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快把臉埋進他的胸大肌
因着liang這句話,顧宜樂晚上做夢都在蕩漾。
距離登臺表演還有不到四十個小時,他在琴房裏拉起了琴童必學曲目《輕舟蕩漾》,彭舟彈鋼琴給他伴奏。
蔣榆上完課過來,站在門口嗤道:“返璞歸真呢這是。”
耳朵很靈的顧宜樂斜他一眼:“那你還跟着唱譜?”
“小時候學過,慣性使然。”蔣榆走到鋼琴旁邊,拍拍彭舟的肩,“彈得不錯啊,應該走專業,做我的鋼伴。”
彭舟驕傲臉:“想當初在少年宮學電子琴,我可是所有小朋友當中彈得最好的。”
“啧,怎麽就來學小提了?”
“因為鋼琴太貴,家裏窮,買不起。”
顧宜樂聽了直樂:“結果學小提也沒省錢到哪兒去。”
彭舟沉痛道:“可不是,每次換琴,我爸媽都要抱頭痛哭一場。”
“那你堅持到現在真不容易。”
“還行吧,畢竟對南丁格爾發過誓,生是弦樂的人,死是弦樂的死人。”
“南丁格爾聽了這話都氣活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琴房裏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總之今天我們能聚在這裏,都是命運的安排。”盧簫笛作為總指揮,舉着琴弓道,“我們弦樂四人組就是明天舞臺上最亮的那顆星!”
明天舞臺上有沒有星不知道,反正今天下雨,肯定看不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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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于北亞熱帶季風氣候的s市冬季鮮少降雨,是以外頭有動靜的時候,在教學樓上課的學生們都以為下雪了,紛紛跑出來看,發現至多算個雨夾雪,又無精打采一哄而散。
不巧的是,顧宜樂他們幾個此刻正混在其中往教學樓趕。
顧宜樂被人群擠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還糊了一臉雨水,混亂中擡頭望,撐着傘的彭舟伸長脖子沖後面喊:“蔣首席,快過來!”
接着他的左手就被後面的人握住,扭頭看,蔣榆正沖前面喊:“彭舟,我抓到你的手了!”
“你确定那是我的手嗎?”
“指尖有琴繭,肯定是你的!”
于是顧宜樂就一臉懵逼地被蔣榆連拖帶拽到傘底下,夾在兩個“有情人”中間,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場面何其尴尬。
顧宜樂:“……你們幸福就好,細節就不必對我交代。”
不出倆小時,顧宜樂被拉錯手的事就傳遍了整個管弦系。因着人緣好,一下午他的手機丁零哐啷就沒停過,都是來送上關心表示慰(chao)問(xiao)的。
放下手機,看見兩個害他陷入輿論風波的家夥坐在窗臺邊“你侬我侬”地練二重奏,顧宜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明天有演出,現在把他們打殘了不值當。
怎麽辦好氣哦,發條動态降降火。
顧宜樂第一次在朋友圈說騷話,有點小激動還有點小害羞,勾選完可見發完就跑。
再次拿起手機的時候,發現手滑多勾了一個分欄,把家人朋友也放進去了。
……
雖然他只發了一句話:好想埋在男朋友的胸肌裏大哭一場“tat”
留言卻有四五十條。
彭舟:?
蔣榆:好酸哦
盧簫笛:啧
學弟a:哇,高調出櫃[/撒花]
學妹b:什麽??師兄竟然有男朋友了!!!
親戚c:那上次給你介紹的男孩子還見不見啦?
管夢青女士:兒子出息了[/偷笑]
…………
倒是最希望看到的人沒留評,只點了個贊。
顧宜樂委屈巴巴地追到私聊:【他們欺負我對象不在身邊tat】
liang那邊應該剛起床,回複還算及時:【想我回來?】
如果沒記錯,這是liang第二次這樣問了。
但凡有點常識的都知道,近萬公裏的距離,回來一趟哪有那麽容易。
可是哪怕知道對方可能是随口一說,顧宜樂的心髒還是不講道理地錯跳了一拍。
收到回複的時候,梁棟最後一遍清點行李箱中的物品,然後背上包,出門往實驗樓方向去。
手機在兜裏振動兩下,他邊走邊拿出來看,即便答案在意料之中,梁棟看着屏幕,眼底還是染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
【不不不,我說着玩呢】
【你好好學習,畢業了再回來[剛把爹.gif]】
他不知道顧宜樂是以何種心情打下這兩行字的。
這裏頭必然有為他着想,不希望他來回折騰的成分,但更多的必然是出于顧慮,覺得現在見面為時尚早,或者根本不想見面。
這并不是個好現象,梁棟已經可以預想,到時候哪怕時機成熟,光是把人約出來可能就要費好大功夫。
或許是因為着急擁有,又或許因為怕他溜走,面對顧宜樂,他的耐心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少一些。
梁棟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操之過急。顧宜樂正在學着接受和依賴,總有一天,他會毫無負擔地敞開心懷。
上午有個小組研究,算是假期作業的一部分。
到地方時五個人只來了三個,還有兩個回家了。
“梁哥家在首都吧?有直達飛機。”董俊哲吃力地把假期前從工廠弄來的材料往桌上搬,嘴還閑不住,“大家都回家過節了,看這學校裏冷冷清清的,怎麽樣,要不要也回家待幾天?”
梁棟換上實驗服,走過來和董俊哲一人一邊協力把東西扛上桌。
“票已經訂了。”他說,“晚上出發。”
董俊哲一愣:“還以為你這個假期不回家了呢,誰知道悶聲不響的都要走了。”
“臨時決定的,待一天就回。”
“在天上來回飛一圈都不止二十四小時,不幹脆在家多待幾天?”
“不了。”梁棟拿起手套往手上戴,“回去辦點事,不是為了休假。”
正好這邊實驗室離不開人,他們組全靠梁棟帶着,要是他不在,這個項目說不定得拖到臨開學。
思及此,董俊哲代表全體組員向梁棟表達最誠摯的感謝:“謝梁哥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回頭嫂子來這兒看你,咱們幾個一定把活兒都包攬了,給你放個十天半個月的婚假!”
梁棟很淺地笑了笑,沒回話。
上午的研究工作掃尾的時候,梁棟拿起手機,想着要不要告訴顧宜樂他要回國一趟。
這次回去是為了爺爺的八十大壽。
原本說好不必回的,昨天接到來自母親的電話,說老人家自今年入秋身體就每況愈下,年紀大了多愁善感,嘴上成天念叨孫子,梁棟的父親當即就下了命令讓梁棟買機票回來。
梁母知道兒子不想回,幫着盡力推托,到底沒能扛住壓力。昨天她在電話裏幾度哽咽,說老爺子糊塗,當年因為梁棟出櫃死活不肯認這個孫子,如今身體不行了又惦記,最後用一句“他終究是你爺爺”令梁棟徹底喪失了反駁的立場。
梁棟當晚便在航空公司的網站訂了往返機票,二十四號下午到首都,晚上回家,第二天中午參加壽宴,晚上趕往機場飛l市,時間安排得很緊湊,一點空隙都沒留。
這樣安排的原因也很簡單,一來,他不願在家裏多待;二來,他擔心萬一有多餘的時間,會忍不住動別的心思,比如看一看從首都飛往s市的機票。
梁棟還是壓下了這個念頭,心想等快登機的時候給顧宜樂發條消息吧,就說要去工廠實地考察,那邊信號不佳,會失聯十幾個小時。
比起短時間內無法見面,他更不想讓顧宜樂害怕。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正當梁棟安排好一切,打算中午啃個三明治果腹,争取抓緊做完早點收工去機場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先是振動幾秒後停止,再如此反複三次。
梁棟摘下手套解鎖手機,看見打來的是視頻通話而非語音電話的時候還在疑惑,一旁的董俊哲湊過來瞧了一眼來電備注,就識趣地走開給他騰地方。
到門口見梁棟還愣着,董俊哲催道:“梁哥趕緊接啊,別讓嫂子等急了。”
梁棟便接了起來。
實驗室的無線信號不錯,剛接通就能看到畫面了。
不過很亂,聲音也雜,不知是誰在掌鏡,可能手蓋住了鏡頭,屏幕裏黑乎乎的,偶爾有光線閃過也只是短短一瞬,別說人影,連個輪廓分明的物件都看不清。
梁棟聽見有人在說“疼不疼”“他怎麽還不接”,有人在說“通了通了”“樂哥快看啊好大一只帥哥”。
還有一個人,斷斷續續似在抽泣,嗚咽中混着幾句諸如“不要”“挂掉”“我不看”之類的抗拒言語。
連續多日的語音聊天讓梁棟能迅速在嘈雜中辨別出屬于顧宜樂的聲音,确認在哭的是他之後,梁棟心裏發慌,忍不住喚道:“樂樂。”
沒得到回應,他接着問:“樂樂,你怎麽了?”
那邊又是窸窸窣窣一陣雜響,梁棟聽見一個女孩說“他在叫你呢”,又聽見一個略顯粗粝的男聲說“快把臉埋他胸肌裏”。
等了約莫半分鐘,手機被另一人接過,鏡頭慢慢見了光,屏幕裏出現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和一段隐約發紅的下巴。
下巴尖垂着一滴疑似眼淚的液體,被一只輕微發着顫的手抹掉了。
哭過的嗓音不複平日裏的清亮,變得甕聲甕氣,不過梁棟還能肯定是誰在跟他說話。
“我說不用給你打,他們偏要打。”畫面裏的身體随着抽氣微微動着,偶爾露出一開一合的嫣紅唇瓣,“我沒什麽,就是、就是調琴軸的時候琴弦斷了,崩到臉,有一點小、小疼。”
見他還能握着手機說清楚話,梁棟稍稍放心,說:“退後,讓我看看。”
顧宜樂身邊圍着的一圈人,也催他趕緊讓他看。
女孩說:“你看看呀,沒毀容。”
男孩勸:“真沒事,就是有點紅,睡一覺就好了。”
還有人拿親身經驗安慰他:“我上回被琴弦彈了手,也就麻了倆小時,晚上回家就沒事了。”
聽到這些,顧宜樂反而更無法淡定,眼圈一紅又要掉眼淚:“醜死了醜死了,我不要視頻,明天也不要上臺了!”
梁棟明白了,原來是怕醜。
他不緊不慢地說:“麻煩周圍的同學暫時回避一下,我和顧宜樂單獨說兩句。”
圍着的一圈人陸續離開,安靜的氛圍撫平躁郁。
就這樣過去兩三分鐘,顧宜樂終于忍不住:“你要跟我說什麽啊?”
梁棟看着屏幕裏的很小的半張臉,問:“打到哪裏了,臉頰嗎?”
“嗯。”顧宜樂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樣點頭,露出圓潤挺翹的鼻頭,“左邊臉,又麻又疼,可能破相了。”
“碰到眼睛了嗎?”
“沒有。”
“那就沒關系。”梁棟溫聲道,“就算真破了,現代醫美發達,一定能修複到不留痕跡。”
“要是,要是這邊的醫生技術不行呢?”
“我帶你去國外修複。”
“國外也不行呢?”
“那也沒關系。喜歡你的人,不會因為這個就不喜歡你。”
似是被安慰到,顧宜樂安靜了一會兒,再度開口時,變得理直氣壯:“可是你跟照片上不一樣……你騙我,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即便沒理順前後的邏輯關系,梁棟還是說:“你也比照片好看。”
“胡說。”顧宜樂擡起一只手遮住半邊臉,“你又看不清,而且我都、都破相了。”
梁棟也擡起手,指腹拂過屏幕上留有淚痕的小半張面孔,描繪着記憶裏的樣子。
“沒關系。”他今天第三次這麽說,“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不喜歡你。”
s市天色暗了,顧宜樂在隔壁琴房叮叮咚咚的琴聲中,絮絮叨叨地跟梁棟說了些話。
比如這把中提琴年久失修,用的又是質量較差的鋼弦,加上琴軸大小不合适調整了半天,不然也不會突然斷掉。
比如斷的是最粗的那根弦,隔壁團蔣首席說這概率比隕石砸中腦袋還低,他今晚回家就去買幾注彩票,說不定能從此脫貧。
再比如明天就要上臺表演了,為了不讓醜臉錄進視頻,他打算坐側朝臺下的位置,全程不扭脖子,眼睛都不帶睜一下,必要的話說不定會選擇戴面具。
說着說着,顧宜樂遲鈍地回想起自己剛才哭哭啼啼好丢臉,抹了下紅通通的眼角,沒什麽底氣地命令道:“把這件事忘掉,明天就忘掉。”
梁棟說好。
“還有上午埋胸肌的事,也忘掉。”
梁棟又說好。
顧宜樂剛從驚吓中掙脫,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兩人第一次對話超過半個小時,誰都沒有先挂斷的意思。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顧宜樂一面說,一面用露在外面的眼睛在屏幕上四處瞧,耳廓也跟着泛紅,“你們學校有安排什麽慶祝活動嗎?”
想到明天就在國內了,梁棟如實回答:“不知道。”
“西方節日,應該有活動的。”顧宜樂覺得獨在異鄉的liang有點可憐,所以昨天阻止他社交,今天就松口了,“如果有的話,你就去參加吧。”
梁棟應了,顧宜樂又說:“如果真的沒有,你就去麥當勞點一份薯條和一個甜筒。”
“你不是喜歡吃甜嗎?可以用薯條蘸甜筒吃,我幫你試過了,很好吃的。”
其實梁棟知道薯條蘸甜筒的吃法。
許多天之前,不肯接受他的顧宜樂曾發給他一張這樣吃的照片,雖然很快就撤回了,梁棟還是看見了,并手快保存了下來。
後來,他沒有回複顧宜樂的消息。
他其實是想回複的,因為和顧宜樂的每一句對話都令他發自內心地感到愉快。
可是他不能回複,因為一旦回了,可能會自此導向另一個他不想要的結果。
就像視頻挂斷後,他就将機票的目的地從首都更改到s市一樣,這件事在顧宜樂自己發現之前,絕不能說給顧宜樂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