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小涼早就有所察覺的。
在顏紹之和她說完三年前的事情之後, 她就有想到,他為什麽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她交代一切, 又想到R.K和那場意外其實沒什麽關系, 為什麽經常讨論到R.K的時候, 他就沉默了。
然後她反應到一個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點。
顏紹之剛剛回國的時候, 圈子裏謠言滿天飛,比如有多少公司花重金聘請,有多少老板三顧茅廬等, 最後傳他花落辛雨, 做了My way的設計顧問。
那時候她的思想就先入為主了, 認為顏紹之是回國工作的。
可事實是他并沒有在辛雨工作,他進了R.K,而在進去之前, 他是打算把R.K關掉的。
她一直好奇他為什麽要想要關掉R.K,他的專業對口,能力又足夠, 完全可以為R.K保駕護航,将它帶上一個全新的高度,看“夏夜”那爆掉的口碑和訂單就知道了。
但“夏夜”之後, 他雖然有為其他品牌提出一些建議和指導,卻沒有進一步動作了。
到這裏, 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他原本就沒有打算長久地留在國內,他應該只是回來處理事情,處理完就要走的。
她之前只是有點這樣的猜測, 出于鴕鳥心态吧,沒有直接問過他。不過昨天和任媛逛街的時候,任媛問她畢業後的打算。
“本來打算去京城那邊找工作,可是……”她不太好意思說最近和顏紹之正蜜裏調油,不太舍得跟他分開。
任媛倒是一眼看透了:“可是不想和紹之異地戀?”
她沒有答話,腼腆笑着默認了。
任媛沒說什麽,逛了一會兒,又問她:“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去法國深造?”
這一下把她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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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沒有想過。一來她之前一直以為顏紹之回國工作,最近幾年的工作計劃都在國內;二來她壓根不懂法語。之前興起想過要學一點,可她的空閑時間實在太少,也就會了幾個單詞。
任媛見她那個表情,馬上明白過來,沒再追問了。
可她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然後就笑着問任媛:“顏紹之是不是準備回法國啦?他回來這麽久,那邊應該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處理。”
任媛欲言又止,最後簡單地說:“應該是吧。”
所以她想繼續當鴕鳥,也鴕不下去了。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大事兒吧,回就回呗,全世界那麽多人異地戀呢。
原本想開開心心過完一個生日,再問問顏紹之具體情況,到底沒忍住,在當天晚上就問出口了。
六月的好天氣過去,江城的雨季來了。
偶爾傾盆大雨,偶爾淅淅瀝瀝,隔三差五開啓個看海模式,很大程度上阻撓了夏小涼的約會計劃。
這段時間他們約會頻繁,她不再每天和顏紹之待在屋子裏畫畫圖,看看書,而是經常拉他出門。
他們已經走過跨江大橋,去過十裏洋場,看過琴臺劇院的戲曲,還去了最熱門的游樂場、海洋世界,他們吃過城內幾家熱門的情侶餐廳,去了被情侶們熱捧的私人電影院,還嘗試了一下單純地漫無目的地拉着手在街上閑逛。
可是頻繁的雨水,讓他們沒去成新建的野生動物園,裏面有幾只超可愛的滾滾,沒爬上江城最具盛名的古城樓,從那裏看兩江夜景,是最美的,還有夏季最受歡迎的黃師傅小龍蝦,他們都沒排上隊。
江城很大,歷史悠久,夏小涼生活在這裏二十多年,太清楚它有多少好吃的好玩兒的,沒去過實在太可惜了。
電話響起來之前,夏小涼正在糾結下一次約會的內容。
“想什麽呢?熬過頭了。”顏紹之彈了一下她的腦袋。
夏小涼捂着額頭大叫:“怎麽又過頭了???這也太難了吧!!!”
外面下着大雨,沒法出去浪,她就讓顏紹之教她做菜了。可這個糖醋排骨,也太特麽難了吧?
要炒什麽糖色。火候不夠呢,顏色上不去,做出來味道差點,而且品相很難看,糖稍微熬過一點呢,就變苦了,味道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你不要走神,小火,不要熬到糖都冒泡。”顏紹之倒掉鍋裏的油,“再試一次?”
夏小涼撇撇嘴。
試吧試吧,反正沒其他事情可幹了。
一份排骨出鍋,雖然全程大廚監制,做出來味道還是有差別。
“翻炒力度和頻率,調味料多少的細微差別,烹饪時一些不起眼的個人習慣,都會導致最終味道的不一樣。”顏紹之如此解釋。
反正就是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出和他口味一模一樣的菜呗。
“做菜不好玩,我們做點好玩的事情吧?”夏小涼直接坐上餐桌,摟顏紹之的脖子。
這是她最近的收獲之一。
顏紹之個子太高了,她踮着腳和他接吻別提多吃力,像這樣坐在餐桌上借點高度,再去撈他,就容易得多了。
鑒于她最近的表現,顏紹之警惕地眯眼:“什麽好玩的事情?”
問是這麽問,聲音已經有些黯啞了。
夏小涼一臉“你知道啊”的表情,偏着腦袋眨着她水色的眼睛:“我看起來不大,但是挺有料的,你真的不要試試?”
她似乎是知道他最受不了她這個樣子,頂着一臉單純無辜的表情,說着讓人血脈噴張的話。
顏紹之咬牙:“有恃無恐。”
捏着她的下巴咬她的唇。
夏小涼享受兩人這樣親密無間的接觸,比起最早被他吻得仿佛要背過氣,她現在已經相當游刃有餘,甚至還發現他一個小秘密。
他腰間有兩塊軟肉,只要輕輕一撓……
顏紹之被撓得松了嘴,悶頭笑起來。夏小涼就勢跳下桌,跑。他長臂一伸,将她整個人攔腰抱起來,幾個跨步直接把她扔到沙發上。
“夏小涼,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懂得收斂了。”顏紹之扯開襯衣領。
哇塞,衣冠禽獸的形象又出現了。
夏小涼笑嘻嘻地倒在沙發上,他過來,她跑,他拽住她的一只腳腕就往下拉,整個人壓下來。
她原本就在笑,眼睛倒映着屋頂的燈光,顯得尤其地亮,顏紹之也在笑,笑意在眼底波光般蔓延。
四目相對,呼吸交接時,兩個人都突然安靜了一秒。
“夏小涼。”顏紹之的手撫上她的額角,輕輕地捋掉她額前的碎發。
夏小涼的眼神也變得柔軟:“嗯?”
叮鈴鈴——
手機鈴聲就在這個時候不适宜地響起來了。
“咳……”夏小涼推開他,爬起來,“應該是你的電話,去接吧。”
顏紹之半跪在沙發上,呼吸還有點粗,親了親她的額頭,才起身去拿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回頭看了眼夏小涼,推門去了陽臺。
這通電話很短,前後也不過五分鐘,他就回來了。
夏小涼在低頭刷手機,顏紹之坐她斜側面,兩米遠的樣子,胳膊肘撐着膝蓋,雙手微合。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地開口。
夏小涼:“她醒了?”
顏紹之:“池桉醒了。”
兩人都是一愣,然後又沉默了一會兒。
池桉就是Vincent的女友,雪崩中的另一位幸存者。可惜事發之後因為腦部缺氧一直沒有醒過來,顏紹之的母親花了很大的力氣把她引渡回法國,這幾年一直精心照料。
一個月前她突然對外界刺激有了輕微的反應,醫生樂觀地表示,她可能要醒過來了。
這些她生日那晚,顏紹之都對她說過了。
“哇,她的家人朋友肯定開心死了。”夏小涼笑眯眯地搓手,“天啊,我覺得好玄幻,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情節。”
她笑得兩眼亮晶晶的:“你什麽時候走?”拿出手機 ,“我幫你看看機票。”
顏紹之輕輕垂目:“明天。”
“明天一早嗎?”
“嗯。”
“明早八點就有航班飛巴黎,不過九點半有法航直飛的,選直飛吧。”夏小涼飛快地翻着手機,“還有位置,你肯定頭等艙對不對?”
“頭等艙也太貴了吧!!!你自己訂算了!你的護照呢?你去拿下來吧。”
“還有行李,你今晚得連夜收拾行李了吧?你會不會有文件放在公司?有的話我們現在過去拿,還有……”
“夏小涼。”顏紹之突然喊她。
夏小涼擡頭。
顏紹之黑眸沉沉。
夏小涼眨眨眼:“你這樣看着我幹嘛?你就是回家嘛,又不是上戰場。”
她彎起眉眼:“其實我覺得挺好的,你看之前我們認識那麽久,約會過幾次啊?”
她豎起一根手指,語氣誇張:“就一次!還是很失敗的一次!可是最近我們約會了幾次啊?按照這個比例算,我們把剩下十幾年的會都約完了!”
她笑得洋洋得意,兩腳在沙發底下晃蕩。
顏紹之沉眼看她,她還是偏着腦袋笑,他輕嘆口氣,坐到她旁邊,摟她的腰。
夏小涼順勢往他肩膀上靠。
溫暖的體溫,熟悉的心跳。
顏紹之沒說話,夏小涼學着他的樣子拿他的手指玩兒,玩了一會兒輕聲說:“明天我送你去機場吧。”
***
關于送行這件事,夏小涼其實糾結了一陣子。
她送吧,感覺怪傷感的,她這輩子順風順水的,還沒經歷過什麽刻骨銘心的生離死別;可不送吧,到機場的路上有一兩個小時呢,辦登機手續說不定也得一兩個小時,這些時間夠她拉着顏紹之講好多話,親親摸摸好多次了,不送也太虧了。
所以最終她還是決定挑戰一下自己。
鋼鐵鑄成的夏小涼,還能怕這麽點小事兒啊?
不過她還是高估了路上能賺到的時間。她不會開車,他們坐的地鐵,一路上那叫一個暢通無阻,一分鐘都沒耽誤的,她喋喋不休了一個小時,感覺還有好多話沒說,就到站了。
等到了辦理登機手續的時候吧,也就排了十五分鐘隊,顏紹之沒什麽行李,就一個登機箱,拿護照取了登機牌,就可以去安檢了。
去安檢的路上,夏小涼搶了他的護照和在法長居卡,看着上面的照片“哇哦”:“還是年輕好啊,太帥了吧!”
顏紹之拿過去,用護照拍她的腦袋:“以後就我這張臉了,認命吧。”
夏小涼堅持推着他的登機箱:“我可不會認命,等你走了,大把花樣美少男等我挑!”
顏紹之拿眼睨她:“夏小涼。”
有那麽點兒警告的意思。
夏小涼吐吐舌頭,下巴指着不遠處的國際安檢處:“你快去吧,趁現在沒什麽人排隊。”
顏紹之回頭看了眼。
這個時節,不是國際出發的高峰期,現在又還早,那邊的确沒什麽人排隊。
“快去吧快去吧,拜拜拜拜。”夏小涼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催他。
顏紹之去拿行李箱,她卻下意識地躲了躲,然後馬上反應過來,把行李箱推到他跟前。顏紹之接過,垂眸看她。
“你快走啦!別看我了。”夏小涼繼續催。
顏紹之卻還是盯着她。
夏小涼覺着,他再看,她就要繃不住了。
好在下一秒,顏紹之收回眼神,将她拉到了懷裏。
六月底,兩人的衣物都很單薄,擁抱時仿佛能感覺到肌理相貼,他硬朗的線條讓夏小涼變得柔軟,任由他抱着,聽他胸口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走了。”他在她耳邊淡淡道,然後放開她,轉身,步子極快,沒有回頭。
夏小涼還牢記着她是來送機的,恪盡職守地盯着他的大長腿消失在安檢口,才眨眨眼,轉身離開。
九點半的飛機,這會兒早上八點。她動作夠快的話,回去上班都不會遲到呢。
她還是背着日常用的黑色雙肩小皮包,兩個大拇指扣在肩帶上,擡腳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正好碰到一隊旅行團,人聲鼎沸,歡聲笑語的。
她繞了過去,再到門口,發現外面又下雨了。
其實她直接下一層,去坐地鐵,就可以回R.K。可室內實在有點悶,她想出來呼吸點兒新鮮空氣,可能會好一些,結果這雨水潮濕,下得又不大,顯得更悶了。
一時間夏小涼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回去坐地鐵嘛,不太想,剛剛來的時候兩個人,現在回去一個人,多憋屈啊;打個車回去吧,這裏是入口,她得冒着雨繞一大圈,才到打車的地方。
要不別那麽趕了,反正今早她請過假了。
夏小涼背着她的雙肩包,随意地找了塊沒什麽人注意的地方,蹲下來。
天空不算沉,雨也不算大,航站樓的廣播裏,在機械地念着航班信息,聲音隔了一道玻璃窗,不大不小,不算吵。
等雨停了,她就回去吧。
回去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參賽的稿子得抓緊時間修好,7月份又有新品發布會;她的新系列樣衣還沒出全,畢業證她還沒領,今年拍畢業照的時間也推遲了,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千萬別等到天氣熱的時候,穿學士服太捂人了。
她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知道怎麽的,又想起顏紹之。
然後想起生日那晚,他們倆站在當初偶遇的巷子口。他靠在自家的院牆上,雙手插袋,單腳曲起,微微垂首,頭發在暖黃的燈光下蘊着淡淡的金邊,平日裏閃着流光的金絲眼鏡卻有些暗淡,聲音更是低進了塵埃裏。
“她做了三年的植物人,醒來之後會有難以預估的後遺症。”
“她的重傷,我有責任。”
夏小涼抱着膝蓋,下意識地想找根樹枝啊小草啊或者石頭塊什麽的,拿在手裏能寫寫畫畫,結果機場門口太幹淨了,她看來看去,什麽都沒找到,倒是發現幹燥的地面,突然掉下兩滴水。
她忙去擦眼睛。
哭什麽啊夏小涼。
這幾個月你已經夠開心夠幸福了。
不要哭了夏小涼。
你的顏勺子,遲早還會再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別擔心,很快會甜回來啦~
池桉那邊也沒有什麽讓人糟心的狗血,這篇文整體是個溫暖治愈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