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學霸的白月光
“這裏,這裏,然後還有這裏。”
“都不會?”
“只有這些會。”
“……”
蘇亂一點也不臉紅,她不會簡直太正常了。做這些題目的時候都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她要是會了才很奇怪——更何況原來的工作根本不需要她做五三。
陳程頭有點疼,他很想說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是不是傷到了腦子以至于損傷了記憶,這是非常真誠的建議,不包含一點惡意。
但是說出來就是嘴太毒了。
“那就從原來開始學。”他說。
陳程把齊子涵高一的書和教輔全部找出來了,一本一本的疊起來,快比他半個人都要高了,隔着這堆書,他清澈的目光越過書背看她:“你覺得可以嗎?”
客客氣氣的疑問句,但乍然聽起來,其實和教小學生從教加減法開始沒多大區別。
蘇亂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女孩兒其實有雙很明亮的眼睛,清澈見底,像是溪水中冰冷的黑曜石。陳程越過書背看着她,她望着既乖巧又文靜,白皙的側臉,溫柔的輪廓。
正出神中,她敲了一下書脊:“都要看?”
結果他像是被驚着了,飛快地挪開視線,含糊地說道:“……對。”
蘇亂不太快樂。
結果直到她翻完了兩本,陳程還是低頭在本子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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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骨好看、修長又有致,蘇亂翻煩了書,就幹脆看着他寫字,他們隔得其實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但是萬幸她視力不錯,将他的筆記本看得一清二楚。
字跡和他本人一點都不像。
不是那種整齊端正又內斂的風格。
蘇亂捏着小鑰匙,“你覺得像不像是我上個倒黴老板的字。”
她疑心這破系統是來整她的。
或者他們已經喪心病狂到連她的傻x老板的字跡都敢收集素材了,真是不怕天打雷劈啊。
變成小鑰匙的系統嘤嘤嘤的控訴她:“……才不像QAQ。”
——明明就好看多了!
蘇亂啧了一聲,她說的又不是一模一樣。
就那種,怎麽形容,壓抑着的狂性,明明筆鋒已經足夠淩厲刺目了,但還是能讓人感覺,他是在壓抑着什麽。
蘇亂上份工作還沒辭的時候常常覺得她的傻x老板早晚有天要反叛,趁他沒反之前,她趕緊溜了。
“還沒列完?”蘇亂說。
陳程以為她會從他手裏直接抽出筆記本,但她只是百無聊賴地反扣着兩本書,開始發呆,甚至目光都沒有往他這裏瞥一下。
“都看完了?”他沒回答,蘇亂松開手,任由他把反扣的書拿走。
然後他開始給她出例題了,還抽了幾道公式。
她做得飛快,幾乎是目光一掃筆尖就開始動,陳程都懷疑她在亂做,結果瞥了一眼發現步驟都對——那他也懶得算一遍結果了。
“你還記得?”
“……好像?”
書上都有差不多的例題怎麽可能不會。
其實她剛剛才看完。
蘇亂原來是做文書工作的,她最得意的就是過目不忘,但到最後她就很讨厭自己的過目不忘的事情了,侍女總會不斷地告訴她又來了新的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啊啊啊啊啊啊煩死了。
陳程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她:“你真的只記得這麽多了?”
“反正也是要複習一遍的。”蘇亂應付他:“你就當我好多地方記不清了。”
他沒說話,又開始給她出題。
“超綱了朋友。”她的筆尖點在第四道的時候停下了,敲了兩下:“這裏書上沒有。”
“但是之前課上講了。”陳程看着她。
“你知道我不聽課。”她特別理直氣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然後空過這道把後面的做完了,“反正我不會。”
之後是語文。
古詩文默寫還是一如既往的全對。
陳程開始懷疑她其實是全都交了白卷。
不然就算缺考了兩門,成績也不可能這麽難看。
他在題目上停了一下,然後出乎意料的出了朝代和生平事跡。結果更出乎意料的是她也答對了,但陳程明明看她三兩下就翻過去了,最多是餘光掃了一下。
“這裏不需要背。”他突然說。
蘇亂啊了一聲,她拿過來劃掉:“我忘了。”
這補課也輕松的太容易了,他幾乎都沒有怎麽講解題目,她自己就做完了,只是但凡出一點超綱的,蘇亂就直接空着跳過去了。
感覺……很不爽?
就那種,明明這個人很聰明,但就是不願意學習,偏偏學起來還比別人快這麽多。
她根本就只想應付完月考。
一點超綱的确定不會考的都不肯學。
陳程忍無可忍:“如果你想參加比賽的話,最好還是了解一下。”
“我不參加。”她頭都不擡一下。
“有加分。”
陳程言簡意赅。
“我不需要。”
“……”
蘇亂寫完了,她面前的書肉眼可見的減少了一摞,尤其是語文,翻起來的速度實在是太快,陳程懷疑她不到天黑就能都看完。
她松了松脖頸,惬意的想,還沒到齊子涵上大學她就會走,要什麽加分。
阿姨上來送了好幾次點心,旁敲側擊的确定只是補課之後對陳程的熱情大漲,了解完了成績之後更是捧着心口叫了句阿彌陀佛。
“哎呀小遠要是也有這樣的同學就好了。”阿姨說。
蘇亂剛好寫完題,擡起頭來,她要的奶茶已經做好了,抱着杯子開始咬吸管:“他要是有這樣的同學,也不會學。”
齊遠不聰明嗎?
齊遠也很聰明,但他不願意學。
阿姨嘆了口氣:“還是我們子涵乖,回頭勸勸你哥。”
蘇亂心想我又不是來參加變形記的。
她早年其實被不少長輩說過要懂事要上進,她也确實這麽去做了,但結果呢,她現在還不是在這裏。
有的時候事實特別殘酷,有些人就住在羅馬,當然可以不努力。
但是根本沒有這份底氣的呢。
如果不努力,不就是等着等死嗎?
齊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想明白他的底氣來自于齊家,來自于他那個非常有錢的父親,他的叛逆,叛逆到了後面會是什麽呢。
只有空虛。
人是需要目标的。
既然自己找不到目标,那麽社會普遍選擇的目标不也是很好的方式嗎。
陳程看着她停筆了。
他捏着厚厚的一沓草稿紙,覺得今天差不多到時候了,再寫下去怕大小姐的叛逆心就要上來了。
準備告辭的時候,他餘光瞥見了一角畫架。
他想,其實齊子涵和畫畫這件事也很搭。
她看着就很大小姐,是那種會穿着白裙子黑皮鞋在大廳中央彈鋼琴的女孩子,這樣的女孩子拿起畫筆來應該本身也像是一幅畫。
“啊這個。”阿姨也驚訝了:“子涵還沒有撤下去嗎?”
蘇亂愣了一小會,她歪了下頭,試圖糊弄過去,“忘了?”
“你原來說最讨厭畫畫了呢。”阿姨笑了,她比劃了一下身高,“到我這裏的時候,突然有天跑回來,說要把所有的畫都燒了,你爸爸還很難過呢。”
蘇亂沒什麽表情,“我真忘了。”
陳程說了告辭,婉拒了讓司機送他回家。
他慢慢地走在路上,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但似乎感覺,齊子涵并不是這麽健忘的人。相反的,她的記性非常的好,好到他稍微試探了一下,都覺得有些吓人。
但……站在家門口的那一瞬間,他突然什麽都不想去想了。
離他實在是太遙遠了。
既然是開在雲端上的花,又怎麽會輕易的能接觸到。
隔着的是那一點兒距離麽,不,是整個天淵。
才剛拉開門,杯子就連同着女人尖利的謾罵一起砸了過來。
陶瓷的水杯砸在門框上,碎了個徹底。
瓷片從他臉頰邊擦過,陳程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慢慢地順着臉頰滑下來。
……幸好不是眼淚。
他看了眼指尖上粘連到的紅色,心想。
他面無表情的,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那個冷冷清清的美少年,除了血蜿蜒的從他臉頰一路滑到下颚,而他已經毫無動容,只是眼神冷徹,幾若冰雕。
女人哭的更兇了,揪着他的衣服,哭鬧不休:“你和你爸爸一樣!!都想把我丢在這裏等死是不是?!”
她的指甲裏全是半凝結的血污。
這都是他的血。
陳程想,他到時候應該給她剪指甲了。
白采心,也就是他的母親,每次都這樣,不吝于傷害他,甚至掐的他整個大腿全是青青紫紫,一邊傷害他一邊還要哭哭啼啼的抱怨都是他害得她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柔弱到旁人多說一句重話都會哭,但傷害起他來,卻從小到大都沒有手軟過。
“沒有。”他言簡意赅,推開白采心往廚房去。
白采心是肯定不會做飯的。
如果他自己不做,那就是兩個人一起餓死。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的傷口凝固住了,血終于不流了,他找到酒精和棉簽準備消毒,但是白采心已經沖了上來。
“不要碰。”他冷冰冰的說。
“你……你居然這樣看着我!我是你媽媽你知道嗎!”她又開始哭哭啼啼了。
陳程早就習慣了她的尖叫,視若無睹的給自己清理傷口,他的眼神冰冷,白采心原本還想教訓一下這個逐年長大的兒子。
但他自從進了青春期之後就逐漸拔高的身形,現在看起來已經完全像是個大人了。
她躊躇了一下,只是指責他:“你今天去哪裏了?!為什麽沒有按時回來?!”
陳程不理她。
他舀了米,倒進鍋裏,又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臂上同樣是有着血痕和青紫的痕跡,這也是為什麽他從來不肯穿短袖的原因。
幸而學校的空調一直保持在最佳溫度。
白采心沖上來打翻了米。
結果水和米粒澆了陳程一頭。
他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濕漉漉的。
而女人還在振振有詞質問他:“你怎麽能不聽我的話,我是你的媽媽!我教訓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這個不孝子,就知道和你爸爸一樣!”
陳程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
白采心的教訓還沒有完,她尖利的聲音像是刺一樣紮過來。
“……是不是白晴告訴你的。”陳程突然說。
他睜開了眼睛,額前的發都被打濕了,黏在一塊,露出了極為淩厲的眉眼,眼神也冷的像是結冰了。
白晴今天沒有來。
其實他在給齊子涵補習的時候也給她勾了一份複習大綱,原本是約定好這個時候來取的——但是白晴應該不會來了。
陳程多少有些想笑,換了是他,他也不願意來。
白采心不說話了,她又開始尖叫:“你這是什麽态度!!”
白采心想打他。
但被他輕而易舉的按住了手。
他很平靜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像這麽多年來一直做的一樣,只是冷靜的說:“你再鬧下去飯不會好了,我不會去給你買飯的。”
白采心的動作戛然而止,她瞪圓了眼睛,看了他幾分鐘,終于放棄了。
她推開陳程,把自己縮進角落裏,居然安靜了下來,只是還在嘀嘀咕咕的罵他,陳程想她大概又在罵他小畜生不孝子。
只有這個時候白采心才是無害的。
等晚上的時候,陳程在燈下算了一遍開銷和收支,在赤字上停留了很久。
他是那麽的面無表情且平靜。
房間裏傳來白采心的謾罵,父親離開之後,這就成了白采心唯一的娛樂活動,他已經聽了十幾年這個女人發瘋,正常人大概一分鐘也忍不下去。
白采心是個瘋子,那他是什麽呢?
他的筆尖折斷在了赤字上。
陳程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什麽都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