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沈湛從陸正則那知道了他弟弟叫陸正行,表字簡明,就抽了個空約陸簡明在金門大酒店吃飯。
陸簡明聽了沈湛大半年的戲,話都沒機會說上幾句,突然被沈湛請吃飯,可謂受寵若驚。席間,沈湛苦口婆心地勸,什麽大丈夫應當專心于學業,将來報效國家,切不可沉迷于聲色,中道而廢。
陸簡明非但聽不進去,還借機表白。沈湛就表明自己不喜歡男人的立場,又說了一些自己欣賞的男士的品德,譬如正直、忠貞愛國等,說得口都幹了,才說動了陸簡明,讓他繼續學業。
沈湛回去将結果告訴陸正則,陸正則表示,既然陸簡明的事情定了,他就得去美國繼續上軍事學校。
沈湛:“……”
他就這麽被用完了?
臨走的時候,陸正則将沈湛與金三爺的事抹平了,又告訴沈湛:“若有需要,可拜托趙三小姐。”
二人約定等陸正則軍校畢業,回國再聚,只是世事難料,後來沈湛落魄出逃上海,兩人就此錯過。
一別經年,陸正則這個人塵封在了記憶中,他的名字更是徹底模糊了。
時至今日,沈湛再回顧他與陸正則重逢後的畫面,其實陸正則早已暗示了不知幾回,偏他傻傻回不過神來。怪就怪他腦子本就不好使,加上相識那會,一直是“陸先生,陸先生”的客套稱呼,以至對陸正則的名字印象并不深刻。
沈湛赧然道:“認識你的時候,你是個留學生,哪曾想你現在成了軍官,就沒将你們擺在一起想過。”
陸正則并不為難沈湛,問:“如今記住我的名字了?”
沈湛道:“……記住了。”
他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重逢伊始,陸正則突兀地提出要他直呼自己表字,就是為了加深他的印象,免得他再忘懷。
兩人說開後,關系又增進了許多,各自講了這些年的際遇。
沈湛他鄉遇故知,夜裏躺在床上睡不着覺,跑到端午房裏傾訴。他講完自己跟陸正則相遇的經過,還給陸正則蓋了個戳:“慎初是個好人,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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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糾結地看着沈湛,欲言又止。
沈湛奇怪地問:“你怎麽了?有話就說,跟我還藏着掖着?”
端午道:“這世上可能是有君子的,但見到師父你以後,肯定就沒有了。”
沈湛道:“為什麽?”
端午一本正經地道:“不管男人女人,只要見了師父,都會愛上你。”
沈湛:“……”
他無奈地點了點端午的額頭,道:“你也太會捧我了,你跟在我身邊那麽久,有愛上我麽?”
端午睜大了眼珠子:“師父你看不出來?”
沈湛問:“看出什麽來?”
端午道:“師父你在上海唱戲的時候,我幾乎天天都蹲在戲院後門賣報紙,你見過有人在後門口賣報紙的麽?我都是留着最後一份報紙,找個借口到戲院後門看你一眼。你哪天在別的戲院唱戲,我在別的戲院賣報紙。”
端午這麽一說,沈湛就想起來了。端午跟着他以前,是在上海灘的報童,沈湛記不得人臉,但對聲音的辨識度挺高,端午叫賣報紙的聲音又脆又亮,沈湛就記住了他的聲音。
頭幾次端午只是在沈湛經過的地方賣報紙,後來有一天,小家夥長了膽,拿着一張報紙怯怯地走到他跟前道:“沈老板,我今天剩了一張報紙,你要不要看看,不要錢。”
小家夥雖說不要錢,但沈湛還是給了他幾個銅板,結果小家夥第二天又湊上來遞了一份報紙,如此幾次,沈湛就跟他定了一個月的報紙。
有一回沈湛到別的戲院唱戲,被戲迷們擁着從前門進去,小家夥夾在一群戲迷中間,被推攘到了地上,摔得滿臉都是血,沈湛就把他帶進了後臺。彼時距離沈湛得罪金三爺的事剛過去不久,他得知端午是個孤兒,就收在身邊幫他認認臉,免得再闖禍。
沈湛以為自己與端午有師徒緣分,哪曉得小家夥早就惦記他了。
端午舉完了例子,用越發堅定的語氣告訴沈湛:“陸長官肯定喜歡你,不然不會有男人會不求回報地幫另外一個男人的。”
端午這樣說,沈湛卻不以為然。
倘若陸正則真喜歡他,在上海的時候就不會處理完陸簡明的事就去美國念書了。重逢以後,他認不出陸正則,以為他對自己有绮念,陸正則還特地澄清過,“陸某有惜花之情,斷無采撷之意”,那臉打得是“啪啪”作響,沈湛再不想自作多情了。
他往被窩裏埋得更深一些,道:“好了,別胡思亂想了,睡覺。”
端午見沈湛不信,擔心道:“萬一陸長官真的喜歡你怎麽辦?”
沈湛見端午一副刨根究底的模樣,就仔細思量了一番,道:“如果是慎初的話……也不是那麽難接受。”話音剛落,他就想起另一件事,“不對,他是有家室的,就算對我有旁的心思,也定是發乎于情知乎于禮,要不他就不是我敬重的那個人了。”
想通這一層後,沈湛就安心了,将半張臉埋進被子裏睡覺了。
陸簡明自從得知沈湛住在南郊的別墅後,三天兩頭就往別墅跑,來得比陸正則都勤。某一日,幹脆連行李箱都搬來了。
“從今天起我就住在這了!”
沈湛道:“我幫你收拾屋子。”
陸簡明既高興又不高興:“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要搬過來住?”
沈湛暗道,這是陸正則的別墅,陸簡明想住就住,哪裏輪得到他來做主?他順着陸簡明的意問:“你為什麽要搬來住?”
陸簡明氣憤道:“我父親逼我娶財政廳長的女兒。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婚姻講究自由,他怎麽能強迫我娶一個我連樣子都沒見過的女人?”
陸簡明說着就開始讨伐父親的封建以及獨裁,沈湛坐在邊上安靜地聽,陸簡明讨伐了一會,問:“你怎麽都不說話?”
沈湛道:“你們家裏的事我也不清楚,等慎初回來,你跟他商量商量。”
陸正則近日不在省垣,沈湛也不曉得他什麽時候回來,結果當天夜裏他躺床上睡覺,院裏傳來汽車的聲音,陸正則回來了。
沈湛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去,套了一件衣服,披上大衣後出了房間。
陸正則正在屋裏換衣服,沈湛敲門進屋後,他的眼神略微詫異:“還未睡?”
沈湛道:“有件事同你商量。”他方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披了大衣也在抖,陸正則就讓他坐在沙發上,從床上取了被子蓋在他身上。
沈湛也不客氣,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團後,嫌腳涼,把腳丫子一起收進了被子。他卷在沙發上道:“簡明今天過來了,他可能要在這住一段日子,我是不是該搬出去住?”
陸正則在他身邊坐下,問:“為何搬出去?”
沈湛道:“你不是不希望我和簡明見面?”
沈湛覺得自己還是能看出一些的,前段日子陸正則吩咐他謝絕訪客,防的應當就是陸簡明,如今陸簡明住進別墅了,他避開也是應該的。
在陸正則心裏,“沈湛”兩字興許已被列為“紅顏禍水”一類了……
陸正則道:“先前确實有這方面的考量,眼下情況生變,不如坦然以對。你安心住着,簡明的事交由我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