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酒量這種東西, 某種程度來講，是天生的。
夏小涼祖上大概有位能喝的大将, 夏國鐘斯文一輩子, 幾乎不碰酒, 葉思雲就更不提了, 可她卻格外能裝。但她只試過啤的，而且因為不太喜歡那股味兒，很少喝。
她越喝越興奮, 到最後一群人撤退的撤退, 趴桌子的趴桌子, 就剩一個顧飛，聽她那麽一吼，站起來勾她的肩：“偶像, 我跟你喝……我們倆喝……”
可手臂還沒搭上肩膀呢，撈了一個空，整個人往旁邊的椅子上歪下去。
夏小涼也覺得自己一輕, 怎麽飄起來似的。
反應了一下，發現自己被人拎着領子往外提。
“欸，誰啊？拎什麽拎, 我又不是貓……”夏小涼掙紮着看後面，眼前迷迷蒙蒙的, 但還是看得清來人的輪廓，瞬間就老實了。
她沒醉，真的。
她還能認識拎着她的是顏紹之, 還能記得她沒經過他的同意，擅自改了他的作品。
她心虛得很。
然後就乖乖配合他的步伐，蹭蹭向前。
到了飯點門口，外頭冷風呼呼一吹，眼前馬上清明些，腦子裏也不全是酒了：“顏紹之，你怎麽來了啊？你吃飯了嗎？今天的大龍蝦可好吃了，你嘗了沒？”
顏紹之沉着臉，把剛剛拿着的外套直接往她頭上一挂：“衣服穿上。”
夏小涼喝了那麽多酒，其實燥得很，不想穿，可又覺得那外套太沉了，挂在腦袋上她要站不住了似的，于是歪歪扭扭地把自己往裏面塞。
顏紹之無奈地看着她，冷聲道：“夏小涼，你下次再在外面喝這麽多酒，我就把你扔到漢江喝個夠。”
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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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漢江裏是水，又不是酒，怎麽喝個夠。
夏小涼擡眼看着顏紹之，眨一眨，可憐巴巴的。
顏紹之撇開眼：“走吧。”
自己往前走。
夏小涼在原地愣了下，跟上，但顏紹之腿長，步子又快，她要跟他保持并肩，幾乎得小跑才行。
“顏紹之，你的車呢？”夏小涼吃力地跟在後頭，“我們不會要走回去吧？”
“不遠，很快就到。”
你的腿長，當然不遠啦！
“你沒開車那我們打車嘛。”
“你看看現在幾點了。”顏紹之突然回頭，不滿地睨着她。
夏小涼喘着氣，慢騰騰地摸出手機，媽呀，居然快十一點了。難怪路上沒什麽車，也沒什麽人。
顏紹之繼續往前走。夏小涼連忙拉他的手：“那就走慢點嘛大神，我腿軟，走不動了。”
顏紹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側身，躲開了。
哎呀，抓下手腕都不行，為了喜歡的女孩子守身如玉嗎？
夏小涼的意識很清醒，但到底喝了那麽多酒，眼睛裏的光細細碎碎的，像是被仍入了石子的湖面，還一晃一晃的。
顏紹之回身望着她，輕聲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示意等着她。
夏小涼馬上笑起來，眼底的光也跟着波動，變成月牙的形狀。
“顏紹之，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對不對？”酒精刺激着神經，讓夏小涼的心情稍微有點飄，走起路來也輕快地左右晃。
顏紹之的步子放得很慢，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眸光沉靜地瞥她一眼。
“嗯。”
“‘夏夜’系列就是你為她創作的對不對？”夏小涼狡黠地笑。
顏紹之看她一副偷了腥的表情，也露出一個輕笑：“你知道得挺多。”
“我早跟你說我腦子很好使啊！”夏小涼自信地說，“我還知道她肯定不知道你喜歡她。”
“哦？”
“她如果知道的話，肯定和你在一起了。”
顏紹之眼底，閃過一絲短促的流光：“是嗎？”
夏小涼點着有點沉的腦袋：“當然啊，你看你……”
夏小涼沉沉的腦子裏閃現出視頻裏的那一幕，他穿着燕尾服，聚光燈下紳士地鞠躬。
簡直就是童話裏走出的白馬王子。
不不不，他并不符合她的審美，她喜歡皮膚黝黑的，陽光愛笑的男孩子，她不能違心地說他是白馬王子。
“也可能她和我一樣，不喜歡你這一挂的吧。”夏小涼拐了話鋒說。
顏紹之看她搖頭晃腦，心思轉了七八個彎的樣子，嗤笑了聲：“那你喜歡哪一挂的？”
“當然是我初戀那一挂的啊！”
顏紹之早不樂意聽她這些屁話了，直接無視了。
“顏紹之，你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麽樣的啊？”夏小涼又仰着白白淨淨的小臉問。
“你想知道？”顏紹之輕輕垂眸，就能看到她微醉的眼神，挺翹的鼻尖，小巧的下巴，和下巴下纖細的脖子。
“她和你不一樣。”顏紹之揚起唇角，“她腦子不太好使。”
夏小涼：？
大神，你不能因為人家不喜歡你，就說人家腦子不好使吧？
注孤生啊！
“顏紹之，你該不會因為一直追不上人家，才成天一副生無可戀的頹喪樣子吧？”
剛剛的飯店的确離他們住的片區不遠，連大馬路都不用走，兩人一直穿梭在老城區的各個小巷，燈光昏黃，靜無人煙，路過一處老舊的石墩，夏小涼直接踩上去，打開雙臂走起了獨木橋。
顏紹之蹙眉：“你小心點。”
夏小涼酒勁還在，興奮着呢，笑嘻嘻地走過一段，跳下來：“愛而不得，郁郁寡歡，啊哈哈我說得對不對？”
顏紹之無語地把她拎回身邊：“前面的路不太好走，看着點。”
前面是段水泥小路，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可能白天下過雨，還蓄了幾個水坑。
夏小涼偏着腦袋看過去，太小看她了吧。
夏小涼再次踩上石墩，感覺自己身體輕輕的，就好像馬上要飛起來似的。
“其實你不用難過啦。”她低着頭，張開雙臂一步步向前，忽而笑眯眯地看了顏紹之一眼，“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顏紹之這時已經有點後悔沒有試試打車軟件了，或者應該找個代駕，這樣夏小涼要喋喋不休也好，要耍酒瘋沒個消停也罷，最多也就五分鐘。
夏小涼掏出胸口的項鏈：“我對你說過這是我家初戀送我的對不對？”
她停了下來，顏紹之擡頭，就看到三年前他随手收的一個小吊墜再次被她挂在手心。
“你還跟我一起給他過過生日對不對？”夏小涼站在石墩上，難得可以低着頭跟他講話，還是笑眯眯的，“我還對你說過我們感情很好，他很喜歡我對不對？”
“我真的挺喜歡他的。”夏小涼張開雙臂，繼續低着頭往前走，“我用和他一樣的手機鈴聲，還用和他一樣的開機密碼，我發現他好像喜歡Eternel的作品，就把他那麽那麽多的粉絲都翻過一遍，想找到他的微博賬號，我的手機一直存着他的號碼，希望哪天他會突然給我打電話……”
“可其實……顏紹之，我告訴你哦。”夏小涼再次停下來，偏着腦袋看顏紹之，嘴角笑着上揚，眼睛裏波光盈盈，“事情不是我對你講的那樣。”
“那條項鏈是我找他要的，他的生日是聊天時無意透露給我的，他的開機密碼對我說過一次我就記住了，知道他喜歡Eternel，只是因為我看他用他的作品當手機壁紙。”
“其實我和他只認識了六個小時。”夏小涼站在靜谧的夜色裏，勉強紮起的小馬尾早就散了，頭發被風吹得有點淩亂，月光灑在她臉上，落在她眼底，她看着顏紹之，笑吟吟地，“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我。”
“其實他早就忘記我了。”
其實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狂歡。
夏小涼覺得應該又是酒精在作祟，剛剛讓她莫名地興奮，現在又讓她莫名地傷感起來。
她看着顏紹之，發現顏紹之并沒有因為她的話開心起來，反倒臉色凝重，眸子裏一層又一層，蓋滿了她讀不懂的情緒。
是想安慰她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嗎？
“你不用覺得我可憐啦。”夏小涼擺擺手，笑着繼續往前走，“我就是想對你說，喜歡一個不喜歡你的人，不需要難過啊。”
“我就從來不覺得難過。”夏小涼歪歪腦袋，把腿踢得老高，再啪地用力放下，“他不記得我，我記得他就可以啊。”
“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喜歡做設計嗎？”夏小涼的眼睛裏重新亮起來，一閃一閃的。
“因為他告訴我，設計師是一個偉大的職業，他們手裏的每一張圖紙，對作品的每一份雕琢，都是為了将一塊璞玉變成一顆閃亮的星星。”夏小涼擡頭看着漫天的星星，仿佛又見到當年那個渾身充滿能量的少年，“他說設計師，是托舉星星的人。”
她手裏的每一塊布料，每一根線，每一顆扣子，都會在她的托舉下，變成一顆閃閃發光的星，這讓她怎麽能不喜歡呢？
他在她人生最迷茫的時候出現，點亮了她前進路上的燈塔，讓她從此有了奮鬥的動力和方向，這讓她怎麽能不喜歡呢？
“夏小涼。”顏紹之突然喊她，聲音有些異樣地低啞。
“嗯？”夏小涼低頭看他，發現他唇角繃直，眼睛少見的泛着殷紅。
“你下來。”顏紹之說。
“我不！”夏小涼擡起下巴，“你是不是又嫌我吵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你下來。”顏紹之朝她伸出左手。
夏小涼躊躇一會兒，算了算了，這條路也到頭了，穿過前面的小巷好像就到家了。
她握着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量往下跳，剛落地，他就拽着她的手往前走。
真是拽着，太用力了，捏得她手骨生疼。
“顏紹之，你走那麽快幹什麽？你拉疼我了……”夏小涼不滿抗議。
一直将她拖到巷子裏，他才放開她的手。
夏小涼奇怪地打量他，他似乎在極力壓抑什麽，胸口劇烈地起伏，剛剛拖着他的手握成拳，嘴角都幾乎崩成一條直線，避開她的打量，啞着嗓子說：“你回去。”
夏小涼眨眨眼，伸手想去摸他的額頭：“你是不是又發燒了？”
顏紹之觸電般躲開：“沒有。”
夏小涼悻悻收回手：“哦……”
她覺得怪怪的，但哪裏怪，她又說不上來，還是她酒喝多了吧，酒勁過了，好困……她拍了下太陽穴，向前走了幾步又想起來，回頭：“你不回家嗎？”
回家得路過她家門口呀。
巷子裏月光沒能灑進來，漆黑漆黑的，夏小涼只隐約看到他的影子，身體似乎沒有那麽繃直了，聲音也軟下來：“我從後面走。”
“哦……”可能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小路吧。
夏小涼揉了下困頓的眼，往巷子口走，人就要走出去了，顏紹之突然喊住她：“夏小涼。”
“嗯？”她回頭。
“你剛剛還想說什麽？”
她剛剛還想說什麽？
哦，想起來了！
夏小涼臉上又挂起輕快地笑容：“我剛剛想說，你知道我為什麽一直那麽努力嗎？”
那麽努力地學習，那麽努力地工作，那麽努力地拿第一，柳蔡說她簡直變了一個人。
喊住她的人沒有吭聲，她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說：“因為我也想把自己雕琢成一顆星星，一顆最閃最亮，站在最高處的星星。”
她踮起腳尖，指着澄澈的夜空，偏着腦袋說：“這樣他就會看到我，會記起我了啊。”
她剛剛已經走到了巷子口，有月光沿着瓦紅的牆面投下一片銀白色的光影，她的身姿在這樣的光影裏像是茫茫夜色裏的乍現霞光，漂浮在空氣中的水霧氤氲在她周圍，讓她看起來格外的明亮，又格外的生動。
漆黑的巷子裏仍舊沒有聲響，仿佛她在對着一片黑暗喃喃自語。
夏小涼卻知道他是在聽的，她能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
“所以那個女孩子不喜歡你沒關系，你看到我昨天……”
“夏小涼。”巷子裏的人突然打斷她，低啞的聲音帶着一股奇特的砂質感，仿佛終于放棄了某種掙紮，有點疲軟，“你回來。”
夏小涼腦子有點木，這個人今天怎麽回事，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她偏着腦袋茫然地眨眨眼，他也不說話。
只有穿巷而過的風，呼呼的。
算了算了吧。
夏小涼慢吞吞地往回走，有點埋怨地說：“你為什麽又叫我回來啊？”
剛剛走到黑色的人影前面，還沒看清他的神色，手臂就被他猛地一拽，接着整個人都被抵在牆壁上：“因為……”
“我不打算放過你了。”
猝不及防就被兩片溫軟的唇親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