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正則抱着沈湛下山處理完傷口,在當地休息了一夜,翌日便回了省城。田中司郎的問題雖已解決,但真正的戰事剛剛開啓。
八月下旬,日軍進犯省內,陸正則前往前線抗擊日軍,陸總司令赴邊關指揮作戰。然而錯誤的情敵判斷,加之兵力不足,致使邊關失守。日軍兵分兩路,直逼省城。
陸總司令抽調前線部隊回防省城,同時交代陸府家眷搬離省城,遷居重慶。陸正則托了趙三小姐,将沈湛一同帶離省城。
日軍不時出動飛機轟炸省城,因此離省的火車安排在晚上七點。沈湛将收拾好的行李擺在門口,只等時辰到了,汽車接他和端午去火車站。
此時距離沈湛與陸正則分離已有兩月,前日陸正則率領的部隊回防省城,只是省城告急,實難抽出時間相見。
倘使今日不能見面,等沈湛離了省,再見不知要等到何時。
二人分別的這兩月,沈湛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他知道陸正則身為将官,不必親自上場打仗,可戰場上的事,哪裏有個準。
沈湛聽說了前線的戰況,日軍比他們想的更強大,飛機,坦克,大炮狂轟濫炸,國軍裝備落後,工事簡陋,傷亡慘重。
再過不久,日本的主力部隊就會兵臨城下,敵我雙方實力懸殊,陸正則留下來守城,實難令人安心。
沈湛心中正焦躁,別墅外傳來汽車的聲音,沈湛以為是接他上火車站的汽車,起身走到門口,卻見院內停了一輛軍車,那個他日思夜想的身影從車內走了出來。
“慎初!
沈湛驚喜地叫道,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
陸正則看見沈湛,露出一個笑容,牽住他的手進了屋。
兩人一避開他人的視線,就緊緊地擁在了一起,沈湛道:“我還以為走之前見不到你了。”
陸正則愛憐地親了親沈湛的額頭,随後吻住了他的唇。這個吻與往日不同,炙熱而霸道,如同一把火,将沈湛點燃起來。沈湛激烈地回應,不單單是為了親吻,更是用唇确認對方的存在。
兩人親到幾近窒息才萬般不舍地分開,雙手仍然緊緊地抱着對方,沈湛問:“你能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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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正則道:“很快就走。”
沈湛越發難舍地抱緊了陸正則,道:“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陸正則一言不發地抱了沈湛一會,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吻,道:“我要你好好的。”
一句話,堵住了沈湛所有的話語。
沈湛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從決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會有那麽一天,可當這一天來臨,卻是如此令人難以承受。
兩人沉默地擁抱了一會,分別就已來臨。沈湛送陸正則至門口,紅着眼凝視着陸正則,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讓別離不讓人那麽難受。
陸正則從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交到沈湛的手中道:“等火車開了再打開。”說罷,給予沈湛最後一個擁抱,轉身上車。
汽車發動,沈湛看着車子漸漸從他身邊駛離,不由自主地追着汽車跑了十餘米,可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不能追,不能追……
陸正則要去完成他的使命,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令陸正則安心。
一個小時後,接沈湛前往火車站的汽車到了,沈湛神情平靜地看着衛兵将行李裝進後備箱,與端午一同坐上了汽車。
趕到火車站的時候,趙三小姐正盯着下人将行李裝上火車,舉家遷移,得花的工夫不少。沈湛在安排好的車廂內坐下,手中緊緊握着陸正則給的那封信。此刻,這封信已經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必須動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讓自己提前打開這封信。
火車發車前十分鐘,趙三小姐盯着下人将所有行李裝上車廂,進車廂倒了杯茶,總算是歇一口氣。
趙三小姐看着沈湛的面色,勸道:“你勿要太擔心慎初,他一定會沒事的。”
沈湛強扯出一個笑容。
随着火車發動的時間接近,沈湛的心就越難以平靜,當火車發出“嗚”的一聲笛聲時,他再也按捺不住,拆開了陸正則交給他的那封信。
信上的擡頭是沈湛的表字。
信芳:
民族已至危亡之秋,正則身為軍人,義當血戰沙場,以報國恩。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系,惟君爾。
君為我畢生至愛,一息尚存,此情不變。然此次戰争,生死難期,可另擇良人,正則誓保國土,護君餘生安樂。
沈湛看完信上的內容,情緒突然就失控了。
陸正則的這封信,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将沈湛的僅剩的一絲希冀都打碎了。
沈湛知道這場仗難打,可不論多難打,他的心中總存着一絲希冀,打這場仗的人是陸正則,是總有法子力挽狂瀾的陸正則,他一定能打贏這場仗,平平安安地回來。
可陸正則告訴他,此次戰争,生死難期,他已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他甚至告訴沈湛,可另擇良人。他将沈湛送離省城,不是為了安心抗敵,而是為了從容赴死!
怎麽可以?
他怎麽可以将他拱手他人?
趙三小姐見沈湛臉上突然都是淚水,吃了一驚,道:“怎麽了?慎初信上說了什麽,你怎麽突然哭成這樣?”
沈湛捂住自己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
身下的車輪開始滾動,窗外的景色從沈湛身邊掠過,如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在逐漸離他遠去。
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就這樣結束?
倘若就這樣離開陸正則,他一定會懊悔終生,他不能接受,也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沈湛下了決心,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道:“趙姐,我想拜托你件事。”
趙三小姐道:“你別哭,有什麽事我們慢慢商量。”
沈湛握住端午的雙肩,将他面向趙三小姐,道:“我想請趙姐幫我照顧端午。”
趙三小姐隐隐猜出了沈湛的用意,驚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沈湛斬釘截鐵道:“我不走了。”
趙三小姐當即道:“我不能同意,我答應了慎初,要平平安安地将你帶到重慶。”
沈湛已經顧不得其他了,他見趙三小姐不同意,直接往車廂門口走。一直在邊上默默聽的端午抓住了沈湛的手臂,驚慌地哭了:“師父,你不要丢下我,我跟你一起走!”
沈湛停下腳步看着端午,這個跟在他身邊六年,陪着他度過人生最艱難歲月的徒弟。他可以為了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可端午的人生剛剛起步,他不能連累端午。
沈湛彎下腰抹去端午臉上的眼淚,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師父不能你陪一輩子。”
端午根本聽不進去,緊緊抱住沈湛道:“我就要師父陪着我,其他人我誰都不要!”
眼見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沈湛心中焦急,幹脆用手掰端午的手,端午也是歇斯底裏了,緊抱住沈湛不放,哭道:“師父,你別丢下我,我什麽都沒有,我只有你了……”
沈湛掰開端午的動作一頓。
他想到了陸正則,陸正則為他鋪下了一條平坦的路,只要照着這條路走,他就能得到安逸的生活。可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跟在陸正則的身後,即使遍布荊棘,也甘之如饴。
誰都不能替別人拿主意。
沈湛心一橫,道:“這是你自己選的路,将來不要後悔!”
端午即将湧出的淚水止住了,只剩噙在眼眶裏的幾顆收不回去,他急忙點頭道:“我不後悔,就是死我也不害怕!”生怕回答得晚了,沈湛就反悔了。
沈湛拉着端午就要下車,這回是趙三小姐拉住了他:“你不能走!”
沈湛道:“趙姐,當初是你點名了慎初的心意,是你給了我兩條路讓我走,現在我選擇了這條路,求你成全。”
趙三小姐怔了一下,紅了眼眶,自暴自棄道:“我不管你了,叫慎初親自教訓你。”
沈湛連忙向趙三小姐道謝,帶着端午走到車廂門口,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火車已過站臺,軌道邊都是小石子,沈湛貿然往下跳免不了受皮肉之苦。身體疼痛,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沈湛緩了一會,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塵灰,吐出一口濁氣,牽起端午的手往火車站外跑。
火車站外正好有個剃頭匠挑着一副擔子經過,沈湛止住了步伐,叫住了剃頭匠。
剃頭的家夥重新擺開,沈湛坐在一張杌子上,身前圍了一條白布,剃頭匠握着手中一把烏黑油亮的長發道:“先生,這麽漂亮的頭發,你确定要剪?我這一剪子下去,可麽的反悔了。”
沈湛道:“你只管剪,我不反悔。”
長發一簇簇地掉落在地,等白布從沈湛身上撤下,他的一頭長發已短短地貼着耳根。沈湛毫不心疼,叫了一輛人力車直往軍部的方向去。
省城告急,陸正則這幾日都宿在軍部。沈湛到軍部的時候,陸正則正與下屬布置城防,趙副官見到沈湛吃了一驚,随即将他安排在了休息室,等陸正則開完會議,見到沈湛一眼就噤聲了。
“你……”
沈湛頂着一頭短發,道:“我不走了,我要留下來陪你。”
陸正則蹙眉道:“胡鬧,我即刻讓人定下一班火車票。”
沈湛不聽,他道:“不論你送我去哪,我都會跑回來的。送槍的時候你告訴我,如果我不願意接受別人的保護,就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可我們手中的槍,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為了保住我們愛的人。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會害怕,會退縮,只要你在我面前,我什麽都可以做到。我不怕死,我只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你要守着國,我就守着我們的家。”
沈湛目光如炬,一字一板道:“願與君共赴國難。”
削去了長發的沈湛,露出了他早有的棱角。他既不是杜麗娘,也不是李香君,他就是沈湛,獨一無二,無可比拟,這出人生大戲,必須由他親自譜寫。
陸正則凝視了沈湛良久,喟嘆一聲,露出了妥協的笑容。
沈湛也笑了,肆意而張揚。
不需言語,無需擁抱,他們已将靈魂融為一體,不可分離。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天了嚕,終于完結了!感動!感恩!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這篇文人設确定下來後,最先确定的就是這個結局,中途所有劇情都在跑偏,唯有最後共赴國難的劇情我一直堅定不移。
終于寫了出來,感覺我的腦洞是淘寶買家秀,寫出來就成賣家秀了……
我內心是拒絕的。
過幾天會做香君個志的印調,有興趣的關注下微博:晉江淪陷。
番外木有,我認為停在這裏最美,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