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課
易言趕到醫院的時候,秦馨月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一點,沒有電話裏的那麽歇斯底裏。
穿着病號服的女生坐在病床上,皮膚是病态的蒼白,臉色憔悴。她左手手腕處,綁着一圈繃帶,手指無力地垂着。那頭粉色卷發,沒有一點光澤,病恹恹地耷拉在肩上。
聽到門口開門的動靜,她擡起頭看過來,見到易言,又開始坐在床上哭,“言言哥哥,你去哪了?”
易言走過去,将路上來時買的一塊牛奶慕斯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給你買蛋糕。”
秦馨月總算露出一抹笑,“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她仰着頭望着他,“言言哥哥,以後離開,先和我說一聲好嗎?”
易言神色淡淡,“我平時有課,要上班。”
“可是我醒過來看不見你害怕,”秦馨月抓住他的手,眼淚說來就來,“你是不是想去找盛微語?你不準去!”
易言輕輕拿開她的手,“馨月,不要任性。”
“我沒任性!我沒!”
“馨月,又怎麽啦!”
易意在這時候進了病房,看到床上又開始發作的秦馨月,連忙走過去安撫她,“是不是易言又欺負你了?別哭,姑姑幫你教訓他!”
秦馨月抽抽噎噎地哭訴,“姑姑,言言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
易意摸了摸她的頭,“怎麽會呢,你乖一點,易言就會要你了。”說着,她看向易言,朝他暗示。
易言卻沒有應答。
易意瞪了他一眼,又趕忙先安撫住秦馨月的情緒,給她解釋,“馨月,易言這幾天都是滿課,學校醫院兩頭跑,累得很,你也要體諒體諒他,讓他回家休息休息。”
秦馨月看向易言,确實見他眉眼裏都透出幾分疲态,勉強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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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乖嘛。”易意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瞥見旁邊的牛奶慕斯,又說:“這是易言剛剛給你買的吧?來,姑姑幫你打開。”
她幫秦馨月搭起病床上的桌子,在秦馨月吃蛋糕的時候,沖易言道:“易言,姑姑有件事和你說。”
說着便離開了病房。
易言跟了上去。
易意一直帶着易言走到了離秦馨月病房很遠的樓道口,苦口婆心道:“易言,你今天怎麽回事啊,不是和你說了馨月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你能順着她就順着她嗎?”
“我不能順着她一輩子。”易言聲音淡淡。
易意也很無奈,“這我也知道,可你也看到了,她現在就像個炸彈一樣,一點就炸,你再刺激她,她保不準會自殺第二次第三次。”
易意早知道秦馨月對易言的依賴程度,畢竟那次綁架事件中,是易言一直護着她,小姑娘産生依賴心理也是情有可原。她也知道,秦馨月對易言是有意的,但她這個小侄子,從小性子就淡,誰都看不出他的喜惡。
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秦馨月即使被他拒絕了幾次,也沒有多傷心,因為在她心裏,易言就在這,誰也搶不走,即使她得不到,別人也一樣得不到。
可這次回國,易言憑空出現的一個女友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易意本來對他們年輕人的愛恨糾葛不感興趣,看得透但不去點透,讓他們自己攪和,但他們誰都沒想到,秦馨月會像她父親一樣,這麽極端。
這次被拒絕,她并沒有像以前那樣,黯然神傷幾天,又重新振作。
易意早在兩周前就發現秦馨月的狀态不大對,事實證明,她這個前心理醫生的職業感覺沒出錯,秦馨月竟然跑去酒店鬧自殺,割腕!
如果不是她總覺得不對勁,及時趕到的話……
易意不忍再回想秦馨月昏迷在全是血水的浴缸中的場面,她看向易言,“馨月現在這樣,肯定的心理狀态出現問題了,你先穩住她的情緒,等她出院,我馬上給她安排最好的心理醫生。”
易言捏了捏眉心,“我盡量。”
見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模樣,又想起秦馨月剛剛提到的名字,易意試探着問了句:“你和微語鬧矛盾了?因為這件事嗎?”
“我沒告訴她。”
易言說:“但确實在鬧矛盾。”他頓了一下,又說:“她在生我的氣。”
前陣子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易意也知道,“女孩子生氣說明她很在意你,你得去哄。”
“怎麽哄?”
“這就是門技術活了,”易意拿着作為過來人的經驗侃侃而談,“首先你得先搞清楚她是因為什麽生氣,一個錯一個錯地去認,而且态度得正,兵不厭詐,苦肉計能用就用,像你這麽端着就不行,你得服軟。”
“她說要冷靜,你千萬別天真地以為她是真的要冷靜,她越是和你冷戰,你就越要黏上去哄,千萬別跟她犟,不要她不聯系你你就也不聯系她,真這樣,你們就百分百拜拜了。”
易言認真地聽着,聽到最後,他忽然問:“有沒有具體時限?”
易意傻了一下,“什麽?”
“冷戰期最長時限。”
易意終于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冷戰了多久會說拜拜,她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話,超過一周,默認分手。”
說完她又問:“你和微語冷戰了?難怪最近沒看你抱着手機傻笑,你們冷戰多久了?”
“兩周。”
“……”
易意沉默了幾秒,拍了拍自家倒黴侄子的肩,“節哀。”
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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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盛微語同周霖霖把東西運回家。
周霖霖忽然問:“心情不好?”
看見盛微語疑惑的表情,他又說:“你今天的臉色比我還臭。”
“……你也知道你平常臉色臭啊,”盛微語咕哝了一句,坦白道:“我和易言吵架了。”
“哦。”
周霖霖冷漠地回了一聲。
末了,又問:“分手了?”
“……你就這麽盼着我們分手?”
盛微語一臉怨氣地看着他,“一般人不都先問發生了什麽事,再好心安慰嗎?”
周霖霖依舊面無表情,“你想說什麽就直說。”
“……”
盛微語碎碎念罵了他好幾句,說他冷血無情,碎碎念完,還是說了,“他和我談戀愛,就像是在走程序一樣,什麽他都提前安排好了,他不該把我想得那麽脆弱,什麽事都他一個人去面對,就比如之前網上曝光我身世的事,他就一直瞞着我,這反而更讓我沒有安全感。”
“就因為這個?”
周霖霖似乎很是不能理解這些情情愛愛的糾結事。
“就?”盛微語有些不滿,“難道你也覺得,我想的這些也是沒有必要的嗎?”
周霖霖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說起另一件事,“網絡暴力那次,我原本是要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的,讓你做個心理準備,但被易言攔住了。”
易言阻止他的時候,他還挺生氣。
然而那時,易言說:“你知道她當初為什麽寧願以身犯險也要阻止盛強把這件事曝光出來?不只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身世敏感,更是因為,她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盛夏和周氏的前途。”
“她就是這麽一個傻子,即使被傷害得那麽深,也甘願默不作聲地去維護抛棄過她的父母。這樣一個傻子,如果知道最終還是因為這件事,影響了盛夏和周氏,她會怎麽做?”
說這話時,男人的目光都不覺柔和了幾分,又帶着幾分無奈。
周霖霖那時候覺得,他在盛微語相處的這十年,遠不及易言同她在一起的這幾個月。有多在意一個人,用了多少的心思,才能把她的脾氣摸得這麽透徹,為她盡可能地避開傷害?
周霖霖把易言當時的理由複述給盛微語聽,又說:“易言猜得沒錯,你果然用了個犧牲自己名聲的法子,把輿論扭轉了。”
盛微語沉默了許久,“那他之後為什麽都不和我解釋?”
“你以為網上那些輿論就只是你甩個訪談就能完全消停的?”
周霖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這段時間,我為了壓熱搜,花了多少錢?易言專門找來黑客,把那些有關鍵信息的帖子黑掉,又配合你編的假身世,貼上假線索,讓那些八卦的人去猜測,他邏輯倒是挺強,留下的那些線索都以假亂真了,夠那些人推幾個不同版本的說法出來。”
“還有散步你私人信息的人和把你身世曝光出來的盛家那邊,他一個一個幫你給解決了。聽說他白天還上課,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麽多精力……”
周霖霖說着說着,忽然停住。
他皺着眉琢磨了幾秒,看向盛微語:“我是不是把他說得太好了?”
沒等盛微語回答,他又自顧自道:“算了,你當我什麽都沒說,你想和他分手就分……你打我做什麽?!”
周霖霖話都沒說完,就被盛微語賞了一個爆栗。
“分你個大頭鬼!你就這麽盼着我不和他好?”
盛微語敲完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周霖霖捂着腦袋,在原地那個氣啊。
盛微語回到自己房間,也不收拾了,盯着堆在角落的塑料箱發呆。
那是她裝各種瓶瓶罐罐的箱子,看着它,她忽然想起剛剛整理東西搬家時,易言聽了她的話後,刻意放慢動作放東西的場面,笨拙又小心。
盛微語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又繃着臉,倒在床上,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又摸出手機,停留在聯系人頁面。
停了許久,她最終沒按下去。
鬼使神差地,她登上了b大的校園論壇。“魔王今天又寵幸了誰”的帖子依舊飄紅,她點了進去,直接跳到最近半個月的記錄情況。
卻意外地,帖子裏沒有記錄被點名的同學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大家火熱的讨論。
1325L:太感人了!魔王今天沒有點名!
1326L:魔王竟然說以後都不點名了!什麽情況?!
……
1589L:魔王不點名的第二天,竟然沒有一個人缺席!
……
2286L:魔王不點名的第五天,還是沒有人缺席,大家都很自覺啊233333
2287L:不是自覺,是不敢
2288L:先抑後揚,魔王這招很奸詐啊(手動狗頭)
2289L:魔王到底為什麽不點名了?難道他真談戀愛了,心情大好,大赦天下?
2290L:你見魔王那張臉的臉色,是談戀愛的臉色嗎?
2291L:是被女人甩了的臉色(手動狗頭)
……
3346L:魔王不點名的第十四天……大家到課率很妙,全勤666
3347L: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魔王最近憔悴了不少麽?
3348L:+1,感覺很累。
3349L:是病了吧?
3350L:魔王也會生病?
3351L:舉手,我室友的男朋友的室友昨天好像在中心醫院見到了魔王。
……
看到這,盛微語沒再看下去,帖子裏說在醫院見到易言的樓層日期就是昨天,也就是說,易言前天去了醫院。
剛剛見他,他似乎是很疲憊,周霖霖也說他之前為了處理網上的事,忙活了很久。
盛微語從床上坐起來,手機又回到了聯系人頁面。
她盯着屏幕許久,糾結着要不要打電話過去。
還沒等她做出決定,房門被人敲響。
盛微語擡頭一看,是白露。
白露站在門口,手裏還拿着平板,“微語,阿姨找了幾個你沒去的國家,咱們一起看看,你選個想去的?”
一向溫婉大方的女人難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這是你第一次和阿姨出去旅游,阿姨想給你最好的。”
盛微語不忍掃了她的興致,只得暫時放下手機,應了聲好。
可她低估了女人對享受這件事的精致程度,白露拉着她,一商量就是一個下午,在幾個看中的國家裏挑來挑去,最後做出決定——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部都要。
盛微語哭笑不得,看到外面天色都暗了,更覺得深深的無奈。
回到房間,她拿回手機,卻發現手機裏多了好幾個未接電話。
全是易言。
盛微語愣了愣,心裏忽然有種被彩票砸中的驚喜。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把電話回撥過去。
對方很快就接通,只是語氣很是不确定,“微語?”
盛微語咬了咬唇,好像同他幾十年沒有聯系過一樣,忽然不知道說什麽。
好半天,她憋出一句,“你……打電話給我做什麽?”
“現在沒什麽事了。”
易言聲音淡淡,“只是下午出車禍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了你,想給你打電話。”
“你出車禍了?!”
他波瀾不驚地扔下一個炸彈,把盛微語炸地心都顫了幾顫。
盛微語幾乎是立馬往外走,邊問:“你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哪裏?是不是在醫院?把你病房告訴我,我馬上過去!”
“微語,”易言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在忍耐着笑意,“你別着急。”
“你都出車禍了我怎麽能不急!我看你學生說你最近很累,周霖霖也說你因為我的事一直都沒好好休息,你是不是疲勞駕駛才出的車禍?”
盛微語都快急哭了,上了車後又忽然反應過來什麽,“易言,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騙我?”
如果是騙她,她真的會很生氣。可她寧願易言是在騙她。
易言沒正面回答,而是說:“我沒什麽大礙,只是腿受了點傷,現在在家。”
盛微語一聽,不是在騙她,丢下一句“我馬上來”,就把手機放副駕駛座上一丢,油門一踩,飙着車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