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裸肆無忌憚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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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純然睡得不是很好，因為做了一個讓她情緒極為波動的夢。依稀記得好像一開始夢到了“管”在聊些什麽。可後來那人卻變成了“韓碩”，純然夢見自己站在一個高處，仿佛四周還充斥着紅幕，和不停閃爍的鎂光燈。那一刻，似乎純然這些年的努力，得到了衆人的肯定和贊許。
純然在人群中很快尋找到韓碩，她更是驚嘆此刻的‘好運氣’，那小心肝叫一個歡呼雀躍。于是她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拖着自己長長的禮服，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每一步都讓純然覺得仿佛走了很久，終于走近韓碩。純然對韓碩微笑着，韓碩也對純然微笑着。韓碩穿着粉色韓版休閑襯衫，長長的領帶襯得背脊挺直精神，還是那個她最愛的粉色，還是那個标準的衣架身材，純然記得給韓碩買衣服，只要是自己看着喜歡的，號碼是180的，他都能穿得帥帥的。此時此刻純然仿佛又能嗅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韓碩像變魔術似的變出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在純然心裏，每一件都如此清晰深刻。
第一件是一個木制的音樂盒鑰匙扣，那是6年前，是配成對的，上面刻着我們的星座，輕輕旋轉發條，音樂盒還能演奏出動聽的旋律，這段旋律不知陪伴純然度過多少個，思念的日日夜夜。
第二件是一副拼圖，它發生在7年前，大頭貼瘋狂流行的年代，韓碩在純然的逼迫下，一起去拍了好幾組大頭貼，其中一幅還被做成了拼圖，拿回來的當天，純然不管不顧的嚷累倒頭就睡，韓碩則仔仔細細地一塊一塊拼起來，直到純然淩晨迷糊間看到韓碩拼完最後一塊拼圖，嘴角上揚起的美麗弧度……
純然想盡量表現的更優雅一些，這些年她千辛萬苦在心底築起一道抵禦韓碩的牆，她努力勸慰自己，應該是固若金湯，無懈可擊。可此時此刻眼淚在純然的臉上泉湧般流淌，她真的有些失控，那些記憶是純然花了這麽多年，才好不容易一點一點埋進心底，就這麽急不可耐地一下子被赤|裸裸地、肆無忌憚地被翻了出來。純然撕心裂肺又有些絕望地吶喊：“別再掏了……！”
第三件是一副油畫，8年前，純然高中畢業，當時韓碩已經去英國留學一年了。假期回國時請同學們吃飯，也叫上了純然，飯局中，韓碩唯獨送了純然一件世界杯英國隊的隊服作為禮物，被其他同學們起哄，韓碩只是回了一句：“誰叫你們不是我的同桌？”純然回到家，想着也許應該回個禮，于是便畫了一組靜物油畫，裱好畫框送給韓碩，記得韓碩當時蠻喜歡的樣子。
純然的心城仿佛如洪河決堤般，只在一瞬間徹底崩潰，或者說是再也無法用抽搐顫抖的身體，僞裝自以為是的堅強，她最後一點兒殘存的驕傲也被碾碎。
“為什麽？？？”純然終于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一直以來這個問題在純然心底問過千萬遍，為什麽不能再給我們一個機會，卻讓我一個人苦苦等待、守候了這麽多年，為什麽？
為什麽？你突然出現，當我措手不及時，你已經叩開我的心扉。
為什麽？你突然駐足，當我懵懵懂懂時，你已經撩撥我的思緒。
我已經依賴有你的理所當然，甚至讓我忘記如何獨自呼吸，
我已經習慣有你的悉心體貼，甚至讓我不知如何獨面生活，
為什麽，你靜悄悄地離開，安靜地讓人覺得你重未來過，仿佛只是我做了一場很美的夢。
被你一起帶走了我的所有，仿佛一下子全世界最溫馨的房子，只剩下一個不能更破陋的空殼。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消失後的一切，只是一場長長的夢，夢太長只是我還沒有醒。
只要我努力醒來，當我睜開眼睛，你依然在我身旁。
無數次這樣安慰着自己入眠，但每每醒來，那已是傷痕累累的心再一次支離破碎，直到徹底被粉碎，直到沒有辦法再拼合。後來，純然用任何可能占據‘思念的通道’，為自己開啓高強度‘全身心’無底線的超負荷努力模式，填滿每一寸帶寬，哪怕只是一根頭發絲般的間隙也絕不放過，直到無法再去想念，努力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因此從獎學金到學生會，從純藝系到課餘選修設計系，甚至比設計系同學更早敲開4A廣告公司的大門，從美術指導做起，工作範圍前後延伸到上至客戶主管，下至終端展會落地，更是順利進入甲方市場部……結果一切像奇跡般地發生，理由只有一個，為了停止思念。
……
韓碩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笑着繼續掏出一張2角錢的紙幣。那紙幣……純然瞪大了眼睛，它不是在自己的日記本裏好好地珍藏着嗎？怎們回到了韓碩的手上？
那張綠色的兩角錢紙幣，是他倆相識的最初時刻，成了同桌的韓碩許給純然的一個承諾，只要是純然能一直留着這張兩角錢的紙幣，6年後一定實現純然的一個願望，也可以兌換10萬倍。當時純然對這句話沒有特別理解，但還是她收下了這張紙幣，并且一直珍藏着。從那以後沒過多久韓碩就出國了。
“我承認當時的自己不是那麽懂事，太過執拗，喜歡和你較勁，可是你知道嗎，我為此一直後悔到現在，十年了，這紙幣我還一直留着，那你欠我的願望還作數嗎？”純然的身體與聲音一起發顫，眼眶裏湧起熱流，失落如風如疾般席卷而來，淹沒了一切，叫她再也動彈不得。
即使在現實中，純然何嘗沒有想過拿着這張紙幣，去要求韓碩兌現承諾。可是愛情，不是可以用價格或者其他什麽标準來衡量的東西，不是一聲說給或不給，就能得到的事情，純然相信，這個願望左右不了愛情，如果韓碩在乎，即使沒有這張紙幣，也不會有什麽改變，只是純然心底深處的潛意識還期待着什麽，以至于願意用時間靜靜地去等待。
純然哭了一夜，她确信，因為醒來的時候枕頭還是濕的。
但純然不想去理會這些，她只是想閉上眼睛，重新回到剛剛的夢裏，因為剛剛的夢裏，純然的眼睛能看着他，鼻子能嗅到他。她只是想知道答案，想知道自己如何應對，才能讓自己重新留在韓碩身邊。明顯純然已經過于激動，被那個夢境的頻道所拒絕。
純然其實也常常想讓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沖到韓碩面前，胡绉一句：“久聞公子佳色，吾今踏月采之”。不等韓碩反應過來，緊緊地推他到牆邊，擡頭将唇湊近，毫不留情的伺機□□，無視他的眼神與掙紮。
醉眼朦胧間，韓碩的俊臉應該近在咫尺。應該将唇吻在他的下颌上，順着曲線慢慢往下滑，直到觸碰到他的喉結，探出舌尖撩撥那凸點，不打一聲招呼強悍入侵……純然甚至開始懊悔，為什麽那麽長的日子裏，自己和韓碩似乎還從未熱吻過，而他就那麽止乎于禮地離開了。
“The Last That Ever She Saw Him,Carried Away By A Moonlight Shadow, He Passed On Worried And Warning, Carried Away By A Moonlight Shadow…”電話鈴聲猛然響起。
純然試圖挪動着麻木無力的身子，才發現此刻自己全身僵痛，仿佛剛被四五個大漢，聯合海扁了一頓，但還是努力地用指尖四處探尋手機，接起電話。
媽媽用她管有的慈愛問道：“起來了嗎？”
“恩……醒了”
“今天大舅媽送來一些親手包的粽子，還是熱乎的，今天有時間過來拿嗎？”
“嗯嗯……！”
“好的，你奶奶也天天念叨你呢！過來吃午飯吧！”
“好……”
純然努力咬牙，捍緊拳頭，用此刻僅剩下的一點力氣起身沖進浴室，似乎稍有怠慢便再也無法起身。她讓全身浸泡在熱水中，仿佛剛從北極回來似的，全身哆嗦着。熱水細細滲入她的皮膚，意識才慢慢恢複……
等工作室的人都來齊了，純然略微交待下工作後就出門了，正好路過超市，就買了些東西捎去。純然的奶奶年紀很大了，不缺錢但出門不方便，純然每次帶些吃的喝的過去，她就很開心，但東西要是買得貴重了，反而會被奶奶數落半天。
到了家裏，純然見到了媽媽和奶奶，她的爸爸去球館了，中午才回來吃飯，她的妹妹在行裏上班，晚上回家。也許是好久沒見的緣故，一見面，奶奶便開始搬家常，由近及遠，從這周扯到了奶奶年輕的時候。其實純然聽了很多遍了，但還是會保持着同樣的新鮮感和奶奶聊着。奶奶是大戶人家的二小姐，和當時家裏開商行且頗有學識的爺爺，據說還寫得一手好字，奶奶也是當年少有的上學堂的小姐，應了媒妁之言走到一起，爺爺和奶奶的關系一直很好。
可是到了一九六幾年的□□，作為家裏頂梁柱的爺爺受牽連而不幸去世，那個時候，純然的爸爸還不到7歲，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一個妹妹，奶奶當時獨自帶大4個孩子，為了生計，把爺爺留下的帶水井的四合院裏的房子一間間的賣掉，只剩下一間自住。純然也頗有印象，那兒有一個很大的院子，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水井，到了夏天方圓百裏的鄰居還會到院子裏打水，那是冬暖夏涼神奇的井水，10歲以前的她也一直住在那裏。
純然的爸爸媽媽白手起家興業，經過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艱辛，在純然10歲那年，買了兩三百平米帶獨立院子的房子，搬出了那個雜亂的四合院，一直到現在，全家人還住在這裏。以前純然不是很懂，但依稀覺得爸爸對獨立院子是有特殊情感的。
純然記得小時候學書法的時候，媽媽給純然找來一塊刻有爺爺名字的雕花方形硯臺，純然小小的手指輕輕觸摸着爺爺陷進硯臺的名字，感嘆道：“要是爺爺一直都還在就好了，可以跟着爺爺學，這樣爸爸媽媽也不用如此辛苦。”媽媽笑着說：“這個問題很早前也和你爸爸說起過，我還一直記得你爸爸說，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可能自己也不會如此努力。”
雖然那個時候純然還未成年，但是媽媽嘴裏那句不輕不重的話，卻像溶化了的滾燙的鉛水，頃刻澆進純然的心中，不免燙傷了幾寸，又很快遇冷凝固成沉甸甸的一大坨，壓在純然心裏頭。現在聽到奶奶重提這件事情，這種壓抑的感覺忽然讓純然想起了韓碩，她很快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那個抽屜。抽屜裏裝滿了對韓碩的回憶，是一只承載着過去十年的抽屜，一直擔心自己控制不住，才沒敢把這個抽屜搬到工作室。
純然翻開那本日記，夾着的2角錢還在，純然也不知這是第幾次用手指小心翼翼摩挲着翻看了。雖然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拿它去兌換什麽，但是似乎只有确定它還被自己完整妥善的保留着，才能将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下來，也許這就是人們稱之為的“希望”，只屬于純然的無價至寶。日記的下面是一副手套，那是一副情侶手套，由三個部分組成，男生女生各自一只單獨的，剩下的一個有些像心型，可以伸進去兩只手，設計初衷是擔心情侶們在冬季牽手的時候不得不隔着手套，而這幅手套便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情侶們可以在手套裏面牽着。
純然回憶起當時一看見這副手套，就馬上入了，然後又去挑選了一塊手表，把手表放在，那只男生單獨的手套裏。純然還記得自己演練了好幾次，才在一個夜晚的晚飯後，掏出這副手套，央求韓碩在馬路上陪自己戴着，韓碩犟不過便依了。
韓碩伸手去帶，才發現裏面的手表，純然歡喜地期待韓碩驚喜的表情……還沒得意兩分鐘，韓碩的臉便黑了下來，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弄得純然有些不知所措，真以為韓碩不喜歡這禮物，可韓碩卻質問純然怎麽這麽浪費錢，買這麽貴的禮物？
純然以往送韓碩的禮物，雖然都花了不少心思，可禮物的實際價格卻不高，而每次韓碩送純然的禮物普遍很貴，本以為韓碩是個不太關注價格的人，沒想到這會卻這麽生氣，于是純然也郁悶了：“你不能如此雙重标準吧？”韓碩卻只是淡淡地回答，“我那叫應該，你這就是破費，我更在乎你的心意”
……
聽見媽媽在餐廳喊自己吃飯，純然又趕緊把東西都收拾好，一邊答應着，一邊走出自己的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