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的生氣了
顧宜樂又想把名字改成“today不宜happy”了。
為了把人吓跑,他撒了一串謊。
除了型號作假之外,其實他挺喜歡運動的,初中時還每周都會和朋友一起打籃球,後來走小提琴專業,為了保護手才不怎麽打了。
他也喜歡拼模型,因為很有趣,拼完很有成就感,就算劃傷手也值得。
他本就心虛,liang的一再退讓令他更加無所适從,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聲嘶力竭地號叫:“我顧宜happy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這麽高,我不行,我肯定不行!”
l市中心的一家室內攀岩館裏,梁棟的舍友董俊哲面對高聳的人工岩壁,頭搖得像撥浪鼓。
“這條路線不算很高。”梁棟說,“可以選toprope攀登,會有工作人員保護。”
董俊哲還是害怕,指着場館側邊低矮的岩壁:“我沒練過,還是去那邊兒童區爬着玩吧。你玩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來見識見識。”
梁棟便點點頭,檢查一遍行裝,示意工作人員可以開始後,擡頭最後一次确認路線,手腳并用攀上岩壁。
即便是條新路線,他的攀爬速度還是很快,身姿矯捷如同獵豹,每個大幅跨越都能做到快而穩,選取支點也足夠恰當,引來好幾名初學者圍觀。
董俊哲拿了瓶飲料坐下看,有穿着場館工作服的工作人員用英語搭話,說你朋友身體平衡感和力量都很強,像專業運動員。
“他還真不是。”同為工科生的董俊哲攤手道,“說實話,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如此擅長運動。”
今天的攀岩館之行,是董俊哲自己要跟來的。
他和梁棟同住一個屋檐下,卻交流甚少,這回的小組讨論被分到一起,兩人碰頭的次數才多了起來。今天上午有課下午休息,董俊哲睡午覺醒來,打算去冰箱裏找東西吃,出房門就看到一身運動裝的梁棟要出門,随口一問聽說他去攀岩館,好奇之下便跟了過來。
眼下見平日裏沉靜寡言的梁棟在岩壁上迅捷攀爬,董俊哲吃驚之餘不由感嘆:“果然,越是看似冷酷的人,越是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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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兩人在場館裏的咖啡廳稍做休息。
運動完的梁棟在場館提供的盥洗室裏快速沖了個澡,披上大衣,拿出鏡盒開始摘隐形眼鏡。
十二月初的l市呵氣成冰,靠窗的玻璃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霜。
同行的董俊哲沒話找話說:“沒想到你還會攀岩,還這麽厲害,那邊的工作人員都以為你是專業的。”
梁棟近視度數不深,戴隐形只是為了運動方便,故而不常戴,動作稱不上娴熟。
“不專業,随便學的。”他邊說邊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很減壓。”
“是需要減壓,快期末了,想到聖誕假一過就考試,我頭都大了。”
将鏡盒放回背包裏,梁棟沒有戴上框架眼鏡,眼神因此有輕微的渙散迷離。
聽了董俊哲對減壓的解讀,他似乎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抿唇,淡淡“嗯”了一聲。
咖啡袅袅升起的醇香熱氣中,兩人邊喝邊聊小組課題。
說話間隙,梁棟從背包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随後面無表情地塞了回去,仿佛看的是一條推送廣告。
這倒是讓董俊哲想到了什麽,随口問:“上回你說的那個網絡相親對象,處得怎麽樣了?”
一塊方糖在梁棟指間兜了個圈,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圓盤裏。
“不合适。”梁棟垂眼斂眉,叫人瞧不出情緒,“他覺得,我跟他不合适。”
晚餐梁棟一個人吃。
董俊哲去宿舍樓那邊參加廚房party,叫他一起,他不想浪費時間去聽那些讓人無動于衷的冷笑話,像平時一樣随便找了個理由推托了。
他在回來的路上買了些食物,到住處時炸魚薯條已經涼了。
微波加熱後,梁棟坐在桌前,動叉子之前想了想,又在上面堆了一層辣椒粉。
高估自己承受能力的結果是第一口就被嗆到,梁棟用面紙捂住口鼻,咳嗽不止,被辣得臉都漲得通紅。
等喝完三杯水緩過來,他打開音樂app,點開小提琴曲合集,在一支名為《concerto in a minor,rv.356(1987 digital remaster):Ⅲ-presto》的曲子稱得上激昂的音樂聲中,撐着下巴睡着了。
醒來時,曲子已經播放到合集的第四首,旋律明亮輝煌,聽起來跟第一首并沒有什麽不同,連名字都差不多。
梁棟戴上眼鏡,許是被音樂聲催眠得太徹底,點開梁瑗發來的圖片時還有點蒙。
梁瑗:【我找到嫂子的照片了!】
屏幕上是一張樂團合奏時的照片,專門截取了左手邊小提琴手的部分,在第二排中間的人身上畫了個醒目的紅圈。
梁瑗:【在他們學校公衆號上找的,我照着樂團的名單核對過了,這個就是嫂子!】
在妹妹的欣喜若狂的襯托下,梁棟冷靜得有點過分。
他左手捧手機,右手将圖片放大,将圈起的人的模糊五官與腦海中稚嫩一些的版本重合,然後打開手機相冊,點開顧宜樂發來的女裝照。
從眉毛到嘴巴,再自下往上比對,連下巴的寬度和兩眼之間的距離,都不一樣。
那頭梁瑗還在叽叽喳喳誇嫂子長得好看,拉琴肯定也好聽,這頭的梁棟卻像個誤入的局外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對他來說,任何事情都是與其設定目标,不如直接付諸行動。
所以行動一旦受阻,經過不遺餘力的試錯以及反複驗證,結果均讓他失望到開始自我懷疑,他便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出于謹慎,梁棟不得不在輸入框裏再次強調:【他還不是你嫂子。】
臨發送時,手指在鍵盤上停頓幾秒,移到句子開頭,把“還”字删掉了。
十二月的某天下午,顧宜樂所在的樂團的首場表演在校音樂廳圓滿落幕。
雖然不是第一次上臺表演,顧宜樂依然興致高昂,聽指揮孫老師說有意将他調回一提,更是誇張地手舞足蹈,揚言要請全樂團吃飯。
不過沒幾個人來。樂團的演出結束後,有一場鋼琴系新顧問譚遷的小型演奏會,大家都去聽了,只有顧宜樂,背着琴蹑手蹑腳地從後臺的小門往外挪,做賊似的。
跟他一起的彭舟問他這是幹嗎,他豎起手指壓在唇邊“噓”了一聲,壓着嗓子說:“小點聲,捉迷藏呢。”
半個小時後,坐在kfc裏的彭舟一臉無語地往嘴裏塞雞塊:“可真會找地方藏。”
顧宜樂豪飲一口可樂:“這不是正好請客吃飯嗎,來來來都別客氣,敞開肚皮吃!”
作為唯二客人之一的盧簫笛看着滿桌的炸物很是無奈:“姐姐我正減肥呢,要知道你請這個,就不來了。”
“炸雞的熱量沒比奶茶高多少。”顧宜樂不以為意,“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
三個人就開始埋頭苦吃。
兩個漢堡下肚,彭舟癱在座椅上打了個嗝,嘆息道:“唉,這樣的生活太糜爛了,應該去聽那位譚老師的演奏會滌蕩一下靈魂。”
顧宜樂和盧簫笛在啃雞翅,都沒搭理他。
“聽說那位譚老師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大,已經在國外拿了好多獎……”
還沒說完,盧簫笛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腳:“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彭舟莫名其妙:“這也不能說嗎?”
“要看對誰說。”盧簫笛瞥了顧宜樂一眼,又将視線移回彭舟身上,略帶玩味,“我要是在你面前提蔣榆,你高興嗎?”
聽到蔣榆的名字,彭舟條件反射地來了句國罵,然後拿起一個空托盤舉在頭頂,縮頭縮腦四處張望:“蔣蔣蔣榆沒在這兒吧?學姐姐姐你可別吓我!”
聽說向彭舟表白的正是隔壁團的首席,顧宜樂也沒有特別驚訝。
盧簫笛吃完回團裏排練了,為照顧彭舟這個大胃王,顧宜樂帶着他去隔壁麥當勞續攤。
“還記得上回嗎?”顧宜樂嘗試新吃法,用薯條蘸甜筒,一面吃一面說,“就我們兩個團一起在階梯教室聽講座,那位蔣首席來晚了,經過你旁邊的時候手裏的水灑了你一身,當時我看他瞧着你的眼神就不太對。”
經顧宜樂提醒,彭舟也想起來有這麽一茬:“卧槽,你怎麽不早說?”
“我也剛想起來啊。”顧宜樂攤手,“那次學姐說看到你倆在一起,我回家才想起這件事。”
彭舟忙撇清關系:“別別別,我跟他可沒在一起啊,那次琴房樓底下是他堵我。”
并不嗜甜的顧宜樂發現薯條這麽吃別有風味,咂巴兩下嘴,開玩笑說:“他堵你幹什麽,要把百萬名琴借給你拉?”
“不是……”
彭舟面露難色,搓着褲縫糾結半天,湊到顧宜樂耳邊說:“他跟我說,只要我肯接受,讓我做1,他做0。”
晚上回到家,喝湯時顧宜樂還在納悶,這都什麽破事?
一個個争着做0幹什麽,做1他不香嗎?
再說含淚做0是個什麽操作?給我們天然0留點機會不行嗎?
湯是管夢青煲的,她最近在學,說要在兒子出國比賽前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為國争光。
“我們樂樂真是越看越好看。”管夢青慈愛地看着喝湯的兒子,“照片和小梁交換過沒有啦?”
旁邊蹭湯喝的顧東插話:“交換什麽照片,現在的小年輕都直接開視頻。”
“那更好。”管夢青眉開眼笑,“小梁的媽媽就長得老漂亮了,兒子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為避免父母發散思維,顧宜樂及時制止他們的想象:“交換過了,不合眼緣。”
管夢青驚:“怎麽不合,你看不上他還是他看不上你?”
顧宜樂心說要不是您夾在中間我至于繞這麽大個圈子嗎,現實卻是頭都不敢擡,含糊道:“就互相……都沒看上吧。”
“怎麽可能?”管夢青騰地站了起來,搬出家裏的相冊,唰唰抽出幾張,“樂樂你把這幾張發過去,我就不信那個小梁不心動!”
顧宜樂捧着母親精心挑選的靓照回到卧房。
擰亮臺燈,他把幾張照片攤在書桌上,長長嘆了口氣:“已經晚了……”
拿起手機打開微信,與liang的聊天進度還停留在昨天晚上,liang說可以做0,顧宜樂回複說不喜歡硬邦邦的0,那頭就再也沒回消息過來。
顧宜樂不由得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過分了,人家步步退讓,哪怕拒絕也應該極盡委婉,不該如此生硬,如此不近人情。
原以為他不回複了,自己便能輕松一些,可事實上并沒有,心裏還是沉甸甸的,難受得要命,香辣雞翅都拯救不了沮喪的心情。
顧宜樂趴在桌上,把臉埋進臂彎裏,覺得自己簡直有病。
趴了一小會兒,又坐直身體,借着最後一點勇氣打開和liang的對話框,打算說點什麽挽回局面。
以普通朋友為出發點的交流,顧宜樂有信心和他聊上一籮筐,比如y國的天氣,國外大學課程的設置,網絡上形形色色的人,還有今天剛嘗試的薯條的甜食吃法。
liang喜歡吃甜,一定是個內心柔軟的人。他的聲音那麽溫柔,還帶着點一本正經的可愛。
顧宜樂的後悔來得措手不及,鋪天蓋地,渴望和他做朋友的手指在輸入框裏滑來滑去,一個不慎,把選好的圖片發了出去。
手忙腳亂地把薯條蘸甜筒的照片撤回來,又覺得多此一舉,畢竟這照片本來就是要發給他看的。
撤回痕跡已經留下了,顧宜樂嫌打字慢,火急火燎地發語音:“我按錯了……對不起!”
然後盯着對話框目不轉睛。
現在是首都時間晚上八點,l市時間中午十二點,liang肯定醒着。
這句“對不起”裏有兩重意思,希望他能感受到。
感受不到也沒關系,顧宜樂想,我可以再說一遍。
兩遍也行。
果不其然,不久後,對話框上方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顧宜樂狠狠松了口氣。
然而,這字樣不到兩秒就消失了,和臉上的笑容一起。
顧宜樂捧着手機等啊等,直到開始打哈欠,在床上躺下,那邊的l市市民也該吃過午餐投入下午的學習和工作中去了,都沒等到liang的回複。
等關掉床頭燈,最後的光源熄滅,身處黑暗中的顧宜樂反而不困了。
他睜大眼睛瞪天花板,喃喃自語:“生氣了,他真的生氣了。”
接着手握成拳,捶打自己因為經絡阻塞隐隐作痛的胸口,恨鐵不成鋼地唾罵:“顧不宜樂,你活該!說什麽不好,非要說人家硬邦邦……你真是活jb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