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幾次強制入冬沒有成功,終于在據說本年度最強冷空氣的侵襲下,一夜之間從短袖單衣換成毛衣外套。寒流也給醫院帶來了創收機遇,到處人滿為患。
江奕峰站在電梯前一邊等電梯一邊打電話。政府相關部門的一位老領導住院了,他代表公司過來探望。
“小江,你怎麽在這裏?”電梯門一打開,沈老師就看見江奕峰。
江奕峰向沈老師點點頭,匆匆挂掉電話。“阿姨,我來看個領導,您怎麽來了?”看見沈老師手裏提着保溫袋,他就明白是有人住院了,也不知道是葉家哪位。
“孝銘住院,我送飯過來。”沈老師一臉憂愁與疲憊。
“抱歉,我都不知道。最近太忙了,也沒去找孝銘。”江奕峰有一周多沒見過葉孝銘了,天天早出晚歸,連兒子的面都難得見到。早上出門時兒子還在睡,晚上回家,兒子都睡着了。何老師見他累,也沒說什麽,讓他吃了宵夜就趕緊洗洗睡覺去。
“我知道,昊昊都說你失蹤了。”沈老師關心地說,“工作忙也要注意身體,該休息時還是要休息的。”
“我明白。我去看看孝銘,他是什麽原因住院呢?”江奕峰接過沈老師手裏的保溫袋,跟着沈老師往葉孝銘的病房走去。
“肺炎,前天住的院,他那身體啊,唉!”沈老師鼻子泛酸,眼淚忍不住掉下來,“病病歪歪的,一年到頭沒過幾天舒坦日子。看他這樣,我就難受得睡不着。”
江奕峰趕緊掏出紙巾給沈老師,一手扶住她的肩。進了病房,葉孝銘去做檢查不在,江奕峰就陪着沈老師聊一些關于葉孝銘的事。沈老師也是過度憂慮,需要找個人說一說,就一邊抹眼淚,一邊訴說着。
對于這次葉孝銘入院,沈老師頗為自責:“前陣子小周媽媽病重,就讓她趕緊回老家。家裏少了她,我一時也有點忙亂,那天早上沒注意,可能是在起床時讓孝銘着涼了,後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發燒的。我沒發現,他又是難受也不會主動說的性子,結果等到下午揚揚放學回來,才跟我說他爸爸臉很紅很燙。一量體溫都38°多,本來要打120,那孩子非說不用,只好先給他吃退燒藥。”
葉孝銘的體溫調節功能喪失,自身無法排汗,這樣的高溫是很致命的。後來沈老師拿冰敷,用酒精給他擦身,葉所長回來後溫度就慢慢降下去,到晚上已經不燒了。老倆口還以為沒大事了,誰知睡到半夜葉孝銘又開始燒,人都燒糊塗了,才趕緊打120送醫院急救。
“至從受傷後,天氣一變化他就得病。這次是我太小心了,要麽也不會這麽嚴重。”沈老師無助地擦擦眼淚,嘆了口氣。
“阿姨您別總怪自己,這也不是您的錯,孝銘肯定不會怪您。您也要多注意休息,您要累倒了,他指不定多難受。”江奕峰也知道安慰的話沒什麽實質性的幫助,但遇到這樣的事,對外人來說,除了安慰也做不了什麽。“阿姨,周姐什麽時候回來,現在就您跟叔叔兩個人照顧孝銘嗎?”
“小周媽媽最後沒挺過來,走了,她還得過幾天才回來。本來打算這兩天先找個臨時的護工,結果這時候護工緊缺,好的護工根本找不到,沒經驗的又不敢用,只好我跟他爸爸輪流給看着。”沈老師拍拍江奕峰的手,很感激地說:“最近揚揚都拜托你媽媽了,這幾個晚上都跟昊昊睡。你媽媽還幫我煲湯煲粥的,你回家一定要替我謝謝你媽媽。”
江奕峰還真不知道家裏多出一個小孩,回家晚了,他怕吵醒兒子,也沒進他房間看看。“阿姨,您別這麽客氣。揚揚是個乖孩子,有他在,昊昊也乖很多。再說,白天孩子們上學,我爸上課,我媽一個人也沒什麽事。叔叔這還要上班,您一個人有什麽忙不過來,盡管叫我媽媽,沒事的。”
“你叔叔也還好,都快退了,就挂個名,事不多。”沈老師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
之後,倆人又聊了葉孝銘的複健情況。話還沒說完,護士就推着葉孝銘進來了。
江奕峰看到葉孝銘時,心裏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葉孝銘原來雖瘦,但臉看上去還好,現在不僅面色蒼白如紙,臉頰也凹進去,又沒戴眼鏡,少了那份銳感,還插着鼻氧管,身上也各種管線交錯,看着真有點病入膏肓的感覺。
葉孝銘看到他媽媽眼睛紅紅的,就知道她又哭了,眉頭皺了皺。江奕峰突然就想到西施蹙眉,覺得葉孝銘那兩道眉毛不錯。
和江奕峰點點頭,葉孝銘也沒開口說話,剛檢查完,他累得連眼皮都不想睜開。江奕峰也看出他很累,坐了一會,就走了。
晚上回家,江奕峰特意去兒子房間看看,兩個孩子頭靠在一起,睡着正香。葉書揚的睡相很規矩,江昊就不行,手腳都爬到葉書揚身上,象抱小熊一樣。江奕峰把江昊的手腳放好,給他們拉好被子才出來。
接下來幾天,江奕峰一直抽不出時間去看葉孝銘,直到周五晚上,應酬結束時他看時間尚早,就驅車前往醫院。
經過幾天治療,葉孝銘的鼻氧已經摘了,人也精神一點,就是咳嗽還沒一點力氣,每次吸痰都費勁得很。晚飯葉所長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喂太久,粥涼了,葉孝銘拉了肚子。沈老師不滿地說了丈夫兩句就讓他回家休息,正準備給葉孝銘收拾時,江奕峰就到了。
沈老師剛從洗手間端了盆熱水出來,就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江奕峰就有點為難。葉孝銘因為尿道口有點感染,沒插導尿管,用的是紙尿褲,而且病房裏味道不太好,沈老師擔心這會兒讓江奕峰進去,兒子和他可能都會尴尬。
江奕峰也聞到異味了,又看沈老師手裏拿着毛巾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他覺得這時候退出去,一會再進來也許好一點,但轉念一想,就提了提手裏的果籃,笑着對沈老師說:“阿姨,我來看看孝銘,也不知道什麽水果合适,随便買了些,您看放哪。”
沈老師沒想到江奕峰不退反進,也只好直說了:“小江,謝謝你來看孝銘。這會兒裏面味道不太好,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收拾好你再進來吧。”
“沒事,阿姨,我幫你吧。”江奕峰說得很自然,沈老師卻愣住了。
裏面躺在病床上的葉孝銘已經聽見江奕峰的聲音,他知道江奕峰是肯定要進來的,就開口道:“媽,你讓奕峰進來吧,他都不嫌臭,你管他。”
沈老師只好讓江奕峰進來,并接過他手裏的果籃,放到沙發邊的小幾上。
裏面的味道果然更重,江奕峰下意識地用手閃了一下,笑着問葉孝銘:“吃壞肚子了?”
“江總,您的愛好還真讓人不敢恭維,這麽喜歡看人出醜。您就不能尊重一下別人的隐私!”葉孝銘雖然讓江奕峰進來,但心裏還是有點介意的。
“瞧你這話說的,我哪不尊重你的隐私了。”葉孝銘的這點語言攻擊對江奕峰來說根本微不足道,“上廁所誰不脫褲子呀,你敢說你就沒見過別人的。大家不都一樣嘛,何必跟我這麽見外。還是你有什麽我沒有的,看了會長針眼?再說,連小朋友都知道便便後要擦屁屁,難道你覺得這是醜事?不至于吧,你連承受這點小事的心理能力都沒有?”
葉孝銘知道江奕峰的話明顯就是偷梁換柱,轉移焦點,将他二便失控的實質問題忽略,只看表面現象。他懶得跟他辯,又忍不住要說兩句:“也是,你說一個男人上趕着看另一個男人的大便,還願意聞他的屎臭味,我又何必替他着急。江總,好好享受。”
旁邊的沈老師聽了兒子的話笑了出來:“孝銘你說什麽呢,有這麽說話的嗎!”她已經不記得兒子有多久沒這樣跟人鬥過嘴了,從他上大學開始就很沉穩,結婚後小夫妻倆也從沒臉紅過。
“沒事,阿姨,久而不聞其臭。”江奕峰雖然和葉孝銘打嘴戰,手上倒也沒閑着,一直給沈老師打下手。
這些事原本都是周英在做,沈老師一個人确實也有點吃力,有江奕峰的配合,她也輕松不少。
病房裏的空調保持恒溫,即使被子掀開,也不用擔心葉孝銘着涼。江奕峰幫沈老師脫下他的褲子,眼睛掃了一下那白花花的腿。雖然之前他給葉孝銘按摩過,但畢竟隔着褲子,現在看去,那雙腿還真是細得可憐,肌肉明顯萎縮,膝蓋顯得有點突兀,稍稍一動,大腿上那點肉就跟女人夏天最煩惱的“拜拜手”一樣,輕輕晃蕩。腳踝也松弛,腳背上青筋明顯,顯得皮膚很薄,好象吹彈可破。兩條腿一沒支撐就倒,兩只腳側面貼床。
沈老師一撕開包裹的紙尿褲,一股臭味就湧出來。葉孝銘感覺不到別人在做什麽,但聞到臭味,他還是皺了下眉頭,并下意識地看向江奕峰。江奕峰沖他安慰似的笑笑,他心裏正有點感動,就聽見江奕峰說:“我記得小時候拉完大便,我媽幫我擦屁股時,總是打我一下,然後說‘惡人拉的屎最臭’。孝銘,看來你也是大惡人。”
“人性本惡。”葉孝銘不屑地說,“再說好人不長壽,壞人活千年,太過正直容易折。”
沈老師用浸了熱水的毛巾幫兒子擦下身。江奕峰在心裏感嘆:真幹淨,象白斬雞。為了防止感染,葉孝銘下身的恥毛被剃得幹幹淨淨,軟塌塌的小弟被擦得東倒西歪。
“小江,你幫我扶一下孝銘,讓他側個身。”沈老師擺好葉孝銘的手腳,讓他緩緩側過身子,背對他們,江奕峰在一旁扶着他的後背。
葉孝銘的臀部癟癟的,尾椎骨突出,可能躺久了,有點紅。沈老師擦完一邊,讓葉孝銘躺平,然後走到床的另一邊,讓他轉向這面。江奕峰沒動,還是站在原處,所以葉孝銘轉過來時,就與他面對面。葉孝銘的一只手背上有留針,輸液太久,有點腫,另一只手背貼着膠布,有明顯的淤青。手指踡着,顯得很無助。
擦完後,沈老師直接把床上鋪的一次性隔尿墊也抽掉,從旁邊櫃子裏拿了張新的鋪上,又拿了片新的紙尿褲出來。本來她還想翻動葉孝銘以便穿好紙尿褲,但江奕峰很迅速的撈起葉孝銘的雙腿,擡高他的臀部。
江昊小時候江奕峰給他換過不少尿不濕,所以對此他還是很在行的。幫沈老師拉平墊在身下的部分,放下葉孝銘的雙腿并分開,正要把紙尿褲的前面包上,葉孝銘的小弟就突然吐出水水來。
沈老師很尴尬。其實剛才擦之前她就該先幫葉孝銘排尿,但看江奕峰在,她就沒這麽做,沒想到這會更麻煩。幸好葉孝銘從剛才江奕峰把他臀部擡起時,就閉上眼,所以沒看見兩個人奇怪的表情。江奕峰也沒說什麽,點點頭示意沈老師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等沈老師按揉了葉孝銘的小腹,讓他把尿排盡後,江奕峰又輕擡葉孝銘的臀部,把紙尿褲抽出來。全部過程葉孝銘都一無所識,直到他聽見沈老師開櫃子的聲音,才睜開眼睛,看見他媽又拿了片紙尿褲,就問:“怎麽了?”
“我手勁大,扯壞紙尿褲了。”江奕峰自然地接過話。
“別把我扯壞就行,我身子骨弱。”葉孝銘不傻,看看沈老師的表情,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放心,憐香惜玉是我畢生絕學。”江奕峰嘴上這麽說,手上動作也确實輕得很。
葉孝銘的髋骨突出,肚子上的一點贅肉躺平就不見了,還顯得有點塌。包上紙尿褲就形成鮮明對比,腰身細細的,下身胖胖的,紙尿褲跟挂在腰上似的。江奕峰想葉孝銘站起時,應該不至于掉下去吧,于是又把他這一邊粘緊一些。最後,他把大腿根部的紙尿褲拉好,防防止尿液漏出。
沈老師看着江奕峰的動作,覺得他真是心細,比自己還專業。
等重新穿上幹淨的褲子,蓋好被子,葉孝銘把床頭的高度調到合适的位置,就半躺着和江奕峰聊天。沈老師則進洗手間洗換下的衣服。
江奕峰走時,沈老師送他到電梯口。
“謝謝你,小江!”沈老師由衷地說,“出事後,孝銘從沒這麽放松過。以前的同事朋友也來看他,但他都不愛說話,慢慢的除了公事,就沒什麽人來了。難得他跟你這麽聊得來,我真的很高興。”
“孝銘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和他聊天我也很舒服。”電梯到了,江奕峰告辭離開。
和葉孝銘認識有一段時間了,剛開始江奕峰沒感覺,但見過幾次面他就覺得葉孝銘身上有種違和感,之後他慢慢就發現了是怎麽回事。葉孝銘展示給人看的都是他正面情緒,所有負面情緒都被他很好的隐藏起來,這也許源于他強大的心理,但這樣并不好。雖然他知道葉孝銘這樣做,是不想給別人增加麻煩,但江奕峰堅信聖人是不存在的,任何負面情緒積累多了,是人都得瘋,神經繃得太緊,總有斷的一天。所以他會跟葉孝銘擡杠,讓他發發小脾氣,希望這樣能讓葉孝銘有種釋放的感覺。
只是江奕峰沒有發現,通過和葉孝銘接觸,他的壓力也在無形中消減。他不僅與葉孝銘讨論正事,也會分享一些趣事,而以前從沒有哪個人讓他願意說這麽多,做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