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娶親(二)
這算是顧氏在夫君去世後第一次正式出門,自打杜淳生去了,顧氏一直呆在家裏基本沒出過門。臨出門前顧氏還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家女兒,問道:“這樣真的好麽,是不是太有點拿不出手了?”
雲汐知道顧氏心裏所想,她與顧氏對視了一會,敗下陣來,從房裏拿出用油紙包好且用紅繩紮起來的兩包糖塊遞給顧氏,道:“把這個也帶上吧,反正這個也不貴,不過是圖個新奇,讓嬸子拿去哄小孩子也不錯。”
凡是娶親的人家都會有童男來壓床,聽說這次王氏找的是正義家的小兒子冬至和村長家的大孫子齊景,若不是村長的小孫子齊宇太小,如今還在襁褓之中,壓床的兩個童子本該全找村長家的孫子來的。畢竟齊宇的父親齊正是縣裏的捕頭,二兒子以後也是要繼任村長的人,村長的孫子能來自家給新媳婦壓床,不但是村長給的臉面,也是齊滿貫夫婦給新媳婦的臉面。至少在齊家村,并不是什麽人成親村長都願意讓孫子去壓床的。
知道顧氏是覺得東西拿不出手,雲汐早在昨晚就把糖塊準備好了,只不過早上起來忘了此事,倘若顧氏就這麽出了門,她估計也只有回房之後才會發現。
顧氏接過紙包,臉上的笑容多了些,到底沒有再說什麽,拿着東西徑自出了門。還未走幾步就看見迎面走過來的齊嬸子,顧氏愣了一下,帶着笑容提腳往前走,齊嬸子見到顧氏也是一笑,道:“我正想着去你家尋你,你竟已出了門,倒是省了我一道功夫。有些話我要提前同你說,免得待會你不知道觸了人家的黴頭。”
這話說的顧氏心裏一暖,因着守孝已經許久未曾出門,那日齊嬸子留下話便走了,今日出門之時顧氏就想着提前去齊端家尋齊嬸子,從齊嬸子那了解些情況。雖說在齊家村落戶許久,基本的常識都知曉,只這些年來相好的人家并不曾有過喜事,顧氏怕自己不小心犯了什麽忌諱,給王氏帶去麻煩。畢竟三奶奶有多不喜歡杜家顧氏是知道的,如今見齊嬸子主動提起,心裏想着有齊嬸子的照拂,待會想必會好很多,因此放下心,同齊嬸子攀談起來。
顧氏進門的時候齊小虎正在院子裏劈柴,農家準備喜宴都是在自家,一般都是請村裏會做飯的媳婦來家裏幫忙準備宴席。三奶奶雖說不讨喜,齊滿貫與王氏在村裏人緣卻都是極好的,因此這幾日來送賀禮的人絡繹不絕。
王氏與齊春秋粗略算了算,約莫是要多開幾桌席面,只這樣一來,家裏的柴就有些不夠用,齊小虎昨日去山上看了許多柴,今日正是在院子裏劈了碼好,這樣過兩日用起來也方便。斧頭揮起是齊小虎眼神一掃就看見了與齊嬸子走進來的顧氏,他手頓了頓,沒有繼續揮下,顧氏察覺到齊小虎在看自己,也只是略略點了點頭,并未開口說話。
即使雙方沒有說,齊嬸子卻也是知道內情的,因此一向比較話多的齊嬸子此刻也沒有開口,只随着顧氏給了齊小虎一個眼神,拉着顧氏去了房內。
齊小虎眼神一暗,那落下來的力道便有些大,木柴一時間被劈成兩半落在地上,有一個砸在了齊小虎的腳上,他好似沒感到疼痛似的,只是沉默着又拾起一根圓木,繼續揮舞手中的斧頭。
顧氏與齊嬸子進去的時候還有村裏其他人在房裏,齊滿貫并不在家,辦喜宴要的東西太多,他借了齊端的驢車去鎮上采買去了。王氏正與那人說着什麽,擡頭就看見了顧氏與齊嬸子,王氏立時穿了鞋下了炕,邊走邊道:“杜家妹子可算出門了。”
王氏說這話本沒有什麽意思,只聽在顧氏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自己是守孝之身,自然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的,王氏這話聽着倒像是顧氏不願意出門與別人走動似的。哎,到底還是生疏了。許是齊嬸子感受到了顧氏情緒的低落,上前一步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王氏,道:“瞧你這人,眼裏竟只看見了杜家的,我這麽個人站在你面前,你竟像是看不見似的。”
被齊嬸子這麽一打岔,王氏一愣,顧氏也從方才的情緒中回複了過來,此時王氏道:“聞聞這酸死人的醋味,不過是杜家的鮮少出門,我這些日子也一直忙着沒時間過去串門子,此時見了自然要親熱些。反倒是你,三天兩頭的往我家串門子,真真煩人。”
齊嬸子假裝板了臉:“哪兒來的醋味,哼,我好心來送禮,沒成想竟是這般不歡迎我,既然不歡迎我,還不快把東西還我,我這便帶回家去。”
王氏拿着手裏的是齊嬸子扯的幾尺花布,顏色極為豔麗,雖說也是粗布,這染的色卻是極鮮豔的,想必也是鋪子裏買的好布。聽了齊嬸子的話,王氏眼睛一瞪,道:“想得美,送來的便是我家的,帶走的事想都別想。”
齊嬸子脫了鞋坐到炕上,見炕桌上碟子裏裝了滿滿的花生,抓了幾顆吃了道:“不還便不還,反正是送你媳婦的,這麽鮮豔的花色,你拿了也沒法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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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龇牙:“送給我媳婦兒的也是我的,我家有人能穿就行。”
若不是要克制住情緒,顧氏此刻已與房裏的那婦人一同笑出來了,那婦人顧氏并未見過,不過來王氏家送禮的基本上都是村裏的人,想來是自己不怎麽同村裏人打交道,所以才會不認得。要是換了女兒過來,說不定知道這婦人是誰。
那婦人似是感受到顧氏的眼光,朝着顧氏微笑着點了點頭,又同王氏打了招呼便獨自走了。此時顧氏才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家裏沒什麽好東西。”
王氏接過顧氏遞過來的幾尺拼接布與包好的兩包糖塊,顧氏家裏的情況王氏是知道的,因此并未強求,總不能要別人為了給自家送禮去買什麽昂貴的禮品吧。以杜家如今的財力,能送這樣的賀禮已是十分不錯的了。王氏珍重地把顧氏送的禮放到其他人送來的賀禮中間,只把油紙包單單拿了出來放在櫃子裏,貨郎賣的這個糖小孩子十分喜歡,拿來哄冬至與齊景也不錯。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冷哼,三人朝門口看去,正好瞧見三奶奶拄着拐杖一步步朝房間走去,隐隐能聽見三奶奶的聲音,“送不起就不要送,何必要來丢人。一身素服,真是晦氣。”
顧氏聽了這話,微微低了頭,兩只手攪在一起,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樣。王氏有心說些什麽,奈何方才說話的是自家婆婆,再與顧氏交好,也是不能駁了婆婆的話,因此王氏也只是讪讪地打岔:“婆婆這幾天有些太高興了。”言下之意就是高興的過了頭,脾氣更加古怪。
若是王氏同顧氏說自家婆婆“脾氣不好”倒還罷了,偏偏王氏只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與顧氏關系好的齊嬸子此時便有些不開心。本來顧氏來送禮已經是給王氏極大的面子,本來杜家守孝,送禮一事讓雲汐帶着雲稹來便可。要不是顧氏顧惜着跟王氏的情意,覺得親自來顧家送禮比較重視,也不必受這份屈辱。想到一向溫溫柔柔克己守禮的顧氏竟被那個脾氣古怪的老太婆這樣說,齊嬸子就覺得心中一陣不爽,畢竟這些年齊嬸子确實是把顧氏當自家妹妹看的。
只還未來得及說什麽,顧氏便輕輕開了口:“老人家情緒變化的快,今日我出來的有些久,汐兒獨自在家我不太放心,王姐姐也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就不耽誤王姐姐的事。還有一事,三奶奶說的沒錯,我本是守孝之人,實在不太方面來吃酒,小虎成親那日的喜宴,我便不來了。汐兒阿稹都還太小,獨自來吃酒我也不放心,是以杜家就不來人吃酒了。如此,禮已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王氏連聲喚也沒留得住顧氏,臉上滿是後悔之色,齊嬸子冷哼一聲道:“我原想着你也是個好的,沒成想居然也這般看不清形勢。杜家妹子今日來是看重與你的這份情誼,否則只需一句守孝,讓汐丫頭或者稹小子把東西送來就是。杜家妹子親自來本是給你面子,何況還添了兩包糖,這兩包糖怎麽也得二十文,杜家那個情況,能拿出這麽多當賀禮也是給你做臉,你倒好,讓你婆婆直接打了人家的臉。你婆婆打了就算了,聽你的意思,竟像是要把另外一邊臉也送上去給你婆婆打似的。罷了罷了,反正杜家妹子以後大約是不想再同你家來往了,我說這麽多豈不是廢話。行了,你也別送了,省的你那婆婆又陰陽怪氣。”說罷不等王氏回話就走了,只留下王氏一人在屋內。
齊嬸子走後齊小虎走了進來,他眼睛有些紅,看着王氏道:“娘,我有話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