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整個後臺, 都因為這個突兀的聲音, 靜止了。
秀場的後臺都是重要的衣物，每次都會特地整理掉尖銳的物品，連挂衣服的衣架, 端頭都會注意處理圓潤, 以避免忙中出錯, 但是千防萬防, 不能防止有人穿高跟鞋，還腳下不長眼。
沈姚驚慌得差點把衣服扔地上了，連連退了幾步，有點發白的唇抖了抖, 想掙紮幾句。
可這實在是一個太低級的錯誤了, 她自己都沒法找到開脫的理由。
最後脫口而出的是：“怎麽辦？”
怎麽辦？
模特的走秀時長，音樂時長，燈光配置, 都是之前全部接洽好的，少了一個款……全都亂了。而且這是整個系列的主打款，外面屏幕上的剪影, 就是這條裙子的，不可能不給這條裙子出境。
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觑，如果顏紹之在，可能還有解決辦法，現在主設計師都不在，能怎麽辦？
夏小涼的心情過山車似的, 剛剛才莫名其妙解鎖了顏紹之的手機，以為勉強度過難關，馬上沈姚把裙子踩出那麽大一道缺口。她腦子轉得再快也有點傻眼啊。
最後一群人的眼神齊刷刷地看向任媛。
任總最大，聽任總指示。
任媛平時就很注意穿着，今天更加時尚一點，比起無措，她臉上更多的是無語：“都愣着幹什麽？衣服破了，想辦法補起來啊！”
說完她的手機就響了，她皺着眉頭出門接電話。
于是在場又變成了面面相觑。
補起來……說起來容易，可補那一個缺口，對整體裙型都會有影響，并不是說打個補丁把光線調暗點就可以混過去的。
如果真的只是一個小缺口還好說，沈姚踩出的那個缺口，超過二十公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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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這還是顏紹之的作品，誰敢動？
模特們剛剛準備好，見這邊突然安靜下來，有人問了一聲：“怎麽了？什麽時候開始啊？我們準備就緒了。”
沒有人回答。
蔣楠把夏小涼往後拉了一步，其他幾個設計，包括顧飛，都看着沈姚，沈姚心慌得厲害，說話聲音都有點發抖：“帶了針線嗎？”
“帶了帶了，面料都帶了。”顧飛連忙回答，然後去開櫃拿東西。
這些都是以防萬一，事先準備好的輔料。
顧飛把東西拿出來，沈姚抱着裙子，只垂眼看着，沒接。
任媛握着手機風風火火地回來：“外面已經等不了了，馬上準備開始！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必須把今天的秀圓過去！”
很是不悅地轉身。
走了兩步又深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情緒，回頭：“都別慌，盡你們所能，該怎麽來怎麽來，等會我來做謝幕。”
踩着高跟離開了。
剩下幾個人仍是沉默，沈姚極為勉強地接過了針線，臉色蒼白得厲害。
“我來吧。”夏小涼推了一把有意攔着她的蔣楠，“姚姐你去安排模特們開始走秀。”
蔣楠詫異地盯着她，誰惹的禍誰背鍋，你瘋啦？
夏小涼朝她無奈地揚眉，現場還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嗎？
今天這一補，怎麽補都是錯的，可她是個實習生，大學都沒畢業，犯錯是被允許的，也就是被衆人飯後談資一陣，笑一笑，說上次微博洩露款式的新人這次又犯低級錯誤了，公司層面，也最多就是提前結束實習。
她實習期已經滿三個月，夠出實習報告了。
沈姚的确對她不好，她沒必要替她背鍋，可這也是顏紹之的作品啊……
而且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作品。
沈姚的手抖得，連針都拿不穩了，能把裙子補成什麽樣？
沈姚也很意外，但夏小涼過來拿針線盒和裙子的時候，她沒有拒絕。
“秀十五分鐘後開始，整場時間十五分鐘，這個款是壓軸，你有三十分鐘時間。”沈姚聲音僵直地提醒她，然後轉身去了模特那邊。
夏小涼接過裙子就轉身。
蔣楠小步跟着她，低聲急道：“夏小涼你是不是太自負了？沈姚都不敢接這個活兒！外面多少同行多少媒體多少記者，你接了不是找死嗎？！”
“接都接了，你幫不幫我？”夏小涼眨巴着眼睛看她。
蔣楠無奈地點了一下她的腦袋：“要我做什麽？你說。”
兩人很快開辟出一塊相對安靜，相對寬敞的地方，挂上裙子，讓顧飛拿出之前備用的輔料，然後拿到顏紹之的手機，深吸一口氣。
冷靜。
這種時候，越慌越難找到方向。
然後開始翻看定版照片。
剛剛太匆忙了，她壓根沒時間仔細看這套作品。
她先整個浏覽了一遍，然後一個款一個款地細看。
整體還是和顏紹之從前的作品一樣，極簡主義風格，無論是線條還是顏色，都幹淨利落，看起來很是清爽。但是細看，會發現和他從前的手法有很大區別。
譬如從前他偏愛剛毅的線條，“暮鼓”最典型，大量的幾何狀組合拼接，又冷又酷。
但這次很少見到那麽尖銳的處理，相反，乍看幹淨利落，細看卻是柔軟細膩。
顏色也不像從前偏愛冷色調，用了一種雜糅的花色作調劑，讓整個系列看起來莫名地……
溫柔。
Pour ma cherie，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
應該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女孩子吧。
夏小涼用力拍拍臉，清醒清醒，想什麽呢！
夏小涼翻到最後一張。
一條無袖長裙，深V，開背，整套裙子都用的前面用來點綴的一款紗質面料，因為特殊工藝會微微反光，無論在燈光還是陽光下，應該都會非常漂亮。
簡直就是所有女孩子都會喜歡的一顆糖果啊。
她再擡頭看了眼實物。
只那麽粗粗挂着，并沒有多麽驚豔，但一旦穿上身，整個兒就會不一樣了。
可惜……
她皺眉看着裙擺撕裂的地方。
這裙子的線條，一樣很柔軟，裙擺非常自然流暢，如果直接縫上，就像美女臉上突然多了一道疤。
只能用點工藝讓這道疤沒那麽難看了。
夏小涼取下裙子，拿出針線。
蔣楠馬上問：“怎麽樣？有想法了嗎？”
“縫個千鶴紋吧。”夏小涼說。
“千鶴紋？”
“選一個三角切面，把那一片都改成千鶴紋，你覺得怎麽樣？”
蔣楠眉頭也有點打結，網紗面料用千鶴紋，不算違和，但是……
“縫吧！沒時間了！”蔣楠拿過針，給她穿線。
夏小涼也不糾結，本來就沒時間糾結，這種時候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好，反正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接過線，深吸一口氣，就埋頭幹活。
“夏小涼，你這手法也太娴熟了吧？”蔣楠看她一針接一針，一點都不含糊，“你工藝課是不是都滿分？”
“沒有啦。”
前陣子她給林璇做衣服，為了讓面料變得別致，試遍了各種針法，做了好幾件成衣，選了一件最滿意的。
當時正好做了好幾米的千鶴紋。
夏小涼縫得很娴熟，很漂亮，可是……
兩人把裙子挂起來，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眼裏都是遺憾。
看不出撕裂的痕跡是沒錯，但是顏紹之的作品向來簡約，很少用這麽複雜的工藝，這條裙子原本的設計也是簡約大方，加了這麽一片千鶴紋，反倒顯得普通了。
原本很完美的一個系列，收尾的卻是這麽普通的壓軸款。
很多人看到那張背影的剪影後，一定很期待吧，過高的期待值也會帶來落差。
“算了，很不容易了。”蔣楠安慰她，“咱們不能跟大神比。”
夏小涼坐在桌上，擡頭望那條裙子。
還是有些頹喪。
她不能再做點什麽，讓它變得更好嗎？
“夏小涼，前臺馬上開始了！”沈姚尖細的聲音傳來。
夏小涼手心驀然滲出一層冷汗。
馬上開始了，她真的不能再做點什麽了嗎？
夏小涼輕輕低下頭。
顏紹之想通過這套作品表達什麽？
或者說，她通過這套作品，感受到了什麽？
輕輕潺潺，如同溪流般綿長溫柔，卻小心謹慎的愛意。
就像他小心藏在每一個袖口，每一個裙邊，每一個褶皺處的燦爛花色，生怕太過熱烈會将對方灼傷。
她突然想到那天顏紹之問她：“夏小涼，你認為‘夏’，應該是什麽樣子？”
她回答他：“‘夏’啊，應該五彩斑斓，明媚燦爛，熱情如火，就像我這樣啊。”
對啊，愛情也一樣，應該是五彩斑斓，明媚燦爛，熱情如火的啊。
夏小涼微微側頭，眼神落在桌上的布料上。
手癢。
外面突然響起音樂聲，走秀開始了。
“那個……這條裙子好了嗎？”突然過來一位模特，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長裙。
蔣楠看了眼夏小涼，正要回答，夏小涼：“再等一下。”
她蹭了一把汗涔涔的手心，拿起桌上的剪刀和布料。
不管了，死就死吧。
她動作熟練地雙手配合，移動剪刀，很快出現一朵小花。
一花一世界。
我的世界千千萬萬，卻唯有一個獨一無二的你。
愛就要大聲說出來呀騷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