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救之恩以身報
傍晚,大雨滂沱,空中烏雲籠罩,屋檐下燈籠的亮光在雨簾後模糊成一個個昏黃的光暈。蘭尋站在安府緊閉的大門前,擡手将濡濕的發絲理好。他的衣袍袍腳被雨淋濕,一滴一滴地淌着水,所站之處,形成一道細細的水漬線。
雨簾後,漸漸浮現出一深一淺的兩道身影,蘭尋唇角微彎——他等的人回來了。
“:主子,門前好像有個人。”白鷺将傘擡高了一點,隔着嗡嗡作響的傾盆大雨,一切都變得朦胧起來。
“:嗯。”安九腳步并不停歇,片刻後,已站在了檐下。
“:蘭公子。”安九擡腳上了臺階,半側着身,對着蘭尋“:有事?”
蘭尋的眼中蒙着一層水霧,映着燈籠的光暈,泫然欲泣,他默默的對着安九跪了下來,以指面貼着額頭拜伏在地,澀聲道“:請帝鴻君援手,救蘭尋一命,蘭尋願永為奴仆,侍君左右。”
“:起來說話吧,白鷺。”安九看向白鷺,白鷺會意,伸手去扶蘭尋。
蘭尋順勢仰頭挺直身軀,卻仍是跪着不肯起身“:請帝鴻君救蘭尋一命。”
安九見他不肯起身,也不勉強,和顏悅色道“:蘭公子,你既知我身份,也該知道我不大喜歡管人閑事。”
蘭尋再拜“:蘭尋願與帝鴻君結下主從契約,以償您救命之恩。”
“:蘭公子請起來吧,安九并不願與人結主從之契,也無須公子效力,恕我救不了公子。”說完轉身道“:白鷺,開門。”
白鷺将大門打開,讓到一邊。安九跨進門檻回身向蘭尋道“:風疾雨大,蘭公子可要進門避一避再走?”
蘭尋擡眼望着安九,抿唇忍住将要奪眶而出的清淚“:帝鴻君可願救我?”
安九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向門內行去。
白鷺伸手拉了拉蘭尋的袖角,見他歸然不動,無奈道“:公子,我家主人。。。哎,你要跪就跪着吧。”他想了想,将傘撐開,擋在蘭尋身側,替他擋住刮進檐下的雨水。
“:多謝。”蘭尋向白鷺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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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再看他一眼,不再言語,進了大門,只将門虛掩,也不落闩,追着安九去了。
蘭尋低頭掩住眼眸,安九果然如他所料一般,外表看似溫和随性,其實內心冷漠。
安九斜倚在床榻前,就着床前的燈燭看一卷書冊。
“:主子。。。。。。。”白鷺欲言又止。
安九将書卷放下“:小東西,你又想說什麽?”
白鷺抓了抓腦後的頭發“:我,白鷺只是好奇,您都沒問那位公子遇到了什麽難處。也許對您只是舉手之勞呢。”
安九輕笑兩聲“:傻東西,能從白蔓那裏知道我的身份和住處,應是穎悟之人,若是擡手便能解決的事,白蔓早替他了了,又何必來求我呢。明日我們就要去烨華老頭兒那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白鷺點點頭,複又猶疑道“:可我見他有些可憐,而且昨日他還送了主子你一壺酒。”
“:有那麽多時間可憐別人,不如去替我将沐浴的水送來。”安九隔空給了他一個醋栗道。
“:我知道了,這就去。”白鷺捂着額頭,替安九掩上門。匆匆燒熱水去了。
大雨停歇時已過了子時,正是夏末,雨後已有了一絲涼意,如墨的夜空中綴着一輪新月,天邊的星河泛着點點微光。
蘭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腿,将一旁的雨傘收起,放在牆邊,青雲生應已将自己的下落洩露了出去,為何那色.魔的人還沒到?難道是中途出了什麽岔子?明日那人就要離開,要想再尋機會,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已沒剩多少時間了。
正想着,周圍便傳出了輕盈的腳步聲,須臾間,他已經被八人圍在中間,這八人穿着統一的黑色窄袖束腰長袍,手中握着長劍。
莫知崖背着手,站在八人之後與蘭尋正面相對“:蘭公子,你跪着做什麽,魔主又看不見,心疼不了你喲。”他的聲音尖細而綿軟,嗓子裏像堵着一團棉花,聽着讓人直掉雞皮疙瘩。
蘭尋站起身,與他相對而立,握緊了拳頭沉聲道“:你要做什麽”
莫知崖摸摸下巴上前兩步,讪笑道“:當然是帶蘭公子你回去見魔主大人。”
“:莫大人,情愛之事需兩情相悅,怎能勉強。”蘭尋穩住聲線,控制着胸中怒火。
莫知崖再向前一步,兩人之間只隔着一臂的距離,他伸手捏向蘭尋下巴,被蘭尋扭頭避過。
“:哈,反應倒挺敏捷,臉也這般好,難怪把魔主大人勾得神魂颠倒。”他向周圍使了個眼色“:生擒,不要傷了他。”自己則向後退去。
那八人得令,四人退後,四人向蘭尋欺去。
蘭尋抽出腰間匕首,掄向四人,護住身前一臂的範圍“:讓我屈從于那色。魔,不如大家血濺當場,死了幹淨。”
莫知崖不屑地輕笑一聲“:蘭公子,我勸你還是想開些,有多少人想爬上魔主大人那張床還沒機會呢。雙修而已,又不會少了什麽,還在等什麽,動手。”
幾人頃刻間戰作一團,地方狹小,蘭尋獨木難支,被逼到屋檐下牆壁夾角之處。
“:呵呵,蘭公子,束手就擒吧。以後日子還長着呢,你這樣拼死覓活的,大家在新繁城擡頭不見低頭見,豈不尴尬地緊。”
蘭尋仰天長笑,笑聲中卻透出無限的悲戚之意。”寧為玉碎,也不做□□之囚。”
揮着匕首向自己的脖頸刺去,匕首剛觸上肌膚卻被凝住再難寸進。
安九立于打開的門內,只着一件素白裏衣,散着發打着哈欠,懶着聲音道“:你們這是要在我門前鬧到幾時。”
這人終于出來了,蘭尋全身松弛下來,背脊之上浸出的冷汗被風一吹,透出絲絲涼意。
莫知崖等人的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這人看着慵懶溫和,渾身上下卻散着迫人的威壓。
“:帝鴻君。”蘭尋出聲,毫不掩飾驚喜之意。
“:帝鴻君?”莫知崖試探道。門內之人的氣勢,他只在魔主元辰身上感受過一二,他不敢輕舉妄動,視線膠着在安九身上。
安九邁出大門,向蘭尋走去,圍着蘭尋的魔修齊齊退開兩步,讓出一個空隙來。安九并不理會他們的舉動,來到蘭尋面前,伸手取過匕首送回鞘中。
“:想做我的仆從,也要有命在才行。”
“:帝鴻君,此人是我無極界新繁城的逃犯,玄寒魔主下令讓我等将其拘拿回境,請帝鴻君不要插手我無極界私事。”莫知崖行了一禮,小心翼翼道,不管眼前這只着裏衣的人是不是帝鴻君,都不是他們幾個能夠招惹的。
“:哦,是嗎?我看他并未入魔道,怎麽會是你新繁城之人?”安九轉身半擋在蘭尋身前,冷着臉向莫知崖道。
莫知崖緩緩吸了口氣,放平聲音道“:此人私放了玄寒魔主的小妾。”
“:哼,玄寒以雙修邪法殘害無極界無知少女,人人得而誅之。”蘭尋盯着莫知崖道。
“:行了。”安九目光掃過眼前的魔修“:你們無極界的事我也不想管,此是人界,蘭尋是我的仆從,玄寒想要人,讓他親自來找我安九吧,我這裏地方小,就不招呼你們了。”言罷,向門內而去“:蘭尋,進來記得闩門。”
蘭尋快走兩步,唇角微不可察的揚起“:是,主子。”
莫知崖在緊閉的門邊默了半晌才道“:事關妖靈境帝鴻君,先回去禀明魔主大人吧。”
“:蘭公子,衣裳我放在椅上了。”白鷺對着屏風後沐浴的蘭尋說道。
“:多謝白小哥。”蘭尋從桶中破水而出,任熱水從臉上滑落,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放松下來。
待将幹淨的衣袍換上,發絲梳好绾起,東方已現出一絲晨曦。
白鷺端着銅盆,正要前去伺候安九起床,蘭尋見狀,笑着伸手攔住白鷺“:白小哥,不如讓我去吧。”
“:這。”眼前清麗儒雅的男子,白鷺看着怎麽也不像會伺候人的主,倒像是人高門大院中飽讀詩書,成日裏附庸風雅的大家公子。
蘭尋接過銅盆“:我現在是帝鴻君的仆從,以後端茶倒水,绾發更衣這些事就由我來做吧。”
白鷺忙擺着手連聲道“:不不不,這怎麽行?這都是我的差事,怎麽能。。。。”
蘭尋見他着急,忙倒“:不是我想搶白小哥你的差使,實在是燒水煮飯,擦洗打掃這些事太難,我不大會做,所以那些事,還要你多費心。”
白鷺眨眨眼,原來是因為他不大會做粗活“:那,好吧,伺候主子的事,就拜托蘭公子了。”主子也常說他做這些細活有些毛手毛腳。
“:白小哥不用那麽客氣,叫蘭尋就好了。”
“:那你叫我白鷺,我叫你蘭尋哥。”白鷺抓着頭發不好意思道。
“:好。”早就聽聞妖靈境的小妖大多都禀性單純,果然如此。蘭尋在心裏默默搖了搖頭。
蘭尋擡手,在雕花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進來。”安九睜開雙眼,從床榻上坐起,掀開錦被,看着門外端着銅盆的蘭尋道“:說你是我的仆從,只是權宜之策,蘭公子你不必當真。”
蘭尋進屋将銅盆放于盥洗架上,溫聲道“:蘭尋亦說過,若帝鴻君相救蘭尋,蘭尋當以仆從之身侍奉于您左右。”
他将銅盆中的錦帕擰起,送到安九面前“:主子,請沃面。蘭尋以後若有何不妥之處,還請主子提點。”
安九接過“:大可不必如此,你想去何處,我可遣人相送,玄寒應不會再為難你。”
“:蘭尋将青鹽和熱茶捧起“:蘭尋只想追随主子,主子去哪裏,蘭尋就去哪裏。”
安九拿錦帕的手頓了頓,嘆出一口氣道“:随你吧,我再給你三日的時間考慮,想好了再告訴我。”
“:嗯。”蘭尋待安九盥洗好,又拿起一旁的衣袍,仔細替他穿戴起來,動作輕巧,打結系帶均十分妥帖。
安九拖起剛系上的腰佩道“:你經常替人更衣?”
蘭尋正替他撫平領口的衣折子,聞言輕聲應道“:并不曾。。。穿衣這事,不是每日都要做的麽?主子,您坐到銅鏡前,我要替您绾發了。”
安九在銅鏡中照了照挽起的頭發,發髻上是一只金色的鳳紋冠,配着鑲金的白玉簪子,實在比他自己和白鷺結的要好上很多,他滿意的點點頭,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道“:今日要去烨華老頭兒的禦仙宮,你準備一下,随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