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曹克來魯
此時正值正月,姬息姑初掌國君大權,各種瑣事忙得他如焦頭爛額。然而,他甘之如饴。
阿允剛滿四歲,只是一介稚童,不能行國君之政,能好好地待在宮中,不随意哭鬧,已是相當不錯的了。只能等到阿允成年,他再把國君之位傳給阿允。
如今,國君剛剛更替,局勢并不穩定。雖然沒有太多的人反對他,卻也有幾個不聽命令的人。
臨近諸國都持觀望狀态,而周王并沒有派使者前來。姬息姑愁眉不展,不管怎麽說,他對國內還是能掌控得了大局的,至于國外,還需要重新和幾個諸侯國簽訂新的盟約。
放眼周圍大大小小的諸侯國,若說最親密的首先會想到齊國。齊國雖為魯國姻親之國,卻是個大國。在這種大國面前,魯國既不敢趾高氣揚,也不敢做小伏低,最好的态度就是不卑不亢。
若想得到齊國國君的認同和支持,勢必會訂下新的聯姻。魯國國君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娶齊國的公主,除此之外,在必要的情況下,偶爾也會把本國的公主嫁給齊國的公子。
想到這兒,姬息姑一陣苦笑。
他不會再娶妻了。曾經,對仲子刻入骨髓的愛戀和思念是抹不掉的,他也不想抹掉。仲子于他,是永遠的白月光,是心頭的朱砂痣,是最最割舍不下的風景。雖然,仲子已經對他死了心,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與其娶一個不愛的女人,還不如終生不娶。再說,他若是娶妻,必然會生子。不提國人對将來繼承國君之位的人惡意猜測,仲子也會對他多做猜疑。想想都覺得痛苦,他不想再被仲子誤會了。
當初是他守禮不敢和君父抗衡,連一句争辯都沒有,也不怪仲子恨他。雖然他心中憤恨皇考搶了他的仲子,可是看到仲子很幸福,何嘗不是一種放手。仲子生來手上的圖案就是魯夫人的字樣,注定會幸福一生。現在他很擔心仲子傷心難過,卻不敢多作停留。
他果然是個不敢愛的人啊。
大國既然不能迅速交好,此時只能着眼于素來邦交的小國了。
魯國作為禮儀之國,引得各小諸侯國紛紛來朝。只要魯國一天守周禮,那麽連大國也會掂量掂量,不會輕易對魯國出手。
邾國可謂魯國的附庸國,雖然自周王朝之初立國,但直到此時邾國國君都沒有受到周天子的冊封,并無爵位。
姬息姑不覺嘆息一聲,暗道可惜。要說邾國國君的先祖,在以前也是傳說中的人物。相傳颛顼的玄孫陸終第五子名安,大禹賜他曹姓。周武王滅商建立周朝後,封曹安的後裔曹俠在邾建立邾國。轉眼,邾國的國君之位已傳到了第十代君主曹克。
曹克,字儀父。此人最善外交,希望借助外交來提高邾國的地位。魯國的攝政之君才剛剛攝政,他決定做與姬息姑第一個結盟的人。他立即派行人出使魯國,向魯國請求結為盟友。
Advertisement
行人急速來至魯國,請求面見魯君。
姬息姑得知消息後,召邾國使者來見。
行人道:“寡君聞君攝政,遣外臣見君乞盟。”
姬息姑聞言大悅,遂道:“善!如此,不谷于三月在姑蔑等候邾君到來。”
之所以選擇姑蔑這個地點,實是此地人跡罕至,神明勢必會在此處降臨,因此這裏是一個結盟的好地方。
三月,曹克帶着錢財按照約定來到魯國姑蔑這個地方,與姬息姑會面。
“儀父能前來此地會盟,息姑不勝榮幸。”姬息姑作禮道。
“豈敢豈敢,克雖不才,卻也久聞君之賢德,今君初為魯國國君,還未送上賀禮。”曹克一臉笑意。
待姬息姑收下禮物,曹克表明了來意,願與魯國重修舊好,簽訂盟約。
姬息姑自是十分滿意,揮手叫人安排相關事務。
首先,在他們來至盟誓場地,場地上早已被挖好一個大洞,周圍的樹木和草叢也被清理一空。
旁邊有一新立起來的高壇,是由土堆成的,兩側都有臺階。
二人登上高壇,準備行盟。
有侍從趕忙将事先準備好的一頭牛作為犧牲置入地洞之中,然後将牛殺了,并割下牛的左耳,用盤子盛放。
姬息姑命人取出盟約,示意曹克結盟即将開始。
二人共同讀盟約來告知神明。盟曰:“魯、邾二國,無相害也。有渝此盟,神明棄之,國人惡之。”
然後姬息姑手執牛耳,将牛耳之血放入盛黍稷的器具敦中。他先将敦遞給曹克,然後目視對方。
曹克見敦裏已經盛滿了牛耳之血,笑了笑,左手托着敦底,右手将手指探入敦中,然後抽出沾着牛血的手指,開始塗抹自己的嘴唇。塗抹完畢,曹克又把敦遞給姬息姑,姬息姑也照做了一遍。
之後将盟約正本放在牛身之上,用土掩埋。盟約副本彼此各自放回本國宗廟收藏。
夏季四月,魯大夫費伯請求在郎地築城,作為他的食邑,姬息姑并沒有答應。
然而費伯根本就沒有把他這個堂弟放在眼裏,他素來放縱無忌,哪肯聽命行事,于是率領手下的軍隊私自去了郎地。
當姬息姑收到這個消息後,眼裏冒着怒火。他手下的私兵本來就不多,這些年來他唯恐被皇考忌憚,人手不夠,更沒有掌握在手的軍隊。費伯此時違抗他的命令去郎地築城,他也奈何不得。
這該如何是好?他思慮良久,此事雖小,卻也不得不慎重對待。萬一所有人有樣學樣,他的威儀必然大損。
“君上,如姬求見!”侍者通報道。
姬息姑一聽,臉上再也不見半點兒愁緒。如姬是他伴讀的女兒,因伴讀替他而死,他收養如姬如同自己的女兒一樣。
如姬近來後,先向姬息姑問安,然後談了談一些宮中瑣事。
“君父,允叔叔近來懂事了些,不再同我等玩鬧。”如姬緩緩說道。
姬息姑點了點頭,這樣也好,想必最近仲子也在約束着阿允。既然生在公侯之家,早點兒成熟也是好事。
“君夫人昨夜受了風寒,此時容顏暗淡,恐是思慮過度所致。”如姬輕聲道。
話音剛落,姬息姑忍不住站了起來,上前牽起如姬的手,打算一起前去看望仲子。
“君父莫急,醫者已經開藥,此時君夫人卧病在榻,身邊侍者也很殷勤。”如姬嘆道。
不是她非要阻止阿父前去探望君夫人,實在是人言可畏。縱然宮人不敢公然說什麽,私下裏怕是已經惡意猜測了。她知道阿父是個光風霁月的正人君子,可是瓜田李下怎能不避嫌呢?再說允叔叔每次看到阿父,眼神裏都有種怪異的感覺。
姬息姑一聽,只好停下腳步,他打算過些時日再去問候。
“如兒,你素來聰穎,可知為父此時有何憂慮?”姬息姑問道。
如姬頓時明了,她冰雪聰明,一下子就知道阿父在向她詢問主意。
她想了想,說道:“君父手中并無軍權,眼下若想掌控軍隊,威震臣民,只有拉攏姬翚這條道路。”
“羽父?”姬息姑沉吟半晌。
姬翚,字羽父,是魯國的大夫,此人能将兵,是個智勇雙全之人。有上進之心,善戰,手下有很多親兵。
“我觀此人,實屬野心勃勃之輩。若是用錯了,豈不是引狼入室?”姬息姑搖着頭道。
如姬苦笑一聲,若還有別的辦法,她也不會提出拉攏此人了。她也認為此人并不妥當,可是形勢逼人,若是阿父能用人,說不定也是一枚不錯的棋子。
“容我三思。”姬息姑還是沒有做出決定。
如姬離去之後,心裏異常難過。君父對她有大恩,她若是能報答萬一也是好的。此時偏偏只有九歲之齡,人小力微的,也是沒法子。
她從袖中拿出一顆明珠,心裏更加憂郁了。前些日子她随君父來到姑蔑,看到了曹克。此人是個翩翩的少年郎,雖長袖善舞了些,卻也是個溫柔的人啊。
那時,曹克看到她之後,偷偷送給了她一顆明珠。她知道,曹克有求娶她的意思。只是此時她年紀尚幼,不好想君父開口罷了。
如姬一陣苦笑,曹克身姿挺拔,舉止優雅,一言一行都發乎情止乎禮。雖然她知道此人或許并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也不失為一個可靠的人選。畢竟,邾國依附于魯國,諒曹克也不敢虧待于她。
然而,這只是一個選擇罷了,她不一定非要嫁給他。雖然她有些心動,也只是有些而已。
作為魯國國君之女,她的責任也很重大。她心裏很明白,邾國已經和魯國友好聯盟了,她只會嫁給聯盟還未牢固的諸侯國君,她嫁給誰也不會嫁給曹克的。
看着手心中的明珠,她的眼睛流下一滴淚,瞬間滴落在地上。
她的耳邊還回蕩着曹克清雅的聲音:“如姬,我是邾國國君曹克,字儀父。”
“如姬,你真的很好看,這顆明珠像你的眼睛一樣璀璨明亮。”
“如姬,這顆明珠送你了,希望下回來魯國能夠看到你。”
如姬嘆道:“傻瓜,若真有心,最好早早求娶。若是晚了一刻,下回再次見到我時,我怕是已經嫁作他人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