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玩味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雨下整夜。
唐小棠被窗外的雨聲擾得不行,他卷過被子,往裏頭滾了滾,仿佛這樣就能夠離那些的雨聲遠一些。
“咚”一聲,腦袋撞在了木質的床壁上。
發出好大一聲聲響。
“醒了?”
唐小棠小臉皺起,揉着被撞疼的腦袋,冷不伶仃聽見有人說話,唬了一跳。
他驚吓地轉過頭,瞧見懶懶地倚着床頭,衣襟半敞的謝瑾白,心下狂跳。
他瞪圓了眼,“你……你……你……為……為何,在,在我的房……房裏?”
謝瑾白笑容玩味,“你的,房間?”
捕捉到謝瑾白唇邊的促狹,唐小棠猛地打量了眼四周。
烏木床,烏木屏風,烏木衣櫃……
唐小棠對這清一色的烏木家具印象可太深刻了……
昨日的記憶隐隐約約闖入他的腦海。
包括他為了看賽龍舟,期間忽下大雨,他的腿疾發作,這人忽然出現,還從雨中将他背起,他又是如何跟人回到驿站;喝醉酒後,又是抱住謝瑾白的腰身,蠻橫地要他不許派人回府衙報信,又如何拉住人衣袖,非讓人上榻陪他一起睡不可……
唐小棠的記憶,也就斷在了他拽着謝瑾衣袖,非要人□□不可的那裏。
之後發生的事情他是全然沒有任何印象了。
他眼神慌亂,結結巴巴,“昨,昨天天晚上……我,我們……”
謝瑾白緩緩地,湊近他,“如果你是問我們昨夜是否浪翻紅被,我可以告訴你……”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人怎的,怎的口出浪語!
唐小棠想也不想地伸手,捂上謝瑾白的唇,惡狠狠地道,“閉,閉嘴!”
語氣是兇悍的,奈何磕巴了一下,氣勢因此全無。
謝瑾白彎了彎唇。
因着他這麽一彎唇,唇瓣便不可避免地摩挲過唐小棠的掌心。
掌心如同被一根羽毛輕輕撩過,唐小棠的身子抖了抖。
他火灼般,驟然收回了手。
他将手心放在內衫上用力蹭了蹭,仿佛這樣就能将掌心那種異樣感給蹭去。
謝瑾白眼底劃過一抹興味。
這般敏感麽?
直到掌心那股異樣消失,唐小棠這才佯裝鎮靜地道,“現……現在是……是什……什麽時辰了?”
卯時的更漏已經響過,現在已是辰時。
“辰……辰辰時?”
“完,完了。阿爹罰我禁足,我卻……我卻在外頭過了一夜。阿爹這回定然……定然會将我教給管教嬷嬷的。”
對管教嬷嬷的恐懼,使得唐小棠俨然忘了,趙媽已因為前些日子的失職,被趕回鄉下,一時半會兒暫時回不了知府府衙,自然也沒辦法“管教”他。
他從謝瑾白身上爬過,手忙腳亂地下床,腳踝被被子勾住,險些就要摔下床去。
謝瑾白大手一撈,将人撈了回來。
唐小棠跌進了謝瑾白懷中。
“投懷送抱,嗯?”
唐小棠擡起頭,在瞥見謝瑾白唇邊的揶揄時,那句“謝謝”生生憋了回去,“才,才沒有。只是一個……意……意外。”
他為自己辯解,雙手撐在謝瑾白胸膛,努力坐起身。
結果掌心不小心按在了他果露的那片肌膚上,倒像是當真大清早占人便宜。
“對,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唐小棠垂着腦袋,慌忙從這人身上離開,根本沒有勇氣擡頭。
謝瑾白伸手,曲指彈了彈小公子紅如瑪瑙的耳朵。
眼見耳朵的紅暈如燒雲一般,蔓延至耳廓,殷紅一片。
唐小棠猛地捂住自己被觸碰的那只耳朵,擡頭瞪着謝瑾白這個兇徒,“都跟你說……不……不是故意的了,你這人怎的……怎的還……還動手!”
這般小氣巴巴的!!
唐小棠也沒指望這人會跟他道歉,他撇了撇嘴,這回吸取上一次的教訓,特別小心地避開謝瑾白,下了床。
謝瑾白出聲喚在外頭的蕭子舒打水進來。
“不……不用了。我回去……回去梳洗也是……一……一……”
“誰說,那洗臉水是打給你的?”
謝瑾白似笑非笑。
唐小棠“騰”地一下紅了臉。
他方才腦子是不是進了雞屎?
唐小棠也是後來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都完好地穿在身上呢。
這也是為什麽他之前捂住謝瑾白的嘴的原因。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昨夜他們應該什麽都沒有發生。
也是。
他不喜歡他,自然不會碰他。
唐小棠彎腰穿好鞋襪,低着腦袋,“衣衫我會洗淨了,還……還你的。我先走……走了。”
昨日那套裙衫應該還沒幹,便是幹了,他也是打死都不可能再穿回去的了。
身後之人懶懶地“嗯”了一聲。
唐未眠,你在期待什麽?
難不成你還期待他會親自送你麽?
唐小棠開門出去。
腰背挺直,唐小棠邁出門檻。
走廊上,同打水進來的蕭子舒打了個照面。
認出蕭子舒是謝瑾白身邊的貼身侍從,唐小棠先是莫名有些心虛,轉念一想,他同謝瑾白之間又沒什麽,便又挺直了胸膛。
蕭子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端着水盆從他身邊漠然走過。
唐小棠微微一愣。
他應該……不曾得罪過這位侍從吧?
唐小棠皺了皺見。
怪莫名其妙的。
唐小棠自是不知,昨日他留宿在謝瑾白房中多久,蕭子舒便在門外站了多久。
一直到醜時漏聲響過,心知唐小棠這一夜是不會從謝瑾白房中出來了,才身子僵冷地回了房。
唐小棠站在院階前,一臉的苦大愁深。
下這麽大的雨,他該怎麽回去?
剛好有一個穿着蓑衣的驿卒從他的面前走過,唐小棠忙把人給叫住。
“這位公子,請問有喝什麽吩咐?”
驿卒态度殷勤。
驿卒并未認出唐小棠便是昨日跟謝瑾白回來的那位身穿緋色春衫的姑娘,可他認出了唐小棠身上這身苎白直裰。
這身苎白直裰他見謝巡按前些日子穿過!
對于為何明明昨日帶回的是個姑娘,今日卻是一個公子站在謝巡按的院階前,驿卒只能表示,不愧是京都來的大人,實在是太會玩了!
“能不能麻煩你替我……”
他身上的傷尚未好全,冒雨騎馬定然是不行的。
唐小棠伸手去掏荷包,想取點銀錢,雇驿卒去找輛馬車好送他回府衙,伸手去摸腰間的荷包,忽地,臉色一變。
糟糕,他的荷包落那人房中了!
蕭子舒端了水盆走進房中。
謝瑾白半敞着衣襟,倚在床邊,手裏把玩着一個青色流雲紋瓷盒,俨然是從京師寄來的那個,臉上思緒難辨。
蕭子舒自幼跟在謝瑾白身邊,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如今他是越發瞧不透主子了……
将水盆放在水盆架上,蕭子舒低聲道,“主子,水打來了。”
謝瑾白應了一聲,收起瓷盒,下了床。
蕭子舒伺候謝瑾白洗漱、穿衣。
銅鏡前,蕭子舒拿着木梳,替謝瑾白束發。
幾次欲言又止。
謝瑾白懶懶地出聲,“說吧。想問什麽?”
蕭子舒握着梳子的動作一頓。
對上銅鏡裏謝瑾白那雙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眸子,蕭子舒将頭一低,“按說主子您的事情我不該過問,可……”
“還是問吧,憋着對身子可不好。”
謝瑾白揶揄道。
蕭子舒哭笑不得,“主子……”
片刻,他便收斂了笑容。
蕭子舒試探性地,正色地問道,“主子,您究竟是怎麽想的?”
自來到淳安,主子一次都未曾提及過那位。
那日,主子連信封都沒有拆開,便直接燒了。
望江樓一個人喝悶酒,之後支開了他,不知怎麽的竟還将唐小公子給帶回了驿站。
兩人更是一夜都為曾從房中走出。
可主子方才還拿着那個從京師寄來的青色流雲紋瓷盒,分明是在睹物思人。
主子心裏根本就沒有真正地放下。
“主子,請恕屬下僭越,您既是對那位放不下,又何必勉強自己呢?你想要借由唐公子忘了那位,不說是不是真的能夠忘得了,對唐小公子也并不公……”
謝瑾白忽地站起身。
蕭子舒一臉困惑,“主子?”
謝瑾白徑自朝門口走去。
他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一臉錯愕,連難過情緒都來不及掩飾的唐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