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瑜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這裙子實在是一寸多的餘地都沒有,穿上就別想吃東西,不然肚子準鼓出來,但實在是太好看,光緞子的面料,珍珠色襯的她膚色也帶着層珠光,她挑了對紅寶石耳墜子,在濃密的頭發裏若影若現。
她這次打扮的比上回見面顯得柔弱了很多,起碼鞋跟沒有那麽高了,邢嘉文想。
他們還是在上次的那個餐廳,選了隐蔽的位置,左右都沒人,只有他們這一桌,這次真有偷的氣氛。
還有紅酒,邢嘉文喝了一口,滋味竟似有些腥,他不禁懷疑是自己被這氣氛影響了味覺。
蘇瑜說:“我聽老陳說,你下個月要休息。”
邢嘉文說是,蘇瑜問:“有什麽計劃嗎?”
邢嘉文說:“還沒想好。”
蘇瑜嘴邊牽起一絲笑,她半垂着頭,又擡起眼看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邢嘉文猜她已經從老陳那裏知道了他休假是為了和魏岚去補蜜月,而他現在這個答案,她又認為他們已經有了默契。
邢嘉文想笑,又有些無奈,他看着這樣子的蘇瑜倒有些感慨。
蘇瑜只覺得邢嘉文目光溫柔,搖曳地倒向她,她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他們真的浪費了太多時間。
她伸出手,握住了邢嘉文放在桌上的手。
邢嘉文低頭看了一眼,這兩只手很久以前也曾這麽親密過。
他看向蘇瑜,他看到是過去的蘇瑜,和過去的自己,這兩個影子對現在的他來說是同樣的陌生。
陌生又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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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從來不相信,邢嘉文會愛上魏岚,她甚至懷疑魏岚是否聽得懂邢嘉文在說什麽。
上次她在聚餐上見到魏岚,她發現魏岚并不知曉她和邢嘉文的關系,邢嘉文沒有對魏岚坦白,他在魏岚面前絕口不提自己。
這個發現讓蘇瑜很高興,她看着魏岚一無所知的和她聊天,甚至邀請她去他們家裏做客,心裏突然覺得她很可憐。
她嫁給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這是女人最悲慘的事。
但這只能怪魏岚自己運氣不太好,又太蠢。
聽到老陳說邢嘉文對魏岚很好,說他婚姻幸福,蘇瑜差點笑出聲。
“你為什麽不等等我?”她情不自禁地問出口,語帶嗔怪。
邢嘉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等她?他們之間什麽時候有過這種約定。
認真地說起來,他們從未真正地靠近過對方,如果他們當時好好地談了一場戀愛,那麽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現下邢嘉文當然不會說這種話,他只好默不做聲。
蘇瑜說:“當初你要是來找我說清楚···”
邢嘉文想了一下,知道她說的是哪件事了,他笑起來,就是那段時間魏岚來找他,結果手機被偷了,之後他送她回家,他從那天起就有了一個念頭,也許魏岚才是适合他的人,也許他将來也能生活在一個像魏家那樣的家庭,魏岚得到了很多愛,他從中分一杯羹并不會造成她任何損失,而且還能令她開心。
她一直開心,結婚到現在,她沒有一天是不開心的,她開心到說傻話做傻事,他都一一接受了。
還能怎麽樣呢?他們之間還能發生什麽呢?
邢嘉文想不出來。
“嘉文,嘉文?”蘇瑜把他喚回來,他這才回到他們的作案現場。
燈光愈加暧昧,杯子底一點紅酒像是已經幹涸。
“時間不早,我們走吧。”蘇瑜說,邢嘉文點點頭,他看她一眼,忽然注意到她嘴唇上的口紅還在,她看起來像剛剛坐下來。
她準備萬全,邢嘉文站起身,她便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
邢嘉文攜着她走出去,蘇瑜說自己沒有開車,詢問他能不能送自己回家,邢嘉文便自然送她回家。
按照接下來安排,應該請他上樓,再請他喝點什麽,不能是咖啡或茶,那樣會失眠。
但她應該希望他失眠吧。
邢嘉文看着前頭想,他按下車窗,風吹進來,還未享受一刻,蘇瑜請他關上窗,因為把她發型吹亂了。
到了地方,蘇瑜袅袅地下車,還未開口,邢嘉文就說:“早點休息。”他連車都沒下。
蘇瑜站在外頭臉色慘淡,緞面裙子都泛不起光彩了,她又錯愕又狼狽,卻不知道哪裏做錯了,她想問邢嘉文,可她問什麽呢?
邢嘉文看着她的樣子又于心不忍,他打開車門,下來站在她面前說:“我們應該再吃一頓飯。”
蘇瑜驚疑不定地看着他,邢嘉文卻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抱住了她。
魏岚坐在老地方,身側已經鋪好了紙。
片刻之後于雅博出現,他坐下來,問她上周怎麽樣。
魏岚老實答道:“上周回家看我爸媽了。”
于雅博說:“你家在本市?”
魏岚說是,于雅博說:“真好。”
魏岚問他家在哪兒,他說很遠,“我是Z省人,大學是在這裏讀的,回趟家得坐一天一夜的火車,大學的時候除了過年必須回去,平常我都在學校待着,我當時宿舍有個本地的,每周都回家,抱一堆髒衣服回去洗。”
魏岚說:“那不臭了?”
于雅博笑道:“臭到蚊子都不往他身上落。”
魏岚哈哈大笑,于雅博就一直看着她。
魏岚不笑了,他還在看。
“那你呢···你···”魏岚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漂亮話。
于雅博問:“我怎麽了?”
魏岚:“你你的衣服誰洗?”
于雅博說:“我自己洗,夏天還好,冬天的時候就太冷了,手都腫成了個胡蘿蔔。”他說到這兒就把手舉起來給魏岚看。
魏岚看他現在雙手白白淨淨,骨節清晰,指甲都剪的短短的。
她想不出來這雙手腫得像個胡蘿蔔的樣子。
于雅博放下手,突然拉起她的手看起來,魏岚耳膜鼓噪,血直湧頭頂,她被他拉着的那只手變得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于雅博看着她的手突然笑起來,魏岚突然恢複力氣,一下子把手從他手裏抽回來。
于雅博擡頭看着她說:“你人挺瘦的,手怎麽肉乎乎的,像小孩兒臉。”
魏岚緊緊抓着自己的手,像是怕被他搶去。
魏岚古怪地看着于雅博,她的臉色由紅轉白,她想起剛才的一切,突然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在這裏待下去了。
她恢複自然,放下手,突然問于雅博上周做了什麽。
于雅博說:“什麽都沒做,待在家裏。”
魏岚道:“我上周回了家。”
于雅博不明所以,“你剛才說過了怎麽又···”他話沒說完,聽到了魏岚的下半句。
“和我丈夫一起。”
魏岚看着他的眼睛,她不允許自己在這一刻有一絲遲疑和不忍。
“哦。”于雅博答應了一聲,笑意絲毫未減,只是轉過頭避開了她的眼睛。
魏岚有種一拳打空,自己還摔了一跤的感覺。
她看着于雅博的側臉,看清他嘴邊的笑,漸漸臉色又變紅了。
她站起來直接就走。
“明天再見。”于雅博在後頭喊,魏岚停下來,回過頭看他,他對她揮揮手。
邢嘉文到家的時候看見菜擺在桌上,客廳卻沒人,他推開卧室的門,魏岚背對着他躺在床上,臺燈還開着。
他輕輕關上門,床上的魏岚睜開眼,緩緩呼出一口氣。
外頭邢嘉文吃完飯,洗了碗,坐在客廳裏看電視,他心不在焉,手機時不時震動一下。
蘇瑜并沒有聯系他,邢嘉文想過是不是要打個電話去問一下,可他又實在不會做這種事,打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瑜大概覺得被他耍了,他可能傷害了她的自尊,邢嘉文有些煩躁,女人的自尊有時像個雞蛋,脆得很,有時又像個支棱的石頭,時不時就戳到人。
他無計可施,也不想施計。
第二天老陳一早到公司就找到邢嘉文,喜笑顏開,邢嘉文看着好笑,老陳故意不開口等着他問,邢嘉文便遂他的願,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我約了蘇瑜今晚吃飯”,老陳笑咧了嘴,“單獨。”
邢嘉文一頓,笑道:“約會?”
老陳靠在椅子上,舒出一口長氣,他想起當年,那時候蘇瑜對他而言就像高嶺之花一般,只可遠觀,不敢亵玩,沒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和她單獨坐在一起吃飯聊天,更有可能摘下這朵花。
“誰能想到啊。”老陳口氣有些悵然,喜色淡了些,他轉頭看着邢嘉文,他是知道他和蘇瑜當初那一段的。
邢嘉文毫無異樣,只看着他笑。
老陳竟有些腼腆,說:“其實自從蘇瑜回國的時候我就聯系上了她,找了名目搞了幾次聚會,都是為了她。”
邢嘉文不動聲色,老陳明明心裏有蘇瑜,卻還總是拿她來開自己的玩笑,他也是男人,男人的想法和心理他多少都明白一些,他神色稍冷,看着老陳一臉心滿意足,神色裏還有藏不住的得意,只覺得無聊。
老陳發表勝利宣言,說:“嘉文,很多事情對你來說太容易了,我和你不一樣,你理解不了我。”邢嘉文看他一眼,沒有說話,人真是盡愛做蠢事,一邊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一邊又要去尋求理解。
老陳跑來跟邢嘉文吐露一番真心,就放下心來去準備晚上的約會了,邢嘉文等他走後,一個人拿出手機,翻到蘇瑜的號碼,他發了條信息過去,問她今晚有什麽事。
蘇瑜過了一會兒才回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問他有什麽事。
這對話有些熟悉,邢嘉文苦笑着搖搖頭,女人真是睚眦必報。
人在源頭站久了,偶而也會好奇下游的風景。
邢嘉文很高興自己又找到一些樂趣,他重拾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