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珍珠泉的由來
直到夕陽斜照,茶水冷透,安九也沒有喝一口,他放下杯子輕嘆一聲道“:不來也好,蘭尋,替我更衣吧。”說着,雙手結印,布下了結界。
蘭尋娴熟地替他解下外袍,又寬了裏衣,安九只剩下一條裏褲,下到了泉池裏。
水面只及到安九腰際,蘭尋看見安九如墨的長發從肩上滑落下來,襯着如玉的肌膚和水中倒映的霞光,只覺得這畫面十分令人動容。
“:你還不下來。”安九回轉身,看向池邊的蘭尋。
“:我。。。。”他當然想下去,可是今日安九情緒不對,他還是小心為好,畢竟,能到安九身邊并不容易,蘭尋并不想前功盡棄。
“:你多久沒有沐浴了。”
“:我。。。。”他其實每天都會用冷水清潔身體。
“:下來,替我擦背。”
蘭尋解了衣袍,下到了水中,拿着錦帕來到安九身後,認真替他擦拭起來。
“:主子,這樣可以麽。”錦帕在安九背上打轉,從左到右畫着圓圈。
“:你。。。。”安九忽然回頭,一雙濕潤的鳳眼裏滿是探究,蘭尋心中輕輕擰了起來,暗罵自己還是莽撞了。(fu)
“:嗬,有時覺得你像一個人,仔細看時,又發現你們實在沒什麽共通之處,他若是有你一半聰慧,也不至于。。。。”安九沒有往下說,而是走到泉池邊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水沒到了他的胸口,蘭尋猶豫了一下,還是來到他身旁坐下“:主子今日,是有話想說麽。”
“:看吧,他從來不會如此問我。”安九擡手抹了一把臉,水從他臉上滑落,在下巴上彙成水珠滴落下來。
“:你知道這裏為何叫做珍珠泉。”安九輕聲問道。
蘭尋知道他并不是真要問他,只是故事的一個引子,每個故事都會有一個引子,或是以一個人,或是以一件東西,或是一個地方。安九将要講的故事,引子應該就是與這珍珠泉有關。
果然,安九不等他回答,繼續道“:其實這名字是我起的,只因為我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他時,使計騙了他,這計謀用的就是一把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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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九境才初開沒多久,天帝将我遣出太古,讓我執掌妖靈境,妖靈境中靈氣充裕,妖卻很少,我就到這妖域來,希望能尋到一些靈根好的妖族,帶回妖靈境去。
妖域中妖雖然多,真正開了靈智,結了妖丹的卻少的可憐,那時候妖修煉沒有什麽法則可言,全憑悟性和運道,能化成人形的更是鳳毛麟角,栾蕭就是其中一個。
這珍珠泉,原本是他的。
那時候的妖域,到處都是荒山野嶺,我走了好些時日,遇見這樣一個溫泉池子,自然想要下來沐浴一番,誰知道剛下水,栾蕭就甩着長鞭打了過來,他哪裏是我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我制住。他原身是靈蛇,靈根還不錯,我便要他跟我去妖靈境,他自然不肯,我就與他打了個賭。
如果他輸了,就要随我去妖靈境,做我的侍從,如果我輸了,就馬上離開他的地盤,永遠不許找他的麻煩。”
“:這賭約卻有些不公。”蘭尋側頭看向安九道“:他輸了,就要賠掉他自己,他贏了,卻也撈不到什麽好處,無論輸贏,主子你都沒什麽損失。”
“:确實如此。”安九繼續道“:我與他的賭是,取十粒珍珠,由我親手扔進這泉池之中,他需在十息之內将珍珠全部找回,一粒不少,算我輸,不足十粒,算他輸。”
“:呵呵,那必是他輸了。”蘭尋抿唇道。
“:嗯,你怎麽知道。”
“:扔出去時,偷偷藏下一粒,他不就輸了。”
安九點頭“:确實如此,但我扔下去的,确實是十粒珍珠,只不過其中一粒被我用鳳凰火燒過,扔下水池後,栾蕭立即下到池中撈取,攪動了池水,那粒燒過的珍珠立即散成了粉末,哪裏還找得到,所以他便輸了。”
“:所以主子你就得了個侍從。”
“: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安九苦笑道“:我還沒有帶他走,元真就來了。”
“:是無極界的修羅王元真。”
“:當時他還沒做修羅王,元真與栾蕭是舊識,他知道了我與栾蕭的賭約,立即猜出我使了詐,你想,這池子本來是栾蕭的,十息之內撈起十粒珍珠,栾蕭再不濟,也不至于做不到,我自然不肯承認,于是元真與我約定,我與他比試,他贏了,栾蕭就不用跟我走,我們打了一架,結果自然又是我贏,栾蕭只得跟着我回了妖靈境。”安九望向天邊,太陽已經變成了紅通通的一個大圓球,正在慢慢往下沉。
他轉頭,正對上蘭尋映着晚霞的一雙波光潋滟的眼,曾幾何時,也有過這樣的一對眼眸,含笑看着他。安九心中一悸,像被蠱惑了一般,伸手捏住了蘭尋的下巴,慢慢靠了過去,這人的唇色,如一抹豔麗的朱砂,泛着淋漓的水光。
不遠的假山後面忽然傳來嘩啦一聲響動。
安九立時回神,一個騰挪回身将蘭尋擋在身後,同時手中以淩厲掌風祭出,假山立時被消掉大半,山石如爆開煙花,撲撲簌簌地掉進池子裏,砸起一個個水花。
假山後傳來低低一聲悶哼,一個人影被強大的靈力擊到珍珠泉池的池壁之上,又“噗”的一聲沒進了水裏,一動不動慢慢沉了下去。
蘭尋看着眼前光裸的背脊,心中跌宕,雖說安九想要保護的并不是他,但安九确實是攔在了他前面。
——呵,安九輕呼出一口氣,低喃道“:真是好本事,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隐匿。”安九在下結界時,就已經查看了珍珠泉的周圍,确認過這裏除了他和蘭尋并無其他的妖物,這水中的妖竟能躲過他的查探,修為只高不低。
蘭尋上前與安九并肩而立,指着那人影掉落的地方道“:主子,那散出的顏色可是血。”
水面正有一片紅色從水下翻騰出來,在水中慢慢擴散。安九皺了皺眉,又有些疑惑,能瞞住他的查探,應是修為很高的大妖,也不至于這麽不經打,他倉促一掌祭出,連兩成的功力都沒有使出來,難道這就被打死了?
蘭尋替安九理了理貼在額前的發絲“:主子,你先上去,我去那邊看看。”
安九點頭“:你,小心些。”趟着泉水往池邊走去。
血水已蔓延了小半個池子,那人影落下的地方尤為濃重,把池水也攪得渾濁了起來,蘭尋眯了眼,隐約看到池底之人有一頭淺色的長發,正悠悠地在水中飄蕩,将臉也遮住了——身上的衣服倒是有些眼熟,那人手中似乎還捏着一件什麽東西?幽幽的在血水中顯得特別明顯,好像是?是——安九的玉牌子。
蘭尋心中咯噔一聲,這被安九擊中的水中之人,或者說妖。分明是前幾日在那小鎮上借宿時,遇到的金魚王的第十個兒子玉水隐。
玉水隐仍穿着那日的粗棉布衣,衣料被水浸透,緊貼在他身上,那金色的長發散亂地鋪散在他身下,他已經被蘭尋從池中撈了上來,雙目緊閉,臉色十分蒼白,連眉間的金色妖印也暗淡了許多,唇邊有淡淡的血跡,腹部的衣料破了一個大口子,有血正一點一點地浸出來。
“:這是怎麽回事?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還傷得這般重?”蘭尋單膝跪在玉水隐身側,伸手探了探玉水隐的鼻息道“:他氣息微弱——這腹部的傷口不會是主子你剛才。。。。。。。”
安九搖搖頭,将玉水隐腹部的衣衫撕扯開,指着那足有手掌長的傷口道“:這道傷口是用利刃所刺,我剛才只是一道掌風而已,不會出血。”但內傷是肯定的了。
“:主子,我先将他送進屋中。”蘭尋言罷,将玉水隐抱起。
玉水隐被安放在貓妖的床榻之上,安九有些唏噓,這遠遁玉牌本是為了救玉水隐的命才送給他的,不想竟成了催命符。原來安九遠遁玉牌的所歸之處,就是安九的身邊。誰知今日這麽巧,碰到他下了結界,否則他也不會懷疑是遇到了刻意隐匿身形的大妖,立即就出了手。
“:你可有什麽辦法,先替他将血止住。”安九将裏衣扯下一塊,邊說邊擦拭玉水隐的傷口。這樣的傷勢,即使是妖強健的體質,也很容易因流血過多殒命。
“:辦法?”蘭尋起身,從包裹裏尋出一只玉杯,又拿出那只玉葫蘆,倒出一杯水,到貓妖的小櫥櫃裏取出鹽罐子,舀出一勺放在杯中化開,一點一點倒在傷口之上,然後祭出五色火,慢慢在傷口上燒灼起來,果然那條巨大的傷口開始收縮粘在一起。
玉水隐發出一聲悶哼,痛的猛抽了一口氣,悠悠醒轉過來。
“:君上,水隐見過君上。”玉水隐有氣無力地擡了擡手“:謝君上救命之恩。”
“:水隐你不必客氣,你是妖域子民,我自當護你性命。”安九将他手放下,暗道先前在池中時幸而沒有将玉水隐拍死——也不知玉水隐看沒看清是他安九動的手。
“:是何人将你傷得如此重?”蘭尋一邊問一邊解開玉水隐的衣衫,脫下,又拉過錦被替他蓋上“:可是你那日所說的,迫使你做侍臣的年輕道士。”
“:不,不是他。”玉水隐搖了搖頭。
“:哦,那又是誰?”安九道。
“:是。”玉水隐剛要說話,喉嚨中卻蹦發出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接着“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映着雪白錦被,甚是駭人。
安九暗道,這下是他那一掌的威力發出來了。
蘭尋忙将他扶起,用靈力替他護住內腑,轉頭向安九道“:主子,你看這可怎麽好”
“:他傷得如此重,。”安九一思索“:還需我親自走一趟。”
玉水隐卻突然伸手拉住安九的衣角,斷斷續續道“:君上,人界梧州的三岳道觀裏,關着許多妖域子民,請君上派人前去搭救。”
安九停住腳步,回頭道“:你說什麽?”
玉水隐咳嗽兩聲,想要掙紮着起身,被安九止住“:你傷得極重,不要動。”
“:君上,水隐。。。有罪。”
安九不說話,等他繼續往下說。
“:君上投宿那夜,我并不是跑商回來,而是從梧州的三岳道觀逃出來的,那道觀外觀與普通道觀一樣,其實內裏另有乾坤,道觀下面是一座地宮,地宮中有許多人修和傀儡師,他們将體魄強健的凡人和我妖域的妖修關在地宮的石牢之中,用秘術将他們控制住,被他們控制的凡人和妖修,會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識,只能憑借特殊的笛子發出的命令行動,地宮中守備森嚴,極難逃離。”
“:你是如何逃脫的?”
“:我。。。是一個道士救我出了道觀,他是那道觀中觀主的徒弟,我之前沒有将實情禀告君上,是怕連累了他。”
“:你是怎麽被帶到觀中的。”
“:我被一個老道士看破了真身,被他捉住,醒來時就已經在地宮中了。”
“:你好好休息,此事我會派人查探,蘭尋,你先在這裏照顧他,我去取些傷藥回來。”
“:主子放心。”
安九點點頭,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