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特務領命下山後,山洞內恢複寂靜,沈湛不可能主動與田中司郎說話,田中司郎也沒了挑撥沈湛的心情。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洞外傳來兩道腳步聲,田中司郎神色一凜,突然用手臂勒住沈湛的脖子,拔槍頂住了他的腦袋。
沈湛的後背緊緊貼着田中司郎的胸膛,這個姿勢引起他的反感,他毫不忌憚頂在腦袋上的手槍,手肘用力後擊,試圖擺脫田中司郎的控制。
田中司郎被激怒了,手中槍柄重重地砸上沈湛的額頭:“別動!”
與此同時,兩道腳步聲停在洞口,特務的聲音在洞內響起:“中佐,山下的士兵現已全部撤退,只剩下一輛車送我們出省,他要求馬上見到香君。
沈湛眼前發黑,灼熱的液體從傷口流下,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睛,驅散眼前的黑暗,看向洞口背光而立的人。即使看不清面容,他也能一眼辨認出對方的身份。
“……慎初。”
陸正則的目光緊鎖在沈湛身上,道:“田中先生的要求我已照辦,你的承諾卻未兌現,我随時可能改變主意。”
田中司郎神情無奈道:“你知道,香君的脾氣不太好,我一不留神就失控了。”
陸正則并未在這個話題上深究,轉而道:“我希望同田中司郎做筆交易。”
田中司郎饒有興致道:“哦?什麽交易?”
陸正則道:“交換人質。我對田中先生的價值,遠勝于香君。”
田中司郎挑了挑眉,正欲開口,卻被沈湛搶先道:“我不同意!”
田中司郎用槍頂了頂沈湛的腦袋,道:“安靜,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再失控。”說完,他看向陸正則道,“我完全可以不答應這筆交易,現在你們倆個都在我手裏,我可以将利益最大化。”
陸正則鎮定自若道:“你可以這麽做,我擔保你無法踏出省內一步。”
田中司郎眯着眼盯着陸正則,正如陸正則所說,倘若沒有陸正則點頭,他很難帶着兩個人安全出省。田中司郎綁架甚沈湛的最大原因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并非真的指望從沈湛身上獲得巨大利益,但陸正則不一樣,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影響省內最高決策者的決定。各種固然有風險,然風險越大,利益就越誘人。
田中司郎斟酌了會,道:“我同意這筆交易。”他示意特務解開沈湛的手铐,将這幅手铐铐上了陸正則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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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司郎對付沈湛用的是前铐,他認為以沈湛的能力翻不出什麽浪花,對象換成陸正則就截然不同了。
特務将陸正則的雙手反铐後,抵在沈湛頭上的冰涼槍口就移開了,田中司郎将他推了出去。
沈湛被推得踉跄了幾步,站在陸正則面前,陸正則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柔聲道:“交給我。”
冰涼的槍口頂在了陸正則的頭上。
田中司郎唯恐再生變故,雖然将沈湛放了,但在下山途中并非放松警惕。沈湛走在前頭,他落後幾步盯着,随後是被特務挾持的陸正則。
沈湛走得很慢,不時回過頭看陸正則,田中司郎催促道:“快走!”
沈湛的心中亂成一團,他不知道陸正則是真用自己作為交換,還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每一回他身陷險境,陸正則總有法子救他,可當身陷險境的人成了陸正則自己,他是否也能化險為夷?
沈湛不知道。
他不能賭。
沈湛一邊下山,一邊留神觀察四周的景物,這條路他們上山時已經走過一回,盡管是夜晚,卻也有幾分熟悉。
在經過一條轉彎的斜坡時,沈湛突然腳下一滑,往下摔去。他的左手邊是灌木叢生的斜坡,摔下去不知是什麽情況,好在及時穩住了身形。
沈湛試圖站起來,然而他剛撐起身子,腳裸就一陣刺痛。他重新坐回地上,捂着腳裸道:“我好像扭了腳。”
田中司郎問:“還能站起來麽?”
沈湛道:“不能。”
田中司郎故意問道:“難道要我背你下山?”
沈湛道:“我想要陸慎初背我。”
田中司郎譏諷道:“你認為我會同意?既然你站不起來,就在這等人來救你吧。”
沈湛此時的模樣十分狼狽,面上抹得漆黑,額上的傷口結成了血痂,身上沾着塵土,絲毫無法惹起田中司郎的憐惜之情。
田中司郎說罷,略過沈湛就走,陸正則被特務挾持着從沈湛身邊經過,沈湛拉住了陸正則的手臂,紅着眼眶,委屈地叫了一聲:“慎初。”
陸正則頓住身形,對着特務道:“我說句話就走。”
陸正則向着沈湛微微傾身,尚未開口,沈湛握住他的手突然發力,拉住他往斜坡下滾去。田中司郎離兩人有幾步之遙,來不及作何應對,特務雖然抓住了陸正則的肩膀,然而兩人重力太大,特務不僅沒能挽回局面,反而連着自己一道帶了下去。
陸正則面向沈湛,滾落斜坡時被沈湛緊緊抱住了,而特務抓住陸正則的手不可避免地松開了。
從斜坡滾落的速度很快,無數的枝桠從沈湛的臉上、身上劃過,帶出的傷口太多以至于痛覺麻木了。等兩人撞在一顆樹上,止住滾落的勢頭時,沈湛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像是被巨輪碾過一般,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那名特務就落在兩人不遠處,滾落過程中他雖然松開了抓住陸正則的手,手中卻緊緊握着槍。
陸正趁着特務尚未恢複,踢走他手中的槍,向他的脖頸襲去。關鍵時刻,那特務竟然反應過來,向右翻滾躲過了一劫。
特務發起反擊,陸正則雙手反铐,行動受到限制,雖不至于落下乘,卻也難以制敵。
沈湛看着不遠處搏鬥的兩人,身上突然伸出一股力氣,撿起被陸正則踢走的槍,将槍口指向了特務。他的手指緊扣扳機,整個人繃成了一根弦,扳機卻遲遲不扣下。
陸正則距離特務太近了,打鬥過程中雙方的身形不斷移動,沈湛唯恐這一槍射出,射中的不是特務,而是陸正則。
他緊張得兩手冒汗,卻依然不敢扣下扳機,最後自暴自棄地丢了手槍,搬起一塊石頭撲了上去。沈湛被逼得狠了,陸正則将特務絆倒後,他用盡全身地力氣将石頭砸向特務的腦袋。
這一記下去,特務只掙紮了兩下便不動了。
不等沈湛松口氣,從斜坡上傳來“簌簌”的聲響,是田中司郎下來了。
田中司郎有備而來,陸正則不可能故技重施奪走他手中的槍,雙方正面對上,風險太大。陸正則道:“先躲起來。”
沈湛迅速撿回方才丢棄的槍,随着陸正則躲到了一簇雜草後。
田中司郎滑下斜坡,就見被沈湛砸得血肉模糊的特務,他的面部變得猙獰,掃視一圈後将目光落在了沈湛與陸正則的藏身處。
這地方雜草叢生,半人高能藏身的地方卻不多,沈湛與陸正則躲得匆忙,踩斷了枝桠。
田中司郎握着手槍一步步逼近:“出來,我知道你們躲在那裏。”
沈湛緊緊地同陸正則貼在一塊,大氣不敢出,田中司郎已經鎖定了他們的位置,這時候冒頭一定會挨槍子,可是不冒頭,等田中司郎走進他們還是得挨槍子。
陸正則附在沈湛耳邊道:“我引開,你開槍。”
沈湛本能地想反對,“不”字尚未出口,就被陸正則壓了回去。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可以!”說罷,就從藏身的草叢沖了出去。
陸正則一現出身形,田中司郎的槍聲緊随響起。
沈湛的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不知如何應對。這一年間他并未懈怠射擊,只要給他時間瞄準,他一定能夠射中田中司郎。可他哪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慢慢瞄準,他遲疑的每一秒,子彈都有可能從陸正則的身體穿過!
沈湛霍地從草叢中站了起來,當田中司郎出現在他視野中的那一刻,緊握在手中的槍扣下了扳機,“嘭”地一聲,子彈出膛,從田中司郎的側臉擦過。
這一槍并未射中田中司郎,反而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田中司郎将槍口指向了沈湛。沈湛不躲也不閃,迅速調整射擊方向後,再次扣下扳機。
子彈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飛向田中司郎,在田中司郎的食指即将扣下扳機的那一刻,射入了他的眉心!
田中司郎難以置信地睜大的眼睛,手中的槍落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勝負只在一息之間。
沈湛眼看着田中司郎倒下,立即用目光搜尋陸正則的身影,他看見陸正則從不遠處的草叢中現出身形,一步步向他走來。
沈湛覺得自己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當陸正則在他面前站定,他用幹啞的嗓音告訴陸正則:“我可以。”
陸正則微笑道:“是的,你可以。”
沈湛心懸一松,體力透支的疲倦頃刻将他席卷,他安心地閉上雙眼,倒在了陸正則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