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暮館的琴師
在盛朝的京都,有一條極富盛名的街道,名字叫做寧王街,寧王街上寸土寸金,街上的商鋪,全是在盛朝叫得上號的大商家所開。
朝暮館作為京都排名第一的青樓,毫無意外地就出現在這條街上,當然,作為京都最好的煙花地,接待的客人也不一般。
花喜兒端起小圓桌上的一杯酒,雙手托着送到坐在躺椅上的男子唇邊,柔聲道“:安爺,請。”
男子順手接過,一雙鳳眼微眯着,并不看他旁邊珠環玉繞的美人,卻望着樓下的大廳道“:今日的客人倒是來得齊整。”
藝伎的演出還沒開始,一樓和二樓的位置盡已是滿滿當當。
花喜兒輕聲笑道“:安爺只看到樓下滿座,卻不知我們館中的藝伎,每一個都是天人之姿,白姐姐在這上面可是花了許多心思。”
安九将玉杯中的酒輕抿一口,側臉向花喜兒道“:你們館中的藝伎,大多是你們雲青境的本族中人罷?”
花喜兒取過碟子中金匙,在碧玉碗中撈起一枚晶瑩剔透的龍眼,送到安九唇邊,應道“:白姐姐說,在這人界的朝暮館中做藝伎,也是一種歷練。”
安九張口接了,半晌才道“:白老板倒是個精明人。”
花喜兒笑了笑,沒有說話。
樓下的演出已經開場,果然出場的藝伎,無論是舞姬還是歌者,都是絕色。
雅閣的門輕輕打開又合上,接着是一陣珠簾搖擺之聲,花喜兒連忙起身,向來人深深拂了一禮,恭聲道“:白姐姐。”
“:喜兒,退下吧。”白蔓虛扶了她一下,笑着道。
“:是。”花喜兒應下,回身又向安九深深行了一禮,才蓮步輕搖的退了出去,又體貼的将門掩上。
白蔓方坐到适才花喜兒的位置,向安九道“:帝鴻君莅臨朝暮館,白蔓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她本來生得極好,說話時,眼中流光氤氲,配着那如緋櫻般的紅唇,十分惑人。
安九略點了點頭,抿唇道“:白老板無需自謙——朝暮館在白老板手中,我看是越發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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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做得這些小事,可惜我這館中的姑娘們,卻是沒一個能得帝鴻君您的青眼,我這做老板的,想想也是汗顏得緊。”白蔓一邊說,一邊伸手托起酒壺,替安九斟滿“:不過這暮歸酒倒是不錯的,帝鴻君不妨多喝兩杯。”
朝暮館有三種酒最為出名,一為朝辭,一為暮歸,還有一種,喚作春情。
安九看着澄澈的酒液在玉杯中漾出圈圈漣漪,笑道“:還是白老板懂我。”
一陣悠揚舒緩的琴音響了起來。
安九頓住将要放到唇邊的玉杯,輕斂了眉。
樓下的舞臺上,是一名着青色素袍的男子,纖長柔韌的手正撫着一張桐木琴。
“:可還入得帝鴻君的耳?”白蔓見安九似認真傾聽,柔聲問道。
撫琴的男子約莫十七八歲,模樣十分清麗,卻并無半分藝伎館慣有的脂粉氣,頭上的青玉簪襯着如絲緞般的墨發,和着行雲流水的指法,就如一株出塵的青蓮。
“:嗯。”安九回神,望着樓下的撫琴男子道“:他也是你們雲青境的人?”
“:他麽?他是無極界的人,前不久遇上些麻煩事,借住在館中的,只是因為這幾日手頭緊,才上臺撫琴換些房資。”對安九,白蔓沒什麽好隐瞞的,朝暮館明面上是青樓,私下卻做着收容三界十境避禍者的生意,不管是人是妖,是魔是鬼,朝暮館都來者不拒,只要出得起晶石,就可以在朝暮館長住,受雲青境的庇護,不過這房資卻是不菲的。
白蔓見安九有興趣,又道“:但他的琴卻是撫得真真的好,我還曾問他師承何處,他不肯說,帝鴻君若是想聽,不妨喚他上來。”
安九點頭“:那就麻煩白老板。”
“:帝鴻君哪裏的話,我還要謝您照顧我們館中生意呢。”白蔓說完,起身向門外走去,客人單點琴師,資費是另付的,且像安九這樣的人,不是用人界的金銀,而是各界通行的靈晶石。
蘭尋用眼角餘光掃過三樓的雅閣,那雅閣之中,他要等的人就在裏面,今日的曲子,便是為他而奏,餌已出,魚會上鈎嗎?
曲終,蘭尋抱起琴進了舞臺後的準備間,房內,白蔓正站在妝臺邊,見他進門,笑着颔首道“:蘭公子。”
對于白蔓,蘭尋是很佩服的,作為雲青境境主之妹,不僅斂財手段了得,而且八面玲珑,很會做人,朝暮館到她手中後,被她管理得十分順當。
“:白老板好。”蘭尋笑着回禮。
“:蘭公子真是客氣。”白蔓走上前,撫着桐木琴道“:蘭公子的琴藝再配上這一把好琴,果然是“此曲只應天上有”,無怪乎引得三樓雅閣的客人都入了迷,讓我專程前來相請,只不知公子肯不肯屈就,為那客人單獨奏上一二,當然,曲資是另算的。”
蘭尋心中一喜,這餌是用對了,他臉上顯出極好看的笑容來“:還請白老板代為引薦,我如今囊中羞澀,白老板還需多多照顧才好。”
“:那請蘭公子這邊走吧。”白蔓見過無數好看的男子,見到蘭尋臉上的笑意,心中仍不免為之一動。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進來吧。”安九站起身,背對着樓下的舞臺道。
門開了,蘭尋手中抱着桐木琴,在門邊站定,恭聲道“:打擾了。”随即進了雅閣,穿過珠簾,向安九行了一禮道“:在這裏,可以嗎。”
安九點點頭,眼前的男子近看時,更是顯得清逸,身形修長略有些瘦削,一雙眼如天幕上的星辰,透着幾分靈動之氣,讓人見而難忘。
蘭尋坐在軟墊之上,盤腿,将琴置于膝上,擡頭向安九道“:公子想聽什麽曲子。”
安九複又坐下,以手指撫着額角道“:就剛才臺上那一曲吧。”
蘭尋以指拂過琴面,試了音準,徐徐彈奏起來。
安九垂眼看軟墊上的男子,眼眸半阖,唇角微微上翹,一副清雅自得之态,似已經沉浸在了琴音之中。一曲終了,又默了片刻,方才斂了神色,擡眼看向自己。
“:這曲子,可有名字。”安九問道。
“:有的,叫“乘風”。”蘭尋颔首。
“:乘風?”居然叫乘風,安九記得,很久以前,有個人也奏過一曲極其相似的曲子,名字叫做《逍遙游》。
蘭尋已大致猜到了安九心中所想,補充道“:實不相瞞,這首乘風是在下根據無意間得來的半卷殘譜,修整而來,在下學識粗淺,琴技也難登大雅,還望公子不要見笑。”
安九搖了搖頭“:你奏得很好,再為我奏一遍吧。”
“:好。”
一首曲子,翻來覆去奏了十七八遍。直到樓下客人散盡。
安九睜開眼,又拿手指揉了揉額角道“:你叫什麽名字?”
蘭尋将桐木琴放下,起身恭敬向安九道“:蘭尋,蘭草的蘭,尋覓的尋。”
“:今日多謝你的琴音.”又看看樓下道“:夜深了。”
蘭尋會意,向安九抿唇一笑“:多謝公子解囊,告辭。”
說完,像來時那樣,抱琴而出。
白蔓推門而入,溫聲笑道“:帝鴻君,可要在朝暮館留夜。”
安九将最後一點暮歸傾倒在玉杯中,一飲而盡,“:暮歸已喝完,我也該離去了。”
白蔓也不強留,将一張請柬雙手托着,送到安九面前道“:阿嫂前些日子為兄長誕下女兒,下個月是賜名宴,兄長讓白蔓一定将請柬親自交到帝鴻君手中,兄長說,他屆時定掃席以待。”
“:哦?那真是可喜可賀。”安九接過請柬,打開匆匆看了一眼,心道,白樂華前前後後娶了五房妻妾,如今終于也老樹開花,雲青境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他将請柬合上,收入懷中“:今日的花銷,還請記在賬上。”
向白蔓拱了拱手,往門外行去,到門邊時,又回身道“:先前撫琴的那個蘭尋公子,是犯了什麽事要托靠在白老板這裏。”
白蔓穿過珠簾“:這。。。客人的事,依朝暮館的規矩,我本不該多言,不過既然是帝鴻君相問。。。聽說,是與無極界魔域新繁城的魔主玄寒有關。”
“:呵,玄寒麽。”安九無奈的搖了搖頭,魔主玄寒,以修色。欲入魔,與他相關的。。。他眼前浮現出蘭尋的那張臉來,确實,有能讓玄寒下手的資本。不過,這些事,也與他沒什麽相關。
翌日。
安九仍選了昨日的雅閣,坐在圓桌邊的躺椅上,白鷺站在一旁,伸手替他将酒斟滿。
“:元辰那裏,可有什麽動靜。”安九取過玉杯,輕晃着酒液道。
“:回主子,并無。”白鷺輕聲回道。他原身是一只鷺鳥,還未化形時就已經跟着安九了。
“:嗯,無事就好,後日就是禦仙宮聚首的日子,等此間事了,我們就回妖域去吧。”
白鷺應了聲是,剛要再說話,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花喜兒托着一壺酒輕輕巧巧的走了進來,向安九行了禮,将酒壺放在圓桌上,才道“:安爺,這壺暮歸酒,是蘭尋公子遣我送進來的,說是多謝您昨日的厚賜,小小心意,請您一定要收下。”
安九向樓下的舞臺望去,昨日撫琴的那人正在臺邊替幾名舞姬奏曲,似察覺到安九的目光,蘭尋擡頭,唇角翹起,向他點了點頭。
安九收回目光,向花喜兒道“:替我多謝他。”
花喜兒答應着退出了門。
不一會,樓下便響起了乘風。
安九看着桌上的那壺暮歸,曲還是當年的那半闕曲,奏曲的人,卻早已不在,他閉上眼,微不可察的嘆息一聲,紫薇山,也到時候該去看一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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