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這樣尴尬的好處是, 夏小涼終于沒那麽緊張了，方雯看起來還是很親切的, 并不是她腦補的那種盛氣淩人, 高高在上的女強人形象, 而且似乎對她和顏紹之的相處并不反對。
“後來呢, 他怎麽又表明心跡了？”方雯笑着問她。
她們聊起當年在江城那些事兒，正說到顏紹之一直隐瞞他就是她等了三年的少年，隐瞞他對她的感情, 她甚至懷疑他當時創作完“夏夜”, 是打算默默走人的。
“我也不知道啊。”剛剛那麽尬的話題都聊過了, 夏小涼再聊起別的來，完全無壓力，偏着腦袋自我調侃了一句, “可能是發現不會有比我更喜歡他的女孩子，錯過就是一大損失吧。”
方雯微笑看着夏小涼：“他當時的确打算走了。”
“……啊？”
方雯蹙眉想了想：“我記得那時候是三月吧，他給我打過電話, 說任媛執意不肯關掉R.K，他也認為事情沒到必須和唯一的姑姑撕破臉去關閉公司的程度，所以他不會再周旋下去, 等‘夏夜’首秀結束，他就會回巴黎了。”
夏小涼努力地回憶了一下。
“夏夜”首秀之前, 她似乎和顏紹之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不愉快。
江疏雁和任媛的“誤會”，讓她覺得需要和顏紹之保持距離，所以見到他就躲。他也因此生氣, 幹脆不理她。
是在那個時候，他決定回巴黎的嗎？
當時覺得沒什麽，現在前因後果地回想起來……
他那會兒應該很難過吧，她認不出他的人，認不出他的感情，還避瘟神似的天天躲着他。
“不過你說得對。”方雯拉住夏小涼的手，“如果他錯過你，的确會是一大損失。”
她一直微笑，表情慈愛又誠摯：“我當時用想關掉R.K的借口把他打發回國，只是想他換個環境喘口氣，沒想過他會碰到你這麽好的女孩子。”
夏小涼是開玩笑，方雯真這麽說，她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關掉R.K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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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夏小涼驚訝道。
方雯點頭。
那時候她實在找不出其他理由把顏紹之支出巴黎。
R.K是他名下的遺産，她又了解任媛的固執，于是牽強地找了個它“輝煌不再沒有存在的必要”這種理由，讓他回去關掉公司。依任媛的脾氣，不拖個一年半載是不會罷休的，任媛不放手，他自然回不來。
為了讓事情看起來更逼真，她一句都沒和任媛透露，任媛一氣之下還飛了趟巴黎找她理論。
“紹之那幾年的狀态，比你能想到的，還要差一點。他一直留在這裏，就一直走不出去，畢竟……”方雯笑容裏少見的摻雜幾分滄桑，微不可聞地嘆口氣，“這裏是他們一起長大的地方，回憶太多，最開始的時候他連這間屋子都不肯進，因為他們從前經常在這裏聚餐。”
夏小涼跟着皺起眉。
“不該和你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方雯馬上放松語氣，跳過了這一段：“後來池桉醒過來，我和她母親那麽多年的交情，她強烈要求，我實在沒有辦法置她不理，紹之回來也還有許多其他的事情需要處理，所以……這幾年辛苦你。”
夏小涼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本來我也會出國深造，他不回巴黎我也不一定一直留在國內，正好他忙他的我忙我的，誰也不怨誰。”
方雯聞言笑起來：“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其實我也贊同女孩子不應該愛情至上，而應該在充分保證自己人生的前提下享受愛情的甜美。”
她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手邊的甜點：“就像甜點應該是午後休憩時慢慢品嘗的美味加餐，而不是喧賓奪主取代正餐的垃圾食品。”
哇哦，真不愧是Le style privé的創始人。難怪蘇夕說她是她最崇拜的女性了，美麗知性溫柔有想法，連個比喻都這麽恰如其分，甜點之于正餐，可不正如愛情之于生活，無法取而代之。
“對了，Mathieu Dufour那件事你打算怎麽處理？抄襲還告嗎？”方雯又問。
“這件事情您也知道啊。”夏小涼眨眨眼，“告的，雖然他的個人秀已經取消了，但我覺得抄襲之風不可長，我問過律師，現在的情況對我挺有利，只是會耗費一些精力。”
方雯臉上露出些許贊賞：“和我想法一致。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孟律師非常有經驗，交給他全權處理就行。最開始有沒有被罵得很不開心？”
“還好吧……”夏小涼縮了下腦袋，又彎着眉眼說，“有一點點……”
方雯看她那副賊兮兮的笑容，抿唇笑，又說：“其實這種事情對你本身的知名度是很有好處的，原本想再在網上鬧個幾天，那臭小子沉不住氣……”
嗯？這件事居然方雯也有參與？似乎還是她的主謀？
“算了，不和你說這些，回頭他該埋怨我用商人腐臭的思維玷污你們‘藝術家’們高潔的靈魂。”方雯調侃地說着，側身拿包，“明天紹之的告別秀，你去嗎？”
夏小涼點頭：“去。”
“有朋友和你一起嗎？”方雯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我和紹之可能都沒時間顧及到你，這是邀請函，你可以多請幾個朋友一起過去。”
她把信封放在茶桌上，粉紅色，左上角有一個Le style privé的Logo。夏小涼後知後覺地反應到，驚訝問：“他的告別秀是給Le style pirvé？”
方雯也很驚訝：“你不知道？”
夏小涼吶吶搖頭。
她的手機好幾天沒開過機了，顏紹之只說告別秀，沒具體多提。
“看來他對這件事還真是不夠上心啊。”方雯無奈地搖了搖頭，“臭小子想退圈，我耗心費力培養他二十多年，他總得給我交份答卷再走吧？也算圓一圓我的夢。”
“好了，下午我還約了人，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回來打擾你們了。”方雯拿起包，“記得嘗一嘗，我的手藝不比紹之差。”
她指了指桌上一口沒動的甜點。
向前走了兩步，又退回來，彎下腰。距離太近，夏小涼下意識就往後靠了點。她笑起來，把她的短發捋在耳後，摸她的腦袋，輕聲道：“小丫頭，我很喜歡你，和你聊天很開心，以後見到我不用這麽緊張。”
快要走出偏廳時她又回頭，妩媚地朝她擠了下眼睛：“明天穿漂亮點。”
***
方雯下樓，在駕駛室安靜地坐了會兒，才感覺到心口那顆大石緩緩地、安穩地落地了。
誠如剛剛對夏小涼所說，當年她讓顏紹之回國，并沒有想過他還會有其他際遇。
那年任媛給她打電話說在他家裏碰到一個女孩子，他們之間肯定不簡單的時候，她嗤之以鼻。
她的兒子她再了解不過。
他的心早就封塵了，封塵在當年的那場雪崩。
盡管他積極地接受心理治療，開始正常工作，正常生活，表現得好想已經不太受那件事的影響，可他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他的雙眼曾經是怎樣的閃亮，後來又是怎樣的死寂，沒有人比她感受得更加清楚。
在見到夏小涼之前，她仍舊心存忐忑，不太敢相信。
怎麽會呢，怎麽會有那麽幸運的事情呢。他居然還願意敞開心扉，重新面對過去的自己，把曾經丢下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撿回來。
直到剛剛夏小涼說起他們的相識相遇。
原來真的會有這麽幸運的事情。
那麽多年顏紹之一直活在自我否定的自責中，否定了他的興趣，他的愛好，他做過的選擇，他走過的路，連帶着否定了他整個人。可偏偏有這麽一個女孩子，一直對過去的他念念不忘，不停地在他耳邊提醒過去的他有多麽地美好，她有多麽地喜歡，多麽地期待他們的重逢。
他們相識在一切未曾發生之前，相遇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恰到好處得仿佛上天特地為他安排的一份禮物。
方雯擦了下眼角，啓動車鑰匙。
她一直是懂得感恩的人。
或許她也不該再埋怨那場雪崩。
禍兮福之所倚。那場雪崩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也包括她的。
在此之前，她是一個将自己和亡夫未完成的心願蠻橫加壓到孩子身上的強勢母親。一心只想顏紹之繼承他父親的衣缽，幼時的他無論怎樣哭鬧不想學畫，不想拜師，都是不管用的。到顏紹之青春期時，他們的母子關系岌岌可危，她知道他心思活絡，不遺餘力地摁掉他所有人生的第二種可能。
如果不是那場事故，他想退圈？做夢吧，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再說。
如果不是那場事故，夏小涼這樣的女孩子當兒媳婦？今天的見面大概不會像剛剛那樣和諧融洽了。畢竟她向來強勢，她從前給他描繪的人生藍圖裏，妻子應該是像池桉那樣知根知底的名門淑女。
如果不是那場事故，她或許到今天還無法做到審視自己，正視顏紹之真正的喜好。
所以還有什麽好埋怨的呢。
上帝為他們關掉了一扇坎坷的門，卻打開了另一扇美麗的窗。
***
夏小涼緊急呼叫柳蔡一起出去逛街，方雯臨走時那句“明天穿漂亮點”，讓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Le style privé合作的品牌衆多，基本掃盡了海內外知名大牌，明天的秀場會有不少業界大拿啊。
幸虧柳蔡現在也算半個領導，把手上的事情交給助理，欣欣然來赴約了。
兩人又有大半年沒見了，柳蔡一見她就恨不得把她的臉揉皺了：“夏無良！！！你他媽終于記起我了！！！”
夏小涼“啧”一聲：“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粗魯！也就你家徐非凡受得了你！”
把給她帶的紀念品塞過去：“吶，我可一直都記着你。”
“卧槽，你手上是什麽？”柳蔡一眼看到重點，“你們是坐火箭了嗎？這就已經結婚了？？？”
夏小涼輕咳一聲：“還沒呢，只要你別結在我前頭，伴娘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你放心，我一定等你！來來來，給我看看你的戒指先！”
夏小涼雙手扭開她的腦袋：“我們先看衣服去！再磨蹭店鋪都要關門了！”
巴黎店鋪基本晚上七點左右就關得透透的，無論你是私人小店還是國際大品牌，下午和方雯聊得有點久，這會兒都已經五點多了。
好在柳蔡不愧是在時尚媒體做了三年搭配，那雙手一拿一個準。她建議夏小涼抛棄原來的“小清新”風，試試成熟的性感風，她居然也……hold住了？
就是看起來有點陌生啊。
“我跟你說，少女和少婦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柳蔡在VIP試衣間翹着二郎腿，甩着高跟鞋，“你也不看看你，二十好幾了，再保持原來的風格，人家得說你裝清純了，明天你就這一身，再把頭發整一整，肯定沒錯。”
夏小涼也不和她争：“你明天什麽時候去？我和你一起。”
想了想又說：“徐非凡和你一起嗎？要不我今晚就去你那邊睡？”反正顏紹之肯定顧不上她。
柳蔡霸氣地拿出手機：“我這就讓他滾蛋。”
夏小涼：……
不要怪我啊徐總監……
姐妹倆太久沒見面了，上次在紐約時裝周，兩個都很忙，也就匆匆見了一面，連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難得在一起待一整晚，仿佛瞬間回到了大學卧談會，有說不完的話。
“你知道趙曉燕今年又開了五家店嗎？”兩人窩在一個被子裏，柳蔡說起最近大家的變化，“沒想到她身體小小，智慧大大，居然是做生意的料，現在年入百萬妥妥的。”
“彭老大今年去京城了，被高薪挖走的，你不知道吧？”柳蔡側着身，兩手壓在臉下面，“你都不怎麽在群裏冒泡，我們每年都會在江城聚一聚，每次就缺你一個。”
夏小涼也不是故意不在群裏講話，一來有時差，二來學校的生活其實挺枯燥，沒碰上什麽在群裏好聊的新鮮事兒。
“我有看你們的聊天記錄啊。”夏小涼躺在柳蔡身邊，說，“每次想說話，你們的話題都已經結束好幾個小時了。前幾天抄襲的事情鬧得太大，她們都給我發信息了，我和她們說了，等回去就約她們吃飯。”
柳蔡突然支起腦袋：“欸，你和顏大神以後怎麽安排？就在巴黎定居了嗎？”
夏小涼想了想：“應該不會吧，我有打算在這邊工作幾年，攢點經驗，最終應該還是會回去的。”
顏紹之都打算退圈了，似乎也沒有必須留在巴黎的理由。
“也是，這邊畢竟是時尚之都。”柳蔡轉而抱着胸，“哎呀，現在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大神剛走的那陣子，我快急死了，恨不得盯着徐非凡一天一萬個奪命連環call把他給弄回來！”
夏小涼看着柳蔡笑，真是過分，這幾年越長越美了。
“來抱一個？”她張開雙臂。
柳蔡似乎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抖了抖：“滾！勞資名花有主，才不跟你搞蕾絲邊！”
兩個人在被窩裏笑成一團。
***
顏紹之的告別秀安排在巴黎時裝周的前一天，方雯對此顯然非常看重，前期做足了宣傳，邀請的媒體也不少。離開場還有兩個小時，現場已經非常熱鬧。
夏小涼一進去，就發現簡直是一個大型認親現場。
首先是徐非凡。完全沒有任何變化，不止是外貌，開口就是一句“小娘”，幸虧周邊懂中文的人不多。不過她還是調侃了柳蔡一句：“蔡蔡寶貝，如果徐非凡喊我‘娘’，你是不是也得跟進一聲？”
柳蔡拿眼神殺死了她，并且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了過來，幸虧她眼疾腳快，躲了過去。
然後就看到柳蔡拽着徐非凡去旁邊空地，估計又教發音去了。
Emmmm……還是有點變化的，以前他們倆感情可沒這麽好。
接着看到了池桉。
池桉比起初見，已經好了很多，雖然仍然需要拐杖，但是臉上沒有浮腫，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穿着一件漂亮的禮服，坐在一隅。
她正打算過去跟她說說話，池桉朝她搖搖頭，然後使了個眼色，她才注意到她旁邊的中年女人。
穿着時髦，氣質不俗，應該是她那位同樣混跡服裝圈的母親。
夏小涼只好放棄，剛要收回眼神，居然又看到江疏雁，正拿着一盤點心朝池桉走過去。她看她時，她也正一眼瞟過來。
夏小涼朝她招招手。
如果不是她提醒，指不定要在Mat個人秀的現場，她才發現自己被抄襲。
江疏雁拿眼尾給了她一個高貴冷豔的眼神，沒理她。
啧，明明心腸挺好的，怎麽那麽傲嬌呢。
再接着，她居然還看到了……顧飛？？？
“師娘！！！”
天，夏小涼再次慶幸這是在國外，懂中文的人不多。
她咋就跟“娘”這個字脫不了幹系呢。
“師娘，我找你好久了，我師父呢？”顧飛和三年前比，并沒有變得更穩重，嗓門似乎還更大了……
夏小涼意外地瞪着他：“你怎麽也來了？”
“我作為R.K的精英設計師，代表R.K來參加的啊！”
“R.K也來人了？除了你還有誰來了？你師父肯定在後臺，你就別去給他添亂了，帶我去見見老同事們。”
夏小涼之前還擔心太早過來她會無聊，現在看來完全是多餘的啊。R.K來了好幾個人，杜峰梁姍都在，一時又感慨又激動，和一夥兒人聊得熱火朝天。
倒是她之前設想的結識大拿，廣發名片什麽的，完全抛之腦後了。一直到她收到顏紹之的信息，她才反應到連跟他報個到都忘了。
【夏小狗狗狗：我早到了，和R.K的同事敘舊在，是不是可以準備進去了？】
【YAN：可以】
沒一會兒，又發來一條：【名字改得不錯】
夏小涼的臉蹭地就紅了。
等進到內場，發現熟人們更近了，大家按邀請函上的位置入座，池桉江疏雁和池母，都和她一樣在第一排。R.K的同事們在第二排。昨天方雯給了她好幾張邀請函，她沒用上，身邊居然有幾個空位，柳蔡馬上招呼來自己的幾個小跟班，一行人樂開了花。
“你不去徐非凡那邊啦？我都能感覺到他哀怨的眼神了。”夏小涼胳膊肘撞了下柳蔡，徐非凡在對面第一排，原本他倆坐一起。
“不去了不去了，還是這邊視野好，別走神，快開始了！”
夏小涼忙跟着坐直身子。
顏紹之的最後一場時裝秀啊，太值得期待了。
整個過程夏小涼眼都沒眨，時間仿佛過得很慢很慢，滴答滴答地都能感覺到它在眼前流逝，又仿佛過得很快很快，人還沉浸在其中，就聽到震耳的掌聲，看到T臺上一身黑色正裝鞠躬感謝的人。
他的告別秀，仿佛是刻意回應他的成名作“暮鼓”，再次選用了黑白經典色，但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以至于輕而易舉地從中看到了六年時光的流逝，感受到了設計者六年時間裏巨大的變化。
如果說夏小涼在“暮鼓”裏感受到的是猶如祭奠般的頹喪之意，那這次的作品裏，她感受到的是……
沒有。
她沒有從中捕捉到顏紹之的一絲情緒。
他似乎是極為理智、極為冷靜地完成了這樣一套作品。他沒有想通過這套作品表達什麽，也沒有試圖将他的情緒融入其中，他就是很簡單，很單純地設計了一系列作品，憑着他多年所學，憑着他驚人的天賦，給人們呈現了一套他所理解的“服裝”。
夏小涼一瞬不瞬地盯着T臺上發光的人。
她都要淪為顏紹之的腦殘粉了。怎麽這種絲毫不摻雜設計師個人情緒的作品，連一個主題都沒給它們的作品，她反而覺得更加完美呢，腦子裏冒出一堆什麽“洗盡鉛華”、“返璞歸真”這種詞語，硬是找不出一點缺點來。
直到旁邊的柳蔡攢她她才回過神來。
“不去圍觀采訪嗎？我的小跟班們都去了。”
夏小涼忙拖着她的手：“去去去，當然去。”
因為是告別秀，特地安排了媒體采訪的時間。等她們過去的時候，顏紹之已經被團團圍住了，這架勢，比她那會兒被記者堵在街頭誇張多了。
夏小涼就真的閃在一邊圍觀了，打算等采訪結束，跟他一起回家。
“顏先生，這次是您三年來首次時裝秀，據傳也是最後的告別秀，這之後您是打算退出服裝界了嗎？”
“只能說以後不再做服裝設計了，畢竟我的很多親人、朋友，都還在相關行業。”
“那方便說下您之後的打算嗎？會幫助方雯女士參與Le style privé的管理工作嗎？”
“不會。”
“所以您之後的打算是……？”
“目前還不太方便透露。”
夏小涼在旁邊捂嘴笑，以後肯定就是做珠寶設計了吧？回歸本心，最初的愛呀。
這個話題沒挖出什麽料，馬上有記者抛出其他問題。
“顏先生，此前夏小涼小姐與Mathieu Dufour先生之間的抄襲案備受關注，您個人雖然不曾出面，但重要證據之一顯示設計者與您同名同姓，請問是您本人嗎？”
夏小涼感覺他掃了自己一眼，然後回答說：“是。”
“很多網友都關注你們的關系，是……戀人關系嗎？”
“是。”
回答太幹脆了，記者和圍觀者中間都有點八卦的小興奮。
提問的記者也笑起來：“看來顏先生和夏小姐之間感情很好，再八卦一句，您退圈是打算回歸家庭嗎？”
這次夏小涼看到了，他真真切切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說：“有這方面的考慮。”
吃瓜群衆更興奮了。
哎，臉長得好看就是沒辦法，私人問題永遠比正經業務更受人關注。
果然，接下來記者就問：“看您手上的戒指，原來你們已經結婚了啊？”
“目前還沒有。”
“那就是有計劃了？”
“當然。”
“哇哦！！！”R.K那幫子對着夏小涼齊聲大叫。
夏小涼臉紅得都要發燙了。
還好一位男記者換了個話題：“您現在看起來過得很幸福呢，顏先生，您還記得Jean-Pierre先生嗎？”
顏紹之的眉頭馬上皺了一下。
“Jean-Pierre先生已經過世七年了，身為他的至交之一，您還記得他嗎？”
這問話讓現場一瞬安靜。
“過世七年”，“至交”，這些敏感的詞彙讓夏小涼猛地一驚，倏然站起身，快步往那邊過去，剛剛的記者卻還在繼續：“顏先生，日前我們收到一份爆料，稱七年前Jean-Pierre先生遭遇雪崩，您也在場，是這樣嗎？”
“你們原可以避開那場雪崩，但是您堅持去找您的設計稿，導致了這場意外，是這樣嗎？”
“你們一行六人，只有您一個人幸免于難，是這樣嗎？”
夏小涼無比後悔今天為了漂亮，高跟鞋穿的平時沒有挑戰過的高度，這會兒一着急，居然路都走不快。
她不知道Jean-Pierre是誰，但在場似乎很多人知道，随着那記者一個個問題砸下去，采訪現場瞬時有些混亂。記者們對“熱門新聞”靈敏的嗅覺被刺激到，紛紛拿着話筒往前湧，試圖帶着自家的LOGO搶占第一版。
“顏先生，剛剛的問題您方便回答一下嗎？”
“Jean-Pierre先生的過世真的是您導致的嗎？您為什麽隐瞞了這麽多年？”
“您當時為什麽不顧危險去找設計稿？您把設計稿看得比朋友的生命還重要嗎？”
顏紹之原本皮膚就白，此時更是幾近透明，他抿着唇，眼底一片沉寂的黑色，被記者們擠得皺起眉頭，後退兩步，記者們卻還在一直向前。之前圍觀的人們沒有料到突發意外，也有人快步沖過去，其中徐非凡和顧飛動作最敏捷。
“滾開！都他媽給老子滾開！”徐非凡嚷着中文爆了粗口，推搡着記者就往顏紹之身邊擠。
“徐先生，這件事你也知情嗎？方便講兩句嗎？”
徐非凡一臉惱怒：“滾！老子文盲不會法語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顧飛也擠了進去，兩人一左一右護着顏紹之試圖撤離，但周圍記者太多，原本沒有采訪計劃的媒體人也都湧了上來，現場混亂不堪，充斥着各種語言的提問和叫嚷聲。
後知後覺的安保人員終于反應過來，沖入人群形成一道保護牆：“抱歉各位，今天的采訪到此結束，請大家保持冷靜，請大家保持冷靜。”
但這種時候，哪會有人保持冷靜，攝像機、話筒全部緊跟着向外轉移的身影。
“夏小涼你還走！你腳都崴了！”柳蔡的聲音把夏小涼從混亂中拉離，她才發現自己腳腕鑽心的疼，難怪這路怎麽走都走不動。
“蔡蔡，你快扶一下我，我們去外面。”夏小涼抓着柳蔡的手就試圖繼續往外走。
柳蔡看一眼混亂的采訪現場，再看一眼臉色煞白的夏小涼，沒辦法，兩手攙着她往外去。
夏小涼急得不得了，直接把高跟鞋甩了，但腳腕還是疼的，走不快，等出去的時候，就見到路邊已經停了輛車，安保人員将洶湧的記者隔離在外，正送顏紹之上車。
夏小涼松口氣，順利走掉就好。
顏紹之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他支起身子，繞開保安們的遮擋，銀色的金絲鏡框在華燈初上的巴黎閃過一抹冷厲的流光。
“我一直記得他。”他面對洶湧的記者們，唇角繃直，聲線淡寡，眼神沉寂得像是一泊沒有生命的湖水，“我沒有忘記他，也不會忘記他。”
作者有話要說： 顏勺子始終要直面自己的內心。
快結束了，可以完結倒數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