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愛吃芒果的樊夏已經到了譚正一家裏。
樊夏在來的路上買了點鴨貨,拿來給譚正一下酒用。
譚正一的鼻子很靈,打開門就聞到塑料袋裏傳出的味道,笑着說:“鴨貨配紅酒,你很有想法。”
樊夏不和他客氣,直接進門換鞋,說:“我不吃這東西,也不知道這家的好不好吃,你湊合啃。”
房子果然被打掃得很幹淨,譚正一甚至開了空氣淨化器,樊夏忍不住說:“你也是夠夠的,我就那麽一說。”
譚正一拿過樊夏手裏的袋子放到茶幾上,說:“你可是貴客,我當然要金貴着對待。先坐,我悶着豬蹄,等會兒好了就開飯。”
樊夏沖着他的背影說:“豬蹄和紅酒也不怎麽配。”
譚正一非常誇張,做了四菜一湯。
全端上桌後,樊夏收起手機,說:“我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譚正一解了圍裙,說:“和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他給樊夏的杯子裏倒滿酒,說:“很久沒喝酒了吧?嘗嘗,我第一次釀這玩意兒,味道還真說不準。”
樊夏抿了口,覺得還不錯,說:“挺好。”
說完直接喝了小半杯,200毫升的樣子。
樊夏自認手藝不如譚正一,不小心吃進去一碗半的米飯,之後放了筷子。
譚正一也放不吃了,晃着杯子裏的酒,說:“你要是還想盤店,那就把店盤給我,股票也是。”
他笑着看向樊夏,說:“我們這麽熟了,你敢不敢給我個友情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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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夏有些驚訝,問:“你工作忙得連個人時間都要沒有了,哪有功夫做生意,盤店幹什麽?”
譚正一:“我早辭了,沒和你說。”
樊夏愣了愣,下意識的問:“你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譚正一的工作早九晚五、每周輪休,他卻忙得快喘不過氣,因為他還有點別的門道。
是個人都知道醫藥行業的利潤不低,微整針劑的利潤尤其可怕。譚正一幹了這麽多年,進貨渠道和人脈都有,平時就會接些私活,不走醫院,自己給客戶做。沒了醫院隔着,他就能把技術錢和針劑錢都賺到,一個月下來,是比他正經工作的工資還要高的。
不過這些都建立在他是醫生的前提下。
現在接私活的很多,大部分人都願意花更貴的價錢找靠譜的來做,畢竟是在臉上打東西,真要出點什麽事,沒名沒分的個人會逃之夭夭,醫院可不會。
現在譚正一辭了工作,沒有‘知名整形醫院醫生’的招牌,他以後接私活也會受影響。
這麽不利于後路的事,譚正一才不會做。
然而他做了,那就肯定是因為更嚴重的事。
譚正一:“也沒什麽,家裏的事,懶得說了。”
他岔開話題,說:“倒是你,移民的事真想好了嗎?說實話,你們兩個相處的時間太短,我覺得你最好再考慮考慮。”
樊夏有點頭疼,說:“是該再想想。”
譚正一笑了聲,問:“吵架了?前幾天看你們不是還好好的,那膩乎勁兒差點把張程看哭。”
樊夏仰天嘆了口氣,說:“比吵架還可怕。”
他轉着杯子,看裏頭的酒液搖搖晃晃,說:“我有個事想和他談,但是談了也沒用,他那個人太為我着想了。”
譚正一苦笑着說:“我說,你要是商量事兒就正經着說,別秀恩愛虐待我個單身狗成嗎?”
樊夏:“沒虐,我現在非常正經。我想和他去他熟悉的地方生活,讓他走回自己的該走的路,他也一定這麽想,考慮到我,會不願意回去。”
譚正一敲敲桌子,說:“沒完了你?”
樊夏扶着腦門,說:“我說真的,我們的圈子太不一樣了,我想融入他那邊,可總力不從心。”
譚正一問:“比如?”
樊夏喝了口酒,說:“比如他三個哥完全不看好我們,他鄰居敵視我,雖然才8歲。他朋友太活潑,我和他們相處的很困難。”
他靠在椅背上,繼續說:“你也知道我是個奇葩,我自己都覺得不正常。我想改,可這事兒太難了,所以他遷就我、讓着我,連喜歡了二十年的鋼琴都不再碰了。我不止一次聽見別人說他是能做鋼琴家的人,因為我,他不做了。”
樊夏轉過眼睛,問:“你說他将來會不會後悔?”
感情這個東西,最經不起大浪和時光的磨砺。無論當初有多濃烈,它都會有淡去的一天,那剩下的就是習慣、家庭的責任來支撐。
對同性戀人來說,這份支撐又少了一點,因為不會有維持的紐帶——擁有兩個人血緣的孩子。
這個道理,樊夏明白。
所以他想再努力一些,為周以冬和他們。可說易行難,他的心做到了,身體卻做不到。
他使不出最大力氣,就做了最壞的準備。
樊夏和張程一樣,不怕分別的時候有多難受,只怕這份彌足珍貴的感情最後落得個斑駁的地步。
也不想在最後,成為誤了周以冬年歲的那個人。
譚正一卻聽出了關鍵點,說:“你的問題不在他身上,在你自己身上。”
樊夏贊同的說:“我知道,我有病。”
譚正一搖頭,說:“你去澳洲和他來北京是一樣的,你想想,你放棄固有生活、在陌生環境裏重新來過,不管以後是好是壞,有可能後悔嗎?”
樊夏果斷的說:“沒可能。”
譚正一:“你都說了他和你的想法一樣,那他也不會後悔,你怕的也不是這個。”
他說:“我了解你,你對人情非常苛刻,對伴侶尤其是,既要求別人也要求自己,可你太容易心軟了。你希望你們能站在同一個臺階上,如果你站得高,那就會遷就。你現在是認為周以冬站得更高,而且超過一個臺階的距離。這個距離讓你不安,讓你的潛意識認定,他會慢慢走出你可視範圍。”
他很肯定的說:“你在自卑,這沒有必要,因為你不比任何人差。”
樊夏徹底沉默了,譚正一也沒了話,足足十幾秒後,才問:“你就這麽喜歡他?喜歡到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地步?”
花老板自己把酒倒滿,悄無聲息的喝了一杯。
之後,他說:“是吧。”
他有些自嘲的想,要不是太喜歡周以冬,他也不會變成患得患失的蛇精病人。
樊夏看向譚正一的杯子,說:“還沒跟你算賬,你自覺點兒吧。”
譚正一知情識趣的倒上酒準備自罰,笑問:“怎麽個算法?”
樊夏:“要不是畢業那會兒你和我鬧,我會覺醒gay細胞?吓得我跑去堪培拉壓驚,不小心就撿到周以冬了。”
他笑了,說:“說起來……好像不該怪你,還要謝你。”
譚正一的手頓住,半垂着眼皮,問;“那我這杯是喝還是不喝呢?”
機場裏,小秦扒着芒果皮,跟着吧唧一口,咬下一小半芒果肉。
周以冬把買回來的芒果小心的放進包裏,對她說:“別吃太多了,小心塞牙。”
小秦:“……”
她默默咽下嘴裏的果肉,把剩下的芒果放回袋子裏,看周以冬玩手機。
樊夏發來張照片,看賣相不是樊夏的手法,他好像也沒在家,而是在譚正一家。
餐桌上有兩個馬克杯,杯子裏的液體是紅色的,看起來像葡萄汁,也可能是葡萄酒。
周以冬不太放心,發消息過去讓樊夏少喝點。
兩個人可能喝上了,老玩手機太不尊重人,樊夏沒有回,周以冬也沒再打擾他。
周以冬看看時間,還有好久才能回去。
他有點餓,想出去買個漢堡吃,方便快捷又便宜。他又忍下饑餓,決定留着肚子裝樊夏做的飯菜。雖然樊夏晚上沒在家裏吃,不過他說了留飯就一定會留。
就算沒留,他也要把肚子空出來。
另外一頭,樊夏已經喝高了。
他酒量酒品都不錯,然而好多年沒碰過,自然而然的退步了。再加上他心裏壓着事,這酒便喝得他十分上頭、昏昏欲睡。
頭疼欲裂的樊夏癱在沙發上,按着眉心說:“腦仁疼,不來了。”
譚正一也沒少喝,他酒精過敏,喝一點就會上臉,這會兒整個人變成渾身通紅的麻小,坐在地毯上自己喝了杯,然後擡眼去看樊夏。
仰着頭的樊夏把一只胳膊搭在沙發上,留出個光潔的下巴對着他。
譚正一問:“真不來了?這點兒酒量可不像你。”
樊夏低低的嗯了聲,跟着就沒了聲音。
譚正一連續灌了兩大杯紅酒,然後說:“你開車來的?那喊個代駕吧。”
樊夏沒吭聲。
譚正一站起來,看他臉上白裏透着粉,閉着眼睛均勻的呼吸着,就問:“困了也別在沙發上睡,去我房裏躺會兒再走?”
樊夏沒有反應,徹底睡着了。
譚正一緩慢的繞過沙發,站到樊夏身後,擡手摘下兩個人的眼鏡,輕聲問:“不然就在我家住一晚上?”
他當然是等不來回答的,只靜靜站了會兒。
可能是上湧的酒意壯了膽,也可能是譚正一憋了太久,所以哪怕時間地點場合都不那麽恰當,他還是這麽做了。
他把拿着眼鏡的一雙手背到身後,慢慢的彎下了腰。
在兩個人的嘴唇即将碰到之前,譚正一忽地直起身。
天還沒有亮,樊夏就醒了。
他睜開眼睛,對着頭頂不算熟悉的天花板紋路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幹了什麽。
窩在沙發上睡一宿的滋味太不好受,樊夏全身都硬邦邦的。他捏了捏脖子,身上的薄毯子便跟着動作滑了下去。
譚正一歪倒在沙發的另一頭睡着,樊夏敲敲發麻的腿,把毯子撿起來蓋在他身上,又在沙發上摸了一通才找到手機。
……數不清的未讀微信。
花老板拉拉還懵登的臉,扯扯發皺的衣服,沒找着眼鏡也不再管,輕手輕腳的出了譚正一家門。
大門一開一關,始終沒動的譚正一睜開了眼睛,看着空曠的玄關出神。
他從天黑坐到天亮,視線都沒有離開過那裏。
直到第一聲鳥鳴從窗外傳來,譚正一才啞着嗓子,自言自語的說:“當時你吐了,我以為你不能接受男人,就斷了和你說實話的念頭,打算壓在心裏一輩子,這樣我們還能當朋友。我想你要是結婚了,那我給你當過伴郎之後再找人過日子。你不結婚,那我也不結,給你當個伴兒,誰知道你……”
居然找了個男人。
譚正一不想接受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可他太不甘心了。
三年前,半真半假的親吻讓他心灰意冷,選擇出國學微整。他怕他會忍不住,才走了這條路,在距離的幫助下讓心思沉澱,來維持他們表面上的友情。
而樊夏察覺到自己的性向後不知所措,在沖動之下去了澳洲。
這是不是說明,當時的樊夏是有一點點心動才會慌亂的?
要真是這樣,那如果他沒有去韓國,樊夏也沒有去澳洲,周以冬可能就不會出現了。
如果他當時說了實話,心很軟的樊夏可能會不忍拒絕。
如果他們在各自茫然的時候談談心,可能樊夏唯一能接受的人會變成他……
譚正一有點兒想笑,眼前卻有些模糊。
他捂住眼睛,覺得自己很逗。
他們差的從來就不是如果,而是陰差陽錯。
作者有話要說: 不太确定小天使們看到這一章後是什麽反應,然而覺得應該給花老板和麻小的事兒說一說。
苦逼青年的內心繼續獨白:全文我就4條戲行嗎 再删減就沒了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