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湛寫完信,黑三即刻叫人送下山去。黑三拿不準沈湛的身份,暫時不敢動他,叫人帶去上一任壓寨夫人的房裏歇息。
黑三的人下山後,先是打聽了陸參謀長的住處,随後就将信送了過去。陸正則在鎮上有個兩層樓的臨時住處,樓外守着衛兵,黑三的手下剛靠近,衛兵就逮住他問:“幹什麽的?”
黑三的手下道:“我是參謀長家裏派來的,二姨太有急事讓我送封信給參謀長,讓他見信後就回複。”
兩名衛兵面面相觑,師長家裏啥時候多了位二姨太?他們咋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衛兵不太确定二姨太的真假,就從黑三的人手裏接過信,送進了小樓。
陸正則的所有信件、公文,都會在趙副官手裏過一遍,分了輕重緩急,再送到他面前。衛兵送信進去的時候,趙副官正為了沈湛的事發愁。
人必須得找,卻不得張揚,這無疑增加了尋找的難度。
趙副官已經跟鄰鎮打了招呼,加強關口的盤查,可一點消息都沒有。倘若明日再沒有消息,他就不得不從人是被綁走的方向下手了。趙副官覺得,就沈湛洗完臉的模樣,被人賣去青樓做了花魁,他都不會太詫異。
趙副官正愁着,手底下的衛兵就送來一封信,說是師長家裏的二姨太送來的。他看都不看就将信團成一團丢進了紙簍,沒好氣地罵:“師長就娶了一位夫人,哪裏來的二姨太?你今天出門沒帶腦子?”
衛兵被趙副官罵得灰頭土臉,灰溜溜地回站崗的地方,對着黑三的手下也沒好氣:“趕緊滾,我們師長根本就沒有二姨太!”
黑三的手下得了回複,回到山寨将衛兵的話跟黑三一說,黑三當場就惱了:“他娘的,連老子都敢耍!”
他怒氣沖沖地來到沈湛屋前,将門一腳踹開。
沈湛已經梳洗完畢,準備帶着端午睡了,見黑三破門而入,問:“怎麽了?”
黑三原本是想進來收拾沈湛一頓的,可一見到沈湛這張臉……氣莫名就消了一半。他罵道:“他娘的,你耍老子,姓陸的根本就沒有二姨太!”
黑三怒沖沖地進來時,沈湛心中就有了預感,他平靜道:“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前幾日他出門的時候,我跟他使性子了,想來他是故意這樣說,叫我長些記性。”
黑三冷笑一聲:“還想蒙老子?老子告訴你!就算你真是姓陸那小子的二姨太,老子也要把你搶來做壓寨夫人!明天就是我倆的大喜日子,你好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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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擱完狠話,倒是沒難為沈湛,走了。
屋內又剩下沈湛和端午兩人,端午哭喪着臉道:“師父,那位陸參謀長是不是不管我們了?”
沈湛道:“不肯給人甜頭,又要占人便宜,世上哪有這樣好的事?”
端午問:“那我們怎麽辦?”
沈湛表示:“我也不知道。”
沈湛是兩人的主心骨,沈湛都不知道怎麽辦,端午就更不知道了,他焉了吧唧地把腦袋往桌上一擱,道:“早知道就不跑了,至少那位參謀長比較斯文,人還英俊許多。”
沈湛吃驚地看着端午。
端午一見沈湛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師父,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記着你說的話,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沈湛“嗯”了一聲,面色嚴肅地告訴他:“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端午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
沈湛見端午這樣聽話,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別擔心,這道坎也會過去的,只要活着,就一定會有轉機。”
這句話乃是沈湛的經驗之談,從前他登臺唱戲的時候,遇見的風浪可不比如今小。有一回得罪了上海灘的大佬,對方将他綁架後關在一幢三層的別墅中,誓要磨磨他的性子。沈湛硬是扯破了房裏的窗簾,從三樓的窗口爬了下去,中途的時候繩結松了,如不是下面恰好有人接住了,如今的他指不定缺胳膊斷腿。再後來,他因為不肯唱戲,摔碎了茶杯,将碎渣往嘴裏吞,吞得滿嘴鮮血劃破了喉嚨,險些再也唱不了戲。這樣的風浪都挺過來了,還能折在一個黑三手中?
沈湛覺得什麽坎都是能過去的,但坐以待斃肯定是不行的。
黑三鐵了心要讓他做壓寨夫人,倘若此時洩露了他是男兒身的事,黑三指不定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如今的他,連這土匪窩裏有多少土匪,地形如何都不知道,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只能拖一時算一時。
翌日,黑風寨為了大當家的喜事忙活開了,沈湛住的屋子被人貼滿了喜字。
由于婚事匆忙,未來得及給沈湛做嫁衣,寨子裏的人就将前任壓寨夫人成親時的壓箱底翻了出來。前任壓寨夫人體态豐腴,嫁衣頗大,沈湛雖然個高,但是體态勻稱,長腿細腰,倒是能湊活。主要看臉,沈湛盤靓條順,自然穿什麽都好看,就是胸平了點,還有這腳……
哎喲喂,壓寨夫人的腳怎麽那麽大?
寨裏的女眷折騰的時候,沈湛就配合地任由她們弄。從這些女眷的口中,他得知了這山上總共有六百多號人,今日大當家的喜事,除了守山門的都會來喝杯喜酒。
話套得差不多了,沈湛就悄悄将端午剝的一顆花生丢進了嘴裏,過不了多時,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身上和臉上都泛起了紅疙瘩,呼吸急促,額頭燒了起來,女眷們一見情況不對,趕緊把山寨裏平時替人看病的土匪叫來了。
這土匪并不是真正的大夫,平日裏看點頭疼腦熱,處理處理傷口還行,真要有點什麽,他就瞎子摸象了。他唯恐沈湛出什麽事,黑三怪罪,就趕緊将事情報告給黑三,叫他下山請大夫。
黑三一聽,沒法子啊,只能下山找大夫。
大夫來了,望聞關切一番,認定是吃壞了東西,開了幾帖藥。完事了背起藥箱準備走人,端午冒出來道:“大夫,我這幾天腸子不通,幾天沒有大解了,你替我開點通腸子的藥吧。”
大夫聞言就開了。
下山的時候,黑三讓人警告大夫,今日的事不能說出去,否則就會惹上麻煩。
大夫當時應下了,打定了主意不告訴外人。可他夫人是外人麽?當然不是了。大夫憋不住,回去以後将山上的事跟他夫人一講,什麽黑風寨的土匪抓了個美貌的大姑娘,那姑娘美得像朵花,即使臉上長了紅疙瘩都漂亮。
他夫人是個醋壇子,聽大夫這樣形容別的女人,夫妻倆當場就吵起來了,這一鬧鬧出的動靜不小,左鄰右舍都聽見了。
沈湛突發疾病,滿臉紅疙瘩,黑三就把婚事暫時擱了一下。
好在這病來得急去得也快,喝了藥第二日,沈湛的燒就退了,臉上的紅疙瘩也消了。黑三一高興,把婚事重新提了上來。
其實沈湛是故意生病,想從大夫手裏弄點東西。大婚之日是山寨防守是最弱的的時候,他決定在合卺酒裏下瀉藥,趁着黑三蹲茅坑的時候将他砸暈,換成男裝帶端午逃之夭夭。
說起來簡單,真要操作起來,難點重重,一切都要随機應變,一個不慎就要遭殃。
幹,可能會遭殃,不幹,肯定會遭殃,沈湛自然是要幹的!
婚禮當日,他被山寨裏的女眷換上嫁衣,帶上頭冠,畫好妝容,領去大廳拜堂。
山寨裏的土匪見了沈湛的容貌,起哄聲沖破房頂,快要沖上雲霄,将黑三樂得合不攏嘴。沈湛和黑三每人牽着大紅繡球的一頭,一拜天地,二拜關公,眼見就要“夫妻對拜”,突然“轟”地一聲,地動山搖,大片的灰從屋頂上“嗦嗦”地落下回來,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另一震地動山搖就緊随而來。
大廳內頓時大亂,有人喊:“地震了!”一群人就往大廳外的空地上跑。
黑三氣急敗壞地叫道:“地震個屁!他娘的是大炮炸了!馮四你去看看怎麽回事!”
馮四立刻去了,在他出去的時間裏,分別又有兩枚炮彈落下,一枚落在東邊,一枚落在西邊,距離山寨都有些位置。半小時後,馮四回來了,面色焦急地道:“大當家的,是新來的那個陸參謀長和第八師的謝長興帶着一個營的人在山下搞軍事演習,還帶了兩枚山炮!”
黑三罵道:“他娘的搞軍事演習搞到老子的地盤上來?他們是不是算計好了要轟了老子的山頭搞收編!”話音剛落,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地看向沈湛。
沈湛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可此時能往自己身上貼的金肯定得往身上貼,他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家爺就是這脾氣,盡管心裏氣我惱我,但誰要動了我一根手指頭,他保準跟人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