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愛之名
從京裏回來後，日子似乎一下子變得很平靜。
小九在夫人的要求下，不再出出進進寸步不離主人，而是脫下一身利落裝扮，學着穿起長裙，也學着挽起長發，越來越像個普通的姑娘家。
夫人說的對，其實主人并不真的需要她做他的暗衛，而在長風山莊裏，她也必須遵從夫人的安排，畢竟夫人是當家主母。
對于小九外表的變化，唐玖不置可否，仍舊常常在夜裏到她的閨房，擁着她入睡。而山莊裏的下人們，對小九也愈發的恭敬，仿佛視她為半個主子一般。
小九雖懵懵懂懂，卻也隐約明白，這一切，都是夫人默許了的吧。
一日清晨，小九正在練掌，忽聽雲裳喚她：“小九！”
小九收了招，轉身滿臉疑問的看着雲裳。她早就感覺到，夫人的這位貼身丫鬟對自己似乎很有敵意，今天怎麽會主動來找她？
雲裳冷着臉，對小九道：“跟我來。”
小九以為是夫人找她，便二話不說的跟着雲裳向後園走去。
到了洗劍泉邊，雲裳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盯着小九。
“究竟什麽事？”小九也冷下臉問道。
雲裳恨恨的皺起眉頭，直截了當道：“你究竟要霸着幫主到什麽時候？”
小九一愣，沒想到雲裳竟會質問她這個，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雲裳又道：“是，你是對我們小姐有大恩，可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小姐對你那麽好，容忍你包容你，你卻得寸進尺，霸着我們姑爺不放！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們小姐心裏有多傷心？有多苦？”
夫人因為她而傷心？夫人心裏很苦？小九懵在當場，喃喃道：“你胡說……”
雲裳怒道：“我胡說？我從小跟我們小姐一起長大，最了解她了，從她嫁過來第二天開始，姑爺就每晚都去你房裏，後來出遠門，一走兩個月，還把你帶在身邊，我們小姐嘴上雖然不說，心裏指不定有多難受呢！我們小姐和姑爺那是指腹為婚，小姐從生下來就是姑爺的人，她這十幾年來一門心思，想的念的都是姑爺，可是你……姑爺怎麽能這樣對她？她竟然還想給你個名分，立你為妾！我都替我們小姐不平！你的救命之恩，難道一定要我們小姐用自己的幸福去報答嗎？”說着雲裳眼圈泛紅，聲音哽咽。“小姐最近瘦了許多，雖然人前強裝無事，但我知道，她幾乎茶飯不思，肯定就是因為你！小九，我求你，放過我們小姐吧！你這樣破敗之身，又原本是個奴隸，根本就不應該留在姑爺身邊！你只會影響姑爺和我們小姐的感情，破壞他們的幸福！你走吧！求你了！”
小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房間的，當有人走到他面前喚他時，她方恍然回神。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石刃随意的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盞啜了一口涼茶。
石刃最近總是來去無蹤，問他，只說在到處走镖，小九難得見到他。
“何時回來的？”小九忽然覺得此刻老天讓石刃出現，似乎是在給她某種指引。
石刃微笑道：“剛回來，這不一進門就直接來看你了。”
小九仰頭望着他，忽然道：“上次……你跟我說的話……還算數嗎？”
石刃愣了一下，接着眸光晶亮，定定的看着小九，點頭道：“當然！”
小九深吸一口氣，似乎做了這一生中最重大的決定……
“你說什麽？”唐玖看着跪在自己腳下的小九和石刃，很難消化方才小九所說的請求：她要嫁給石刃！
小九垂着頭，堅定道：“求主人…..成全！”
石刃則昂起頭，不卑不亢道：“主人，奴才和小九承蒙主人眷顧收入門下，這麽多年來，無以為報，主人還為小九脫了奴籍，今後奴才夫婦倆一定為主人當牛做馬。”
“夫婦倆？”唐玖挑眉，緊緊的盯着小九，沉聲道：“小九，你當真？”
小九俯下身子扣頭，悶聲道：“小九要嫁給石刃，求主人成全！”
唐玖袖中的拳頭已經攥得吱吱作響——這不可能！他太了解小九了，他的小九是絕不會背叛他的！那麽，如今這一出戲，一定是另有隐情！
唐玖越過跪在地上的二人，拂袖而去。
“淩霜！”唐玖一進跨院月亮門，便大聲喚道，聲音中的怒氣毫無掩飾。
房間之內，正在翻書的陸淩霜輕皺了下眉頭，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迎了出來。
“你究竟跟小九說什麽了？”唐玖劈頭蓋臉的質問過來。
“什麽？”陸淩霜滿頭霧水，眨眨眼睛望着面前俨然正在氣頭上的夫君。
唐玖哼道：“若不是你這個當家主母的吩咐，小九她怎麽會突然跑來跟我說要嫁給別人！”
從這只言片語，陸淩霜已經立刻明白了發生何事。她掩下心裏不受控制泛出來酸澀，輕嘆一聲，溫言道：“我知道了，你先消消氣，我來處理。”
唐玖走後，陸淩霜叫來雲裳，問道：“你可是對小九說過什麽？”
雲裳是直爽之人，見小姐已經猜出，便毫不隐瞞，将自己替小姐打抱不平、勸小九離開山莊的事全盤說出。
陸淩霜頭痛的壓了壓太陽穴，這個傻雲裳，以小九那樣的性子，便是死也不會離開唐玖的，她那樣去逼小九，只會引小九做出些出人意料的偏激之事。
見雲裳那副委屈不平的樣子，陸淩霜明白這丫頭是實心實意為了自己，也不忍太過責備，告誡了雲裳兩句，便向唐玖的書房走去。
只見小九和石刃兩人依舊筆挺的跪在亭中，唐玖面沉如水的坐在桌案後。
陸淩霜走進書房，去扶小九，小九卻倔強的搖了搖頭，不肯起身。
陸淩霜在小九耳邊輕聲勸道：“小九，雲裳早上胡言亂語，你別往心裏去，快起來吧。”
小九看着陸淩霜眼中的真誠，愈發覺得自己對不住夫人。可是，她今生也絕不肯離開主人！小九忽然向唐玖叩拜下去，苦苦懇求道：“主人，小九從未求過主人，請主人成全小九一次！”
面對小九凄苦清澈的眼眸，唐玖的怒火竟無從發洩，面對倔強的小九，他竟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揮了揮手，咬牙道：“給我下去！你先回去考慮清楚再說！”
唐玖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将目光從窗外掠過。
小九和石刃已經不吃不喝，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
“我知道小九在你心裏不同一般下人，你很在乎小九，而且我相信她的心裏裝的也全都是你，我還曾想過是否應該替你把她收房，給她名分……可如今既然她如此堅持要嫁給石刃，必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也許尊重她的選擇……對大家都好。”陸淩霜在她身後輕聲勸慰着。
唐玖擡眼看了看她，再瞅瞅窗外，嘆了口氣。他知道，是時候他必須做個決定了：他明白小九的心思，也許，淩霜說的對，答應她，只苦她一人，成全的是三個人。
長風山莊偏院，一間不大不小的卧房。
紅色的喜字、紅色的帳幔、紅色的燭火。這紅彤彤的世界，是小九與石刃的洞房之夜。
小九生命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上紅色衣裙，那樣的驚豔美麗，猶如一朵悄悄綻放了的紅梅。可她的心，卻只剩下枯萎的枝桠……
石刃也是一身紅色喜服，滿是男子氣概的俊朗臉龐被燭火映得格外溫柔。
他看着默默坐在床邊的小九，輕輕坐到她身旁，溫柔道：“小九，別擔心，你的心我懂，我只是想一輩子照顧你，在我心裏，你始終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你我相處還與從前一樣。”
小九動容的望着石刃，眼中水光瑩瑩，第一次在主人以外的人面前落淚。
“九兒，其實有個關于你身世的秘密在我心裏藏了十幾年，之所以沒告訴，一是我覺得時機還未到，二是其中的某些真相我也還在調查。現在，我想一點點告訴你。”
小九止住淚水，看着石刃，喃喃道：“你說什麽？我不是無名無姓的孤兒？你知道我的身世？”
石刃點了點頭：“對，你的本名叫釋雪！”
“釋……雪……”小九緊皺眉頭，口中喃喃，無法将這個陌生的名字與自己聯系起來。
“前任武林盟主釋邢風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母親釋夫人是前朝皇室遺珠。”
小九忍不住打斷石刃的話，這一切聽起來太過荒謬：“你是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是釋邢風的關門弟子！”想起那遙遠的往事，石刃神色越來越悲痛憤怒，連語音也隐隐的顫抖着：“我本名叫元潔塵，釋家慘遭滅門橫禍之時，我才七歲，剛剛拜在師父門下，而你，只有三歲。那天危急關頭，師父身中劇毒，彌留之際将上古裂雲掌心法傳給了我，師母誓要追随師父而去，她将畢生的內力傳給了你，将那鎖着前朝寶藏地圖的玄鐵盒投入了園子裏的落月湖，而将開啓玄鐵盒上九轉連環鎖的方法則分成了兩部分刺在你我二人脖頸後面，命我帶着你躲進地下石室……咱們在石室裏面整整躲了半個月，爬出去時，釋家已然成了一片焦土……我便帶着你隐姓埋名四處乞讨為生，後來被抓進了鬼隸，再之後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小九看着石刃，久久不語。原來那些她從前聽來不屑一顧的江湖慘案，竟然說的就是她的父母！她忽然胸中氣血翻湧，喉頭一腥，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小九！”石刃攬住她的肩，為她輕輕拭去唇角的一抹豔紅。
“是誰殺了我父母？”小九語氣中的森冷令人齒寒。
“……還不确定。”石刃嘆息一聲，道：“小九，我告訴你真相，是不願看到你自怨自艾頹廢下去，我想讓你好好的活下去！将來找出真兇，一定要手刃仇人，為師父師母報仇雪恨，為釋家滿門報仇雪恨！”
忽然想起了什麽，小九問了一句：“釋家的……盟主令又究竟在何處？”
石刃眼中精光一閃，恨恨道：“盟主令……自然是被真兇得去了。”
“那他既然取得了盟主令，為何這十幾年來都沒有拿出來做盟主？”
“想必他本來的目的并非盟主令，而是掌法或者寶藏，而且即便他手握盟主令，也不敢公然拿出來示人，否則他如何解釋得清這盟主令從何處得來？”
“這麽說……”小九攥緊雙拳，咬着後槽牙一字一字道：“誰有那塊盟主令，誰便是我的仇人！”
“對！”石刃攥緊雙拳，骨節翻白。“我之前交給你的那套掌法，便是上古裂雲掌！總有一天，咱們要用這套掌法親手結果了那個畜生的性命！”
小九發了陣呆，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喃喃問道：“那藏寶圖……可曾找到？”
石刃黯然搖了搖頭：“我曾幾潛入落月湖底搜尋，毫無所獲——那湖其實不大，我懷疑盒子早就被那人得了去。哼，不過任誰也打不開那玄鐵盒，那開啓九轉連環鎖的方法步驟若是稍有不對，盒內機關就會立刻發動，不僅盒中之物會即刻絞得分碎，而且開蓋的瞬間盒內會向四面八方發射出劇毒暗器，但凡對寶藏動心之人，絕不會舍得、也不敢去強行撬開盒子的。”
小九若有所悟，又道：“我聽說……還有一件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可是也被那人得去？”
石刃哼了一聲，道：“那金絲軟甲本是師父祖傳的寶物，他與師母成親後便送與了師母，師母是位巾帼英雄，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頗有俠名，她曾救過一位女子，後來又與她結拜為金蘭姐妹，還将金絲軟甲借與那女子護身……再後來釋家慘遭橫禍，那金絲軟甲自然便一直留在那女子手裏了。”
小九努力在腦中想象着母親的模樣，可是連一星半點模糊的輪廓都沒有。她悠悠的問道：“那女子是誰？”
石刃看着小九，輕輕嘆了口氣：“她就是……唐玖的母親！莫蘭女俠。”
小九驚訝的擡起頭：“老夫人？”
石刃點了點頭。
小九腦中一下子閃過曾經聽聞的那些關于老幫主如何某圖釋家寶物的傳聞，她呆呆的看着石刃，臉色慘白，緩緩問道：“那些傳言……難道是真的？”
石刃默然不語，良久，方搖了搖頭，道：“還不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