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過渡
“爹啊!”
遠遠一見到季蕭,阿元便掙紮扭動,恨不得隔空撲到季蕭的懷裏,讓自己得一些安慰。
藺羨難得有些心虛的扯住沈馳的衣角,躊躇着讓沈馳走慢些。
季蕭和沈淮并肩站着,此時見了阿元,露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藺羨見了就更怕了。
“阿元不要亂動,”雖沈馳的兩只手抱得穩妥,可阿元歪七扭八的身姿依舊讓季蕭看得膽戰心驚,他快走上去兩步,伸手将阿元接到了自己的懷裏。
阿元一把摟住季蕭的脖頸,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十分賣乖的湊過去在他的臉上親了親,又小聲道,“爹,和,爹睡。”
這猛地給沈馳和藺羨抱去一起睡,小孩兒到底是倍覺陌生害怕的。季蕭見阿元今日模樣格外乖順,心裏也知道小家夥恐怕帶了些讨好的意思,為的就是不用跟皇帝皇後過去。
阿元這樣一講,季蕭立刻心疼不已。
他将小肉蟲抱着,低下頭去在他柔軟的臉頰上蹭了蹭,低笑着哄道,“聽阿元的。”
沈淮湊過來看了看阿元,見他雖有些喪氣,和虎裏虎氣的臉依舊是那個模樣,便沒覺得有什麽,只偏頭在季蕭的面上親了一口,道,“我與兄長進去說些事情,你陪着嫂子說一會兒話吧?”
“好,”季蕭點了點頭,目送着沈淮和沈馳走了。
只剩他們兩個,藺羨這才猶猶豫豫的磨蹭過來,阿元窩在季蕭懷裏,一顆小腦袋正對着藺羨,雙目黑亮黑亮的,一言不發的看着藺羨。
“阿蕭……”皇後低下頭去,咬了咬牙,幹脆一鼓作氣的将話給說了出來,“今天早上喝粥的時候,我忘了給阿元放的涼了些,不小心燙了他的舌頭和臉……”
藺羨在季蕭面前,向來是意氣奮發,朝氣蓬勃的樣子,此刻帶着滿滿的沮喪,讓季蕭錯愕不已。
他低下頭去将懷裏阿元的連擡起來看了看,又捏開他的小嘴,看了裏頭的舌頭。
阿元以為季蕭要和自己玩,連忙探出舌頭做出鬼臉來,季蕭由是笑了,又擡頭安慰藺羨,“并沒有傷着,您不用過分憂慮。”他說着又摸摸阿元的肚皮,笑着問他,“阿元今天早上吃的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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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阿元認真的點點頭,他又擡起頭看看藺羨,與季蕭道,“伯娘,喂。”
藺羨以為阿元這小滑頭慣常要告狀,情緒正又低落下去,卻聽季蕭問,“伯娘喂了阿元吃飯,阿元喜歡伯娘吧?”
阿元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點,點七歡。”
雖然只說一點點喜歡,可這已經足夠讓藺羨心花怒放,她走上前去将棉肉團子的臉捧在手心,吧唧吧唧的親了好幾口,樂道,“我就知道阿元極其體貼,又善解人意,這點好在像了阿蕭,沒有像阿淮,”
阿元給親了個滿頭滿臉,掙脫不開,又惱了起來,覺得是自己剛才說那一句喜歡出了錯,連忙喊,“不,不七歡!”
藺羨哪兒還聽他這句,只摸了摸阿元嫩滑的小臉,由得他去了。
季蕭聽見藺羨方才那句“不想沈淮”,想了想,還是要為沈淮說一句,他道,“阿淮他的性子也是很好的,有耐性,做事也很穩妥。”
藺羨的目光玩味,瞧的季蕭不知怎麽有些心虛起來,他的面頰正慢慢漲紅之際,藺羨不帶惡意的嗤笑道,“你真是個小傻子,阿淮他的性子,對自家人的确算得上好,可是你要說旁的事情與人,這就不對了。”
季蕭有些疑惑,他見着過的沈淮,一直是很好的啊。
他長得實在好看,此刻略露出猶疑不定的神色,更在姿容之間透露出一股子稚拙之感。藺羨一向喜歡顏色鮮亮的,她按捺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季蕭的臉頰,雖閃電一般的縮回去,卻還是給說完話正從門口出來的沈淮與沈馳逮了個正着。
“阿羨,”沈馳語氣嚴厲,“你怎麽還有這個毛病,多失禮你可知道?”
沈淮則像是自己媳婦兒給人咬了一口般,忙大步從臺階上下來,一把将媳婦兒子攬到身便,後抱怨道,“大嫂,阿蕭你也要碰一碰,往後我可不敢把他單獨留給你了。”
藺羨委屈不已,“我就是摸了摸阿蕭的臉,有沒親又沒抱的,怎麽失禮了,當初,”她繃着小臉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皇帝,又伸手點了點皇帝的胸膛,道,“我可直接親了你的臉,你左右也從來沒有說過我失禮呀。”
沈馳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去。那時候他心悅藺羨已久,沒想到藺羨見自己第一面敢撲上來親,心都要從胸口跳出去,哪裏還有空想什麽失禮不失禮。
現下想來,那時候若是阿羨當場将自己壓着把夫妻之禮都行了,他恐怕也不會覺得藺羨失禮。
“不礙,不礙什麽的,”季蕭怕他們真不高興,連忙出聲打圓場,“剛才只是嫂子說到興頭上,才,才那般……”
沈淮見季蕭還為衛羨說話,立刻皺起了眉頭,酸裏酸氣的道,“你們那時候說的什麽,這麽高興?”
藺羨正想脫口而出,是要和阿蕭說你性子多壞呀。
卻見季蕭垂眸道,“說,就是說今天阿元要跟着咱們一處睡,嫂子正和我說昨天夜裏的趣事……”
這是想辦法幫着藺羨兜回來了,藺羨暗暗對季蕭豎起了大拇指。
沈淮卻只聽見前面一句,驚道,“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阿元做什麽要和我們睡?”
季蕭正色道,“因為阿元今天喝粥的時候給自己燙了臉,我怕他晚上要哭。”
藺羨連忙又把前後的事情說了一次。
沈淮伸出兩根手指托了托阿元臉上的肉,見之與平時一般軟糯柔滑,便笑道,“你這小玩意兒,倒是一天比一天會賣可憐,你說說,早上燙了臉,真疼還是假疼?”
阿元鼓腮,作勢不去理會沈淮,轉頭氣呼呼的将自理的臉頰給埋進了季蕭的脖頸之中。
一早至今,多是歡聲笑語。
平王府的院落一個個還未曾來得及起什麽風雅別致的名字,如今只分着不同人住來不同的叫法。
燕王住的院落裏,此刻。
趙軒正坐在院中擦拭自己随身帶着的寶劍,一旁站着一名武将打扮之人,面上憂慮重重,忍了半天,還是耐不住開口道,“王爺,這一趟過來變數太多,兇險無數,若是……”
“若是一開始我沒過來,”趙軒開口打斷他,“沈淮的兵已經将燕地圍困。”
那武将有些不服氣,“那又如何,咱們誓死一拼,也不是沒有贏的可能。”
“我們沒有贏的可能,”趙軒的語氣依舊平穩沒有起伏,他擡起冰冷冷的眸子看着那武将,道,“你以為沈淮真的只是個養尊處優的皇子?你以為南地真的是那麽好打的?南地比此時的燕地難攻十數倍不止,你将打仗當成了什麽,兒戲?”
那武将聽到這裏,連忙俯下身去跪着,惶恐道,“臣不敢,請殿下恕罪。”
趙軒看也不看他,只繼續道,“仗總是要打的,只不是現在,出去告訴他們,将在燕地的那些臭脾氣收起來,這裏你們,甚至我,要看臉色的都不止一個兩個。”
那武将将頭俯的更低,極其順從的應了。
沉得住氣,才能成的了事。
又隔一日,皇帝皇後終于在衆人視線膠着下,坐着華麗的車架,慢條斯理的進了平陽城。
再一日,乘興而開的秋獵,終于開始了。
韓王與韓王妃有些焦灼不安的坐在帳子中,雖然皇帝皇後昨日就到了平王府,可卻沒有傳見任何一人,甚至于将前去參見的人個個擋在門外,韓王與韓王妃也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本就有些心虧,此時更是覺得不穩妥起來。
“陛下這一路,”韓王妃小聲開口,她才說了幾個字,猛地想到一種可能性,她有些驚惶的抓住韓王的手,道,“陛下與皇後,不會是真的遇刺受傷了吧?”
若真的是,這一次平陽城裏來的人,一個個都可被列作可疑,那麽這趟行程,又比預料中的兇險萬倍不止。
韓王臉色變了變,硬撐着道,“昨天遠遠看着卻是好的,你別想得這麽多,就算真的是那般……”他頓了頓,自己也不太信的補充道,“左右,左右這些事情和我們沒關系。”
韓王妃張了張嘴,沒再說出話來。
這事兒他們兩個真能撇幹淨了?莫說韓王妃,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的韓王也并不自信。
這時候,帳子口走來一個侍衛,他頓住腳步,恭敬的行了禮,後道,“王爺,王妃,陛下請你們過去那邊帳子裏說說話。”
終于得了傳喚,韓王與韓王妃的心猛地松了松,卻又驟然擡起,高高低低的不知何處歸依。
那侍衛一言不發的帶着路,腳步還沒聽下,便聽見中間那座格外大的主帳裏不停傳出歡聲笑語。
韓王與韓王妃對視一樣,均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皇帝的心情聽起來還算好。
而帳子裏,阿元帶着小黑狗,正來回跑動。
他跑的踉踉跄跄,小黑狗也是跌跌撞撞,兩個小崽子均是喘着氣,哼哧帶笑的樂的不行。
“來,來,”阿元彎着腰招呼小黑狗。
“慢些,慢些,”季蕭在一邊看得不太放心,卻也沒起身阻攔,只讓阿元玩的盡興先。
阿元如今的腳步已經比從前穩當不少,摔是輕易不會摔了。
他一路跑到帳子口,正想再跑遠一些,引一引身後那小黑崽子,擡頭就見面前停住了兩個帶着些花發的老人。
韓王與韓王妃也沒想到會突然冒出這麽個白白嫩嫩如玉入珠的孩子,略一訝異,韓王就覺出一分眼熟,将阿元的身份給猜了個大概。
莫不是皇帝皇後帶來的?
韓王妃卻百思不得其解,也沒聽說宮裏如今有這麽小的嫡親皇子啊?
阿元一見生人,立刻有些防備,他正要轉身往回跑,卻忘了自己身後站着的小黑狗,一不小心給絆了一下,摔了個四仰八叉,屁股開花。
“哎呦!”阿元高叫了一聲,震驚的反應不過來。倒是沒有馬上哭,只又哎呦哎呦了幾聲,然後一咕嚕自己撐着手從地上給爬了起來。
藺羨立刻從案後站了起來,她快步與季蕭一起走過去,面上雖然道,“啧,你這小蠢蛋,怎麽就忘了自己身後有東西?”可手上的動作卻是輕柔至極。
季蕭也是心疼不已,他将阿元上下拍了拍,落了塵土,擡眸見小肉蟲抿着嘴巴,不哭也不說話,不由得擔心起來,“阿元?”他摸了摸阿元的臉頰,正要詢問,卻看阿元癟了癟嘴,猛地哇哇哭到,“痛,阿元,痛。”
傻乎乎的像是才回過神來剛才摔一跤的疼痛。
“陛下,韓王與韓王妃到了。”門口的侍衛停住腳步,高聲通傳道。
韓王與韓王妃站在門口等着,卻聽裏頭小娃娃哭叫的熱鬧,一時面上尴尬之色畢顯。
約莫一兩息的功夫,裏頭傳出沈馳的聲音,“進來吧。”
韓王與韓王妃趕忙快步往裏走。
阿元這時候已經抽抽噎噎的給季蕭抱在懷裏,他一手抓着季蕭的衣擺,一邊哭還要好奇的将頭往後仰去,想看一看來人長什麽樣。
阿元好似一尾靈活的小魚,倒将季蕭弄笑了,他擡頭對藺羨搖了搖頭,示意阿元沒有什麽大事。否則連哭的都來不及了,哪裏還有氣力去做這等子事情。
韓王與韓王妃沒想到季蕭也在,更沒想到前頭看見的那沈家血脈會給他抱在懷裏。
這是個什麽關系?兩人一時都想不通。卻也不等他們想通,上座的皇帝便開了口,“韓王與韓王妃,轉眼已經有十幾年未曾見過了吧,上次見面,是在什麽地方來着?”
韓王連忙躬身道,“回陛下,上一次臣與陛下見面,還是在陛下的登基大典上。”
“是了,”沈馳點點頭,他看着韓王,不知真心還是假意,笑道,“十數年過去,叔父的模樣竟沒有半點改變,老去的,竟只有侄兒一個了。”
沈馳這般客氣,卻沒讓韓王覺得有一絲的親熱,他十分明白沈馳的性子,因此吓得差點兒匍匐在地,誠惶誠恐的道,“陛下正值壯年,老臣卻已經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