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王遣使
經過數日觀察,姬息姑已經覺察姬允對他深深的敵意。這讓他大為頭疼,不管怎麽說,姬允都是他的親弟弟。而且,姬允還是仲子的兒子,他于情于理都想和他兄弟和睦,處理好關系。
等姬允長大了,能夠處理政事的時候,也到了他隐居的時候了。
不過,這需要十幾年的時間。
在此期間,他需要好好的教導他這個嫡弟。
總之,姬允若是能夠親近依賴他這個兄長就最好不過了。
姬允是個熊孩子,正處在貓嫌狗棄的年齡,格外的任性,不懂人情世故。喜歡什麽或者讨厭什麽就直白地表現出來。
他剛剛失去了寵愛他的君父,然後母親又病倒了。他身邊的侍人也有些不老實的,私下裏總是在胡亂猜測姬允太小了,否則此時就是新一代的國君了,以後會不會命不長,國君和君夫人之間的二三事等等。
慌亂無措的姬允心裏只是想着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姬息姑奪走了,他又如何會給姬息姑一個好臉色!
然而,姬息姑是萬萬不想看到這個局面的。
他親自把姬允叫到面前,打算和他說一番大道理,以此緩和兩人的關系。
“阿允,這是你最愛吃的肉羹,過來嘗嘗。”姬息姑溫和地招呼道。
姬允一陣遲疑,這個兄長看起來很是讨厭,此時一舉一動帶着親昵,他卻覺得有些疏離。君父還在世時,他是見過幾次這個兄長的。
他還小,無法描述這個兄長是什麽樣子的,只是感覺到他的笑容如同陽光般溫暖,然而兄長行事太過守規矩,反而顯得彼此之間有了距離。明明父子間該親密無間才對,就像他和君父般笑鬧。
可是他的兄長是不一樣的。
“阿兄……”姬允還是乖乖挪了過去。
“阿允,你是我最疼寵的弟弟,等你成年懂得事理了,我就把這魯國江山交還于你。為兄絕不食言!”姬息姑撫摸着姬允的腦袋,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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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當真?”姬允畢竟是個小孩子,得到了這句承諾,自然是當真了的。他如同得到最喜歡的糖果一般微笑着擡起頭,希望兄長說到做到。
看着依舊天真無邪的弟弟,姬息姑心中甚感寬慰。
他拿過巾布擦了擦幼弟的嘴唇,含笑承諾:“當真!”
然後他伸出右手的小拇指,順勢勾住姬允右手小拇指,搖晃了三下。
姬允開心極了,他忍不住湊近姬息姑,照着對方的面頰一親。
“我們可是說好了,你可不許耍賴!”
感受到幼弟的親近,姬息姑心頭一暖,自家弟弟越來越可愛了。之前的行為那麽無禮,必然是身邊人服侍不周,看來該調換一批人了。
轉眼到了七月,此時正是秋季。
“國君,天王派使臣宰咺已至城內!”已有臣子前來報信,天王來使自當以禮待之,就是不知道對方來意如何了。
姬息姑放下手中竹簡,眉頭不覺一皺,天子使臣此時才來,怎麽看怎麽不對,難道是來給自己難堪的?
他的臉色頓時不好了,若是得不到周天王的支持,不說魯國之內衆位大夫對自己的态度如何,萬一周圍的強國來襲,魯國危矣!
不過,幸虧魯國一直維持周禮,不說小國來朝,就是大國也不敢輕視,料來也不會有亡國之危。
既然如此,他還是先看一看這位周天王的态度吧!
他馬上吩咐下去,先好生安頓好天王使者,然後再探明來意。
此時已住進驿館的宰咺正在休息,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得到休整,他自然樂意先休息幾天再去面見這位新上任的魯國國君。
宰咺,本名咺,是周朝的宰夫。雖然宰夫一職只是個下大夫,不過宰咺從不看輕自己。此時他奉天王之命前來魯國,自然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魯國先君将國君之位傳給了年齡幼小的嫡子,這是合于禮法的。然而一個小童能做什麽呢,還不是由他的庶長兄攝了政,成了新任的大權在握的國君?那小童活得是否長久還得另說,他就不相信真有人輕而易舉就把到手的政權交出去,除非這個姬息姑是個另類。
在宰咺看來,姬息姑此人還是公子之時就以仁善出名,除此之外,別無本事,極有可能是個仁弱之人,這樣的魯國新君實在不足為懼!
此時周天王勢微,別的大國周天王不敢輕舉妄動,魯國這個小國正好是拿來示威的對象,也好讓一衆小國知道周天王的權威是不容抗拒的!
他此次前來,主要是奉周天王之命給魯國送來魯惠公姬弗湟和君夫人仲子的吊喪禮品,他決定在面見新任國君時才透露此行的目的。
雖說,周天王此舉有些不地道,哪有諸侯國君死去很久之後,才來送吊喪禮品的。更何況那個君夫人還沒死呢。不過,他是周天王的宰夫,自然聽命于周天王,無論周天王下達什麽命令,他都會一一聽從。
他想着想着,微微閉上雙目。待明日養精聚神,不妨看看那位攝政不久的魯國新君是什麽樣的人物,他也好替周天王好生敲打姬息姑一番。
且說姬息姑也在猜測是不是周天王不滿于魯,才沒有給皇考送來助喪之物?現在才來送的話終究是遲了,那麽宰咺來此究竟是有何目的呢?莫非周天王缺少財物,所以特地遣使者來取?唉,想想都頭疼。
若真是周天王想要財物的話,魯國不能不給。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命不可違。
不妨明日稍作試探,也好斟酌行事。
想來只要他盡了為人臣子的本分,周天王總不會刻意刁難的。而且若是真有什麽事,也不是由一個小小使者輕易能定下來的。這一來一回少說得數月,足夠從中斡旋了。
他很快調整好心态,這一段時間好不容易穩定了政局,雖然依舊有些人不服從他的命令,卻也不敢公然反抗,總體來看內政還是很穩的。
若是此次周天王肯賞賜一些物件的話,就錦上添花了,雖然這種可能性最低,不過他也計算在內了。
次日一早,宰咺前來面見姬息姑。
姬息姑連忙下階相迎,他一臉從容淡定地看着宰咺,打算靜觀其變。
宰咺也不意外,他打量了姬息姑一番後,直言道:“魯國君,臣咺奉周天王之命,特地送來一些助喪之物,還請魯國君笑納。”
姬息姑萬萬沒料到是這種結果,他連忙正色道:“不谷自幼學習禮法,知曉天子七個月後方下葬,諸侯都會去參加天子的葬禮。而諸侯五個月後下葬,同盟的諸侯也都會前來參加葬禮。今我先君惠公已逝去一年,使者何故來遲?”
聽到姬息姑如此質問,宰咺也毫不在意,他早已料到姬息姑會向他質問,這個太容易解決了。
“魯國君且請息怒,聽外臣一一道來。寡君周天王素來愛敬諸位宗親,乍聞尊君薨,一時哀思太過,此後大病一場。寡君近日身體漸愈,方命外臣送來車馬束帛,聊表哀痛之思。”宰咺臉上故作為難之意,然後說道。
姬息姑雖知宰咺之言實屬胡言亂語,卻也奈何不得,總不能說周天王的錯處。看來,此事只能揭過,不能再追着不放了。
他心裏依舊憤憤不平,周天王這麽做純屬故意給魯國難堪,不把魯國放在眼裏。然而他卻不能公然指責,當下只能忍了。
本來姬息姑打算揭過此事,偏偏宰咺不願意就此罷休。他有些話還沒說呢,怎能輕易到此為止?
只見宰咺向前一步,大聲說道:“咺此次前來,帶來乘車四匹,乘輿一匹,束帛七匹,色澤分別為玄三繻四,各三十尺。”
姬息姑先看到宰咺的動作,就知道此事怕是還有波折,果然,關于助喪之物還是有大問題的,他不得不提出疑問。
凡事都要依禮而行,天子有天子的禮,諸侯有諸侯的禮,大夫有大夫的禮,萬萬不能亂了禮法和規矩。
姬息姑立刻問道:“且慢,不谷有一事不明?依周禮,諸侯之赗,乘車四匹,束帛玄二繻二,各三十尺。為何周天王之賜多出規制?我先君惠公萬不敢逾禮,還請大夫解惑。”
宰咺長嘆一聲後,才說道:“還請魯國君見諒,寡君聽聞貴國君夫人與尊君情深意重,恩愛無比。竊以為尊君薨後,君夫人勢必生死相随,又聽聞其已病體沉疴,藥石無醫,于是特意把貴國君夫人的助喪之物也送了來。”
不聽還好,聽完宰咺的話後,姬息姑臉色頓時鐵青,恨不得将眼前無禮之人趕出門去,他的手握得死緊,指甲深深地紮入掌心。
一滴血悄然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