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強取二】
帶着深重的戾氣走出棺椁。
身穿紫紅色婚服的男屍乍看上去,就好像還活着一般。
暴雨還在不斷的沖刷着天地。
不知何時又聚攏過來的怪物們,一個個呲着牙,瞪着眼,緊盯着那紅彤彤的男屍。
卻又沒有一個敢這時候撲上來撕咬周遭還鮮活的屍體。
衡傷靠在一處岩壁裏,正好能夠看到周遭的景象。
原本還懷疑這傳說中的鎮魔器是否真有那麽霸道的震懾力。
如今看來,這鎮魔之器所立之處。
妖魔鬼怪圍堵四周卻不敢上前進犯一寸的情況…竟然比傳說還只強不弱。
而衡淚站在鎮魔妻對面,看着潑天的雨打濕了那身精雕細繡的婚服。
披着長紗的男屍,一步一頓的朝着他走來。
雖說,按照神木奇書裏說的。
他作為配娶鎮魔妻的活祭品,就算到了奄奄一息即将魂歸黃泉的時候。
這鎮魔妻也斷然不會做出毀約殺祭的事情來。
可傳說畢竟是傳說,盡管現在衡淚也算是見識了鎮魔妻的本事。
認可了這可鎮十方邪祟的男屍的能力。
但同時,有句老話說的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這鎮魔妻不肯屈就。
他是活人對方是死人,多不過就是他賠了自己這條命填給這鎮魔妻。
可身負重傷的弟弟在自己與鎮魔妻同歸于盡之後,肯定也逃不脫要被這些聞腥而來的怪物們吞噬的結局。
衡淚一把長劍橫在胸前,雖然他上身的衣服已經被撕的稀爛。
混着被鎮魔妻啃咬的血肉模糊的胸膛,此時此刻衡淚也不敢有一點放松。
兩個大活人和所有怪物的視線都集中在那步伐緩慢的紫紅婚服之上。
而那男屍兀自朝着對面這冰冷天地間唯一可以依靠的溫暖而去。
看着男屍一點點艱難的擡起手來,絲毫不像剛剛還使勁兒箍着自己的時候一般迅猛。
努力集中精神,防備着那很有可能的萬一。
“啪嗒…”
當衡淚的劍已經比上男屍的脖子,而男屍距離衡淚也就咫尺之隔時。
男屍那蒼白的手輕輕搭在了衡淚的肩上。
就在這一呼一吸之間走過的分分秒秒,衡淚的手攥着他的劍卻一動不動。
直到那男屍仰着臉,慢慢張開嘴巴。
一張遠比天上的雨水要冰冷許多的嘴貼合在衡淚還散發着熱氣的胸口上。
滑膩的舌頭有些遲鈍舔過那被雨水析釋許多的鮮血。
身穿婚服的男屍突然間像個沒了骨頭的人一樣靠在衡淚懷裏。
一種衡淚形容不出的詭異,伴随着百年之屍所散發出的陰森氣息萦繞在耳邊。
“咕嘟咕嘟…”的聲音傳入還僵着持劍動作的衡淚耳裏。
直到天上的暴雨終于轉小,細細密密的像是灑下的無數斷線一般。
在衡淚身上喝夠了血的男屍才慢慢擡起頭來。
兩個在雨中濕噠噠的人形靠在一起。
若不是此時此地,四處都是血腥,滿眼都是死屍的話。
遠遠看着衡淚與他懷裏的鎮魔妻,卻像極了一對剛剛新婚禮成的璧人。
只是這璧人之一的那個,卻算不上是真正的人。
雖然衡淚低頭與這鎮魔妻對視,看着這張臉也是一副清秀喜人的模樣。
然而能夠讓無數嗜血的兇魔畏懼到大餐近在眼前都不敢進犯分毫的…
又怎麽可能真的如它這張臉一般,看似無害?
衡淚的嘴唇發白,身上被男屍咬出的傷口也不再流出鮮血來。
男屍的雙手搭在衡淚的脖子上,竟然是一幅依附衡淚的姿态。
感覺到這鎮魔妻大約是認了自己這個便宜‘丈夫’。
衡淚終于是輕輕閉上眼,将手中的長劍收入背後的劍鞘中。
背着長劍,衡淚朝着不遠處藏在岩壁下的衡傷看了一眼。
雖然衡傷之前也對是否能夠取得鎮魔妻憂心忡忡。
但現在看來,這鎮魔之器引得無數豪強喋血相争,此時依附着自家二哥卻并未有想象中那麽難以應付。
衡傷總算是稍微放下了懸着的心,沖還在雨中受難的二哥點點頭。
衡淚收到弟弟的示意,将還摟着自己脖子的男屍單手一抱托在了胸前。
比想象中還要沉重些,衡淚也不知這具被說是橫死之體戾氣橫生的鎮魔妻,身前又是個什麽性情的人。
但見它如此溫順,衡淚也不由得在心中麻痹自己。
自己娶的這位‘妻子’,活着時也必定是個溫柔的人。
心中想着,衡淚就抱着這具男屍重新走回了那具黑玉棺前。
看着這黑峻峻的棺材,棺材深處果然墊了不少辟邪鎮魔的寶物。
只是此刻衡淚瞧着這些寶物,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身處末世,危機環繞。
這些珠玉古玩,甚至還比不上一把粗糙的砍刀來的實在。
但按照規矩,他娶了這位鎮魔妻。
作為陪葬品,也是陪嫁品…
這活屍黑玉的棺材,就連同這鎮魔妻一道都歸屬衡家了。
衡淚再一次走入這空匣子裏面,伸手揭掉棺材底上的那紙紫符。
身後的小雨還在窸窸窣窣,衡淚将紫色的符紙翻看,只見上面用朱砂還有黑砂書寫的神秘文字,卻讓人一點兒也看不懂。
“二哥…看看棺材頂上…”
不遠處的衡傷皺着眉頭出聲提醒,衡淚聞言擡起頭果然看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玉案鑲嵌在上。
伸手在這棺椁中摸索了半天,觸及那玉案中間就聽見‘咔噠’一聲。
那四四方方的玉立刻回彈,并打開一角…
衡淚看見這玉案之後的書冊,稍有遲疑但還是伸手将東西取了出來。
昏暗空間內,頭頂的玉案散發出淡淡的光。
看着這書冊上大寫的婚書二字,衡淚猜這東西可能就是求娶鎮魔妻庇護家門的憑證。
但是神木奇書上除了說要獻祭求娶之外,也沒說過這婚書又該如何處理…
一只手艱難的翻開書頁上,左邊是看不懂的文字七扭八歪與那封館紫符相似。
而右邊就是工工整整的漢字…
細細将這不算厚的白色書冊看完,衡淚也明白了這份婚書才是自己與鎮魔妻締結婚約的最後一步。
而鎮魔妻是否能夠完全歸屬衡家為衡家鎮魔辟邪…
也要看這冊婚書之上,能不能填全衡家上下的名字。
衡淚看了一眼懷中還一動不動靠着自己的男屍,将這冊婚書重新放入那玉案之內。
玉案重新閉合,一點看不出打開過的痕跡。
按照婚書上所述,接下來共有七天的時間可供他處理那些‘婚約’。
一旦超過七天,不僅這鎮魔妻鎮魔驅邪的能力失效,還會引起魔首反噬。
讓這好端端的鎮魔妻,變作比鬼還兇的殺人怪物…
衡淚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所以此時也并不慌忙。
封館紫符尚在懷中的皮袋子裏,鎮魔妻也已經暫時認了自己這個‘家人’。
這七天之內,他只要與衡家來接應的人接上頭。
而那些環俟着他和衡傷的怪物們,卻完全可以無視。
如此想到,衡淚長劍再次出鞘,卻是将原本被他扔在一邊的棺蓋子高高擲起。
當棺蓋直立于衡淚的長劍之下,衡淚就将懷中的鎮魔妻重新放入棺椁之內。
靈柩慢慢傾斜,衡淚幾個腳步一錯就繞到棺材之後将比他還大兩三倍的棺椁抵在了背上。
衡傷這時也稍微緩過了勁兒來。
步履蹒跚的走到衡淚身邊,眼巴巴看着自家二哥的臉。
“這一路上,咱們只能走偏僻的道。”
衡淚與衡傷交代。
“二哥,這鎮魔妻從此以後就歸咱們了麽?”
衡傷總還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
“嗯…”
也不欲和衡傷解釋這七天內不能将婚約完成的後果。
臉色遮掩不住憔悴的衡淚,咬着牙将那巨大的棺椁頂了起來。
“跟緊我…”
淡淡落下這三個字,衡淚也不欲再看四周地獄般的場景。
等到衡淚與衡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這滿是血腥味的溝壑後,那些已經蟄伏了太久的怪物們一個個從黑壓壓的陰影裏飛竄而出。
霎時間,死寂的屍坑就成了血肉橫飛的餐盆。
那些或醜陋或兇殘的怪物互相厮殺争搶着…
背着棺椁的衡淚在足足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之後,終于在衡家接應地方的附近落腳。
身上還纏着繃帶的衡淚也不急着暴露自己的行跡。
而同樣臉色憔悴的衡傷卻皺着眉頭,靠在距離衡淚不遠處,腦子一陣一陣的發懵。
“怎麽了?!”
稍微松口氣,衡淚這才注意到弟弟越加煞白的臉色。
雖然心裏焦急,可是此時他們背負着如此重要的東西。
衡淚自己身上也同樣負傷磊磊。
縱使有心想為衡傷分擔傷痛,但奈何衡淚此時也是無能為力。
“二哥…我沒事…”
衡傷自從這出來一趟,見識了封魔山外種種。
才真正領略到什麽叫做人間地獄,什麽又叫做艱辛困苦。
以前被大姐當做寶貝似得護在家裏,小小一片封魔山能有幾只可堪大用的怪物。
衡傷那時候,總覺得自己比起這個所謂的殺神二哥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每每被長輩與衡淚放在一起比較,心中又怎麽能服氣?
而衡淚以前又總是冷着一幅臉,神出鬼沒…
未經世事的衡傷就是再怎麽機靈聰明,也畢竟是個沒經歷過大事的孩子罷了。
這一回跟着自家二哥出來搶奪鎮魔之器。
回憶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衡傷才真的明白以前都是他小孩子氣。
這一路以來,身邊的夥伴接連死去。
如果不是衡淚,多少個他也早都葬身怪物腹中了。
有了同生共死的經歷,那份不必言明的感同身受也就油然而生。
雖然衡淚素來寡言,可為了一具鎮魔妻死了這麽多人。
而他這個早就該被衡淚半路上扔在一邊的弟弟,現在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人畢竟只是人,外表看上去再強也還是會渴望溫暖渴望同伴的。
衡傷不知有多少次都想放棄自己,幹脆往哪個地方一躺咽下最後這口氣,也不必再忍受每分每秒的傷痛折磨。
但每一次,只要一擡頭看見衡淚扛着黑棺的背影。
衡傷就怎麽都不敢輕易扔了自己這條,二哥好不容易換回來的命。
所以當衡淚鐵青着臉,半跪在衡傷身邊檢查他的傷勢,又滿臉嚴肅的詢問怎麽了的時候。
衡傷硬是支撐着自己說沒什麽,也沒有像過去還在封魔山衡家地盤上的時候,一遇見點小事就叽叽喳喳抱怨良多。
衡淚盯着衡傷發了一會兒的呆,微微皺皺眉。
那滿是繭子的大手拍拍衡傷的腦袋,卻比任何一句安慰都來的暖人。
衡傷沖着自家二哥笑笑…
耳邊卻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聲響。
躲在岩洞之內的兄弟二人立刻繃緊了神經,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