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民國敘事
時隔兩三個月, 千夜在年前收到了葉嫣然的信,開頭簡短的提了幾句自己的情況,過得很好不必挂念。
剩餘的一千多字都是贊嘆外國先進的技術和文化知識, 在結尾, 她鄭重的保證, 她一定會将這些都帶回自己的國家!
千夜只是笑着點點頭,随後把信燒掉。
幾個月內,殖民這種情況不單只有北平,擴散的十分迅速,外人的野心已經□□裸的展露在衆人眼前,更多的資本家視而不見。
戰争在土地上打響, 各地起義軍紛紛冒出了頭,成立的各種組織,千夜也從報紙上看到如此的狀況。
上海成為了難得的一片淨圖。
随着來看病的人越來越多,百草堂忙了起來,藥材也時常不夠用,在吳仁心晚上點燈算着賬本時, 千夜也順勢提出了不要工資。
“這怎麽行?”
吳仁心嚴肅的拒絕了她的提議:“就算我吃不起飯, 也不會占用你的酬勞。”
說的如此堅決, 千夜想來也就做罷。
百草堂的名聲好,對別的藥堂就不好。
在這個年代,窮人哪能看得起病?就是藥材這類是賣的最貴的,掏空家底才能看的上一次病,更多人選擇的是捱過去, 捱不過去就只能稱得上是一句命罷了。
侵占了他人的利益,就會有糾紛發生,果然有其他醫館的人假裝地痞來找事。
千夜端坐在臺錢寫字, 眼都沒擡一下一枚銅錢投擲出去,只見撲通一聲,高大的大漢痛苦着抱着膝蓋滾到在地,撕開褲子一看,那枚銅錢已經鑲入了腿中。
這麽一手把其他人吓得都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做完了自己的事,千夜才站起身來,手持手術刀十分流暢漂亮的轉了個圈,微笑着看着來人,問:“你們是來看病的嗎?”
說完看似随意的将手術刀地釘在了來人腳下,點點寒光閃爍在刀柄:“我最擅長解剖了。”
一句話人不寒而栗,絲毫不懷疑這雙修長的纖纖玉手能不能解剖,拖着大漢直接屁滾料流的走了。
進購藥材回來的吳仁心與他們擦肩而過,瞥了他們一眼有些疑惑:“他們怎麽走的這麽急,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千夜面色無常的搖搖頭:“許是有些瘋癫罷。”
還在店裏等開藥時目睹一切的病人:“……”
吳仁心沒有懷疑,随意的在衣服擦了一下手上的泥,準備去洗藥材。
他的衣服不再嶄新,金手镯也換了銀錢用來置辦藥材,比起第一次見面的光鮮亮麗,現在的他似乎憔悴了很多。
千夜計數藥材的時候筆停頓了一下,自然的将原本的數字多加了幾位,在對方去後堂的時候把自己購買一些藥材放了進去。
這個時代過年的年味很淡,過年那是富人才幹的事,窮人能活着就已經是萬幸。
難得這日挺雪出了個太陽,雖然灑在身上沒什麽溫度,但至少看着心情會舒暢不少。
吳仁心從後院搬了一張破舊的椅子坐在門口,惬意的閉着眼睛曬太陽,偏頭時瞧見千夜低頭的側臉,暖色的陽光從窗戶傾洩進來,給她渡上課一層金色的光輝。
閑下來的後才憶起來,這姑娘就一身氣質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還正是豆蔻年華,怎會一人漂泊?之前沒認真想,因為她太過于成熟穩重讓人下意識就忽略了這些。
想着他也就問出來了。
千夜閑暇之餘尋了把剪刀在紅紙上學着剪窗花,費了幾張紙之後歪歪扭扭學了個形,聽着這話,她面不改色的回答:“我沒有家人。”
那是原主的家人,不是她的,而原主早就已經在那橋下的滾滾長江中長眠。
“抱歉。”
靜默良久,吳仁心頗為懊惱,是他想岔了,認定了千夜大戶人家的身份,沒想到一人漂泊是因為這麽個緣故。
“不必。”
細細的将弄好的窗花貼上,暗色調的百草堂終于有了點顏色,爬下□□時她瞧見對面穿着紅色大棉襖的劉老板正在命令人貼那對聯,想起了是有貼對聯這麽一個習俗,道:“吳先生是個文化人,也寫對對聯貼上罷。”
百草堂是吳先生的心血,她寫不合适。
吳仁心應了下來,剛起身接過千夜給的毛筆,一聲由遠及近的哭喊打斷了他的動作。
原是街頭那家的孩子突然間就渾身滾燙,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現在已經昏睡過去了。
吳仁心摸了一天孩子的額頭,是燙的驚人,趕緊讓婦女抱着孩子進去。病人高燒不退,瞳孔渙散,千夜看到一眼就知道,這是發熱太久沒有得到治療。
問起時,那婦女沒有隐瞞,這小孩調皮,她還要做工就把孩子鎖在了房間裏,中午回去時見他在睡覺也就沒有注意,又出去了,臨近傍晚回家見孩子吐了一地污穢,怎麽也叫不醒,才開始驚慌了起來。
事到如今,也無法責怪她些什麽,這年頭,還是冬天這種時候,發個燒都可能讓一條生命逝去。
讓婦女将酒精擦拭孩童全身,千夜幫着吳仁心熬了一罐藥給他灌下去,喝兩口吐一口。
一直呆在百草堂守着孩子,兩人忙到晚上燒才退下來,在婦女的千恩萬謝下将人送出了門。
吳仁心走出門,外頭完全黑了下來,那不甚明亮的殘月挂在上空,勉強給大地帶來了一絲光亮。
他卷起衣袖,向裏走去,笑道:“好歹是過年,我下廚給咱倆做碗混沌吧,我小時候每逢過年家裏就吃這個。”
這是很久遠的事了,十幾年沒吃也不知道怎麽就記起來了,那時候一家人還在,阿姊煮好後總端個碗,會先撒上一把蔥花讓他嘗嘗。
都已經過去了啊……
不在了,他背着手幾不可聞搖了搖頭。
年後的時候,吳仁心突然病倒了,卒不及防,來勢洶洶。
這場病仿佛一下子就抽幹了他的生命力,躺在床上的四肢無力,面容肉眼可見的枯槁起來。
這個時代的醫學設備并不是先進,有醫術的千夜在沒有設備的情況下也無計可施,只能說盡力。
他的命數本該在當天就盡的,被千夜用世界在之外的能力救了回來,但是她知道人各有命,她能做的也只能讓他多活一兩個月罷了。
病了的吳仁心才終于閑了下來,千夜做了個輪椅帶他去看日出,等白天忙完了再帶他去看日落,看他實在閑不住就在系統空間找一些醫術給他鑽研。
吳仁心自知命不久矣,卻也沒什麽遺憾,看着忙忙碌碌的千夜,他說,等他走了,百草堂就留給千夜罷,去留随她。
望着漸漸落下的夕陽,他不禁感慨,活了大半輩子,到頭來也沒有什麽親人,怎麽也想不到最後陪在他身邊的會是一個小姑娘。
在一個下着小雨的清晨,吳仁心去世了,端着碗的千夜在床前緘默的站片刻,輕輕的将還散發着熱氣的混沌放在了床頭。
新的一年,以又告別一個人作為收場。
葬禮辦的很簡單,百草堂挂了兩日白帆,前來吊唁也有十幾人,跪在靈堂前磕了兩個響頭,或真心或假意的悲傷離去。
倒是街對面布莊的劉老板在這裏陪着千夜呆了整整兩天,對方放了一束白菊之後就安靜的站着,比起其他人的悲慘痛哭,他反而什麽也沒有說。
打理完畢吳仁心的後事,千夜收起傘,淅淅瀝瀝的小雨很快打濕了她的衣裳,站在墓碑前,她深深鞠了躬,與他漸行漸遠。
回到百草堂時,擡頭看着吳仁心親手寫的牌子,很端正大氣,就如同他這個人。
在百草堂行醫将店裏的藥材用光之後,千夜親手鎖上了百草堂那沉重的木門。
轉身離開時,來了一位滿身紅疹的病人,他見百草堂大門緊閉,着急地問千夜這裏怎麽了。
“不做了。”
那人頓時更急了,他問:“吳大夫呢?他不可能不做,上次來看病的時候是他說會一直免費看病的。”
千夜沒打算隐瞞什麽,如實告訴他吳先生已經去世好幾天。
那人頓時破口大罵,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現在死。
千夜沉默不語,只見那人走出門口沒幾步,突然口吐白沫栽倒在地,呼救的時候只有那少女踩着優雅的步子淡笑着從他旁邊走過。
百草堂終于關閉一段時間後,衆人才驚覺,那個免費行醫的醫生已經不在了,寥寥無幾知道的人明白他已經去世,只有沉痛的默哀,更多人無知的人習慣了免費的救助之後,對吳仁心的冷漠離去開始埋怨了起來。
“你們有良心嗎?對的起救治你們吳大夫和小夜大夫嗎?如果沒有他們,你、你、還有你!你們早就死了!”
劉老板終于是聽不下去,将手中的算盤使勁往桌上一砸,猛地站起來,指着他們呵斥:“這年頭什麽藥不貴?沒有他,你們還能有閑錢在這裏買得起布料?”
“走走走,不賣給你們了,一個個的白眼狼!”
将被訓的面紅耳赤的幾人趕出去,劉老板坐在凳子上才喝了一大口水,才順過一口氣來。
靜坐了一會兒,也沒什麽心思在算賬了,來到門口擡眼望着對面那緊緊關閉的大門,感受出了無盡的悲涼。
“值得嗎?”
一句輕語被風吹散,問的那個人卻永遠再回答他。
“罷了罷了,去看看他吧。”
轉過身交代好夥計事宜,拎了一壺酒上山去了。
其他人的喜怒并不能影響千夜的情緒,輾轉了幾個城市之後,她離開了這個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再寫個番外吧,腦子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