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定一十三年, 春末夏初的時節,早該落音缤紛花香四溢,可廣寒坐落高山密林深處, 氣候要比尋常地方冷得多不說, 一場遲遲而來的倒春寒,又漫山遍野降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等雪化了的時候, 也恰好是衛莊主金盆洗手的大日子。
衛冰清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自然是選定了門派繼承人打算退隐的同時公之于衆的, 故而天下群豪, 凡有些江湖地位和聲望, 都接到了廣寒的邀請,像少林武當這樣的大門大派就更不必說,早早提前了一月就已陸陸續續到廣寒住下。
這可把秦筝等一幹廣寒山莊的弟子給忙得四腳朝天, 滿頭冒煙了。尤其是秦筝,雖然師父沒有宣布掌門繼承人選,可明眼人都知道非他莫屬。一來衛冰清膝下無子,唯一的女兒衛雪晴年紀小不說對武學并不上心,執掌一派的重擔自然不能交給她, 秦筝是衛冰清從小教養在身邊視如己出的大弟子, 且論武學又實在出類拔萃, 将掌門之位傳給秦筝是衛冰清早就打定的注意, 還想在其成功上位後, 把女兒也一并許給他,這樣說來說去掌門大權總還是在衛家人手裏。
所以來參加盛世的各路人馬兩頭忙, 忙着拜見衛莊主,更是變着法的巴結秦筝這位未來的掌門。
秦筝性子溫柔,為人又豪爽,誰跟他客氣他都給面子,叫喝酒就喝,叫切磋就陪,想着師父退隐是大事,一切以周全廣寒為主。
那日秦筝照常監督弟子們出了早晚課,又在武場多練了一個半時辰。直到天全黑了下來才匆匆收劍去飯堂吃飯。
一頓飯吃完,飯堂的弟子們三三兩兩散得差不多,仍不見宿涵和衛雪晴的身影。按照往常都是宿涵半拖半拽着秦筝去搶飯吃,還特別貼心的把他那些個講究的金筷子等等擺好桌盤,占個離菜缸子最近的座位,如果衛雪晴沒有和她要好的女弟子約着一起來,宿涵必然會占好三個坑,殷勤地伺候好自己的大師兄和小師妹。
他深谙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道理,絕不會缺席任何一頓吃食,何況最近招待天南地北的貴客,廚子每天都在變新花樣,幾乎可嘗遍天下美食,此等好事他倆齊齊不出現就更加奇怪了。
秦筝覺得納悶,只得匆匆吃完收拾好了自己的飯碗,四處去尋他們。
廣寒并沒有夜間宵禁的規矩,有些刻苦的弟子還會利用晚上的時間加緊訓練,琢磨功法,武場和後山都是可以随意出入之地,秦筝回武場和弟子寝舍找了一圈沒有見到他們二人,便朝着後山去了。
結果剛踏進後山沒幾步,便聽見旁邊林子裏有人走路的動靜,由于雪積得很厚,随便一點腳步聲都無處遁形,秦筝定睛細看,正是宿涵。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整個人歪歪扭扭仿佛随時能倒下去,天色太黑即便接着燈籠的光秦筝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宿涵動作十分緩慢,明明知道前面有人提燈籠在等着他,他不但不着急過來,連話也不說,就這麽一深一淺僵硬如屍體一般木讷地行進。
秦筝越發覺得不對勁了。
“晚飯不見你人,跑後山裏做什麽?天黑雪厚總不至于突然想通了來練劍的吧?”秦筝把燈籠提起來些,想多照點光讓他看着路。
“……師兄是在嘲笑我嗎?我沒天分,再練也追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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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聽他說話陰陽怪氣,有些無語,三步并作兩步就走上前去,一把勾着他的肩把他從林子裏拖出來,還敲了個爆栗在腦門上,沒好氣道,“誰惹你了?”
“沒有!好疼啊你幹嘛老敲我腦袋!”宿涵不滿地揉着腦門,跟着秦筝出了林子。
“沒人惹你你沖我發什麽脾氣?快說,晚飯不來吃,師妹也不見人影,你倆怎麽回事?”
宿涵往後看了一眼,又回過頭道,“小師妹最近幾日都沒怎麽來吃飯,又不是只今天不見她人。”
“哦?是嗎?我還真沒注意……她和那些女弟子玩得好,這幾日又來了許多人,正是結交朋友的時候,不來也正常吧,天天和咱們兩個大老爺們兒混在一起像什麽話。你不會是見她人不在跑到這裏來找她來了?”
秦筝在男女之事上非常遲鈍,但是再遲鈍也明白宿涵對衛雪晴的一片癡心。可這種事情強求不得,三個人終日混在一起,秦筝也看得出來衛雪晴對自己和宿涵不過是妹妹對兄長的情誼,所以從來也沒有刻意去撮合過兩人,一來覺得男人做這種事很無聊,二來他也不希望師妹的終身大事是被人強行湊合成的。
為此他還總是有意無意地開解宿涵,連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這樣的典故都說得倒背如流了,可宿涵是個死心眼,半句也沒有聽進去。
他今天來後山确實是找師妹的,卻不是因為這幾日不見她着急,是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師妹實在反常,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可他明裏暗裏關注着衛雪晴的一切動向,覺察到或許師妹是在同什麽人私會。
可是他沒有确鑿的證據,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每天見着師妹火急火燎地往後山跑,自己又不好跟蹤,越是猜心裏就越是慌得沒邊。
這才打定主意決定今天一整天都跟在師妹後面,瞧一瞧她到底在見什麽人。
宿涵在快要走出後山的時候,終于嘆了一口氣,說,“大師兄,其實我見着師妹了。她在後山山腳練劍呢。”
“找着了就好,那你還嘆什麽氣?”秦筝只道他是關心則亂,道,“飯堂歇火了,你肯定餓着肚子,我帶你下山吃酒去?點倆小菜,別想師妹了成麽!這事兒急不來的。”
宿涵站定,任秦筝用肩膀勾他,就是不走,沉聲道,“她不是一個人在後山練劍,我還看見一個男子。”
這次換秦筝吃驚了,“你看見誰了?是廣寒山莊的人嗎?”
宿涵搖搖頭,不大确定地說,“肯定不是廣寒的人,但他的衣服我也認不出是何門何派。不過……那人武功不錯,師妹最近總是見不到人,想來是跟這個人在一起。”
秦筝知道這件事對宿涵打擊不小,能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天天後山相見厮混,那簡直可以宣布宿涵是沒戲了,他屁颠屁颠追在師妹身後這麽些年也沒見師妹對他多麽青眼有加,如今不知哪裏來的臭小子,使的什麽法子,讓衛雪晴能如此這般放下身段和姑娘家的矜持,肯定是動了心了。
秦筝幹巴巴地勸他,“興許倆人只是切磋切磋……”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宿涵冷笑,“你當師妹是你這樣的粗人,半夜三更跟人在後山切磋武藝?!而且又不是一天兩天,一個多月了!一個多月這切磋的什麽勞什子邪門武功!”
“是呢,再切磋下去指不定都生米煮成熟飯了。”秦筝嘴上沒個把門的,但并不是成心要氣死宿涵,可宿涵還是瞪得他眼珠子跟要滴血似的,吓得秦筝以為宿涵躲在後山是不是大哭了一場,急道,“不是,我覺得我作為大師兄有責任也有義務看管師妹的言行,雖說情投意合最要緊,可是終身大事也要讓父母認可才好,不知道師父師娘知道不知道了……”
“定是不知道,師妹也真是,哪個大家閨秀會天天這麽晚跟個男人厮混在一起,傳出去她名聲還要不要了!”宿涵實在氣不過,又沒膽子去師父那告狀,只能跟他大師兄撒氣。
“行吧,改日找個時候我給師娘說一說這事兒?師妹年紀也不小了,要不是依着她脾氣,師父早就不管不顧給他定人家了呢!”
別提還好,一提宿涵苦大仇深地看了秦筝一眼,“師父屬意你做他女婿,要不是師娘攔着,我看現在恐怕孩子都抱上了!你少給我提這事兒!”
“……”秦筝這個大師兄當得委屈,苦哈哈地瞅着他,“我要喝酒,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
“去。”宿涵簡短的應下,隔了半晌,有些小聲道,“師兄,我心裏難受。”
秦筝揉了揉他的頭,摟緊他安慰道,“男兒志在四方,不必太過兒女情長。師妹自小和咱們一起長大,要是她能找到願意白首之人,我們作為兄長理當祝福她。”
宿涵從鼻子最深處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跟着秦筝拐了個彎往山下去。
秦筝一路都在想辦法逗宿涵高興,奈何這人傷了心愣是不開口說話,倆人走到半道沒注意前面蹿了個人出來,直接撞到了秦筝的肩膀,差點把倆人一起撞個人仰馬翻。
宿涵好端端地低頭走路,差點跌個狗吃屎,怒道,“誰他媽不長眼……”
“師娘?!”秦筝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壓着宿涵行了禮,道,“弟子莽撞,不知可有撞到你?”
劉堇栀猛然擡頭,神色古怪,仿佛驚魂未定一般怔了許久,才緩緩道,“這麽晚了,你們去後山做什麽?!”
二人互看了一眼,秦筝有些奇怪道,“師娘,這是去常悅鎮的路,不是後山。”
劉堇栀“哦”了一聲,看也沒看二人,與他們擦身而過,恍惚道,“練完早些休息,別累着了。”
“?”秦筝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劉堇栀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
秦筝扯了扯宿涵的袖子,叫他暫時不要多話,見劉堇栀快走遠了,二人抱拳齊聲道:
“恭送師娘!”
直到劉堇栀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夜色裏,宿涵這才突然拽着秦筝胳膊道,“師娘這是怎麽了?怎麽你說東她說西,完全搭不上邊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算錯了時差以為都12點了火急火燎把文發了沒有修改,我的鍋,現在修好惹!
謝謝追更的各位。
昨天咕掉了不好意思!實在忙不過來我只能隔日更,等回家就可以日更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