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獻殷勤
夜色漸漸濃郁,屬于秋日夜晚的靜谧,籠罩整個少室山。
月光透過茂密的樹冠照進來,在鋪滿松針與落葉的地面,灑下斑駁零散的霜輝。
蘅蕪順着夜莺指點的方向,緩緩走過。這個季節已很難聽見蟲鳴聲,只偶爾傳來寒蟬寂寥的叫喚,和蝈蝈無力的哼唧。
林間有霧,一切都是安靜清冷的。
在樹林的深處,随着一座湖的出現,視野變得開闊些。
這湖不大,只是兩座山坳谷地之間形成的一汪湖泊。黛藍色的湖水,水平如鏡,一輪寒月将月影落在湖水上,似冷色的圓玉。
蘅蕪走到湖邊,解去衣衫,擡腳邁入湖水中。
咝,有點涼。
不過涼了好,泡涼水能讓人更清醒。
蘅蕪忍耐着涼意,一步步踏入湖中,直到湖水沒過她胸口,才停下。
她挽過頭發,輕輕搓洗,吹着少室山的冷風,一顆心也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通透。
是她纏上鳳曦,要抱他大腿的。
鳳曦什麽也不欠她,她要人家做她的靠山,就要拿出誠意。
單靠一張嘴去哄,能持續多久?
有所求,便要有所付出。
而如今的她,沒有修為,沒有精良的法器,也就只剩下這張臉和這副身子能給鳳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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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清白”“名節”,那是人類的東西。像他們這些妖仙、神祗,皆是壽數漫長的存在。很多人自來就不會只有一段緣分,蘅蕪不那麽看重這些。
可身為女孩子,總歸是有着美好向往,總想着能穿上紅嫁衣,風光出嫁,與夫君攜手去掌管姻緣的後土娘娘面前,聆聽教誨,接受祝福。再兩人一起,點亮姻緣殿前的紅燭樹,立下一心一意的契約。
然而她不是普通的女仙,她是情花。蘅蕪自嘲的想。
對別的女仙來說并不難求的東西,于她而言,卻是不切實際的奢望,是包裹劇毒的蜜糖。
前世她便付出血淚的代價,今生便更不要再奢求。
蘅蕪想,如今只求維持住鳳曦的庇護,抓緊時間把修為煉回去。這樣,若日後鳳曦厭倦她,趕她離開,她也有修為自保。
他想要她的身子,她給就是了。
人給他,初次給他,唯獨把心攥住在自己手裏。
情花一族的仙子,即便動情,只要那感情并非至深至純,只要感情裏還摻雜別的,她就不會開花。
從猝不及防的混亂到想清楚一切,有時,只需要半刻時間。
蘅蕪洗得差不多了,她将頭發攏到腦後去,走上岸邊。
白皙嫩滑的皮膚已浸透湖水的冰涼,渾身都在發散冷氣。蘅蕪拾起自己的衣裳,不緊不慢的穿好。
做完這些,蘅蕪蹲在湖邊,看向湖裏自己的倒影。
其實她這張臉,也沒鳳曦說的那麽勉強。
蘅蕪左右歪頭細瞧,小臉玲珑,眉毛細如柳葉,小小的鼻子精致可愛,嘴唇一點如半熟的櫻桃。
眸如點漆,黑溜溜的像是湖水裏清透的黑鵝卵石,波光粼粼,靈動而狡黠。眼底總似有千言萬語般,纖長的睫毛活潑而流暢的卷翹。
九重天的不少元君都誇贊過蘅蕪的美貌,她不敢以傾國傾城自居,但也絕對是教人眼前一亮、見之忘俗的。
在湖邊又待了一會兒,蘅蕪離去。
她打算在少室山裏走走,明天清晨再回鳳曦宮殿去。
少室山和蘅蕪從小長大的潋滟山,還是有些不同的。生長的花草樹木品種有差別,土壤顏色也不同。
她随處亂走,放松心神,想着潋滟山,便也很想自家娘親。
今日九重天大亂,娘定擔心她擔心得要命,她得給娘報個平安。
蘅蕪想着,右手便落在左手珠鏈上,想要召喚出與人傳信用的玉符。
然而在看見一只貓頭鷹忽然從她眼前飛過,盯着她看時,蘅蕪想到什麽,便收回右手,沒有召喚。
這裏是鳳曦的地盤,少室山裏的飛禽走獸說不得都是他的眼睛。她偷偷與娘通話,不管說什麽,都算是背着鳳曦搞小動作。
适才鳳曦披衣起身離開之際,還警告她,要是敢搞小動作,保證讓她形神俱滅。
蘅蕪不由打了個寒戰,鳳曦的神情太陰鸷,就像是豹子在即将出擊前的嗜血陰狠。
蘅蕪不敢賭。
還是當着鳳曦的面,與娘聯絡吧。主動當他面,沒準他還不在意呢。
一夜過去,天光乍破。
蘅蕪在少室山裏轉悠了整晚,晨間時睫毛沾着露水,手裏捧着一束顏色各異的鮮花,回到鳳曦的宮殿。
好心夜莺現身給蘅蕪指了指,說鳳曦在卧室裏。
蘅蕪伸手将臉側的碎發整理去耳後,露出玉塊般白瑩瑩的額頭,捧着鮮花走進去。
一進屋就看到鳳曦披着件寶藍色鑲銀紋的長袍,臨窗而坐,周身堆了一大堆的……法器。
對,法器,昨天從九重天搶劫勒索來的那些。
鳳曦左手一根九節鞭,右手一方印章,一會兒又左手一把寶梳,右手一個錘子,挨個将法器拿起來研究擺弄。
他拾起果盤裏一顆小杏子,含進嘴裏吃了,過會兒從嘴裏吐出一枚杏核,自敞開的窗戶漂亮的飛出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優雅惬意。
蘅蕪:“……”
還以為他會因昨晚之事,多少有些生氣,哪想他看來是完全忘了。
反倒是她,糾結挂心一整個晚上。
果然神經病者思路廣闊,興趣繁多,跟不上,真的跟不上。
不過見鳳曦這般,蘅蕪倒覺得心裏輕松些。
做事沒章法,全憑心情興致,起碼比楚宸那種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要好相處些。蘅蕪如是認為。
所以昨晚鳳曦忽然想要她,就是一時興起。當她是個玩物,來勁兒了就玩玩,那勁兒過去了怕都想不起她這個人。
這般也有這般的好處,至少她能有不少時間修煉。
鳳曦知道蘅蕪進來,眼尾朝她一掃,唇角勾上一抹笑意,沒搭理蘅蕪。
蘅蕪捧着花快步過來,笑靥如花似的:“鳳曦神君,我采了些鮮花,給您裝點房間!這樣您每天早晨都可以看到鮮花和陽光,您心情好,我就心生歡喜。”
蘅蕪邊說,邊環顧四周,企圖找一個空花瓶出來。
但顯然鳳曦的卧室裏沒有花瓶,蘅蕪道:“神君,您用法力化一支花瓶吧,我會經常為您采鮮花的。”
鳳曦往窗下一靠,一手支頤,好整以暇打量蘅蕪半晌,輕哼了聲。他随手在周身的一堆法器裏,拿起個瓶子形狀的,丢給蘅蕪。
蘅蕪連忙騰出一手,接下瓶子,讪讪道:“用這個?”
鳳曦含笑:“對啊。”
沒記錯的話,這可是九重天一位元君修煉三百年才煉出的極品法器啊!大黑鵲卻拿它當花瓶。
蘅蕪面皮一抖,手上很麻利的将鮮花插.進瓶子裏,心中則為瓶子和元君掬一把淚。
那元君若知自己精心修煉的法器被鳳曦當作花瓶,怕是要瘋。
蘅蕪打理好鮮花,捧着法瓶,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安置。
這位置好,往後鳳曦進出卧室,都能看到鮮花,每每入睡或是起床時,一扭頭也能看見花影芬芳。
做完這些,蘅蕪像只小黃莺般撲到鳳曦跟前,狗腿讨好,柔聲媚語道:“神君在這裏坐多久了,會不會腰酸腿麻?我幫您按按,我會得可多了,以前經常替我娘捏肩,她總誇我手法好。”
鳳曦長眉微挑,笑意漸深:“好啊。”
蘅蕪總覺得鳳曦的笑意特別危險,仿佛只要她按摩得不好,等着她的就是扒皮抽筋似的。
蘅蕪一臉感動之态,雙目盈盈:“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您肯讓我試試,我真的好感動!我一定不會望您失望的!”
蘅蕪稍微挪動身子,跪坐到鳳曦側後方,雙手搭在他雙肩上,小心翼翼按摩起來,然後慢慢加大力量。
關于她的手法水平,蘅蕪确實沒和鳳曦吹牛。這些年她與她娘在潋滟山相依為命,在她與楚宸有瓜葛之前,母女二人便是彼此全部的世界。
蘅蕪的娘是被她爹背叛抛棄的,獨自流落到潋滟山,生下蘅蕪。她頂着山中一衆妖仙精怪的排斥欺壓,硬是在潋滟山贏得一席容身之地,打造了屬于她和蘅蕪母女的小竹樓,兩人共同生活。
娘在蘅蕪身上傾盡所有心力,教她修煉,教她法術,教她道義和道理。
蘅蕪打心眼的感激娘,也心疼娘,所以她盡可能多讓娘感受到溫暖,便向潋滟山的精怪學習按摩的手法,為娘舒絡筋骨。
一雙小手在鳳曦肩頭,不斷變換輕重緩急,富有節奏。被小手揉過的地方散開通透舒服之感,緩緩沿着骨骼,蔓延至周身百骸。
鳳曦眯起的雙眸快要合上,好似閉目養神,眼角輕揚些許。
從蘅蕪身上傳來一縷淡淡的清香味,好像是她的體香。只有離得近且貼近得時間長,才能堪堪嗅到那麽一絲,若有似無的,勾動人心神。
由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幻化而成的精怪,身上多帶着真身所具有的氣息。比如狐妖,化形化得再完美,也改不了那一身狐騷味。
大多妖物須修成仙身,脫胎換骨,才能去掉味道。
但若是草木類的仙子,便無論怎麽修煉,依舊抹不去淡淡體香。
蘅蕪,這名字聽來也是草木類的。
鳳曦唇角一彎,發出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蘅蕪仙子,你的真身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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