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愛了

第5章 ☆、章

參加夕陽紅旅行的爺爺奶奶們回來了，兩個爸爸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江奕峰再不用送兒子上學，不用擔心老師告狀，不用為吃什麽犯愁，每天安心的上班應酬，又開始經常晚歸的日子。葉孝銘則繼續宅在家裏，連帶兒子下樓玩也省了，每天不是對着電腦處理工作，就是敦促兒子學習，嚴父的形象愈加根深蒂固。

兩個爸爸就象兩條相交的直線，在交叉過後，又各自伸向不同的方向。兒子們則完全不同，一起玩了一天後，就如膠似膝，難舍難分，象兩只小狗一樣，恨不得時時滾在一起。

吃過晚飯，江老師帶着孫子昊昊去師大會棋友，據說最近葉所長也帶着孫子書揚去，老人們泡茶下棋，孩子們玩得樂不思蜀。

何老師至從聽孫子說他們跟葉書揚父子一起去動物園，就絮絮叨叨地說了葉家不少瑣事，包括葉家的房子是葉孝銘結婚時買的，老倆口事故後才從農科所的小區搬過來；葉孝銘夫妻男才女貌，彬彬有禮，當時偶爾在小區裏碰到，夫妻倆推着嬰兒車散步，真的是夫唱婦随；還有葉家的護工周英也是個可憐人，嫁個老公好賭又打老婆，下崗後當護工掙的錢還不夠男人輸，後來是葉孝銘幫她離的婚，所以好對葉孝銘照顧得很周道，葉家也拿她當自家人看待……

“唉，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毀了。走了的解脫了，活着的受罪呀。”何老師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又開始感慨，“小葉讀附中時我雖然沒教過，不過就對這孩子的印象還是很深刻，長得好，性格好，成績也沒話說，高中三年都當班長。後來再見到已經工作結婚了，成長過程真是标準的模範生。可是，說癱就癱，還這麽嚴重，唉，別說他家裏人了，我都覺得心疼啊。”

江奕峰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嘴裏嗯啊的回答着，完全心不在焉。

“別總看手機，眼睛會壞的！”何老師端了盤葡萄放茶幾上，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說：“這次我們去旅行呀，沈老師，就是小葉媽媽本來不去，說是不放心兒子，據說最後還是小葉說動她的。沈老師總是擔心以後他們老的不在了，孫子揚揚長大成家，她兒子也沒個貼心的人照顧。雖然現在有錢就可以請保姆，請護工，但沒個貼心人就是不同。這當媽的心啊，都一樣，都是為子女想，希望子女好……”

江奕峰腦子裏的雷達已經發出警報聲，他媽話中有話，正朝着可以預知的方向而去，他趕緊開口說：“媽，時間差不多了，你趕緊換衣服去跳舞，別耽誤了。”

“臭小子，嫌我啰嗦是吧！”何老師打了江奕峰一下，憤憤不平地站起來，“嫌我啰嗦就趕緊找個老婆搬出去，我還不愛侍候你呢！從小把你帶大，操了那麽多心，好容易盼你結婚了，結果到頭來說離就離。你知道，你一喝酒晚歸，我就提心吊膽。你說你也不小了，也離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就不趕緊再找一個人好好過日子呢，這樣也能讓我跟你爸安心。如果你自己找沒合适的，要麽我幫你看看，好歹我跟你爸也認識那麽多人，總能找到一兩個跟你相親。”

這個話題何老師一說起來，那絕對是沒完沒了，能念得你一個頭兩個大。江奕峰一邊打着哈哈，一邊把他媽推進房間：“媽，你們最近不是都在排練嗎，下個月要參加比賽不是，還是不要遲到，快換衣服吧。”把房門拉上，他又大聲地喊了一句，“媽，我去葉律師家坐坐，你出門的時候記得鎖門。”

從家裏出來，江奕峰松了口氣，今天有時間回來吃晚飯，沒想到就撞他媽槍口上了，看這架勢，可能是在旅游時老頭老太們相互交流信息，提出給他相親來着。一路朝着葉家方向走去，江奕峰心想，他都知道了葉家這麽多事，大概葉孝銘也沒少從他媽那聽到關于他的事吧，也許要讓他相親的事葉孝銘也知道。

葉孝銘倒沒知道多少，就只知道原來江昊的奶奶何老師就是以前偶爾在小區碰到過的，他高中隔壁班的歷史老師。對于江奕峰那短暫的婚姻也只了解了個大概。

據說江奕峰前妻是他下屬，剛畢業就進了他們公司，并一眼相中他，後來集體旅游時兩人有了關系，女方懷孕，然後就匆匆結婚。結果孩子剛生下來，女方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太不值了，精彩還沒開始就被家庭束縛，于是不管不顧的申請出國深造，要追求夢想。倆人也就離婚了。

葉孝銘雖然認識江奕峰的時間很短，但以他對人的判斷，他覺得江奕峰不象是那種搞辦公室戀情，老牛吃嫩草的人。不過人不可貌相，他也不去想太多，畢竟跟他沒多大關系。

江奕峰知道別人對他的那段婚姻有所诟病，但除了那次旅行莫名的酒後亂性，對于其它的他自覺問心無愧。離婚時他也沒覺得難受，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只把江昊媽媽當成普通下屬看，若不是有了身孕，他肯定不會與她有結婚。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他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江奕峰在樓下按了葉家的門鈴好一會，門才打開。在電梯裏時，他手機收到一條語音信息，是葉孝銘發來的，讓他在門口雜物櫃的最下層左邊的第二個盒子裏拿鑰匙自己開門進去。

鑰匙還真有，他開門進去，一邊在玄關處換鞋，一邊說：“我進來了，家裏就你在嗎？你怎麽也不怕我是來打劫的呀！”沒聽到回答，等轉過玄關，江奕峰就吓了一跳：“哇！你怎麽站着！”葉孝銘直直的站在他面前，眼睛跟他平視。

“鍛煉身體，早晚各一小時。”葉孝銘沒多做解釋，控制着輪椅轉了個方向，往客廳去。

江奕峰仔細打量，原來那輪椅是可站立式的，葉孝銘全身都被固定在輪椅靠背上，肩膀左右各一道豎的背帶，腹部也有較寬的束縛帶，大腿處也綁着，膝蓋前有塊類似檔板的東西。

江奕峰站着和葉孝銘聊天，第一次見到直立的葉孝銘，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确實如他母親說的，葉孝銘長得挺好的，忽略太瘦的因素，身材整體比例協調修長，五官也端正，甚至可以說是眉清目秀，幸好有那銀邊眼鏡和銳利目光，要麽還真有點女氣。

觀察總是相互的，葉孝銘難道站得這麽高和江奕峰平視，他自然也不會視而不見。就他挑剔的眼光來看，江奕峰也算是少有能入他眼的人。雖然不是什麽完美的寬肩窄腰，但江奕峰身上贅肉明顯沒多少，證明他鍛煉得不錯，一張成熟男性魅力十足的臉，舉止優雅大度，着裝打扮有品味，說話也幽默有內涵，難怪一下子就能俘虜小女生的心。

兩個男人各自在心裏給對方打分，結果不相上下。

看時間差不多了，葉孝銘調整輪椅角度，整個人慢慢從直立狀态變成坐下。待他完全坐好後，江奕峰就主動上前提出幫他解開束縛帶。葉孝銘也不介意，指導他先解哪裏，如何解。

在解腿上的束縛帶時，江奕峰感覺到葉孝銘的腿在輕微震顫，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錯覺，但很快震顫幅度越來越大。

葉孝銘也看到了，他很鎮定地說：“是痙攣，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

江奕峰加快手上動作，因為葉孝銘上半身的束縛帶已經解開，所以随着震顫加劇，他整個人迅速下滑。眼看輪椅是坐不住了，江奕峰想就近将他抱到沙發上。可是剛一抱起，葉孝銘就差點滑落，江奕峰趕緊半蹲降低高度，并迅速擡起右腿頂住葉孝銘下滑的臀部。

葉孝銘的腿抖得厲害，鞋子很快就掉了，手臂也垂在身邊晃動，身上的衣服被扯得露出了一大截身子，連肋骨都出來了。江奕峰象托着裝面粉的大麻袋，用腿輪流頂着，好不容易将葉孝銘挪到沙發上躺着，明明就幾步的距離，他卻緊張得汗都流下來。

葉孝銘看着江奕峰那緊張的樣，忍不住勾勾嘴角，可他那笑卻讓江奕峰不舒服，因為那笑乍看上去好象是在笑他，但眼裏根本沒有笑，完全是在笑他自己。

一手按着葉孝銘的腿，一手把他的衣服拉好，那瘦骨嶙峋的身子看得江奕峰眼睛疼，他還随手把沙發邊上的一條小毯子拿來搭在葉孝銘身上。

江奕峰記得看網上資料，癱瘓的人痙攣都會說難受啊，痛啊，可是他看葉孝銘的表情卻不象是有多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受傷位置太高的關系。不過就算不是很難受，那也不該是這個表情呀。“孝銘，我怎麽覺得你好象很享受一樣！不疼嗎？”

“有點疼，不過我喜歡。這證明我确實不是只有思維的虛空，我的肉體真實存在。”葉孝銘閉着眼享受着他的痛。

“這算苦中作樂，還是真的境界高？”

“你覺得呢？”葉孝銘睜開眼笑了，這次的笑有點讓人心酸，“自我安慰總行吧。”

“行！那我幫你按摩按摩吧，安慰一下你受傷的心。”痙攣漸漸平息，江奕峰開始按摩葉孝銘的腿，“告訴你，我的按摩手法可是很厲害的，只有我爺爺輩才享受過。”

“我沒你這麽大的孫子。”葉孝銘原本有點抑郁的情緒被江奕峰說得煙消雲散。

“你可真不要臉。”江奕峰其實是故意戳葉孝銘痛處的，憑他的道行葉孝銘那點自我救贖的心理他怎會看不透，但這種心理就跟心靈雞湯一樣，戳破了全是混淆概念的謊言。他不希望葉孝銘自欺欺人，也相信葉孝銘有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事實很快就證明了他的相法是正确的。

“我再不要臉，也沒你不要臉，還老牛吃嫩草。”葉孝銘這句話一說完，兩個人有瞬間的沉默，也不是尴尬，更不是難堪，是什麽不知道，總之氣氛突然有點怪。

“你聽說我前妻了？”很快，江奕峰聳聳肩，接着葉孝銘的話尾很自然的說起了他那段短暫的婚姻。“我對她真沒什麽非分之想，之後想了很久也沒明白怎麽就跟她滾床單了。她說要出國那會，我還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畢竟年齡閱歷的差距，共同話題不多，所以離婚正合我意。”

兩個人就這樣聊起了婚姻的話題，葉孝銘的強大心理也顯現出來，對于他過世的妻子，曾經美好的婚姻，他一點也沒有避諱。不過，他的戀愛故事實在很簡單，他和妻子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彼此覺得挺合适的，就談戀愛，然後順理成章的結婚生子。

江奕峰一邊聊着，一邊還是很認真地按摩着葉孝銘的腿，腿上那少量的肉慢慢的不再僵硬，變成軟軟的一層貼在骨頭上。他還幫葉孝銘活動一下腿部關節。在這過程中，葉孝銘下身胖胖的紙尿褲被他忽略不計。

江奕峰還在說他媽讓他相親的事時，沈老師和周英跳完舞回來了。

周英對于剛才葉孝銘痙攣的事很內疚。葉孝銘卻不在意，安慰道：“今天是我站太久了才這樣，平時從來沒有過。你不用想太多，跳舞不過一個多小時，我又不是真的離不開人。以後我會注意時間的。”

江奕峰和沈老師又聊了兩句就告辭了。相親的事還真從沈老師嘴裏得到證實，看來他媽這次是鐵了心要幫他盡快娶個老婆。

從此以後，江奕峰偶爾早回家，都會上葉家坐坐，有時會帶上兒子一起去。葉家父母對江奕峰的到來很高興，因為不僅孫子書揚有個小玩伴，他們也從兒子臉上看到久違的笑容。但是，伴随着第一波冷空氣的南下，集團一年一度的內部審計也開始了，加上年底事情也多，江奕峰幾乎天天晚歸。

兩個爸爸又成了不同平面的兩條直線，沒有交叉的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