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游戲篇3
顯眼?
這對孫樂銘來說倒是個新鮮的形容詞, 以前的人說他帥,現在的人說他醜陋,但不得不說這兩個時期的他都很“顯眼”, 屬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區分開來的容貌。
“你不喜歡顯眼的人?”孫樂銘問。
沒等彭澤鋒回答, 他臉上又浮現出不解, “可是你喜歡喻風。”
說着, 孫樂銘瞪大了雙眼,臉逼近彭澤鋒, 鼻尖抵着鼻尖,一字一頓道:“他比我還受歡迎,可你願意和他在一起。”
完了,又生氣了。
彭澤鋒本身倒沒有多恐懼,只是對方好像氣得不輕。
孫樂銘的鼻尖蹭着彭澤鋒的皮膚往下, 然後停留在他的脖子處,狠狠地咬了一口。
彭澤鋒:……狗嗎?
孫樂銘并沒有咬在要害處, 但傷口不淺,血一直在流。
“你太聰明了,我得讓你分散點注意力,不然我說不過你。”
“謝謝你的肯定。”
孫樂銘沒想到彭澤鋒會和他說謝謝, 竟然一下子哭了。
他哭着祈求彭澤鋒的原諒, “你不要生我氣,我、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不想傷害你的……對不起,我給你紮上, 你、你等我!”
然後連滾帶爬很失态地跑到身後的房間, 進了門後便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
“別急。”彭澤鋒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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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得不快,并且越來越慢, 暫時還沒有危險。而且他那麽找只會把東西弄亂,根本快不了。
當然,重點是彭澤鋒終于找準了對方吃的那一套:溫柔。
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好好哄着就行。
終于,孫樂銘拿着消毒棉球還有包紮傷口的繃帶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抹去彭澤鋒傷口周圍的血,一邊輕聲說,“不痛、不痛。”
彭澤鋒也輕聲回應,“嗯,不痛。”
孫樂銘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眼淚,迅速給彭澤鋒處理好了傷口,然後才坐在地上哭。
哭得……還挺傷心的。
“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
“對不起嗚嗚……”孫樂銘一張口就是道歉。
彭澤鋒見過很多人哭的樣子,像孫樂銘這麽純粹的卻不多,他哭得很像弄壞了心愛變形金剛的小男孩。
這分量很重。
雖然是個變态,但他是真的喜歡自己。
是真的将他奉為“英雄”,才會如此傷心。
也許他應該了解一下他這位“粉絲”的內心,拉他一把,大概……也是個過得很無助黑暗的人吧。
就算他可能是這場“游戲”的主犯,也應該讓他成為一個正常人,那樣才能感受到法律的制裁,然後悔過。
總而言之先獲取信任,然後再讓他放了樓下的孩子,盡可能地套出另一個的位置。
“沒關系。別哭了,我聽不清你說話。”
孫樂銘擡頭看彭澤鋒。
只見他的英雄溫聲道:“你大一之後過得還好嗎?”
明明知道彭澤鋒是為了分析他的心理,孫樂銘卻還是沒忍住回答這個像老朋友之間的問候,他道:
“本來按照學校規定,就讀期間每學年挂科超過三門及三門者要被開除,但家人和學校商量了之後,以捐一棟樓換我繼續就讀的機會……所以我得以繼續留在學校,然後我狠狠心退了所有社團。
“盡管鬧得有點僵,但我一身輕松。那時候的我是真的想讀好這個專業,所以第二學期便每天跑圖書館。明明沒怎麽和人接觸,卻傳出了一堆謠言。說我劈腿、渣男,說我害人堕胎,說我拿錢羞辱喜歡我的女生……
“當我知道這些的時候,謠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連室友對我的态度都變得很微妙。這個時候,班上有人因為考試作弊被學校開除,不知怎麽的就牽扯出了我上學期期末挂了三門課的事,說我是靠走後門留下來的垃圾,憑什麽我這樣的垃圾就可以留下?
“我沒辦法反駁,因為我确實是靠錢留下來的。可我沒想到這一件事會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他們覺得既然謠言裏有真實的那一部分,那那些是不是也是真的?畢竟我是個有錢的公子哥,還有後臺,有什麽不能做的?
“沒有意外,我被排擠了。我覺得很諷刺,學心理學的人本身也在參與校園暴力,可我又能做什麽呢?這種事情是自證不了的,別人的想法……我也改變不了。壓力很大,我每天都得花很多時間給自己纾解,因為我遠離不了壓力源。
“自殘,就是那個時候開始養成的習慣。起初,我只是掐手臂什麽的,後來只有見到血才能緩解我的焦慮。我知道這樣不行,所以去醫院開了藥。醫生建議我休學,可是如果我休學了,我又是為什麽落到這番境地?
“我不是為了學習才退出社團、才同意家人捐樓的嗎?結果因為這些帶來的謠言休學?我接受不了,我一定要拿到心理執照,一定要拿到學位證書,否則我忍受這些都是為了什麽?但我低估了人心的黑暗,就算我逆來順受、不去招惹,他們也不會當我不存在。”
孫樂銘說到這突然笑了起來,剛才平靜敘說的模樣如昙花一現,他越笑越詭異,笑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
他捂住臉,嘴裏小聲說着什麽,語速極快,彭澤鋒勉強聽清了幾個詞。
孫樂銘說:垃圾去死、怪物去死、人渣去死、全部都去死吧、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就好像魔怔了一樣,整個人一刻不停地咒罵着。
又或者……是在重複他精神世界裏那些人對他說的話。
他覺得他們想他死。
而他也想要他們死。
他覺得不能讓他們死。
他感到自己每天都很痛苦。
他想和他們打成一片。
他厭惡這些人。
他想換個地方。
他在和這樣的環境置氣。
他堅持不下去了。
他坐在心理咨詢室門外的椅子上,彭澤鋒和他說了一句話:
“幹嘛在這裏坐着,該你值班了。”
是啊,怎麽說他也算是一名準心理醫生了,所以他才有資格在學校的心理咨詢室輪值,他應該要對過來傾訴的同學負責。
彭澤鋒的那句話就像林間灑下的細碎的月光,落到了他心中的暗河,在河面随着微風搖曳,就像是把黑暗撕碎了一樣,讓他知道了原來漆黑中存在着一片林子和一條河,而他一直站在河前期許着光芒。
他還沒有放棄自己。
再後來,他聽說彭澤鋒把喻風的導師送監獄去了,因為他企圖侵犯喻風。
這類案件大多判得偏輕,受害者是成年男性就更難以保障,特別是這還是一起未遂案件,根據法律也就是進去觀觀光的程度,可彭澤鋒請的律師讓那個導師判了好幾年。
他突然羨慕起喻風,他明明也長得很好看,他明明也因此受到了迫害,卻那麽受歡迎,還有人保護他。
他怎麽……就沒有彭澤鋒這樣的朋友呢?
如果他能注意到他,他們能成為朋友,他是不是就會為他出頭,澄清那些該死的謠言,讓那些造謠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如果、如果……他們是朋友……是朋友……
他們不是朋友。
他只能仰望他,因為他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可是,有這麽一個人存在就夠了。
他只要存在,就是英雄。
孫樂銘終于停止了咒罵,他松開了手,大口喘着粗氣,接着轉過身背對彭澤鋒,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
他知道他有兩個人格,并且另一個人格很瘋狂,有時候會傷害人,情緒十分不穩定,一句話就可能激怒他。
但偏偏他是能獲得另一個人格的記憶的,而另一個人格不知道他的。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對彭澤鋒的仰慕。
他的救命稻草也是他的。
只是他作為主人格,一直躲起來,很自私地将他推出去抵擋外界的傷害,讓他獨自去面對黑暗、殘酷的世界,并且在彭澤鋒出現的時候,争奪那稀少的相處時間……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人都是自私的,就算那是另一個人格又怎麽樣?只要自己不痛苦就好了,只要自己還能享受生活就好了。
只要自己能見到彭澤鋒就好了。
“對不起。”孫樂銘站在彭澤鋒面前,手指輕輕觸碰彭澤鋒頸上的繃帶,“另一個我對您做了很過分的事呢。”
情緒的劇烈波動之後是突如其來的安定,彭澤鋒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雙重人格。
這是副人格?還是?
就彭澤鋒知道的案例裏,基本都是副人格知道主人格的存在,而主人格無法共享副人格的記憶,只能通過副人格留下的痕跡來判斷他的存在,也就是說眼前的應該是副人格。
但副人格一般是被分裂出來解決問題或者承受痛苦的,按照這個基準更傾向于剛才那個人格是副人格,因為明顯這個孫樂銘他過得還不錯,至少精神狀态很穩定。
并且就語氣來看,這更像是一個普通人,因為他的痛苦有後繼人格替他面對和承受。
可是分裂出一個副人格來“享福”,這不符合邏輯以及這個病的成因。
情況究竟是怎樣的?彭澤鋒心下有了打算,交流下去不就清楚了。
他道:“不礙事。”
然後微笑,“還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