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倒v結束 (1)
牽涉四大威名顯赫的門派, 事不關己的人倒是好奇地四處張望起來,不知這小妮子嘴裏所說是真是假。可看三位的表情,也明白過來七八分。
衛冰清終于斜眼盯着劉棠, 那樣子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可他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然若揭, 這般動怒定是說到痛處了。
清虛要坦然得多,在把劍譜交給衛冰清時, 各種緣由就已經交代過他, 包括歷代掌門為何傳下此物, 為何禁止門生修煉,甚至近些年來不讓門中弟子知道有此物的存在,‘清正自身’是武當立派宗旨, 清虛克己複禮,在這件事上從來沒有動過別的心思。
而金老莊主則有些惱羞成怒,被人點破金氏祖上是如何發家的,與他身份大為不符,他介意的是這個。
“妖女無憑無據, 口出狂言!”他心虛地吼道, 故意提高了嗓門, 然而聲音打着顫, 已經沒有人想搭理他。
劉棠饒有興味地彎下腰, 一只手杵在腿上,看上去十分俏皮, 但她始終沒有笑顏,這個姿勢就顯得多了一分威脅意味。
“我話才起了個頭,你着什麽急?再說回那二十多年前,衛冰清半路搭救了一名女子和襁褓嬰孩,帶回了廣寒山莊。正如大家所知,那女子同他結為了夫妻,而撿到的嬰孩,由夫婦二人撫養成人。”
衆人又把目光投向了秦筝,被人這樣當衆再說一次身世,實在不是什麽美妙的體驗,可接下來的那些密事才是秦筝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劉棠道:“衛冰清萬萬沒想到,那女子其實是顧元赫的妻子,當年已經身懷六甲的她陪同顧元赫出谷,才臨盆沒幾日,丈夫便遇險身亡,連帶着跟着出谷的門徒也都死光了。她一介弱女子抱着個襁褓嬰孩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想找個依靠的人保命,恰巧遇到衛冰清,于是就跟着他回了廣寒。這一回,二十多年過去,要不是衛冰清打着退隐江湖的幌子去設計偷盜武當少林的秘籍,劉堇栀就不會發現她丈夫那三塊地圖殘本,一直被衛冰清藏在廣寒的禁地裏。”
“她與你有殺夫之仇,卻陰差陽錯地嫁給了你,還生下了衛雪晴,在知道你心思如此肮髒不堪後,選擇聯系舊部,拓下了你藏在禁地內的秘籍和地圖殘本,匆忙轉交給了旁人,不料卻被你發現了。”劉棠突然指着衛冰清,言辭激烈道:“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發妻,還讓她兒子為你做出的醜事背了黑鍋,利用他人對你心存的那點可憐的恩情,你在世人面前欺之辱之,極盡報複之能事,美其名曰‘母債子償,天經地義’。衛冰清,秦筝是個傻子,可總有人是清醒的,你作惡多端虛僞下作,有什麽資格坐這盟主之位!!”
這番話宛若晴空霹靂,不止是廣寒山莊的弟子大驚失色,就連當初受邀參加了金盆洗手大會的各門各派的人,也都吃驚不小。
他們仍然記得當時秦筝是如何在衆人面前,受盡唾罵鄙夷,被人逼得只能自毀武功以求保命,而衛冰清又是如何狠心地一劍又一劍打在他的後背上,直到血肉模糊,疼得人事不省。
秦筝當着天下人的面親口承認,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原來竟是衛冰清用養育之恩作為枷鎖,逼着他背下這些子虛烏有的罪孽。
已經走到了這般田地,即便撕下戴了許久的面具,衛冰清也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誰若攔他,就當是坐上霸主之位必須獻祭的生命。
他冷笑道:“劉棠姑娘言之鑿鑿,仿佛前後幾十年發生的事都是你親眼所見,我夫人已經去世了,這些話又是誰說與你聽的?”他笑出了一口陰森的白牙,睨着秦筝,問道:“是我這個不孝孽徒,還是魔教之人?又或者……在場的誰?不服本人坐上這個位置,就使這下三濫的陰損招數,荼毒武林!今日是遴選盟主的盛會,魔教的人應了戰書又毀約提前攻來,這般言而無信,打得我們措手不及,時機掐得如此精準,到底是誰!膽敢與魔教之人裏應外合,陷正道于不義!!”
“他可真是老奸巨猾。”溫庭雲喃喃感嘆。
“劉棠姑娘來得突然,又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即便說的話會引起武林震動,可大家也保留了三分餘地不敢全信。”秦筝太了解衛冰清了,從前他以為師父這叫談笑風生能說會道,如今看來,卻是一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醜惡嘴臉。
“那你信嗎?”溫庭雲意有所指,秦筝明白他想問什麽,他一直以為這中間有一個魔教的人摻和其中,衛冰清也曾說過是那人殺了劉堇栀,而如今劉棠直指兇手就是衛冰清本人,秦筝即便內心已經有了答案,還是不大敢相信。
“我相信他為了報複我娘,想讓我過的生不如死,更樂意看見我活得還不如一條狗,這樣他或許會痛快些。”秦筝漸漸握起了拳頭,憤懑道:“我也相信,廣寒有什麽勞什子祖訓,會讓他不惜一切,做盡惡事,只為門派興盛。”
他隐忍許久,聲音有些啞道:“可我不信他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與他生育過一個可愛女兒的妻子啊……”
溫庭雲順着衆人視線看過去,衛冰清長得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笑起來溫雅和善,神色淡然下來反而不怒自威,自有大派掌門的氣勢。這樣的人,若有個表裏不一兩面三刀的內裏,比明目張膽偷雞摸狗的宵小還要讓人惡心百倍。
“嘁!有的人惺惺作态慣了,那皮就長在了臉上,撕都撕不下來。哥哥,他的心是黑的,你要是不信,我找機會挖出來給你看看!”
溫庭雲原本是想說點有意思的俏皮話,讓秦筝不至于聽見這些太受打擊,誰知道話一出口,俏皮話反倒像是在耍狠,聽得秦筝臉青一陣白一陣,擺擺手道:“別別別,我是真的不想再跟這人扯上半點兒關系。虛慈方丈圓寂前拜托了我一些事,還需你幫我,這是個大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溫庭雲眉毛一挑,壞笑道:“不帶別人玩?”
秦筝點點頭:“不帶!”
“你是在邀請我以後同你浪跡江湖麽?”溫庭雲腦子轉了一百八十道彎,不知怎的能把話聽出這麽一層鄭重相待的意味來。
秦筝本來想笑他胡思亂想,可遇上他的眼睛,那麽渴望和認真,急不可耐又有點小心翼翼,一時看愣住了,便答:“是啊,在下秦筝,可否邀請子卿作陪,等能放下恩怨情仇的那天,你不是谷主了,我還是個要飯的,一起浪跡個江湖可好?”
“好啊好啊,好得很!”溫庭雲笑得那麽天真,在這風雲詭谲的洶湧中,燦爛得像是什麽都跟他沒了關系。
幾句簡單的話,讓身處在漩渦中心的兩個人暫時透了一口氣,可劉棠猶嫌不足,見衛冰清巧舌如簧,便轉頭去尋宿涵的麻煩了。
“你師父說我言之鑿鑿,猶如親眼所見,宿涵,是不是有人親眼所見你不是最清楚麽……”
宿涵大睜着雙眼,因為恐懼已經有些呼吸急促。
劉棠猜到他會是這副鬼樣子,忍着笑繼續道:“別人看見了什麽可都跟我一五一十的說了,你那晚……”
“閉嘴!!!!!妖女,我殺了你,我殺了你,讓你妖言惑衆!!!”
宿涵抽劍而上,借着武場臺子的高度好不容易飛到了圖騰柱的一半兒,用劍快速向下擊打,用着巧力向上攀爬,像只瘋狗似的沖向柱頂,眼看着馬上就要夠到劉棠的靴子了。
劉棠看他突然暴跳如雷,急火攻心的打過來,也是一驚,輕飄飄從圖騰柱上飛将下來,落到武場中心時還有些茫然。宿涵誓不罷休,生怕她再開口說話,爆出些更讓他惡寒恐懼之事,揮着劍紅着眼,失去理智地砍殺劉棠,劉棠有些措手不及,被他打得連連後退。
就在這時,宿涵的劍被人用流星镖打中,“锵”地清脆一聲,劍身微微震蕩,本欲刺到劉棠的那一劍正好歪了。
來人一樣帶着鬥笠,什麽時候出現的也無人察覺,他把劉棠護在身後,偏過頭輕輕點了點,二話不說就和宿涵纏鬥了起來。
衛冰清已經隐忍許久,爆喝一聲:“聽我號令,魔教之人,一個不留!!”
說罷,衛冰清竟朝着弱女子就打了過去,溫庭雲見勢不妙,攔腰摟着秦筝,提起寒牙将衛冰清擋了下來。
秦筝落地時踉跄了一步,顧不上自己狼狽,對着劉棠道:“姑娘快走,是非之地不久處,有話以後再說!”
劉棠方才只是一閃而過的慌張,現下又恢複了那清冷的神色,道:“你跟我回去,師父要見你。”
秦筝有些詫異:“你師父是誰?”
“見了便知。”劉棠突然抓着秦筝的手臂,腳尖用力一點,迅速飛離衆人,她不忘回頭對着那名突然出現的鬥笠人喊道:“沒到時候,走!”
“休想!!”衛冰清提起劍追了上去,溫庭雲也緊追其後。
宿涵一劍挑落了對面之人的鬥篷,見到其容貌時,寒意從頭至尾将他徹底澆了個清醒,慌不擇路之下,他追着衛冰清離開的方向跑去,意圖躲開衆人耳目,引着那男子往黃龍山最高處去了。
秦筝很想提着氣讓劉棠跑得輕松些,他一個大男人的重量,姑娘家輕功再好,跑了這麽遠還一直是上山路,也有點吃不消了。
而且秦筝今天出門的時候把斷虹也背了出來,為了掩人耳目還用一個髒兮兮的破布裹着,貼着脊背藏在自己鬥篷後面。他總覺得武林大會必有事發生,溫庭雲好不容易給他搶回來的劍寶貝,不能丢下不管,這下倒好,連人帶劍變成了劉棠巨大的累贅。
通往山頂有一個很小的岔路口,劉棠就是從這條不起眼的小路摸上山來的,這廂也想帶着秦筝從這裏離開,可衛冰清緊追其後,劉棠不想讓他發現那條唯一的逃生路,只能硬着頭皮往上繼續跑。
跑的越久她消耗的體力越大,秦筝感覺到身後衛冰清和溫庭雲打鬥聲越來越近,似乎還有另外兩個人也追了過來。
“劉姑娘……你若再拖着在下,恐怕得和我一起交代在這。”秦筝氣喘籲籲,使勁兒留心腳下的石頭和樹枝,要是再摔倒肯定立馬被人追上,“可否告訴我你師父是誰,還有,你和連翹同我娘到底有何關系。要是今天秦筝福大命大能活下來,我一定去貴派拜會你師父,現在你最好想辦法和那位兄臺先走!”
“劉堇栀是我大師姐。”劉棠頭也沒回,冷冷地說:“她死前求師父最後幫她一次,護你性命。”
“師姐??”秦筝詫異道,電光火石地在腦子裏找到些線索,不确定地問道:“是百花宮嗎?”
劉棠微微點頭:“反正今日我必須把你帶回去,一會兒只能見機行事了。”
只見寶劍飛來,擦着劉棠的脖頸而過,她瞬間丢開了秦筝,旋一轉身躲過了致命一擊。幾縷頭發飄到地上,劉棠也不嫌可惜,拍拍身上的塵土還想拉上秦筝跑,可是衛冰清擋住了去路,溫庭雲落在秦筝旁邊将他拉起來,宿涵和那神秘男子也剛好追到此處。
六個人大眼瞪小眼,稍有不慎就是擦槍走火一場惡戰,宿涵站在衛冰清一旁,急不可耐想沖上去把那人就地斬殺,而衛冰清選擇先把劉棠去路斬斷,再逐一對付。
衛冰清提劍攻去,劉棠只有從靴子裏掏出一把勉強能擋的匕首,幾次碰撞後,匕首的刀刃已經宛如狗啃,劉棠根本不是衛冰清的對手,和她同來的男子見狀急忙回護,才過了幾招,秦筝和衛冰清同時皺起眉來。
衛冰清沉聲道:“我見過你,就是你和劉堇栀私下勾結,拿走了我的東西,還殺了我女兒!”
男子搖搖頭,并未開口反駁。
衛冰清道:“她拼死保你逃出去,你居然還敢回來送死?”
那男子依舊不說話,只是擡劍指着宿涵。
“師父!!!他們都是一夥的,殺了他們為師妹報仇啊!!”宿涵在一邊叫嚣。
師徒二人圍攻劉棠和那名男子,劉棠只是輕功不錯,和衛冰清這樣的宗師級人物過招,就算倆人一起對付,也有些吃力,宿涵武藝今非昔比,二人聯手,眼看劉棠他們命懸一線,危在旦夕。
“子卿……”秦筝有些開不了口,但現在只能指望溫庭雲把二人救下。
溫庭雲把他拉到一邊,簡短地說:“我去,你等着。”
他提着刀沖進了戰局,一陣飛沙走石的刀法,卷起塵土和泥沙,幾人瞬間被裹進了灰沙裏打得不分敵我,秦筝揪心地看着,手心都急出汗了,卻不敢上前搗亂,有心無力的絕望感讓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武功再撿回來!
塵土飛揚間,溫庭雲猛地将兩人推出幾丈遠,大喝一聲:“走!”
那男子身上已經有兩處劍傷,仍不甘心地想過去再戰,卻被劉棠拉住了衣袖,她對着男子搖搖頭,指了指兩個人身上各處的傷,而後看向秦筝,正要說什麽,秦筝使勁兒揮手趕人:“別廢話了,快走!”
劉棠咬着下唇,點點頭,拖着男子消失了。
突然聽見溫庭雲悶哼了一聲,秦筝大驚,急忙從那迷迷蒙蒙的灰塵裏尋他的身影。
塵埃漸消,溫庭雲捂着自己的右臂,血順着衣服一直流過了刀刃,滴在地上已經汪起了一片血水。
溫庭雲退到秦筝跟前,身軀有些搖搖晃晃,秦筝趕緊将他抱住,可他腳下一陣踉跄,害的二人差點一齊倒了下去。
“怎麽回事?還傷了別處麽?”秦筝努力将他扶正,捂着傷口,暖流流過指尖,黏黏膩膩浸在指縫裏,秦筝的心揪着疼了起來。
溫庭雲搖了好幾下頭,低聲道:“我眼睛……看不清東西了。”
“怎麽會?!”秦筝趕緊探了探他的脈象,心往下一沉。
為何會有中了迷/藥的跡象???
衛冰清放下了劍,朝二人緩步走了過了,陰森地笑着:“溫庭雲,你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栽在身邊人的手裏吧?”
溫庭雲蹙眉,拼命想看清東西,使勁兒眨着眼睛,“什麽意思?”
衛冰清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冷笑,道:“他是什麽人,你到底了解多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功名利祿,清白名聲,對他這樣在名門正派長大的人來說,比身家性命還重要。你不會真的以為,秦筝甘願和你這樣見不得光不為世人所容的魔頭,坐同一張賊船,從此聲名狼藉地過完後半生吧?”
衛冰清的話一句一句正戳其痛處,溫庭雲前前後後最大的顧忌唯此一件,他怕自己一廂情願拉着秦筝,反而是把他往泥沼裏推。
地藏神教和正道勢不兩立,秦筝總要選個立場,一旦選了,便只能同他一樣,硬着頭皮去面對生死打殺刀光劍影,不死不休。
如果秦筝不選呢,溫庭雲這樣的人,如何努力去為其正名,有什麽資格同他比肩而立。
見到溫庭雲沉默不語,衛冰清滿意地眯起眼來,對秦筝道:“關鍵時候你還算看得清自己的位置,知道什麽事可為什麽事不可為,‘妃子笑’的藥勁兒上來了,溫庭雲馬上就會全身麻痹不能動彈,為師給你個機會,親手殺了他,把他腰間那塊雲紋玉佩拿過來,我放你走,對外就說你和他都死于黃龍山一戰。”
他見秦筝眼神閃爍,又補充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想活命,現在就動手吧。”
秦筝茫然地擡起頭來,回頭看着溫庭雲,卻遇上了一雙熾熱的眼睛。
他也看着自己,灼灼目光,不加掩飾,沒有任何的猜忌,也未流露半分膽怯。
就算藥效上頭,雙眼模糊,看不清這張魂牽夢萦的臉,可他仍在盡力捕捉那縷只屬于自己的注視。
就像平日裏突然回頭彼此對視那樣,多争取一眼是一眼,沒有摻雜任何欲/念,只是單單純純地想多看對方一眼。
秦筝突然就笑了。
他摸到自己後背,拿出一個醜陋的布棒一點點拆開,斷虹重見天日,他把自己心愛的寶劍緊緊地握在手裏,緩緩站起身來面對着衛冰清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徒弟了,衛掌門不必再以‘為師’自稱。”
他目光如炬,盯着咄咄逼人的二人,萬般情緒湧上心頭。
可他不敢耽擱半分,利用衛冰清游移不定的片刻時間,秦筝拼命回憶心法要領。
虛慈臨終前對他講過一個快速聚斂丹田之氣的法門,配合《無相般若》,就算經脈暫時不能連通也可以憑借此法調轉在身體各處潛藏的內力,四處勾連貫通在瞬間,可爆發強大的威力,缺點是只能用一次,且極其損耗體力。
為了給二人求得一線生機,秦筝只能奮力一搏。
“我想活命。”他一字一句道:“更想和他一起活命。”
他把劍擡了起來,指着衛冰清,這還是他頭一次對自己的恩師刀劍相向,可是如今,他已經沒有半點愧疚和不忍了。
“你千算萬算,唯獨漏算了我和他的情誼,并非是為尋求蔭蔽,于他處茍且偷生。”
衛冰清眼神冷了下來,逐漸蘊了一層殺氣。
秦筝繼續道:“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方法買通了他身邊的人,給他下藥,就為了再次構陷我。衛掌門,你給我扣的屎盆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我再傻,也不會任由你把我當成刀劍,對着我在乎的人肆意砍殺。要我心甘情願為你殺人,再被你殺掉麽?”
他不卑不亢地看着衛冰清,可惜的是,那雙眼睛裏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的愧疚,沒有對他行了諸多惡事有過半點愧悔。
秦筝沉下聲:“你想都別想!”
只覺體內突然如大海奔騰,源源不斷的內力比之從前還要洶湧,朝着丹田擠壓沖撞。
他低喝一聲,提着斷虹刺了過去,手腳并用打開了二人的包圍。宿涵見他武功尚在,心裏頗為忌憚,衛冰清也詫異萬分,急急抽劍格擋。
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有幾斤幾兩他自然是清楚的,可是秦筝當下的內力卻比以前還要充沛強勁,衛冰清顧忌是無相般若的威力,絲毫也不敢掉以輕心。
秦筝突然爆發,自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氣勢,別說旁人驚詫,他自己也對這無相般若的絕妙啧啧稱奇,還好去見了虛慈一面,否則他還不知道要用什麽法子為二人逃出生天争取來一絲寶貴的契機。
正在三人打得正酣之時,突然地動山搖,黃龍山祭臺方向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巨大的聲響回蕩在山谷之中,樹葉簌簌而落,滾石滿天飛,三個人連站穩都困難,秦筝不知道下面發生了什麽,這突如其來的地動震斷了兩邊的樹木,他的內力流失的極其迅速,沒有多少氣力再耗下去了,就在此時,他奮力回身,把溫庭雲的手勾在自己肩上,扛着他拔腿就跑。
衛冰清和宿涵發現秦筝逃離,迅速追了過去,那陣地動漸熄,而秦筝二人腳下,只剩唯一的一條路了。
令人窒息的是,還是一條徹頭徹尾的絕路,這頭是衛冰清,那頭是萬丈懸崖。
實打實的死路一條。
衛冰清知道前面是一處斷崖,萬丈深淵下,湍急的河流交彙在崖下沖起幾丈山興高的激浪,像個妖獸吃人的血盆大口,饑/渴地等待着送上門來的肉體凡胎飽腹一頓。
沒有僥幸的生機,老天不會再給秦筝第二次活下去的機會了,他衛冰清更不會!
他步子都放緩了些,甚至有些輕快地一步步走過去,宿涵卻窮追不舍,越過衛冰清,挑劍直指二人。
已經沒有退路了。
秦筝只往後縮了一小步,幾顆小石子掉下懸崖,半晌聽不見動靜,冷風透背,殘陽似血,西下的日光把二人影子拉得很長,溫庭雲雖然看不清東西,卻見兩條黑乎乎的影子緊緊靠着,仿佛融為了一體。
他頭重腳輕地搭在秦筝肩上,含含糊糊說着什麽。
“給他玉佩,殺了我,哥哥一個人,能、能逃出去……能活……”
“子卿,執手天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實現得了,恐怕我倆得先執手跳崖。”秦筝摟緊他的腰,虛瞟了一眼腳下,心情有些沉重:“有、有點高,我還沒跳過這麽高的,你怕嗎?”
“很高嗎哥哥?比斷水崖還高嗎?”溫庭雲已經快連眼皮都睜不開了,最後的一絲神智全靠秦筝的聲音撐着。
秦筝如實道:“嗯……跳不好恐怕咱倆會當場開膛破肚,粉身碎骨。”
“我不怕,要是太疼,你吹吹就好。”
溫庭雲額頭抵在了秦筝耳垂上,聲音已經輕到只有他才聽得見的地步,“哥哥又能提劍了,真好……是、是虛慈教你的麽……真好啊……”
秦筝知道他已經快昏睡過去了,這下意識的觸碰,卻更讓他生出了些破釜沉舟的勇氣來:“就能用一次,現下可使不出力了,子卿你別睡,跟我說話,快點,多跟我說說話!”
“唔……”
“蘇子卿!”秦筝抖了抖肩膀,力求讓溫庭雲撐住最後這一會兒。
宿涵離二人很近,聽見了秦筝所言,突然暴起的內力只不過是暫時的,讓宿涵的顧忌減下去了不少,他心下大喜,遂步步逼近,看着兩人進退維谷的窘迫,張狂放肆地哈哈大笑。
終于能體會一次将他人生死掌握在自己手裏任他宰割的快感了,尤其這人還是秦筝!
他喝道:“無路可走了吧,大、師、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抱着他送死,可以可以,我成全你啊!”
宿涵紅着眼正要劈過去,被衛冰清将劍攔了下來,他嚴厲地瞪過去一眼道:“先取玉佩!”
宿涵愣了一下,以為是衛冰清不舍得殺秦筝,有些憤然,可礙于師命他只能罷手。
溫庭雲已經脫力地半跪在了崖邊,只要稍稍後仰便會徹底栽下去。
秦筝一只手努力保持着倆人平衡,一邊悄悄地從溫庭雲的黑披風上撕下了一片五尺寬的布條,故意用身子擋着視線,将二人的腰帶用布條拴在了一起。
宿涵已經走到了面前,用劍指着秦筝,一邊蹲下去解溫庭雲身上的玉佩。
秦筝擺出一副等死的模樣,淡淡道:“這是人家祖傳玉佩,你缺錢缺成這樣了?”
“呵,死到臨頭還耍什麽嘴皮子,我也不怕告訴你,這玉佩就是那聖女墓地圖所缺的最後一片!”宿涵順利解下了玉佩,在手裏颠了幾下,湊近研究起表面的紋路。
“宿涵!少說幾句,拿到東西就快些了斷了他們!”衛冰清有些不耐煩,目光落在半山腰不斷冒着的濃煙上。
秦筝也注意到了那股濃煙,伴着一股硫磺味,想來方才的地動,恐怕有人動了火/藥。
只是他現在無暇顧及到底是誰在炸山,見宿涵正要把玉佩丢給衛冰清時,秦筝突然大喊:“子卿!”
溫庭雲突然睜開了眼睛,朝着宿涵的手便風馳電掣地砍過去一記剛勁淩厲的刀風。
正在得意忘形的宿涵根本沒料到溫庭雲中了‘妃子笑’,還能撐起精氣神對他動刀。他“哇哇”大叫着便抱住自己的手臂跪到了地上,由于斷得太快,血盡數噴在了他自己的臉上,迷住了雙眼。他只顧着喊叫,那只斷手還握着玉佩,被刀風一帶,掉入了萬丈懸崖。
衛冰清大驚,提劍就要殺過來,他三步并作兩步朝斷崖這邊趕,根本沒管地上打滾的宿涵,擡腳跨過了他,沖着二人便去。
曲塵這時才順着打鬥的痕跡找了過來,剛見到人影便是如此一幕。
秦筝舒了一口氣,突然有一種解脫了的暢快,看着溫庭雲道:“準備好了嗎?”
溫庭雲“嗯”了一聲,又把頭靠在了他肩上。眼睛确實看不清東西了,身上僅存的一點力氣保留着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還能最後護秦筝一下。沒曾想二人心有靈犀地在聽見衛冰清要玉佩之後,同時生出一計。
一個假裝毒發,一個萬念俱灰,必能讓衛冰清放松警惕,尤其宿涵,得意忘形就會口無遮攔,要詐他是最容易的。
秦筝是在溫庭雲把額頭抵在他肩上的時候知道他并沒有暈過去的,這小子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念叨,騙過了宿涵,卻在頭昏腦漲磕在秦筝肩膀上的時候,張嘴悄悄地咬了他一口。
又壞又機智,簡直不知道說他什麽好了!
既然玉佩已經掉下了懸崖,衛冰清的算盤徹底打空了,二人也沒有再耗在這裏的必要。
“這繩子不一定牢靠,抱緊我!”秦筝心虛地朝下面瞟了一眼:“千萬要抱緊我!”
“哥哥……”溫庭雲輕輕了喊了他一聲。
秦筝“啊”字還沒出口,後頸被他攬住,雙唇嚴嚴實實地被溫庭雲堵上了。
他笑得溫柔決絕,秦筝情不自禁地抱緊了他,二人仿若天地間只此一隅安寧,動情地擁吻在了一起,充耳不聞,閉目無視。
反正已經綁在一起了,是生是死都不會分開。
其他還有什麽事,值得在這樣的時候去在乎的?
只見衛冰清沖到二人面前,方寸之間的距離,劍尖已經快要點到了秦筝的太陽穴。
“秦筝!!!!!”曲塵邊喊邊跑過去,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溫庭雲頂着刀尖朝地面猛地擊了下去,順着這股力道,二人反被一推。
齊齊墜下了萬丈深淵。
……
……
……
黃龍山祭臺周圍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武場上插着的旗子被燒得只剩了個竹杆子,零零星星冒着火點,而周遭的樹林還在醞釀着一片更大的火海。
夜風要起了,日頭落下山去,黃龍山卻泛着通紅而詭異的光。
突如其來的爆炸不僅重挫了魔教,也誤傷了許多正道弟子。梅莊早先悄悄布下了大量火/藥暗樁,甚至梅莊的府兵早已人手發配了一只火铳,爆炸起時,梅莊和廣寒的人都在最安全的位置,無人因此受傷。當這驚天動地的濃煙滾滿了整個祭臺,擡着火铳的府兵不但克死了魔教,更是克住了那些心有異聲手中只剩殘兵斷劍的同僚。
蘇耽見勢不妙,溫庭雲一去不返生死不明,八谷主列當失去了行蹤,六谷主周術被炸殘了一只腿,如此形狀強攻已是不妥,他以九谷前任谷主的身份,聯合了還完好無缺的另外兩位谷主,召集了魔教剩餘力量,匆匆往山下退兵。
臨走時,蘇耽實在放心不下,悄悄交代了賀遲幾句,讓他帶上幾個可靠能幹的人,觀察着衛冰清之後的動向,最要緊的是,務必找到溫庭雲的下落。
魔教的人倒是走了,武場一片狼藉,金老莊主氣勢如虹地指揮着弟子清理戰場,口口聲聲說是遵照盟主口令,惹來一片鄙夷。但鄙夷歸鄙夷,誰都知道衛冰清這個盟主之位坐上去就不可能再下來了,梅莊狗腿,少林見風使舵,只有一個武當,已是寡不敵衆,人微言輕。
人們害怕強權,但是比起眼前明晃晃的火铳來說,強權的威脅意味反而單薄了許多。
不多時,衛冰清拖着宿涵從山上下來,只見宿涵一只手不見了,顯然是被誰一刀斬斷的,他面無血色,連喊疼的力氣都徹底用光了。二人身後跟着曲塵和一衆國師府的人,沒有人上來搭把手,曲塵低低吩咐了幾聲,下屬們盡數往山下趕去。
宿涵被人給擡了下去,衛冰清剛一現身,金老莊主便湊上前道:“盟主可有得到那東西?”
衛冰清陰沉着臉,答案不言而喻,“把你的人全部召集起來,加上勝義堂,涅羅剎,天星教,去山下給我把秦筝和溫庭雲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沉聲道:“溫庭雲身上那枚玉佩尤其重要,就算抽幹河水,掘地三尺也必須挖出來!”
“不、容、有、失!”
“是!”金老莊主正要轉身去安排,見自己家的府兵押着一人走了過來:“怎麽回事?魔教的細作?”
“回莊主,此人出身傲霜峰,不服管教調配,還對盟主口出惡言,特押解至此,等候盟主發落!”
衛冰清正在氣頭上,擡了擡眼皮,問道:“哪一個傲霜峰?本座沒有聽過。你到底有什麽話不敢當面說,背地裏惡語相向,小門小派都是這樣教習弟子的嗎?”
那名衣衫被燒得破破爛爛的男子擡起頭來,略有些青澀稚嫩,卻一點都不害怕衛冰清的逼視,直言道:“我、我又沒聾,方才聽得真真切切,秦少俠是冤枉的!你這個罪歸禍首,不配做盟主之位!”
押着他的下屬正要出手打他,被衛冰清攔了下來,“秦少俠?怎麽?我那個孽徒你也認得?”
“秦少俠多年前曾幫過我派小……”
長劍出鞘,見血封喉,那人話只說了一半,衛冰清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抽劍将人斬殺在面前。
狠厲果斷,毫不留情,讓周圍看見此情此景的人都豎起了汗毛。
押解那男子的下屬們雙手顫抖地松開了他的肩膀,他重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