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蹊跷
太皇太後的眼睛和陳嬌知道的情況差不多,自眼睛再也看不見之後,她對禦醫也不再信任,如今是找了東方朔在為她治眼睛。陳嬌此刻倒也不再扮演乖巧外孫女的角色。這回平陽公主偷偷被嫁去匈奴的事情,徹底激起了劉徹對窦漪房的反叛之心,太皇太後和皇帝之間,注定無法調和矛盾,那麽,她身為皇後,自然可以站立場。忠君,在這個時代來說,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這個君,也是她的夫。
東方朔在長樂宮忙于為太皇太後敷藥,也沒什麽時間和她互通有無。陳嬌對此不甚在意。她現在唯一想等的消息,只有梁王的死訊。等到梁王的死訊傳來,就是是時候讓窦漪房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因果因果,沒有因,哪有果?如果不是窦漪房要平陽出嫁,要梁王送嫁,她陳嬌,哪裏有這麽好的機會,除掉這個窦漪房最寵愛的小兒子?
要說梁王的死是窦漪房害的,也是說得通的。
揮退了所有人,回到椒房殿的陳嬌獨自一人翻閱着東方朔的字,拿筆臨摹了幾張,細細比對了好一會,最終嘆了口氣,喚來流年:“找兩個人臨摹這兩張字。”
“這是……”流年不解,“衛夫人的字?”
“嗯。”陳嬌不願多做解釋,換了話題,“今日下朝之後,大臣們都什麽反應?”
“議論紛紛,不過娘娘也說了暫代朝政,等陛下回來還是他處理政事,所以反對的聲音倒并不是特別多。就是窦家的人去了長樂宮好幾次,不過都被東方先生給擋回去了。”
東方朔有時候聰明地的确會讓人想殺了他。陳嬌想,還好她手裏有念奴嬌,也算是能牽制一下東方朔,雖然這人對念奴嬌的感情,估摸着都未必有念奴嬌對他的十分之一,但比起窦漪房,自己好歹有張牌。而且,自己的立場也讓東方朔有幫她的理由。
“劉陵還在長安?”陳嬌突然想到了被自己忽視了好幾天的淮南王翁主,這個劉陵,可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啊!其實,要劉陵替平陽公主去和親的念頭,陳嬌也是動過的。保住平陽公主,也就拉攏了一個助力。可這個念頭很快還是被她給否決了。陳嬌擔心的是,本來這淮南就已經有不臣之心,若是劉陵真的和親匈奴,這淮南和匈奴結成一氣要造反,壓制起來可就難了。
“是。”流年遲疑了一下,繼續道,“張湯大人曾和陵翁主在酒肆喝酒,徹夜未歸。第二天,他就把陵翁主帶進了宮。”
陳嬌一愣,幾乎是不敢相信地問:“張湯?”
張湯是什麽樣的人,陳嬌還是心裏有數的。死板歸死板,他也是真的處處依法辦事的人而且為官以來一直清廉,平時就算是有人送一點點銀子,都會上交給國庫。雖然張湯向劉徹提議讓劉陵和親的時候陳嬌的确吃驚了一下,但也從沒往兩人勾結方面想,讓流年找人查也是順口一說,之後就沒放心上。沒想到,這一查,好像真的查出點貓膩?
“繼續說。”
“似乎張大人的确有把柄在陵翁主手裏,只是他們每次見面都是只有兩人在客棧的房間裏,不讓人伺候,所以并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把柄。不過……”
陳嬌奇怪地看了流年一眼,說話說一半不是她的風格:“不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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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次有個小二進去送酒,聽到一句‘□□’‘淩遲’什麽的。”
□□?淩遲?
“什麽意思?”
流年搖搖頭,也沒有想明白這兩個詞的聯系。因為一直沒有得到确切消息,所以她一直未曾向陳嬌說。今日若不是陳嬌問起劉陵,她也不打算主動說的。
陳嬌想了好一會,還是沒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她坐到劉徹平日坐的桌案前,看了看那一摞竹簡,随手挑了幾個翻了翻,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親也好,出使西域也罷,反正和匈奴有關的,沒有一個人敢提。
雖然陳禮已經将制紙的方法獻給了劉徹,但還未大規模生産之前,大臣們依舊是用竹簡或是玉帛來記載事情。
将所有的竹簡翻了一遍,把幾件急事挑了出來,陳嬌吩咐錦瑟備午膳,讓人去傳了張湯和江都王進宮。
傳召這一個來回的時間并不短,知道陳嬌用完午膳,張湯才行色匆匆地趕到:“臣張湯叩見皇後娘娘。”
“起來吧!”陳嬌手中是一杯清茶,她收起手中翻着樂譜,道,“本宮最近一直在看大漢的律法,今日找張大人來,是有些地方不清楚。不知按照大漢律法,何罪會被判處淩遲之刑?”
張湯聽到“淩遲”二字忍不住一愣。他昨日才被劉陵威脅過。今日皇後無緣無故地問起淩遲,實在不能怪他敏感,任誰有他的這番經歷只怕第一反應都是皇後娘娘是不是知道什麽了?畢竟,張湯也是少有的幾個知道陳嬌一直以來就并不如別人以為的那般簡單之人。
“怎麽了?”陳嬌本來只是想看看淩遲裏面有沒有張湯會犯的錯的,畢竟,現在她和劉徹的身邊,張湯是唯一一個足夠老成也足夠可信的人了。不過張湯的愣神……
陳嬌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張湯真犯了什麽錯了?
“沒,臣……臣只是在回憶。”張湯回過神,“這淩遲也分很多種,娘娘想問的,是哪一種?”
“所有。”
“喏。”張湯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露出什麽心虛的表情,“淩遲刑的處刑方式是将人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行刑方法也有區別,一般是切八刀,先切頭面,然後是手足,再是胸腹,最後枭首。最多的就是臣曾經提過的魚鱗剮,要足足割三千六百刀。刀數不同,是因為所犯的罪……”
“繼續。”看了眼說得口幹舌燥的張湯,陳嬌示意流年為他續上茶水,“你剛剛說到□□婦女?”
“是。”張湯喝了口水,繼續道,“□□婦女是要處以淩遲的。”
微不可見地挑了一下眉,陳嬌露出了然的神色,劉陵的話,倒是聯系上了。不過她沒記錯的話,劉陵和張湯也沒起什麽沖突,這似乎……有點不合常理?
“娘娘,江都王來了。”
劉非的到來無疑讓張湯松了一口氣。
若有所思地眯眼盯着偷偷舒了口氣的張湯看了好一會,陳嬌道:“行了,你退下吧!城門你找人盯着,陛下若是腳程快,五天之內就能回來。”
“喏。”
張湯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退下時,正和江都王打了個照面,他向劉非行禮:“臣張湯拜見江都王。”
“張大人起來吧!”劉非對張湯也是有些印象的,畢竟,這個張湯,是得了阿嬌的推薦才當上的太子伴讀。“張大人臉色……似乎不太好?陛下這幾日不在,只怕張大人有不少事情要忙,不過還是要注意身體啊!”
“謝王爺關心。”張湯只覺額頭冷汗都快出來,皇後娘娘剛才……應該沒有看出什麽吧?“廷尉還有事,臣先告退了。”
“嗯。”
劉非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随口一說。待進了宣室殿,見到在翻看律法的張湯,才覺得有些不尋常:“臣……”
“以後沒人的時候不準和我行禮。”陳嬌見他要行禮,當即阻止了他,“雖然我不想再宣室殿找你來,但椒房殿實在不合适。好在宣室殿的釘子徹兒也拔得差不多了,流年又在外面守着,說話倒也放心。”
“好。”
陳嬌抛去了一切繁文缛節,兩人仿佛當年還是孩童時那般,“你”來“我”去,有話直說,什麽客套都沒有。
這樣的陳嬌讓習慣了她皇後身份的劉非起初有些許的不習慣,但除了不習慣,更多的是喜悅。他和阿嬌之間,終于回到了當年的親密。
“張湯……犯事了?”劉非看了眼陳嬌依然在翻的律法,好奇道。
“我想讓劉陵和親。”陳嬌翻閱竹簡的動作突然停住,視線停在一處很久,用指尖輕輕敲了敲竹簡,卻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縱是劉非聰明,也糊塗了:“和親?你今天不是才在早朝的時候說大漢不會再有和親公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