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好奇這寫手何以這麽多人追捧
去給你辦住院,然後陪你去做穿刺。”烏天把買來的東西放好,對周賀說。
周賀擡起頭:“你坐過來,有事和你說。”
烏天聞言坐在床沿上。
“我想了想,還是不住院了,”周賀咳了咳,繼續說:“你想想,如果不是,那回家休息着也能好,如果是……那就更沒什麽意義了,是不是?”
“是個屁,”烏天摁住周賀的肩:“你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一會兒就去檢查,然後好好治病。”
“我最煩醫院,你知道的,”周賀笑了笑:“我媽從生病到走的那段時間,我就一直在醫院,我是真受夠這地方了。”
“受夠也得待着,病……也分早期中期,好好治,沒問題的。”
“那這樣吧,”周賀妥協:“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後我再來做穿刺、住院,行不行?”
“……我去問問大夫吧。”
大夫當然是要求現在就住院檢查,烏天好說歹說,就差把身份證壓在醫院來擔保三天之後肯定會回來,大夫才勉強同意了,也答應給留着床位。
烏天回到病房:“可以回去了。”
“好好好。”周賀點點頭。
一到家,周賀進沖進自己屋子,翻箱倒櫃。
烏天站在門口看着,見他從衣櫃抽屜裏取出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從裏面拿出一沓紅紅綠綠的證件——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周賀大概是……回來安排……
烏天的鼻子又發酸了,背過身去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把眼淚憋了回去。
一直到深夜,周賀才從屋裏出來,手裏拿着幾個厚厚的文件袋:“煮袋兒湯圓……哎,叫外賣吧,丹桂軒的排骨飯,我想吃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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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天看看表:“這都十點過了,丹桂軒關門了,明天去吧?”
“這麽晚了?我還沒覺着呢,光收拾東西了,”周賀把文件袋整整齊齊放在沙發旁的木質小桌子上:“明天把這些東西跟你交代一下,如果我……得麻煩你辦不少事兒。”
“……”烏天雙手扣住周賀肩膀:“你別他媽說喪氣話,你這麽年輕能有什麽事兒,就算甘城治不好,還能去北京,還能去國外……總能治好。”
周賀看着烏天:“你說操蛋不操蛋,昨晚這會兒我還在跟你說,看開點兒……”話沒說完,沉默了。
兩人打車去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火鍋店。
點湯底的時候,烏天無視周賀吃辣的強烈要求,硬是把一份鴛鴦鍋點成了兩邊都是清湯。
“等病好了随便你吃,辣得把腸子拉出來我都不管。”
“烏老師,你太粗俗了吧……”周賀笑笑。
這會兒店裏的客人已經很少了,暖黃色的燈光竟顯得有些落寞。周賀一邊在鍋裏涮着毛肚,一邊說:“這事兒別告訴我爸他們。”
“嗯……但是,早晚得讓他們知道吧。”
“等我把該處理的事兒處理完了——明天就去見律師。再說了,早告訴他們,早讓那婊.子高興麽?”
烏天嘆氣,和周賀聊起以前的事情,周賀的生母如何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病重,小三上位的後母和周賀老爹又如何折磨她,年幼的周賀如何看着母親一天天憔悴、流淚,直至去世。
“一直到現在,我只後悔一件事兒,特後悔,那就是我媽生病最嚴重的時候,沒好好陪陪她,”周賀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清湯:“當時是小學四年級吧,特別淘氣,根本坐不住,就想出去玩兒,每天晚上在醫院陪着她的時候,都擺個臭臉,她叫我我也不理。”
周賀說得輕描淡寫,烏天聽着卻十分揪心。
周賀繼續說,初中高中的時候如何和後母對着幹,在甘城混了個大專畢業,然後繼承老爹的公司,商場上,又是新的、更殘酷的厮殺。
“雖然我老說你當不成老師就來做生意,但其實吧,我覺得當老師比做生意強多了,天天跟小孩兒打交道多好啊,不像我,”他自嘲地笑笑:“每天就跟一幫大叔老頭稱兄道弟,明争暗鬥的。”
“我……其實是想考研來着,現在重點中學招老師都要研究生畢業,要不是因為我姑,我哪進得了七中。”
“想考就考呗。”
“再說吧。”烏天喝了口火鍋店送的大麥茶:“畢業快兩年了,以前的知識忘了很多。”
兩人又胡亂聊了很多,周賀說來說去,就是不提薛立臻。
烏天想問問他究竟怎麽看待和薛立臻的感情,想想又放棄了,周賀不提,也許真的因為薛立臻不重要……至少,不那麽重要。
淩晨一點,走出火鍋店的時候,周賀懶洋洋地嘆了口氣:“好久沒這麽爽地扯過淡了。”
這時已經是8月31號,也就是說,明天,就是全體教職工大會。
早上周賀去和律師見面了,烏天獨自去七中見了烏校長。
“明天……”
到目前為止,沒聽烏校長表示過要退居二線。
“明天你按時來就行,不過,”烏校長手中的圓珠筆在紙上點了點:“做好準備。”
烏天點頭:“我知道。”
下午回去,周賀已經在家了。客廳一向淩亂的茶幾被他收拾幹淨,上面一份挨着一份,放滿了文件夾。
“有些事兒提前交代給你,你記一下,喏。”周賀遞給烏天一個軟皮本和一支碳素筆。
面對此情此景,烏天只想和周賀抱頭痛哭。
七年之前他和聶原周賀坐在網吧裏通宵打游戲,困了就買瓶冰鎮汽水一口氣喝光,大口吞咽時,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那種青春飛揚,至今仍在眼前。然而時間倏然一逝,到如今,面目全非。
烏天紅着眼眶接過來:“你說吧。”
“嗯,首先,如果我……死了,我的財産,全部贈與薛立臻,”周賀指指桌子上的一個文件夾:“遺囑贈與,我已經公證過了。”
烏天整個人都懵了:“贈與薛立臻?”
“嗯,薛、立、臻,聽清了沒?哦,還提前給你包了個結婚的紅包,當然如果你不結婚的話……反正就是個紅包,以後總有送紅包的事兒吧?”
烏天還是發懵。
“然後,我名下有四套房子,婚房寫的韓小冉名字,一次性付款,這就不應管了。這四套房子……”
直到周賀把自己的資産挨個清點一遍,烏天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周賀的手腕:“你知不知道薛立臻去哪了?!我去把他找來!”
“用不着,”周賀搖頭:“我也真不知道他去哪了,反正他早晚會回來吧,到時候你轉交給他就行。”
周賀這家夥!
“主要是,這些錢,我給你你也不要,是吧,我又不想給我老爹拿去讓那婊.子花,就只能給薛立臻了。”
“韓小冉不是懷孕了?”
“那孩子不是我的。”
“……你……确定?”
“嗯,做過檢查了。”
“……”
烏天忽然覺得周賀的日子過得簡直是……蕭索。
沒有可以依賴的家人,就連薛立臻也走了,韓小冉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哦對了,還有這個,”周賀從茶幾的第二層摸出一張卡片:“到時候一并給他。”
那是一張明信片,正面印着豆綠色的河水,木質吊腳樓,窄窄的船——右上角兩個字:鳳凰。
背面,周賀寫了兩行字。
不怪烏天八卦,實在是這兩行字周賀寫得太大了,一眼就看清了。
想再上你一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會給他的。”烏天篤定地說。
交代完零零碎碎的事情,周賀晃回床上打王者榮耀。烏天幫他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揣上錢包,“我回學校了,明天開全體大會,你好好待着別亂跑,後天我陪你去住院。”
“行,”周賀點頭:“你……學校的事兒,頂住了。”
烏天:“放心。”
☆、大會
到學校的時候正趕上高三的學生吃晚飯,烏天便先回辦公室待着,等他們吃完再去吃。上樓時,迎面走來和烏天一起進校的徐老師——她是研究生畢業,一直相當不爽烏天。
平常都是面無表情裝作不認識烏天的徐老師,今天例外地停下腳步,沖烏天笑了:“烏老師。”
烏天也沖她笑笑:“徐老師,好久不見了。”
“是啊,”徐老師低頭看了看手裏抱着的教科書:“教高三太忙。”
烏天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麽藥,點點頭:“真是辛苦。”擡腳走人。
“烏老師,”她叫住烏天,臉上的笑變得滿是嘲諷:“上學期咱們一起帶的高二,怎麽這學期你沒繼續帶高三呢?”
“啊?”烏天沒想到她會這麽問。
“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你的學歷限制了你,畢竟嘛,你看看這兩年我們學校招的老師,除了你,還有誰是本科畢業呢?”
……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我建議你去混個在職研究生嘛,烏校長關系那麽多,肯定很容易就解決了吧?”
烏天心裏明白,大概是黃校長放話了,烏校長即将“讓賢”……她才敢這麽撕破臉說話。
“哦,好,我考慮考慮。”烏天懶得和她廢話,走了。
身後的徐老師锲而不舍:“好好考慮啊!”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烏天打開燈,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抽了支煙。
事已至此,繼續待在七中也是自取其辱。其實也怨不了別人:犯的錯,偷的懶,一股腦還回來了而已。
又想起周賀的病,聶原的決絕,一顆心如墜冰窟。
抽完煙,烏天起身去辦公室角落裏搬了個之前放答題卡的空紙箱,放到自己的座椅上。然後他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書,筆,水杯,學生送的小擺件兒……整齊地收進那只紙箱子。
東西并不多,很快,桌面上只剩一臺臺式電腦,一旁的小書櫃也空了。
烏天把紙箱放在桌子下面,起身,關燈,離開了辦公室。
這會兒高三的學生開始上晚自習了,烏天趴在連廊的圍牆上,看着高三教學樓裏一扇扇明亮的窗戶,和窗裏埋頭自習的學生們。
七中的教學樓每年都在變,現在的高三教學樓,就是七年前的高一教學樓。
校園染上了一層暮色,籃球場上,一個孤零零的籃球立在籃球架旁邊,大概是趁着晚飯時間打球的學生忘了收。田徑場上,有體育生穿着熒光綠的運動衣,正在排隊踢腿。
9月1號,7:30鬧鐘響了,烏天起床,洗臉,刷牙,換上昨晚睡前準備好的黑色西裝,這是學校發給每位教師的正裝。
8:30,烏天吃完早飯,向多功能會議廳走去。
已經有不少老師到了,見了烏天,都是意味深長、欲言又止的表情。
劉老太太也到了,沖烏天招招手:“來,烏老師,坐這兒。”
烏天走過去,挨着她坐下。
到了這會兒也沒必要再避諱什麽了,烏天輕聲問:“您聽沒聽說黃校長今天要在會上……揭發烏校長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老太太面色冷峻:“你有什麽打算麽?”
“沒什麽打算,”烏天看見黃校長走進來了,在第一排的領導席坐下:“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那個學生答應黃校長了……其實應該在他那裏努力努力的,畢竟你們是同學。”
“沒必要,”烏天垂下眼苦笑:“他不吃這套的,再說,他這樣做……也是合情合理。”
“我聽小範說,暑假見你們在一起?”
“……嗯,就是偶然碰上了,聚了聚,當時也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老太太推了推銀絲框的眼鏡,不說話了。
緊接着,2015學年教師大會開始了。
第一項是會議致辭,烏校長的講話內容和往年沒有差別——但烏天注意到了,介紹與會嘉賓時,多了一位省教委的鄒主任。
第二項,對上一學年獲得各項榮譽老師們進行表彰。
第三項,對2015年高考中取得了突出成績的老師們進行嘉獎。
第四項,教師代表發言。
進行到這兒,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像一場漫長的淩遲,會議廳裏坐滿了人,烏天身上出汗了,襯衫粘貼着皮膚,更感覺芒刺在背。
臺上的教師代表說:“謝謝大家。”然後鞠了一躬,走下臺了。
烏天心一跳,到了這時,該由校領導來作總結發言,然後散會。
主持人:“下面有請我校黃澤斌副校長致辭。”
烏天想,來了。
“哈,我們的空調該修修了,坐在那兒給我熱得都想提前散會啦!”黃校長豪爽地笑笑:“所以我就長話短說,揀重要的說吧!”
“想必大家這段時間也聽說了,這段時間,我們學校裏有一些傳言……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大家都在,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他停頓片刻,臉上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7年前,也就是2008級學生,嗯,當時我們烏校長的侄子,現在教語文的烏天老師,就在那屆學生裏——其實,今天教委的領導在,我不該把這件事拿出來說的,畢竟……影響不太好,但我考慮了很久,我就想,不行,我得說出來。畢竟,這件事情關系着一個孩子的前途啊。”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周圍的人都扭頭看着烏天,烏天面無表情,等着黃校長的下文。
“簡潔地說,就是當時正在上高一的烏天老師,和他們班的一個男同學,談戀愛了,”黃校長一開口,小聲議論瞬間消失,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一個字,“其實學生早戀是挺常見的嘛,至于同性戀呢——哎,現在社會開放了,同性戀,我們也可以理解,對吧!”
“不過,高一下學期開學沒多久,那個和烏天談戀愛的男孩兒,就轉學去了槊縣一中。”
“今年暑假的時候,我知道了這件事,怎麽想也想不通,從七中轉到槊縣一中?槊縣一中這學校,每年考上三本的學生才不到百分之一……我調查了一下,結果很驚訝,”他向前走了幾步,看向坐在觀衆席第一排的烏校長:“烏校長,您不解釋一下麽?”
他接着說:“事實是,烏校長威脅這個學生說,如果不轉學去槊縣一中,就把他和烏天談戀愛的事情告訴他的父母,這個學生很害怕,不得不答應了烏校長,沒過幾天,烏校長就幫他辦好了轉學手續。”
整個會議廳都沸騰了,老師們交頭接耳地議論着這出爆炸性的醜聞。
烏天一動不動地坐着,整個人仿若一尊雕像。老太太皺着眉,也不說話。
“一派胡言!”烏校長忽然起身走上臺,連話筒都不用,厲聲道:“你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對我的構陷和污蔑,我要起訴你!”
“構陷?”黃校長冷笑:“那個被你轉學到槊縣一中的學生,今天也來了!”
衆人一聽這話,議論聲更是一波高過一波。
“來了又怎麽樣?你能證明他說的是真話?你能證明——你和他不是提前串通好了?”烏校長很有氣勢地抱着手臂:“正好教委的領導也來了,鄒主任,您說說,這種有損名譽的事情,是他幾句話就能扣在別人頭上的麽?!”
黃校長表情一變,瞪圓了雙眼。
烏天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
挂不得烏校長那麽淡定——原來她已經在這件事的最終環節做好了準備!省教委的人理應是黃校長請來的,但現在,烏校長竟然已經提前把教委的人搞定了!如此一來,就算黃校長把聶原找出來證明當年她強迫聶原轉學,也是無濟于事——上面的人不管,黃校長能翻騰出什麽浪花兒?
臺上的黃校長明顯沒料到這一出,急紅了眼:“好,你不見棺材不落淚!”
烏天猛地鑽進了拳頭。
守在會議廳門口的保安打開了會議廳前門。
烏天伸直脖子,果然看見——
聶原夾着拐杖,進來了。
這一刻,耳畔的嘈雜靜止了。
空氣凝固了一般,烏天的目光緊緊粘在聶原身上,看着他一步步,緩慢地走上臺,面向衆人站定,接過黃校長手裏的話筒。
“我是聶原,2008年上高一,和烏天一個班,和他談戀愛。”
他平靜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如鼓槌打在鼓面上,砸進烏天的大腦。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将是最有力的證據,以及,最決絕的告別。
“高一下學期一開學,我和烏天就分手了,至于原因,小孩子的事情,我就不細說了。分手之後我心情一直很低落,就有了轉學的想法……這時候,我們倆的事情被烏校長知道了,她找我談話,我就把轉學的想法告訴她,她同意了,幫我辦理了轉學。我家是槊縣的,所以我轉到了槊縣一中。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幾秒之後黃校長暴吼一聲:“你說什麽?!”
烏天整個人還沒從聶原的話裏反應過來,劉老太太用胳膊肘使勁兒頂頂他的手臂:“烏天!那孩子怎麽這麽說?!”
“我……我不知道。”
聶原沒理被兩個老師攔着的暴跳如雷的黃校長,獨自走下了臺,推門,離開了會議廳。
“烏天?”劉老太太又叫了他一聲。
這時,烏天終于回過味兒來聶原剛剛說的話。他整個人直接從座位上彈起來,看都不看此刻臺上混亂的情況,徑直沖出了會議廳。
聶原撐着拐杖,剛走出沒幾步。
“聶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聶原可以反攻了(笑)
☆、腰疼
聶原翻了個身,把緊挨着自己的烏天一腳蹬開,啞聲問他:“烏天,幾點了?”
烏天眯縫着眼坐起來,扭頭看向聶原,他的目光在聶原凸起的鎖骨上頓了兩秒,忽然像是餓了半個月的大貓看見紅彤彤的三文魚肉一樣,迅速朝聶原撲了上去。
“嘶——”聶原一手捂住腰,一手揚起巴掌,拍在烏天後腦勺上:“滾!”
烏天不動,趴在聶原伸上,雙手摟住他精瘦的腰。
“很疼嗎?”
“……你試試就知道了,”聶原黑着臉:“沉死了,滾下去。”
“就一會兒。”烏天得寸進尺地把側過臉,嘴唇貼着聶原的耳廓。
“……”
現在是下午了。
在柔軟的酒店大床上,懷裏摟着暖乎乎的人,烏天漸漸回過味兒來——就是他們兩個滿身是汗地睡着之前的,味兒。
當時太着急,拉着聶原的手走出學校之後,急匆匆打了個車,直奔附近的酒店,然後……
聶原沉默地縱容着他的瘋狂,他便如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火燒火燎地囫囵吞了,激動得來不及嘗味兒。而到了現在,終于能閉着眼,回味悠長的餘韻。
又過了不知多久,聶原屈起胳膊肘頂頂烏天:“起來,我渴死了。”
烏天也渴,而且餓——畢竟中午不僅沒吃飯,還大大消耗了一番體力。
“餓了吧?想吃什麽,聶原?”烏天坐起來,目光還粘在聶原臉上。
“……都行。”聶原也坐起來,皺了皺眉。
烏天湊過去想幫他揉揉,手剛要搭上去,被聶原避開了。
“……沒事兒。”
聶原坐在床邊,背對着烏天,彎腰拾起被胡亂丢在地上的T恤往身上套。
然後是內褲……聶原把內褲扔了,直接穿短褲。
他的腳腕骨折了,烏天下床走到他面前,把短褲從他手裏拿過來,溫聲說:“我幫你。”
聶原抿抿嘴唇:“我今天那麽說,不是因為我不跟你姑計較了,純粹是因為,我不想被那個黃校長當槍使,你明白麽?”
烏天:“那我呢,也有我的原因吧?”
聶原:“……”
烏天心想肯定有啊,要不然他也不會跟我……咳。
“聶原,和我在一起試試,行不行?”烏天看着聶原,雙目滿含深情。
“你……”聶原偏過頭:“你先把褲子穿上!”
“哦……”烏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還□□呢。
穿好衣服,拿起手機。
微信上,許熙發來一條消息:我又相信愛情了,謝謝烏少爺!
烏天心情暢快地回了個“不客氣”。
有一個烏校長的未接來電,中午打來的,烏天本想回過去,但想想聶原那句“不是因為我不跟你姑計較了”,還是把手機裝進了兜裏。
“去吃飯吧。”烏天看看聶原,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聶原沒動。
兩人就這麽一路牽着手,下樓,去前臺退房卡,然後在服務員毫不掩飾的八卦目光中,走出了酒店。
大街上人來人往,兩人立即就成了路人目光的焦點。
聶原低聲說:“不怕他們看麽,烏老師。”
烏天把聶原的手抓得更緊,甚至還張揚地晃了晃:“在學校裏都這麽抓着了,還怕這些人看啊?”
聶原:“你要怎麽跟學生解釋……”
“不解釋,他們以為的就是他們以為的,反正我要辭職了。”
“辭職?”
“嗯,不想當老師了——”烏天的食指在聶原手心刮了刮:“我現在是無業游民了,不要嫌棄我啊。”
聶原沒理他。
就近找了家餃子店,一人一盆餃子,面對面狼吞虎咽地吃了,都餓極了。
期間老板來問需不需要蒜泥,兩人默契地同時猶豫兩秒,又同時說:“不用。”
老板走後,烏天低着頭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問:“是不是怕影響接吻?”
餃子味道不錯,似乎取悅了聶原,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是。”
吃完餃子又手拉着手走出去,夏末的風仍舊是軟綿綿的,吹在臉上,讓人有點兒心猿意馬。尤其是,剛剛“勝卻人間無數”了一番。
“你手機剛剛好像震動了。”聶原說。
烏天這才從自我陶醉裏反應過來,掏出手機,有一條短信。
是周賀發來的。
烏天抓着聶原的手一緊,表情變了,盯着那條短信,遲遲不點開。
“怎麽了?”
“……周賀,你記得麽,就是我哥們。”
“記得,他怎麽了?”
“前兩天剛查出來的,肺癌。”
聶原愣了愣:“肺癌?”又問:“你們……确定?”
“醫生說基本上可以确診了,明天我陪他去做穿刺。”
“那你……看短信啊。”
這條短信給烏天不詳的預感,他和周賀說好了的,讓周賀今天好好待着,明天他陪他去做穿刺。如果周賀有什麽不重要的事兒,比如讓烏天帶點什麽吃的回去,那麽按周賀的習慣,一定是發微信,或者直接打電話——現在還有幾個人用短信說事情?
而周賀發了一條短信,一條比微信鄭重的文字信息,怎麽想,都是……要傳達一些重要又不便說出口的事情。
烏天點開短信。
只有短短一行字:“我已經做完穿刺了。”
烏天和聶原同時抽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又一條短信發過來,還是周賀。
“他……”
為什麽不能一口氣把要說的話說完啊!
烏天和聶原對視一眼,忽然間同時意識到:
接下來的這條短信,應該就是病情的最終診斷結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車了!
☆、離職
聶原捏了捏烏天滿是汗水的手心:“點開。”
“嗯。”烏天深吸一口氣,點開了第二條短信。
“結果要三天才能出來,你那邊兒怎麽樣了?”
“操……”烏天忍不住爆了粗口,直接撥了周賀的電話。
“……你怎麽自己去做穿刺了?”
“怕你忍不住哭麽,就是個小檢查,我自己去沒問題。”周賀語氣輕松。
烏天心裏一點兒輕松不起來,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檢查結果出來了。”
“你那邊兒怎麽樣了?”
“……我這邊兒,”烏天看看聶原:“見面說吧,你在家嗎?”
“嗯。”
“那我打包回來吧,你想吃什麽?”
“肉。”
“……行吧。”
烏天挂了電話,又抓住聶原的手:“跟我回去。”
“好。”聶原五指穿過聶原指縫。
打車去周賀家的路上,烏天把臉枕在聶原肩頭,閉着眼。
年輕的出租車司機不停從後視鏡裏偷瞄他們,聶原看見了裝作沒看見。直到下車時,司機遞來找零,問:“你們是一對兒?”
烏天很幹脆地:“是。”
“挺、挺好……”
烏天笑笑,先邁出車門,然後弓着腰扶聶原出來。
“我現在暫時住在周賀家。”烏天解釋道。
“為什麽?”
“因為前段時間……跟家裏說了……出櫃了。”
“出櫃?!”聶原愣了:“可是——”
“我跟他們說我要追你來着,結果後來,”烏天臉有點兒紅,快速說:“沒追上。”
“……”
“不過現在到手了也是一樣的,沒白挨我爸打,”烏天扭頭去看向聶原的側臉,想伸爪子上去捏一把他臉上的紅暈,但自己一手牽着聶原,一手提着打包的飯菜,只好作罷。
“那你還得謝謝我啊。”聶原笑了。
“真的得謝你,”烏天停下腳步,微微低頭,直勾勾地凝視聶原的雙眼:“告訴他們之後我感覺自己……”
“打住!”聶原別過臉,想要躲開烏天高溫的目光:“我知道了。”
烏天心說你确定你知道了?
轉念一想,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告訴他。
心情忽然就明朗了一些,感覺自己整顆心都軟綿綿的,浸在名叫“聶原”的粉紅泡泡裏。“既見複關,泣涕漣漣”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吧?
周賀家在五樓,老房子沒電梯,走進樓道,剛上了兩級臺階,烏天忽然松開聶原的手,一步向跨下去,蹲下,後背沖着聶原。
聶原沉默幾秒:“我能上樓,不至于。”
烏天悶笑兩聲:“老公,快來。”
聶原:“……”還是站着沒動。
“我都叫老公了,你就勉為其難地臨幸一下呗?”
“……我以前沒覺得你這麽,”聶原俯身趴在了烏天後背上,一手拎着自己的拐杖,一手摟住他脖子:“這麽,浪啊。”
到了周賀家門口,烏天輕輕放下聶原,看着他支好拐杖,才掏出鑰匙,開門。
周賀正癱在沙發上打王者榮耀,頭也不擡地問:“要辭職了?”
“嗯,”烏天從鞋櫃裏找出一只拖鞋,順手幫不便彎腰的聶原解了鞋帶:“東西我都收拾好了。”
“好吧,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別招惹聶原那樣兒的蛇蠍美人了——哎我操,草叢裏有人!跑啊傻逼!”
烏天:“……”
聶原挑眉,朗聲道:“謝謝肯定啊,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美人兒。”
周賀緩緩擡起頭,目眦欲裂。
烏天默默低着頭,把打包的飯菜放到桌上,然後和聶原肩并肩坐在了周賀身旁的沙發上。
與此同時,周賀手機裏傳出一聲響亮的“Defeat”。
聶原:“我根本沒答應姓黃的。”
周賀一臉“我是誰我在哪”的表情,目光在烏天和聶原之間繞了半天,問:“你倆嘿咻過了?”
烏天眉毛抽了抽:“我們在一起了。”
周賀面無表情:“……哦。”
烏天簡直想把桌子上冒着熱氣的水潑到周賀腦門上,更想抓着他肩膀在他耳旁嘶吼:“你他媽說話的時候過——過——腦——子!”
但周賀是病號……
周賀:“吃飯吧。”說完還沖聶原笑了笑。
烏天趕快殷勤地跑去拿碗碟。
剛開始飯桌上的氣氛挺融洽,吃着吃着,聶原卻忽然放下筷子,語氣平靜地問:“你喜歡烏天?”
周賀正在喝白菜湯,一口湯咕嘟吞下去,才反應過來:“你在問我?”
“嗯。”
烏天:這什麽展開啊!
周賀看看烏天,眼神裏混着嫌棄和震驚:“你怎麽會覺得我能看上他?!”
“那最好,”聶原頓了頓,繼續說:“我是正兒八經和他在一起的。”
周賀盯着碗裏晶瑩剔透的白菜沉默兩秒,随即擡起頭:“那好吧,剛剛是我想多了……我這會兒也不能喝酒,這湯就當酒了,我敬你。”
說完端起碗,将半碗白菜湯一飲而盡。
烏天心裏舒了一口氣。他以為這倆人要動手來着。
當天晚上聶原和烏天一起睡在周賀家,第二天一大早聶原回槊縣了,烏天獨自去了七中。
今天沒有烏天的課,他直接去了校長辦公室。
烏校長坐在皮質沙發上,藏藍色女士西裝,氣色紅潤,威風凜凜。
“姑,我要辭職。”
烏校長想了想,說:“現在學校裏的人都知道當年你和聶原的事情了,你再待這兒确實為難……要不這樣,前兩天省城十一中的校長,我同學,和我見了面,他知道你說課比賽拿了不錯的名次,還問起你……”
“不用,”烏天沖她溫和地笑了一下:“我決定要考研了。”
“考研?”烏校長反應很迅速:“你可以讀個在職研究生。”
烏天幹脆地搖搖頭:“我要考學術型碩士。”
“你放着好好的老師不當,去費這個勁幹什麽?現在研究生畢業的學生,還不是來我們學校當老師,之前和你一批進來的,我記得有西南大學的研究生吧,還有華東師大的……再過一段時間,你的編制也有了,這樣多好?”
“我和聶原在一起了。”烏天忽然答非所問地說。
“……”烏校長手裏的筆“啪”地被掉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