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課
盛微語拿起那張照片,仔細端詳着照片裏的這個女生。
女生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對着鏡頭比着最常見的v字,笑容燦爛。即使那個年紀還沒完全長開,也不難看出,這是個美人坯子,從她的穿着上看,這張照片頗有年代感。
照片右上角一行很小的拍攝日期,也肯定了盛微語的猜想,照片裏的這個女生,同她差不多大。
這張照片的拍攝日期在盛微語認識易言之前,易言将它完好地保存到現在,足以證明它的重要性。無論是誰,在這種情況下,腦子裏第一個冒出的關鍵詞,不是小青梅,就是初戀情人。
可盛微語從未聽易言提起過,在他的過去,還有個這麽嬌俏的白月光。
戀愛中的女人,一般有個自動尋找情敵的雷達。要說秦馨月之前對她種種不露痕跡的敵意,讓她覺得心裏不爽利,但卻并不感到焦躁,因為她篤定,秦馨月算不上威脅。
可是現在,她看到這個女孩子的照片,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發虛,讓她亂了陣腳。
盛微語撇了撇嘴,把那張照片放回了狗窩,她可不是因為嫉妒,只是不知道這張照片原本應該放在何處,又不想讓易言發現自己知道了這個女生的存在,只好委屈這張照片咯。
盛微語回了家,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老實說,說不膈應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一張照片,就讓易言如此珍視地保存,如果是真人呢?盛微語不敢想象。
所以她只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不去觸及那個雷點。這是最笨卻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法。
節目組那邊的工作在收尾階段,忙了一周,她終于可以回咨詢所工作了。
可偏偏有人,不想讓她這麽順利地結束工作。
就在盛微語在節目組工作的最後一天,節目組的一個特邀嘉賓,光顧了她的辦公室。
盛微語看着面前的女人,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實在再擺不出什麽笑臉,“盛女士,我記得我說過,我……”
“我是來道歉的。”
Advertisement
盛夏截了她的話,率先說明自己的來意。
盛微語抿起唇,“不必了。”
“微……”
盛夏望着她,張了張嘴,瞧見她陌生冷漠的表情,神色黯淡下來,改了口:“盛醫生。”
她徐徐開口:“周遠松什麽都和我說了,我回去之後,也找人調查了,你在你舅舅家……”
她像是不忍心再說下去,頓了好久,再開口時,聲音裏有了一絲哽咽,“我認,我什麽都認,我把對周遠松的恨轉移到了你身上,我瞞着他生下你,又把你丢在老家,任由你寄人籬下,自生自滅,我自以為,這是對周遠松最大的報複。”
“後來,你舅舅告訴我,你失蹤了,我猜到是周遠松知道了你的存在,回過頭想着自己這些年對你的忽視,我才悔悟,對一個無辜的孩子,我都做了些什麽?我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不,我不配當一個母親。”
盛夏一句一句地道出自己的罪行,聲淚俱下。
盛微語卻始終表情淡淡,好似聽着別人的故事,無動于衷。
或許不是無動于衷,而是麻木了。
過去的她,想象過無數次,罪人如何在她面前忏悔,每每想起,激憤得胸腔顫抖,可真正在她眼前發生時,內心卻不再有什麽波動。
“不用再說了。”
盛微語終于開口,語氣出奇地平靜,“我不會原諒你。”
即使是親生母親,她也做不到毫無顧忌地原諒。就當她是不孝吧,要她說出一句“沒關系”,她做不到。
盛夏抹幹淨眼淚,很快整理了情緒,“我不求你原諒,我沒資格得到你的原諒,”她看着盛微語,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只是想……求一個重新關心你的機會,可以嗎?”
這句話比求原諒的話,更能觸及到盛微語的逆鱗,盛微語發怒地盯着她,下颚緊繃着,隐忍着情緒。
她想諷刺這句話的虛僞,想說這句話太像馬後炮,所有能想到的刻薄的話都集中在嗓子眼,可擡眼看見盛夏那如履薄冰的神情,她抿緊的嘴唇顫抖了好久,堪堪擠出一句,聽起來沒那麽尖銳的“不用麻煩了”。
她的拒絕在意料之中,盛夏的神色還是黯淡下去,可卻同時因為她沒有辱罵自己而驚喜,她幾近卑微地開口:“以後有需要,可以盡管來找我,不麻煩的,不麻煩的。”
盛微語沒再說話,一言不發地收拾着東西。
盛夏知道她不想再理會自己,識相地告別離開。
在盛夏離開辦公室的那一瞬間,屋子裏的人像是卸了千斤重擔一樣,癱軟在椅子上。
盛微語盯着緊閉的門,忽然覺得胸口發堵,像是被關在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很久很久,壓抑得喘不過氣。她用力捶了捶胸口,想給自己順氣,可不知怎麽,淚意開始洶湧。
她偏過頭,淚眼朦胧間,隐約看見角落裏站着一個少女,望着她,表情冷冷的,眼裏一片冷寂,看不到光。
漸漸地,少女眼裏盈出淚光,空寂的眼裏盛滿了委屈。
盛微語看着她,含着淚擠出一抹笑。
少女伸手擦了擦眼淚,看着她,久違地笑了。
**
結束了節目組的工作,盛微語把行當都搬回了家,卻見家門口站着一個人。
一個她這幾天都避着的人。
易言也看見了她,走過來,很順手地将她抱着的箱子接過,“節目組工作結束了?”
盛微語嗯了一聲。
“怎麽不喊我去搬東西?”
“你不是要上課嘛……”
盛微語很小聲地開口。
易言幫她把箱子搬進屋,狀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這幾天很忙?”
盛微語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應了一聲,“是,是忙。”
其實是她不知道怎麽面對易言,發現了那張照片後,她心裏就一直記挂着這事。或許換做是其他人,第一反應是找男朋友問個清楚,甚至對峙,可她不是。
如果是作為中央空調男生的女朋友,她的情敵衆多,地位岌岌可危,可更為可怕的,是平時只對女朋友一個人好的冰山男,心裏有個和女朋友一樣重要的人。
她太了解易言的性格了,越是了解,越害怕知道那個女生在易言心裏的地位,害怕高過她。
“盛微語。”
在盛微語出神的時候,易言忽然喚了她一聲。
易言看着她,将她不安的表情盡數收入眼裏,他皺了皺眉,“你在躲我”
雖然是在問她,卻似乎并不是疑問的語氣。
他不遲鈍,這幾天,盛微語在有意無意避開他,雖然兩人每天都要工作,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也能看出,她這幾天沒以前那麽黏他,甚至消息都不怎麽和他法,像是……有什麽事瞞着他。
他的語氣太過篤定,盛微語想否定,都否定不了。她看向易言,掙紮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開口:“我前幾天在你家……”
易言的手機忽然響起,打斷了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想問的話。
易言看了眼來電,第一反應不是接電話,而是看向盛微語,“你手機關機了?”
盛微語被問得莫名其妙,她低頭看了眼手機,試着打開,才發現确實是沒電關機了,“自動關機了。”
她邊說邊試着重啓手機。
易言看了她一眼,接下電話,“喂?”
盛微語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問,也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什麽,只見他臉色越來越差。
在易言接電話的時候,她的手機也重啓了,不知怎麽,這才幾個小時,未接電話和未看短信的通知要爆炸了一樣。
她才開機,手機屏幕馬上跳出一個來電,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號碼。
她正要去接,卻被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的易言搶了手機。
易言直接挂了電話,給她手機關了機,牽住她的手,“今晚先去我家。”
盛微語:“啊?”
易言拉着她就要往屋外走,邊解釋,“周霖霖打來的電話,網上爆出你和牧星約會,牧星粉絲已經人肉出你的信息。”
盛微語完全是一臉懵逼,“我什麽時候和牧星……”
她話忽然頓住,因為她忽然想起,就在前幾天,她和牧星确實一起吃了頓飯。
見她說了辯解了一半又不辯解了,易言看了她一眼,“小區保安能攔住記者,但不能保證這棟樓裏沒有牧星的粉絲,周霖霖已經給淩希安排好了酒店,你今晚先去我家避風頭,最好快點。”
盛微語咬了咬唇,“我,我把大俠帶上。”
不得不說,信息時代有時候真的很恐怖。
牧星被爆出和她的緋聞,才短短兩個小時,她的信息就被人人肉出來,萬幸的是,她回家的時候,記者和粉絲還沒來得及趕到她家。
可很難保證,現在樓下沒有記者,也很難保證,這棟樓裏的某處,不會有随時冒出來打爆她的頭的粉絲。
盛微語不得不先去易言家暫避風頭,短短兩個小時,她的生活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俠一進屋,敏銳地嗅到了同類的氣息,循着這氣息,撒丫子狂奔跑去寵物屋,都不用人帶路。
它歡脫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緊接而來的,是金毛嗚嗚哇哇的叫喚聲。
盛微語抽了抽嘴角,餘光瞥見易言不怎麽美妙的臉色,心裏不免一陣起伏,她解釋道:“我沒和牧星約會,只是……”
她自己有點心虛,低了低頭,聲音減小,“就是前幾天在福利院遇見他了,和他吃了頓飯。”
“單獨吃飯?”易言聲音微冷,“你知道他的身份嗎?”
“我知道……”
“你知道你和他爆出緋聞對你會有什麽影響嗎?”
“我知道……”
“他喜歡你。”
“我知……”
盛微語答順了嘴,答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易言說的什麽,她擡起頭,茫然地看向易言,“啊?”
她連忙擺手,“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可能只是我給他做了一段時間的心理咨詢,他對我這個心理醫生産生的依賴心理,很多患者都……”
“盛微語,”易言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辯解,“你是什麽看出秦馨月對我的感情的?”
這一句話,讓盛微語噤了聲。
她是女人,她了解女人,她一眼就能看出秦馨月對易言的心意,易言也一樣。
盛微語忽然說不出什麽話了,只能幹澀地開口,“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這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麽歉?”
“我……”
盛微語看着易言,表情很是小心翼翼,“你不生氣嗎?”
女朋友和別的男人鬧緋聞,還鬧出這麽一大堆爛攤子,正常人第一反應都會很生氣吧?
易言看着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微語。”
“嗯?”盛微語忐忑地看着他。
易言擡起手。
盛微語以為他氣到要打自己,小時候經歷地那些挨打經歷讓她反射性地閉上眼。
然而卻只是額頭上被人敲了兩下,力度不輕不重。
盛微語睜開眼,滿眼驚愕。
易言看着她,帶着深深的無奈,“和我交往,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盛微語忽然覺得委屈,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小心思被戳破了的委屈。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矯情,可現在,矯情的這個人恰恰就是最真實的她。
就像沒有戀愛的人,永遠理解不了,戀愛中的女人為什麽會越來越作。其實不是作,只是對這份感情太過珍視,以至于失去了平日的理智。
這時候,易言出聲問:“現在說吧,這幾天為什麽一直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