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鄭交惡
其實,周平王姬宜臼并非三月壬戌日駕崩的,而是三月庚戌日。
當時,大夫尹氏前往魯國報喪,正處于渾渾噩噩之際,也是一時口誤,竟将周平王的駕崩之日說成了壬戌日,提早了十二天。
魯國上下雖對姬宜臼有些怨言,認為他行事不合禮法,不過也還算情有可原。畢竟其父周幽王姬宮涅是個荒淫無道的昏君,曾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這等無道昏君才是諸侯更加不恥的。
相反,姬宜臼反而身世可憐,當初姬宮涅廢了王後申氏和身為太子的姬宜臼,改立褒姒為後,立褒姒之子伯服為太子。他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态,舅父申侯也是被逼無奈才聯合犬戎攻入當時的都城鎬京。一陣血雨腥風過後,他遷都洛邑,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和姬宮涅相比,他已經算得上是明君了。
不過,魯國史官并不打算修改姬宜臼駕崩的日期,他認為既然周朝派遣大夫尹氏親口說了日期,他們也就信了這個日期,哪能随意改變。
原本姬息姑還打算看看鄭國的态度,卻不想鄭國此時和周王朝已經結怨日深,不可能會有什麽好态度了。
且說周王室亂成一團,姬宜臼病重之際,太子姬狐正在鄭國當人質。
本來鄭國和周王室的關系是最親密的,偏偏此時的關系無比微妙,看似親密實則生疏。其中糾葛并不是一兩句能說清的。
鄭武公姬掘突及其子姬寤生先後擔任姬宜臼的卿士,這也是親近周天王的表現,在所有的諸侯國中,明顯鄭國和周王室最為親密。
然而不久姬宜臼打破了這層親密的關系,他又偷偷地把朝政托付給虢公忌父,打算趁機罷免姬寤生的卿士之位,這分明是不再信任鄭國的表現。
姬寤生的心胸并不是很寬廣,他表面上寬容随意,實質卻是個心黑的主兒。他發現此事後非常生氣,對姬宜臼這樣出爾反爾的行為憤恨不已。
他盯着姬宜臼看了很久,幹脆說道:“大王近來寵信虢公,可有此事?”
姬宜臼沒想到姬寤生這麽快就發覺了此事,他非常心虛,垂下了眸子,然後矢口否認道:“寡人不知鄭公話中是何意思。”
見姬宜臼裝糊塗,姬寤生更是冷笑一聲,說道:“大王将政務分于虢公,臣甚為不解,莫非虢公将取代臣?”
面對咄咄逼人的姬寤生,素來有些膽小的姬宜臼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攤了攤手,道:“鄭公莫急,定是歹人離間你我君臣,萬不可中了歹人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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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寤生頓了頓,他早就看清楚了姬宜臼這個人,優柔寡斷、任性胡為。既然姬宜臼已經不再信任自己,反去寵信虢公,他也就不再傻傻地對姬宜臼付出全部的忠誠。
可天子畢竟是天子,鄭國的利益不容有失,所以他不能輕易和周王室劃清界限,丢了卿士之位,反倒便宜了虢公。
姬寤生嘆道:“只要大王信任臣就好,我鄭國上下一心為大王分憂解難,虢公竟暗自争奪臣手中之事,還請大王降虢公之罪!”
“這……”姬宜臼為難了,他不敢得罪鄭國,又不能讓虢公擔負這個罪名。
“君貴為天子,豈可無信?若要取信于臣,請派太子姬狐前往鄭國學習,鄭國亦将太子姬忽送來洛邑。還請大王應允!”姬寤生雙目直視着姬宜臼,鄭重說道。
本來姬宜臼還怕姬寤生纏着這點不放,心裏七上八下的。畢竟自己理虧在先,也不好據理力争。當初遷都洛邑,鄭武公姬掘突可是陪着遷來的,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也将朝政盡都交于他手。姬掘突是個賢能之人,将周朝政務處理對非常好。
然而鄭國新任國君姬寤生是個面慈心黑的人,他連親弟都趕盡殺絕,逼姬段造反,然後又派其叔父姬呂火速鎮壓,以致姬段不得不逃往共國,在他國手下混飯吃,日子又怎會好過?
姬宜臼雖然知道姬寤生對自己頗為忠心,可是他有種莫名的懼意,他害怕自己有一天像姬段一樣,被姬寤生暗中架在火上烤,那時才是有苦也說不出。況且鄭國實力愈加雄厚,難保不起個歹心,還不如早日杜絕這個隐患。于是他開始信賴虢公,希望能架空姬寤生的權力,然後趁機罷免姬寤生的卿士之位,這樣就可高枕無憂了。
沒想到短短兩月就被姬寤生察覺了,他又有些猶豫,一時半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姬寤生,畢竟姬寤生沒有錯處。他只是想要先下手為強罷了,杜絕隐患難道不對嗎?只是他實在找不到理由和鄭國翻臉。
聽到姬寤生的交換人質的提議後,他似乎有些意外,這姬忽可是姬寤生培養的繼承人,這麽輕易就要送來?他驚訝之餘點了點頭。
彼此交換的都是太子,都是雙方最重要的兒子,這樣的确是個互相取信的好方法。他就不信有姬忽在洛邑,姬寤生還敢暗中下黑手?至于姬狐,在鄭國必然會受到周全的保護,若是出了什麽差錯,姬寤生可承擔不起。
于是,二人就這麽說定了。姬狐在鄭國做人質,姬忽在周朝做人質。
眼下姬宜臼垂死,周公姬黑肩連忙趕往鄭國去告知這個不幸的消息。姬狐在鄭國收到消息後痛得昏厥過去。
這姬狐是個大孝子,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噩耗。
姬寤生也頗為驚訝,不過眼珠一轉,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其實他很願意讓姬狐回周朝繼承周天王之位的,姬狐在鄭國可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的,和鄭國關系也極為密切。
姬黑肩不等姬寤生發問,就匆匆說道:“這些時日有勞鄭公,等太子醒來我會随太子返回洛邑。”
姬寤生也知道,這個時候了,還能說什麽。他點頭道:“周公多禮了,不谷也将護送太子回都城,力保太子萬無一失!”
等姬狐醒來之後,一行人整頓人手,直奔洛邑而去。
姬狐神色哀傷,似乎已經絕望,他的臉上烏雲密布,時不時氣血翻湧,連吐了好幾口血。而且水米不沾,憔悴得讓人不忍細看。
還是姬黑肩有主意,勸姬狐多用一些食物,也好能支撐到洛邑,去見姬宜臼最後一面。姬狐這才勉強吃了幾口素湯。
一路上看得姬寤生暗暗稱奇,他真沒見過這樣的孝子,一聽見君父快要死了就哀傷地也要随之而去。明明姬宜臼一死,姬狐就可以繼承王位了。
他看不懂這個姬狐,但是可以肯定,姬狐的哀傷絕望是真實的,是毫無虛假的。
姬寤生神色一黯,心道:若不谷有子如此,也算值了!
他突然間想起了那個笑靥如花的少年,神色微微一怔。叔父姬呂很不贊同其子子都頻繁出入宮廷,想帶着子都去邊疆磨練,父子之間的事他也不好反對。就是不知子都這一去何時才能回來。
他緊鎖雙眉,一時陷入了回憶之中。
姬狐面無血色,哀恸道:“快,讓禦者再快些,我要去見君父一面!”
姬寤生只覺得心裏酸酸的,他為姬狐感到難過,這樣下去,怕是姬狐的身體也要堅持不住了。
終于,一行人披風戴月趕到了洛邑。
姬狐火速沖向了王宮。
姬宜臼已經快不行了,卻一直不肯閉眼。他要等着姬狐回來,好把周王之位親自交給他最看重的愛子。
姬狐撲倒在榻前,已經泣不成聲。
“君父,孩兒來遲了!”姬狐嘶聲說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姬宜臼伸了伸手,姬狐立刻握緊了他的手,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換取君父的命。
“狐兒,寡人将王位傳給你……”姬宜臼正處于回光返照的時候,看起來倒比姬狐還要精神。
姬狐流着淚直搖頭,決絕地說道:“不用了,我只覺肝腸寸斷,怕是要和君父一起走。”
說完,姬狐倒在了榻前,一動不動。
左右的醫官一慌,連忙試了試姬狐的鼻息,下一刻就跪倒在地。
“狐兒!”姬宜臼最後一口氣用盡,不甘心地去了。
看到這種局面,醫官和侍者面帶驚惶之色,紛紛跪倒在地。
姬黑肩和姬寤生後腳趕到王宮,不免嘆息姬狐之色,為這個純孝的人深深感到哀傷和可惜。
“鄭公,太子雖卒,然其子姬林尚在,不若立姬林為王,君意下如何?”姬黑肩思量半晌,做出了一個決定。他還是要問一下姬寤生的看法,周朝大權依然掌握在姬寤生的手中。
姬寤生尋思許久之後,也同意立姬林為周王。
姬林和他的祖父以及君父不同,是個有主意的人。他既然繼承了王位,自然想要自己掌管大權,怎肯繼續看姬寤生的臉色?
姬林向姬黑肩抱怨道:“寡人行事倍受鄭公控制,和傀儡有何差異?”
姬黑肩出了個主意:“大王不若将鄭公送走,讓虢公處理政務?”
聽到這個主意,姬林眼睛一亮,迅速相出了一個招數。
周朝的侍者開始紛紛慢待姬寤生,看到這種情形,姬寤生還不知道姬林打的是什麽主意?他不禁冷哼一聲,立刻離開了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