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徐非凡居然真的在十分鐘內喊來了五個模特。其他模特都已經準備好, 後臺化妝師們幾乎全空出來，所以五個模特的妝容發型都挺快, 柳蔡那邊總算有驚無險。
T臺上亮起幕布和燈光, 音樂響起, 畢業秀準點開始。
夏小涼準備得很充分, 套系又是最後一個壓軸，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輪到她呢，坐了一會兒, 聽到前面又是音樂又是掌聲又是歡呼聲的, 按捺不住跑到側面去看。
往年學院喜歡出一個大的方向, 讓畢業生們圍繞這個方向來出畢業作品，再串成一個有主題有內涵的大型時裝秀。今年因為比賽的關系，學院沒有給大方向, 畢業作品選題範圍很靈活，任由學生們各展所長。
所以T臺上一鍋大雜燴，各種風格應有盡有。雖然整體上少了點藝術範兒, 卻特色鮮明，而且異常有活力，一會兒一個新鮮感覺, 下面的觀衆看得也很盡興。
夏小涼看側邊圍了不少同學，有興奮的, 有緊張的，還有默默抹眼淚的，跟着嘆了好幾口氣。
從剛入校門, 只會拿着畫筆紙上談兵，到現在可以在聚光燈下盡情地诠釋自己的理念，真的是很不容易。
她還瞅了幾眼下面黑黢黢的觀衆席，顏紹之一直沒回她信息，不知道到了沒。
柳蔡的套系排得比較前，很快就到了。夏小涼一眼掃到她在對面開心得蹦腳。
她在“暗香”實習一年，畢業秀也發揮自己的擅長，以“荷”為主題，設計了一套國風作品。
溫軟綿柔，古風與時尚的碰撞，因為不用考慮市場和實穿性，風格很大膽，卻又別樣的唯美。
和她本人挺像的，外表張揚，內裏纖細。
跟柳蔡隔空飛了個吻，又看了幾臺，等時間差不多了，才回後臺，再次檢查了模特們的妝容、配飾、穿着，确保萬無一失，才重新回到側面。
最後一個套系了，音樂靜谧而悠遠。燈光也乍然變暖，像是冬日的陽光。
夏小涼選用了藍色和白色，面料都是素面，沒有印花，運用了大量的拼接工藝和褶皺工藝，模仿水紋的線條感，模特的頭飾與主題呼應，用貝殼和海螺做了造型，因為都是禮服，模特們走出來，看起來像一位位驕傲的人魚公主，素雅，卻不失貴氣。
結束時，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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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涼知道這是最後一個套系的原因，可還是忍不住激動。
很快，剛剛所有出現過的模特，和他們的設計師們陸續登場。T臺之後的大舞臺上，聚滿了數百風格各異的模特和他們的設計師們，集體鞠躬謝場。
這大概會是他們設計生涯裏，最壯觀的一次謝幕吧。
夏小涼混雜在裏面，氣氛熱鬧得不得了。雖然有專業攝影師給他們拍合照，下面還是不斷有觀衆大喊“看這裏，看這裏”。還有親友按耐不住，直接爬上舞臺送花了。
舞臺上有一片突然騷動起來，有人不約而同喊“哇哦”，還有人吹口哨，夏小涼夠着腦袋一看，居然是徐非凡，捧了一大束白色的玫瑰在柳蔡前面。
服裝學院有些人認識他，也有些不認識，還在大聲調侃：“卧槽柳蔡你照着徐非凡的照片找的男朋友嗎不愧是頭號鐵杆粉絲！”
那邊一片歡聲笑語，舞臺下的燈光也開了，夏小涼第一時間看向326的親友團坐席。
是空的。
心裏跟着空落落的。
再掃視一周，一眼在禮堂入口處看到人群中不容忽視的那個人。
他來了，沒有食言。
慵懶地倚靠在門邊，穿着扣上最後一粒扣的襯衣，鏡片後的雙眼帶着些微笑意。
夏小涼馬上展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跟身邊的模特們說了聲，就雀躍地往臺下蹦。
人群擁擠，她憑着自己嬌小的身材，低着頭弓着腰，鑽來竄去，一下子到了人前，開心地抓着他的手臂：“你來啦！怎麽不去裏面坐？”
顏紹之揉了下她的腦袋，沒說話，直接從旁邊的空座上拿起一束花，遞到她手裏。
火紅火紅的玫瑰花。
哇哦。
夏小涼覺得自己大概也要笑成一朵玫瑰花了，臉上肌肉完全不受控制，抱着那束花就拖着顏紹之的手往外走：“我們快走！我男朋友太帥了，不能給別人發現了！”
今晚服裝學院太熱鬧，外頭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的人。
“你看到了嗎？我這次出的禮服怎麽樣？”夏小涼出去就迫不及待問。
“作為畢業作品綽綽有餘，比賽還需要再琢磨。”顏紹之回答得很中肯。
夏小涼撅了下嘴：“那行，比賽還有一個月，設計稿我再琢磨琢磨。”
“你幾點過來的？怎麽不回我信息？你不會就在門口站了一個多小時吧？多累啊！”夏小涼還處在剛剛的興奮中，嘴巴說個不停，不過一走出人群，就聞到點別的味道，“诶，你剛剛抽煙了？”
因為夏國鐘不抽煙，她對煙味其實挺敏感。她和顏紹之在一起後，挺少見他抽煙的，下意識就問了一句。
“你看我先回答你哪個問題比較合适？”顏紹之低低笑了聲，打開後備箱。
夏小涼兩手抱着鮮花，糾結了一小下。
不是糾結顏紹之問她的話，而是糾結她手上的花……
要放在後備箱嗎……雖然有點沉，可人生的第一束鮮花呀。居然有點舍不得。
“回家慢慢看。”顏紹之掐了掐她的臉頰。
好吧……
夏小涼依依不舍地放下，還摸了摸它們嬌柔的花瓣。
不過等到了車上，她又恢複到興奮的狀态：“你剛剛看到徐非凡了吧？你們倆商量好一起買的花嗎哈哈哈，柳蔡明天肯定要上學校論壇的熱帖了。”
顏紹之挂了檔，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動作流暢地把車開出停車位，嘴角微微上揚着：“他還會送花？不像他那種智商會做的事情。”
“啊，你也覺得？”夏小涼瞪大了眼睛，“我上次就跟你說過啊，徐非凡看起來經驗挺豐富啊，怎麽追柳蔡的時候，那麽……啧，方式那麽奇怪呢。”
真虧柳蔡曾經對他愛得深沉，否則早跑了。
他們出來得早，沒有碰上車流高峰，很快就駛出了校園。夏小涼夠着腦袋看外面抱着鮮花走在路上的同學們。嘤，她應該也步行出去，在路上嘚瑟一下。
顏紹之看她追着人往後看，放慢了車速，緩聲道：“他父母過世得早，從小跟叔叔長大，叔叔很忙碌，大多把他交給傭人，人情世故上沒有人教，是要差一些。”
夏小涼“啊”了一聲，徐非凡是孤兒？居然從來沒聽外人提過。
“但他待人真誠，是個很重感情的人。”
夏小涼難得聽他一本正經地說起徐非凡，坐正了身子聽他講。
“他在My way也算功成名就，沒想過自己出來單幹，就因為當年辛雨老板一句‘我看好你’。”顏紹之目視前方，過了一個路口，“他從小孤單怕了，喜歡熱鬧，身邊莺莺燕燕看起來不少，其實就是……”
顏紹之搖了搖頭。
網絡上有句很流行的話，挺适合他的：聊騷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夏小涼突然想起她之前一直猜測的問題：“顏紹之，My way 和‘暗香’的合作，是不是你暗中促成的？”
顏紹之無奈揚眉：“被他逼得沒辦法了。”
那陣子每天轟炸他毀他姻緣，要他賠媳婦兒，不給他出點主意電話都要被他打爆了。
“結果還是一手好牌被他打得稀爛。”顏紹之輕嗤。
“那也未必。”夏小涼捏着下巴，雙眼提溜轉，“今天柳蔡那反應，我看有戲啊！”
看徐非凡微信上加滿了模特，她都要炸了。剛剛那束玫瑰，她也是一臉嬌羞啊。
“這樣吧，明天我們326去爬山，我喊他一起，制造一下機會。”夏小涼笑嘻嘻拿出手機，給徐非凡發信息。
“爬山？”顏紹之側首看她。
“對啊。”夏小涼點頭，“趙曉燕今天心情不好，我們說好明天去爬青蘭山，你要不要去？”
顏紹之看回前方，車子前行，路燈帶來的明亮和陰影在他臉上交替，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模糊。
“就只有326四個人，可能再加徐非凡，沒有其他人。”夏小涼擔心他嫌人多太吵。
顏紹之卻還是看着前方，沒說話。
夏小涼也安靜了一下，然後給自己找臺階下：“你明天有安排了吧，沒時間就算了，最近天氣熱了，爬山怪累的。”
低着頭無意識地看手機。
車子駛入一條小道，顏紹之又說：“去吧。”
他側目看夏小涼，鏡片後的眼底目光柔軟，聲音也跟着輕軟：“你去哪裏我都陪你。”
夏小涼的心跳“咚”地一下。
這個男人……
自從開始談戀愛，滿點的情話技能一點都不遮掩，動不動就biubiu往外冒。
已經晚上十一點，離開學校之後，熱鬧就不複存在，駛入小道後，城市更顯得有些僻靜，只有昏黃的路燈和遠處房屋稀稀拉拉的燈光。夏小涼卻覺得她的心情依舊那麽雀躍，仿佛有只小鹿一直在心底蟄伏，只要碰到身邊的人，就開始活躍跳動。
“诶诶诶，回你家。”夏小涼指着路，“回你家你再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也要體驗一下抱着玫瑰花在路上嘚瑟的感覺！”
顏紹之輕輕笑了下，拐彎。
從顏紹之家到自己家的路，夏小涼已經熟得不能再熟。
她上小學的時候，學校就在社區，也是步行十分鐘的樣子，每天來來回回，路上有幾顆小草，幾塊石頭，哪裏有幾只小野貓，她都一清二楚。
她對這條路的熟悉程度，就和當時那條路差不多了。
從院子出來，是肩并肩的一棟棟小洋樓，大多數人家會把車停在路邊，也有些人家改造了院子門，把院子改成了車庫。不過這邊入住率不高，即使有人把車停在路邊，也不會顯得擁擠。晚上會很安靜，走到大概三百米的人家，養了一只有點頑皮的金毛，每次她路過，就會“汪汪”叫兩聲，想要下樓玩耍。
夏小涼捧着玫瑰花，路況熟悉到她已經可以面對顏紹之，倒退着走了。
她笑眯眯的，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顏紹之閑聊。
“顏紹之，我好像還沒問過你大學學的什麽專業對不對？你畢業的時候有沒有也這麽開心？”
顏紹之什麽都沒拿，兩手插袋，白色的襯衣沒像之前扣得那麽嚴絲不漏，解開了兩顆扣子，夜風吹來，襯衣鼓動，勾勒出他姣好的身材。
他看着夏小涼，風吹得他輕輕眯眼：“服裝營銷與管理。”
“啊……真是一個老本行從小幹到大啊。”夏小涼感嘆，“專業都這麽對口，你打算一直挂着設計總監的名號來管理R.K嗎？”
顏紹之腳步頓了頓，微蹙了下眉頭，沒說話。
夏小涼覺得他可能不太喜歡這個話題，于是換了一個：“诶，今天和徐非凡一起來的，還有另一個人，我覺得給柳蔡送花的主意，可能是他出的。”
“嗯？”顏紹之懶洋洋地應。
“是淩青工作室的淩青。”夏小涼說，“他也喊你勺子，你和他也認識對嗎？”
“哦，老朋友了。”顏紹之淡淡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夏小涼笑嘻嘻地，逆着光，一步步往後倒退，“他上次來江城，戚院長讓我去機場接的他。”
“他第一次見我你猜說什麽了嗎？”夏小涼瞪圓眼睛，驚奇道，“他居然說我有點眼熟，還問我三年前有沒有去過雲南！”
“我三年前真的去過雲南，就是……就是碰到那個……初戀那次。”其實夏小涼覺得再在顏紹之面前用“初戀”這個詞不太妥當，但她實在也找不出其他的詞來指代他了，“如果我那時候也見過淩青，淩青又認識你，豈不是說明三年前我們倆就間接有交集了！”
戀愛中的女人可能都會這樣，一點點蛛絲馬跡都願意浮想聯翩，能歸結到“命中注定的緣分”就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情。
夏小涼也一樣，覺得這個太神奇了：“咱們倆也太有緣分了吧！”
夏小涼捧着花，笑容嬌豔，等着顏紹對這件“神奇”的事情發表一些看法。顏紹之卻再次頓住了腳步，兩手在口袋裏拿了什麽出來，又放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拿的是煙。
再仔細點看，他似乎皺着眉。
“顏紹之，你今晚不高興嗎？”夏小涼也停下腳步，偏着腦袋看他。
六月初的江城，夏季的炎熱已經嶄露頭角。午夜的風不再燥熱，卻帶着令人不快的黏膩。
剛剛路過的金毛似乎能看到兩人停下的步伐，又扯着嗓子叫起來。
顏紹之往前走快了幾步，撈過夏小涼的手。
他的掌心有汗，握上去有點滑。
她反手将他扣住，他不說話，她也就不吭聲。
她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他在去畢業秀之前抽煙了，剛剛聽她說那些，似乎又想抽煙了。
他并不是有抽煙習慣的人，尤其和她在一起之後。
“夏小涼，那年夏天，我也在雲南。”顏紹之突然開口道。
夏小涼驚訝地擡頭：“你也在？和淩青一起去的嗎？”
顏紹之“嗯”了一聲。
“你不會也見過我吧？”夏小涼有些不可思議，又搖搖頭，“算了，見過估計也忘了，反正你的性格肯定不會找我搭讪，我那時候不開心，肯定也不會主動找你說話。”
顏紹之握着她的手，握得有點緊，卻沒說什麽。
夏小涼疑惑地跟着他，腦袋裏又換成回憶三年前，到底是什麽時候，他們可能有交集……坐過同一輛大巴？去過同一個景點？啊，也可能是坐過同一躺火車，他們也是從江城過去嘛。
也不對，江城過去的火車，得二十多個小時呢，她那會兒窮得叮當響，還是找人借的錢出門，所以只能坐火車，但顏紹之他們肯定飛機過去了。
住同一家客棧倒是有可能。
她那會兒選的當地挺有名氣一家的客棧。
不過顏紹之這種死宅，居然也會跑那麽遠去旅游？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顏紹之又開口了：“夏小涼，我的生日是12月28。”
嗯？怎麽突然說到生日了？
夏小涼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條件反射地說：“咦？那你不是和我初戀同天生日？”說完還抓了下腦袋：“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顏紹之無奈地嗤笑了聲，拉住她的手站定。
他低頭看着她，神色突然變得又冷又靜：“夏小涼，你為什麽認定這些都是巧合？”
夏小涼的腳步也頓住，疑惑地皺眉。
“夏小涼，我和他用一樣的手機鈴聲，用一樣的解鎖密碼，一樣三年前去過雲南，連生日都是同一天，你為什麽認定這些都是巧合？”顏紹之的聲音帶點譏诮，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一直緊緊盯着夏小涼。
夏小涼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問得啞口無言。
顏紹之輕輕吐出一口氣，放軟了語氣：“你就沒想過，我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