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吃元宵,看花燈,猜燈謎,人頭攢動的古街上流光溢彩,燈火通明。江奕峰和葉孝銘坐在二樓打開的格子窗旁,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江老師最愛猜燈謎,一到元宵節就到處趕場,小區裏的從不錯過,還有每年市裏在古街上舉辦的大型燈謎會。江奕峰早早在古街這家傳統小吃店的二樓訂了個沿街的包間,并邀請葉家一起過元宵。吃了元宵,兩個爺爺就帶着孫子去猜燈謎,奶奶們和周英則賞燈去。
軟軟糯糯的元宵一粒粒浮在白瓷大碗裏,江奕峰舀了一粒放到小碗。“最後一粒,別再吃了,不好消化。”葉孝銘喜歡吃元宵,但糯米不好消化,江奕峰怕他吃多了脹。
“脹死得了,說不定還可以申請被元宵脹死年紀最輕的吉尼斯世界紀錄。”等江奕峰把勺子裏的元宵吹涼一點,喂到他嘴邊,葉孝銘一口咬掉小半粒。白色的糯米皮裂開,裏面的黑芝麻流了出來,他咀嚼着嘴裏的那點香甜,一臉的享受。
因為消化系統差,葉孝銘平常都吃得很清淡,難得吃這麽甜膩的食物,感覺真的很不錯。剩下的元宵他一口吃進去,因為有點燙,張了下嘴,結果不小心讓芝麻糊從嘴角流了出來。“給我擦一下呀!”
“律師不都巧舌如簧嗎,你試一下,說不定就舔着了。不是還有舌頭最長的吉尼斯記錄嗎,你也可以去申請看看。”江奕峰吃着小點,就是不管葉孝銘。
葉孝銘轉了個方向,看向樓下,他既不生氣也不着急,反正江奕峰有的是求他的時候。事實确實如此,江奕峰很快就拿了溫熱的小毛巾很仔細的給他擦幹淨,然後一臉陪笑地問他:“下午和那個劉總見面,談得怎麽樣?”
“我還以為你能多撐一會兒呢?”葉孝銘看也不看江奕峰。
“葉律師的形象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我哪敢怠慢。”江奕峰主動換了個座位,坐到葉孝銘對面,“孝銘,我真的很擔心。”
江奕峰一認真,葉孝銘就沒辦法,收回看向窗外的眼光,說:“什麽也沒談成。他要我幫他打官司沒問題,但總得有讓我滿意的條件來交換,可惜他沒有。”
葉孝銘的要求很簡單,他就要知道當時送他那筆錢的目的和車禍的兇手,但劉總說他真的不知道。公司法人雖然是劉總,但他也不過是個傀儡,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公司的賬他是知道,但每一筆錢具體的用途就不是他能過問的。葉孝銘也猜他不過是個幌子,但問他公司老板是誰,劉總就搖搖頭,只說了句:是葉孝銘惹不起的人。
“讓你幫他打官司應該也是背後老板的意思。”江奕峰是真不想葉孝銘再和這些人有瓜葛,“孝銘,既然他什麽都不知道,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雖然地産案牽扯了很多人,但最後那些後臺硬的根本不會有事。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掌權的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變天,他們總會給将來留條後路,免得哪天輪到自己。所以就算你真查出什麽,別人也不一定會有什麽事。”
“我知道,但現在不是我想停下就能停下的。”葉孝銘很冷靜,“施工事故死了人,顯然不是單純的意外。他們又是上我家偷,又是想拉攏我,只能說明這個事的□□,只怕牽涉到的人也不簡單。兩年前,不,兩年半多了,那時他們就懷疑我查到什麽,後來我出事就算了,現在我這麽明目張膽的站出來,他們肯定不再只是懷疑,而是确定。單純的經濟案件可能判不了幾年,但出了人命那就另當別論,他們不會坐以待斃的。”
“那你手上到底有沒有證據,如果有就交給警方,讓警方去查不就行了。”
“我說沒有你信嗎?”葉孝銘看着江奕峰,目光深邃。
江奕峰和葉孝銘對視了半晌,嘆了口氣,“信!有什麽是你葉孝銘不敢做的,一開始就打着空手套白狼的算盤,布個局請君入甕,你遲早得把自己害死!”
“嗯,我要有事,我爸媽和揚揚就拜托你。”葉孝銘已經做好最壞打算。
“就算查出車禍的真兇也回不到過去,你又何苦!”江奕峰知道自己不該怎麽說,葉孝銘這樣的男人是絕不會讓自己憋屈地過一輩子的。“如果真出事,希望這次閻王能收了你,要是比現在這樣更半死不活,我都受不了。”
“借你吉言,争取。”
大正月裏兩個人說着不吉利的話,明知這樣不好,但就跟較上勁一樣,誰不也願意把難受表現出來。
春寒料峭,凍殺年少。風雨凄凄的初春,帶着傷感與惆悵,涼了衾被,濕了衣裳,沾了秀發,愁了雙眸。潮濕的情緒讓人舉頭迷惘,低頭彷徨,一顆心飄來蕩去無處依靠。
葉孝銘坐在車裏前往律所,開車的助理打開廣播,哭泣般的顫音瞬間流淌而出。
“愛都愛了 我的心 又何必非要忘了你
在最混亂的夜裏 一個人追根究底
恨都恨了 我的心 又何必這樣想着你
為你反複的情緒 你也不會再問起
……”
張宇那獨特的嗓音把男人的心痛表現得淋漓盡致。葉孝銘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
愛,這個字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了。雖然葉孝銘也愛父母,愛兒子,但這些都是親情,至于愛情,那仿佛已是遙遠的記憶。他想不起和妻子的愛情始于何時,想不起和妻子在一起時心動的感覺,想不起生活中他們有沒有卿卿我我甜言蜜語的時候。
葉孝銘和妻子走在一起更象是一種認同,認同彼此的個性、能力、工作,彼此的道德觀、價值觀。他們很現實,知道婚姻生活是經營出來的,所以他們找了最可靠的合作夥伴,用最理性的思維共同規劃未來的人生。他們雖然沒有舉案齊眉,但也相敬如賓,凡事有商有量,客觀冷靜地處理各種矛盾,不僅在外人看來是模範夫妻,彼此也覺得這樣生活舒心沒壓力。
想起妻子,葉孝銘就想到車禍,想到車禍他就一肚子不甘心。這次劉總的案子他沒接,聽說因為那套內賬,第一次開庭形勢不容樂觀,但對方卻沒再找過他。這段時間太平靜了,平靜得葉孝銘都有點煩躁。
好不容易作了這個局,對方如果不來那就沒有任何意義。等了這麽久,葉孝銘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篑。他閉上眼,開始想該再做點什麽,好讓對方快點上勾。
車子到了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助理下車到後面取輪椅。當葉孝銘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剛睜開眼就看見一只手拿着塊毛巾迅速捂住他的口鼻。毛巾上是□□麻醉劑,葉孝銘很快就無聲無息地暈過去。
平靜,不過是暴風雨來前的平靜。
江奕峰趕到律所時,助理已經醒過來。他被發現暈倒在汽車尾部,對于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無法提供任何有用信息。警方調取停車場的監控錄象,鎖定嫌疑車輛為一輛灰色尼桑轎車,結果一查卻是□□,調查的難度一下子增大。
葉孝銘的輪椅并沒被拿走,寸步難行的他沒有任何自行逃脫的幾率。他的身體随時都可能因一點點失誤而造成無法挽救的傷害,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的生命也可能在流逝。
江奕峰不知道該怎麽瞞着葉家的人,此刻,他的心已不僅僅是慌亂,他覺得疼痛,覺得害怕,怕真的再見不到葉孝銘。現在,他才知道之前說過的話是多麽輕率,哪怕葉孝銘真的怎麽了,只要人還活着,還有口氣,讓他做什麽都願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事情發生時依然讓人措手不及,讓人心生恐懼。這一次,擺在江奕峰和葉孝銘面前的,不只是對生命的渴求,也将是對內心情感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