地梳過謝瑾白的頭皮。
力道之大,連他自己頭皮都不由一緊,仿佛那木梳刮過的是他的頭皮。
反觀坐在銅鏡前的人,連眉頭都沒有皺過。
唐小棠抿了抿,不由地放輕了手中的力道,到底沒有再繼續這種無聊且幼稚的報複舉動。
當唐小棠簡簡單單,認真在做束發這件事的時候,輕易就被指間順滑的觸感吃驚到了。
也不知這人用的什麽皂團,墨發不僅又黑又密,更是絲滑如綢緞。
指尖鬼使神差地沒入濃密烏發……
冷不防對上蕭子舒冰冷的眸色,唐小棠陡然回過神。
他如被海蜇蜇到了手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剛剛在做什麽?被鬼迷住了心竅了不成?!!
“好……好了。”
謝瑾白看着銅鏡。
發髻松松散散,玉簪也插歪了,像是随時都能從發髻中掉下來。
謝瑾白勾了勾唇,“小公子的審美,果是別具一格”
這人,這人分明是在諷刺他昨日的那身杏色裙襦!
唐小棠把梳子還他,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我先前從未給人梳……梳過頭。”
他這是頭一回替人梳頭!
他就不信,要是換成他頭一回梳頭,能梳得有多好。
謝瑾白站起身。
以為他要對自己動手,唐小棠梗着脖子,據理力争,“是你……你叫我給……給你梳……梳的。”
謝瑾白擡起手。
唐小棠沒出息地縮了下脖子。
一只大掌,在他的後腦勺拍了拍。
跟拍小娃娃似的!
唐小棠鼻尖皺了起來,未等他抗議出聲,繡文竹的荷包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唐小棠一愣。
“怎麽?不想要回去了?”
要!
誰不要了?!
唐小棠連忙伸手,一奪。
這一次,謝瑾白沒再為難他。
唐小棠取回荷包的第一件事,便是背轉過身,檢查裏頭的續筋生肌膏是否還在。
青色流雲紋瓷盒依然裝在袋裏裏,唐小棠提着的一顆心這下随之回落。
唐小棠收好荷包,低頭就往外走
衣衫後領被人拎住。
謝瑾白低頭,睨着小公子,“不說一聲謝謝?”
唐小棠驚着了。
這荷包難道不是他替這人梳頭,這人才還給他的麽?
竟還要他開口向他道謝?
還能更不要臉一點不?
“嗯?”
人在屋檐下,形勢比人強。
唐小棠氣得要吐血。
“多謝。”
硬邦邦的,冷泠泠的。
“小唐公子無需客氣。”
謝瑾白低笑出聲,松了指尖。
笑,笑屁啊笑!
“走吧。”
謝瑾白率先邁步,朝往外走去。
唐小棠一愣。
走,走去哪裏?
謝瑾白停住腳步,“不是要回去?走吧。我恰好要進城一趟,順便送你回府衙。”
誰稀罕!
“不……不用你送!”
唐小棠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等謝瑾白反應,他便飛快地轉過身,“咚咚咚咚”地跑下了樓,将樓板踩得咯吱咯吱作響。
可憐他的腿疾還未好,負氣的結果就是雙腿再次隐隐作疼起來,險些沒有因為為腿軟而滾下樓梯。
一口氣跑到樓下,見到先前那被他叫住的驿卒還在院階等着,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
“勞駕,麻煩去幫我找一輛馬車過來。”
唐小棠走過去,從荷包裏取出一錠碎銀,又另外給了對方一錠碎銀當跑腿費。
驿卒的薪水一個月能有多少?
見唐小棠出手大方,驿卒自然是滿心歡喜地應下了。
馬車駛不進中庭,驿卒便去給唐小棠取了把傘過來,讓他去大門前等他。
不一會兒,驿卒駕着青色的馬車從雨中駛來。
唐小棠收了傘,上了馬車。
掀開簾子,見到裏頭支頤下巴,神情慵懶的謝瑾白,唐小棠就跟見了鬼似的。
他瞪圓了貓眼,“謝……謝懷……懷瑜!你……你為何在……在我的馬車裏?”
“在下要進城一趟,有勞小公子送謝某一程了。”
說罷,朝唐小棠拱了拱手。
唐小棠徹底被這人的厚臉皮給驚着了。
這人先前說要進城,可以順便送回去,他拒絕了。
于是便,便來蹭他的馬車了?!
唐小棠咬牙,“我……并……并,沒……沒有,同……同意!你……你給我下……下去!”
謝瑾白掀開簾子。
唐小棠以為他要下車,抿着唇,勉強讓了身子。
誰知,他竟是對駕馬的驿卒吩咐了一聲,“走吧。”
唐小棠氣壞了,他對驿卒道,“不許,不許走!是我付,付的你銀,銀子。你,你讓這人……先,先下*下車!”
驿卒哪裏敢趕馬車裏的那位下車!
也不知這小公子是什麽身份,還是仗着自己得寵,竟敢對這位謝巡按發脾氣!
“我說……要你趕這人下馬車,你……你聽……聽見了……沒……沒……“
唐小棠還在發着火,忽地,手臂被一股力道一拽。
唐小棠身子跌進了馬車,跌進了一具結實的胸膛。
“老實一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