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好奇這寫手何以這麽多人追捧
能……”
烏天整個人跟被雷霹了一下:“我沒和他在一起……”
“什麽?!你,你沒和他在一起,那你怎麽——”
“媽,”烏天頓了頓:“這是兩碼事兒。”
“那你姑怎麽辦啊!”媽媽哭聲更甚:“當年她那麽做,不也是為了你……”
烏天腦子裏一團亂麻,行政處的主任都知道這事兒了,那也就是說全校都知道了……怪不得之前一直很熱心地指導他參加說課比賽的老師,這段時間從沒聯系過他。
黃校長究竟是怎麽知道當年的事情的?
他又怎麽會找上聶原?!還有——聶原答應他了?!
烏天做了個深呼吸,說:“媽,你別急,我去問問。”
“小天,你去和那孩子說說,我們補償他錢,十萬二十萬都行,你姑姑當了這麽多年校長,要是因為這事兒被省教委……她當時都是為了你啊!”
“……我知道了,媽。”
她都是為了我。烏天知道,确實是這樣。但聶原——虧欠聶原的,又豈是金錢能補償的?如果聶原答應和黃校長一起威脅烏校長……也不是說不通。
聶原真的答應了?
烏天撥了許熙的電話,沒一會兒就接通了。
此刻的情況下,許熙語氣十分尴尬:“烏天……啊。”
烏天開門見山地問:“你都聽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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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熙支支吾吾:“……我聽說你上高中的時候和一個……男生在一起,被烏校長知道了,她就用了一些不太好的方法,把那個男生……那什麽,轉學了。”
“什麽不太好的方法?”
“這、這我也沒聽太具體,大概是威脅那個男生?哎!你別問我啊,我一個新來的哪知道那麽仔細,要不你去問成老師……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烏天力圖讓自己平靜下來:“謝了,我挂了。”
“哦哦,好,你……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就說。”
看來的确是全校老師——也許還包括學生——都知道了。
烏天和許熙通話時裝得挺淡定,其實心裏已經亂成一鍋粥。
猶豫許久,還是給聶原打了電話。
聶原沒接。
烏天的心更往下沉。
又給老範打電話,通了。
老範接起電話,率先開口:“烏天,是我告訴黃校長的。”
烏天:“……”
“為什麽?”
“我教了25年書,烏天,”老範嘆了口氣:“對學生,只做過一件讓我愧疚的事情,就是和烏校長一起,逼迫聶原轉學……把他的前途都毀了。”
“上次在咖啡廳把這件事告訴你之後,我通過槊縣一中的老師,費了不少勁,聯系上了聶原。簡單聊了幾句,他現在竟然是農民工。”
“你們兩個一起看電影碰見我那次,我以為他混得還可以,我沒想到……烏天,當時帶22班的時候,我叫每個人都寫過理想的大學,你知道聶原寫的哪兒嗎?”
“北大。”
“他想考北大,現在成了工地上憑體力吃飯的工人,我……很痛心。”
烏天沉默半晌,說:“所以您現在是幫他‘報仇’麽?”
“我如果說‘是’,你也不會信——烏天,就當我和黃校長一起整你姑姑吧,黃校長說過,他當了正校長,要給我升官。”
烏天沒接這話茬,繼續問:“聶原答應和你們一起把當年的事兒捅到省教委了?”
“聽黃校長說,大概是答應了。這事情是黃校長直接去找聶原的。”
“我知道了,範老師,”烏天的脊背重重靠在牆壁上,在燥熱的夏天裏感覺全身發冷,“你這麽做,無論是出于補償聶原,還是想升官,我都理解,但我希望是後一種。”
“聶原用不着咱們補償——咱們也配麽?”
說完最後一句話,烏天把手機丢在了床上。
他後腦勺抵在牆上,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顫抖着,又倏然松開。
烏天把手機從床上拿過來,撥了聶原的號碼。
還是無人接聽。
☆、消失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烏天再給聶原打電話,那邊直接是關機了。
點開滄江文學城,廢物如他所言更新了一章,在……二十分鐘之前。烏天的心往下沉,手指放在鼠标上久久未動。
手機上有老媽發來的“你和那孩子說了沒有”,有柳葉發來的“吃晚飯了嗎”,有許熙發來的“我剛剛問徐主任了,他說烏校長在省教委的同學調走了,新提上來一個領導,所以黃校長才能……你懂的”。
現在已經是八月初了,烏天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綿延到遠處的火燒雲,後知後覺地想,這個夏天真是奇怪,故人,新人,好事,壞事,都紮了堆地湧過來,難舍難分地糾纏在一起。
烏天對着窗戶發了會兒呆,然後出門了。
“烏哥,你……”是小梁開的門,見了烏天,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聶原在嗎?”烏天站在門口問。
小梁側身,示意烏天進屋:“聶哥走了……你進來看看,他真走了。”
烏天太陽穴一跳:“他去哪了?”
“他不是和他後爸鬧掰了嗎,他說幹脆去北京看看……”
“北京?”烏天愕然:“你沒騙我吧?”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小梁表情挺着急:“你進他屋看看就知道了,他的東西都帶走了!”
烏天站在門口,朝屋裏掃了一眼,聶原屋裏的床露出一角,上面沒有褥子,只是光床板。
“……他怎麽突然去北京?”
看來聶原确實不在這兒住了,但烏天想不通聶原怎麽會去北京——雖然甘城到北京,坐高鐵不過是三個來小時的事兒,但聶原……他拿着張高中畢業的文憑,去了北京能幹什麽呢?送快遞嗎?再說,烏天不相信他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北京。
“我不知道,”小梁嘆了口和他外表十分不符的氣:“我也不想聶哥走啊,他一走,這房子我就租不起了!”
“他什麽時候走的?”
“好幾天了……上周六。”
“他怎麽跟你說的,只說了去北京?”
“他就說去北京看看,我問他打算找什麽工作,他說他也不知道,找着看吧。”
“你能聯系上他麽?”
“聯系不上,他手機關機了——烏哥,我說句實話,你別揍我,”小梁倒了杯水,遞到烏天手裏:“那什麽,我看得出來你……你對聶哥挺好的,但是吧,就……哎怎麽說呢,我覺得,聶哥對你好像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你懂我的話不?”
烏天垂下眼:“懂。”
第二天一大早,烏天到了丘西村。去聶原家的路他已經很熟悉了,十分鐘後,烏天站 在了聶原家門口。
那扇生鏽的鐵門緊緊鎖着,烏天湊近了,看見鎖頭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烏天記得聶原的姥姥應該還住在這裏,輾轉問了幾個路人才打聽到,聶原的姥姥前段時間被親戚接走了。
問起聶原,都回答說,聶家小子在城裏啊!
烏天背靠着聶原家圍牆愣了一會兒,他家院子裏一點聲響都沒有,圍牆的牆面斑斑駁駁,牆角長着生命力旺盛的雜草。
蕭條得近乎荒涼。
烏天不得不承認,聶原确實在躲自己。
又過一周,烏天去見了烏校長。
烏校長倒還是老樣子,穿着黑色小西裝,雷厲風行的。只是她頻頻蹙起的眉頭,還是出賣了她的焦慮。
在彌漫着淡淡油墨味道的辦公室裏,烏校長坐在自己寬大的辦公桌前,對烏天說:“你也來找我興師問罪了?”
烏天搖頭:“姑,其實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一段時間了。”
“嗯?”烏校長帶着些許疑惑看向烏天。
“是有一天我和聶原看電影,碰着範老師了,當時聶原的表情就……很怪,第二天我就回學校查他檔案了,然後又去找範老師,他就都告訴我了。”
烏校長輕聲感慨似的說:“我以為你是通過範老師才和聶原聯系上的,還在想他怎麽會讓你們兩個聯系上——沒想到是這樣。”
“……上學期快到期末的時候,我和許熙一起吃飯,腦袋被砸了,就是那次遇見聶原。”
烏校長沒接話。
“雖然我告訴你們我要和聶原在一起,但其實聶原挺煩我的,拒絕了我好幾次。我——”
“你在怨我嗎?”烏校長打斷烏天。
“沒,”烏天放緩了聲音:“我知道當時,你是為我好,只不過你認為正确的方式,在我看來,是錯的。”
“是嗎——”烏校長身子向後,靠在柔軟的皮椅上:“難道真的是我跟不上時代了?知道小黃要拿當年的事情要挾我的時候,我最疑惑的,其實是他竟然以為這種事情教委會管——同性戀的事情,教委會管嗎?”
“烏天,可能姑姑真的老了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想不通……”烏校長疲倦地揉了揉額頭中央的位置:“你覺得你能勸得動聶原,讓他別去給黃校長作證嗎?”
烏天:“他已經在躲着我了,我找不着他。”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說課比賽還要繼續準備,這件事兒你不用操心。”
烏天默然,起身離開了烏校長的辦公室。
高一高二還有半個月才開學,只有剛剛升上高三的學生,苦逼地補着課。
烏天從教室外走過去,朗朗書聲裏帶着些悠揚的意味飄進耳朵裏。
“烏老師!”
烏天停下腳步,是上學期他的課代表。
“烏老師,我、我聽他們說……”
果然連學生都知道了?
“說你是……gay……”女孩子漲紅了臉。
烏天實在無話可說。
“我們都覺得,這、這是你的自由……無論你怎麽樣,我們都喜歡你!”
烏天只好沖她笑笑,溫聲道:“高三會很累,你們都要挺住了啊。”
女孩兒用力點點頭,扭身跑回班了。
三天後,烏天獨自一人去省城,參加了說課比賽。
當天就出成績了,第一名。
烏天沒跟烏校長說——這時候,烏校長也沒心思關注這點事兒。
回甘城前烏天在省城轉了半天,手裏拎着公文包,忽然生出個念頭:這才是我的生活吧。
在七中當個老師,和柳葉那樣合适的女人結婚生子,一路順遂,衣食無憂。
而現在,回到甘城之後,他要面對與他斷絕往來的父親,因他而焦頭爛額的烏校長,流言四起的學校。
而聶原,聶原現在在做什麽?
真到了烏校長和黃校長針鋒相對的時候,他會說出什麽話?
回甘城的火車上,烏天拿出手機,看到廢物更新了。自上次更新了四千字之後,隔了将近半個月,他又更新了。
字數倒是更多了,足足七千字,烏天忍着充足的陽光看完了,十分意想不到——廢物把《黑夜》完結了。是個很生硬很倉促的結尾,情節直轉急下,結局是個悲劇。
評論區炸了鍋,罵廢物不負責任的,問廢物為什麽這樣寫的,硬生生給結局找合理性的——十來分鐘,評論數就漲了近一千多條。
烏天繼續往下翻,大拇指都要抽筋了,終于看到廢物的留言:
這文完結了,有事兒,不限期消失。
☆、廢物
這事兒烏天理智上是想得通的,聶原和黃校長“合作”沒什麽不對——他是受害者。但情感上,烏天心裏煎熬得像熱鍋上幹煸的土豆片:如果聶原真的答應了黃校長,那也就意味着,他壓根沒想和烏天在一起,或者說,一點點可能性都沒有。
烏天苦笑着想,柳葉問他和她是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時候,自己還頗無奈地認為這種問題真是徒勞而天真,現在自己走到這一步,才明白,當一個人愛慕另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的時候,那一點點微末的可能性,是多麽有力,多麽重要。
思及此,烏天給柳葉打了電話。
“烏天?”柳葉的聲音裏滿是驚喜。
烏天聽着有些不忍,但還是咬咬牙說:“我們見個面吧,有件事情,我想還是當面和你說清。”
兩人約了下午在一家甜品店見面。
烏天挂了電話,又習慣性地撥了聶原的號碼。這幾天他一直在給聶原打電話,那頭有時候是關機,有時候是無人接聽。這一次仍不出那兩種情況,無人接聽。
烏天想,他躲着我……總比他直接跟我說他要和黃校長“合作”強,心裏于是又滋長出一點兒自欺欺人的信心。
游戲也登陸了兩三次,被白白追着問見沒見老大,老大都半個月沒上線了。烏天幹巴巴地回答,我沒見他啊。心說,我都大半個月沒和他聯系了,還想問你呢。
剛剛接到了老媽的電話,聲音裏滿是疲倦:“小天,你和那孩子說得怎麽樣了?”
烏天沉默。
老媽又說:“他要多少錢?二十萬還不夠——再多點也可以商量,啊?”
烏天無聲地嘆氣:“媽,我……聯系不上他了。”
“那可怎麽辦!”老媽又哭了:“黃校長說,九月一號你們教職工大會,要請省教委新上任的梁主任來,當衆把當年你姑做的那件事兒……”
“我……”烏天嗫嚅半天,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午飯是和周賀一起吃的,他的婚禮定在九月中旬舉辦,這段時間又是準備婚禮,又是跟後媽明争暗鬥老頭兒的産業,忙得一個頭兩個大。烏校長的事兒出在教育系統,周賀也幫不上忙,只能安慰烏天說:“當不成老師就算了吧,去你爸公司當老板。”
烏天搖搖頭,黑眼圈重得像化了煙熏妝。
下午去見柳葉,到了這種時候,烏天反而有種平靜,大概是因為完全豁出去了,情況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柳葉,我……得對你道個歉,”烏天看着她特意打了眼影的眼睛:“是我沒有足夠明确地拒絕你——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
柳葉愣了,半晌一滴眼淚“啪嗒”落在桌面上:“一點兒可能都沒有嗎?”
烏天:“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那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柳葉忽然高聲問道,帶着哭腔。
其他客人的目光都向他們這邊投過來,所幸下午的甜品店裏也就三四位客人。
“因為我……”烏天頓了頓,心一橫:“我不敢。”
“不敢?”
“我喜歡的人……是個男人。”
說完“是男人”三個字,烏天只覺得灑滿陽光甜品店好像晃了一下,類似《成神》裏畫面一黑,然後又複活。
不一樣了。
烏天把他和聶原的事情告訴周賀,告訴家人——其實這件事始終封閉在一個小圈子裏。而現在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柳葉,那麽,無論他和聶原的結局如何,烏天知道,他向這個深不可測的社會,坦白了。從此,在甘城這個三線城市裏,相當一部分适婚女青年都會知道,七中有個挺好看的老師,是gay。
知道就知道吧,烏天笑笑,什麽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他媽來吧。
柳葉抖着嘴唇問:“你是為了拒絕我才這麽說的嗎?”
烏天搖頭:“不,我真的喜歡一個男人……喜歡了很久。”
“為什麽啊!”柳葉崩潰地大哭。
烏天起身走到櫃臺前,頂着服務員針刺般好奇的目光,要了一包餐巾紙。
“對不起,我之前太懦弱,一直到現在才敢告訴你。”烏天抽出張紙巾遞到柳葉面前。
她精致的妝容都花了,臉上紅一道兒黑一道兒的。
接過紙,反而哭得更兇了。
烏天只能手足無措地看着她哭,這行為相當直男。
過了好一會兒,柳葉才漸漸停止了抽泣,她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回來後面色平靜了不少。
“你們現在在一起了?”
“沒,他也許沒打算和我在一起——我們倆的事兒,一言兩語也說不清。”
“那就這樣吧。”柳葉拎包站起來:“我不會再聯系你了。”
烏天回到周賀家,沖了個涼水澡,才讓起伏的心緒平靜下來。
這時手機響了,竟然是柳葉。
“我又聯系你了,”柳葉幽幽嘆氣:“有個問題,想問問你,當時忘了問。”
“嗯,你說。”
“既然你沒和他在一起,你為什麽要向我出櫃呢,你也可以找個別的理由……或者你也可以說你喜歡別的女孩子……”
烏天深吸一口氣:“因為你很好,我不想騙你,”接着又說:“并且,我喜歡一個男人,這是我的事情,無論我們能不能在一起,我都……不想再瞞着別人了,這樣自欺欺人,沒意思。”
柳葉沉默片刻,說:“你這樣,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烏天誠懇地:“謝謝你。”
“還是祝福你吧,”柳葉笑了一聲:“說真的,你比我之前相過的那些男人強太多了。”
“……你很好,能找到好男人的。”
柳葉什麽都沒再說,挂了電話。
烏天沒囑咐柳葉将這件事保密,因為他本來就做好了衆人都知道這件事的準備。說出來之後,更覺得無所謂了。
此時已經是8月21號,聶原消失——或者說刻意躲避烏天,二十多天了。
電話不接,人也找不着。
“嗡——”
一條微信,鄭嫣發來的:
學長你快看微博,我擦擦擦,男神被扒了!!!
烏天心猛地一跳,點開微博,刷新——消失許久的廢物轉發了一條微博!
廢物
51分鐘前來自Android
是這樣的,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而他轉發的那條微博——
廢物大大的老粉:廢物大大真的不要太厲害,搬磚工裏的文學家,文學家裏的搬磚工。其實呢,從廢物大大文裏頻頻出現的錯別字我們就能看出來,廢物大大的文化水平……咳咳咳,你們懂的。但我真的沒想到廢物大大是勞動在社會主義建設一線的搬磚工啊我勒個去!!!這樣一來廢物大大任性無理的棄坑行為我都能理解了,真的!!!大大他是去建設社會主義了啊!!!
哦,我是怎麽知道的咧?嗯,為了避免你們說我黑大大,我就直接上證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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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第一張圖是廢物大大N就之前發過的游戲截圖,他在《成神》裏的號,現在還在玩哦,“如果我是DJ你會愛我嗎”,嗯,難道不該叫“如果我是民工你會愛我嗎”~~~
第二張圖呢,是廢物大大在游戲裏的朋友,一個萌萌的妹子,妹子和廢物大大很熟,但是對大大寫文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第三張圖就是廢物大大和她的聊天記錄啦,看到了吧,廢物大大自己說他在工地上幹活的,綁鋼筋——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懂,應該和搬磚差不多吧,我們暫且視為搬磚的變體……^_^
烏天看完最後一個字,心裏燒了把火似的焦急。
難以想象聶原是怎麽平淡地說出“是這樣的,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烏天已經不想看這條微博下的評論了。
他盯着“廢物”兩個字猶豫片刻,給他發了微博私信:
聶原,我是烏天,對不起,現在才告訴你,我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要攻擊你,我很着急。我已經知道黃校長的事情了,無論你打算做什麽,先接一下我的電話可以嗎?如果不想和我說話,在這裏回複我也行。
又發一句:我等你。
發完之後烏天沒關聊天框,就一直眼睜睜盯着,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見自己發過去的那兩句話的前面,多了兩個小小的灰字:已讀
像一把錘子砸在心尖兒上,烏天呼吸一滞。
聶原沒讓他緊張多久,沒一會兒就回複了:
你怎麽知道是我的?
烏天回:偶然,嫣嫣然是我大學學妹,她向我推薦你的小說,我就關注了你的微博,之前你跟我說你也在甘城,還有那次你手機壞了,用小梁的iPhone4發了條微博,我看見了,而之前你的微博都是用安卓發的。所以我就确定是你了。
所以在游戲裏你也知道我是我?
前段時間往前翻你的微博,看見那張截圖,我才知道。
發過去的話顯示了已讀,但聶原沒有回複。
聶原,你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瞞着你,我只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讓我知道。
聶原沒理烏天的解釋,卻沒頭沒腦地回一句:
我在網絡上寫文,別人都叫我大神,我本來挺驕傲的,現在被他們扒出來我是農民工了。
烏天急忙回:你的文寫得好,和你現實裏做什麽工作沒關系啊。
不,我的意思是,我連最後一個裝逼的地方都沒有了。烏天,我覺得我真的和我的筆名特別般配,我是個很失敗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100章之內能完結……
☆、唱歌
烏天感覺隔着屏幕看見了聶原的表情,皺着眉,抿着嘴唇,目光縮成一團委委屈屈的。這麽一想,烏天恨不得一手插.進手機屏,把那端的聶原拽進懷裏,使勁兒揉一揉。
但事實他連聶原現在在哪都不知道。
沉吟片刻,烏天發去三個字:你很好
聶原回:你不用這麽安慰我,我是什麽樣子,我自己最清楚
見他語氣這麽堅決,烏天只好順着他問:你覺得你是什麽樣子?
結果就再沒了回音。
烏天發的這條消息顯示“已讀”,那也就是說聶原不想理他了,或者說,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烏天泡了袋方便面做晚餐,洗了一身衣服,在微博上把關于廢物的“八一八”看了個遍,一擡頭,九點一刻。
聶原還是沒回複。
看來他今晚是不會回複了,烏天又給他發了條私信:如果急着找我,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然後就幹脆地退出了微博。
聶原就像只趴在地上把身子緊緊卷成一團的大貓,護着柔軟的肚皮誰都不給看。現在好不容易,這只大貓擡了擡爪子,有了一點點松動的跡象。
是個好的開始,但同時也是場持久戰。
烏天攥着手機想,那就慢慢來,早晚在你肚皮上揉一把。
十點多的時候周賀回來了,駝背,眼皮耷拉着,臉上明明白白寫着“腎虛”二字。
“我——操——”周賀踢掉鞋子,撲倒在沙發上:“女人太可怕了,我不想結婚啊啊啊!”
“縱.欲過度了?”烏天在他身邊坐下,問。
“縱你妹啊,”周賀嗓子是啞的:“今天陪韓小冉去挑家具,走着走着她就開始買衣服了,我靠……從上午到現在,腳沒停,我覺得我從小到大逛街的時間全加起來,也沒今天逛得久。”
“這不是體驗婚後的家庭生活嗎,”烏天安慰他:“反正以後也得陪老婆逛街的。”
“陪個屁,結完婚我們就各過各的。”
烏天不說話了,他覺得周賀就是嘴硬——之前對薛立臻是這樣,現在對懷了孕的韓小冉也是這樣。兩個人有了結晶,就算感情再淡薄,也和以前不一樣吧?
“有吃的沒?”周賀捂着胃問烏天:“餓了。”
“只有方便面。”
“行行行,給我泡一袋。”
沒一會兒,酸菜牛肉面的味道就在屋裏彌漫開來,周賀挑起一筷子面,問:“你姑姑那事兒怎麽樣了?”
“還那樣,僵着。”
“聶原還是不肯露面?”
“……我今天在網上和他聯系上了。”
周賀“咕嘟”吞了一大口湯:“他人呢?”
“不知道——我沒問。”
“那他怎麽想的,答應和那個什麽副校長一起整你姑了?”
“我沒問。”
“不是,你問什麽了?”
“什麽都沒問,他心情不好,就陪他聊了兩句。”
周賀:“……”
“我吃完再跟你說,”周賀嘆氣:“要不然影響食欲。”
他說完就開始“呼”“呼”地吃面,看樣子真是餓得夠嗆,連平時一絲不茍地把胡蘿蔔丁挑出來的步驟都省去了。
烏天坐在一旁,手裏拿着本魯迅的《彷徨》看,沒幾天就要開學了,他已經開始備課。
“我就邀他同坐,但他似乎略略躊躇之後,方才坐下來。我起先很以為奇,接着便有些悲傷,而且不快了。細看他相貌,也還是亂蓬蓬的須發;蒼白的長方臉,然而衰瘦了。精神跟沉靜,或者卻是頹唐,又濃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采,但當他緩緩的四顧的時候,卻對廢園忽地閃出我在學校時代常常看見的射人的光來。”
“在備課?”周賀放下筷子問。
“嗯,”烏天将寫着“在酒樓上”的書頁合上:“你剛剛想說什麽?”
“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還對聶原有想法?”
烏天點點頭。
“……”
“你要是又想跟我說別傻逼了——”
“你就沒想想你姑怎麽辦?”周賀打斷烏天。
“其實我覺得聶原不會和黃校長‘合作’。”
“那是你覺得”,周賀冷笑:“你想過沒有,黃校長之所以敢跟你姑攤牌,就是因為聶原那邊已經同意了——就算沒完全同意,也基本上說定了,剩下沒商量好的,可能是給聶原多少錢這種事……”
“不可能!”烏天喝道。
周賀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把煙盒丢給烏天:“烏天,你真的不能拿高中的印象,來看現在的聶原,人都會變。”
人都會變。烏天想起來的卻是今天下午在微博私信裏,聶原說,烏天,我覺得我真的和我的筆名特別般配,我是個很失敗的人。
“他沒變。”烏天語氣篤定。
“那是他糊弄你個傻逼!”周賀帶着點怒意:“給你牽個手親個嘴你就覺得聶原還是高中那會兒任你揉捏——他故意的你懂不懂?你看看現在的薛立臻,要不是以前就認識,你能想象出來他高中的時候追着人滿街打?”
“你就是自己騙自己,烏天。”
烏天使勁兒捏着書,力氣大得的指尖都泛白了,也愣是想不出反駁周賀的話。
确實是無法反駁,眼下,烏天不知道聶原到底有沒有答應黃校長——畢竟,他是無可争議的受害者。答應了,挺合理的。
烏天感覺自己像個氣球,剛剛大喊“不可能!”的時候硬氣得不行,但其實,一戳就破了。
“我就怕你被他耍了還自個兒高興呢,”周賀拍拍聶原的肩:“你別跟他廢話了,就直接問他想要多少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痛快點。”
“……我想想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烏天夢見了聶原。
那是個場景逼真、內容怪誕的夢,烏天是現在的年齡,在七中當老師,而聶原竟是16歲的樣子,穿着肥大的校服,成了烏天的學生。
“你這道詩詞鑒賞失分太嚴重了,沒看懂這首詩嗎?”
“第一次見這個詩人……”16歲的聶原無辜地眨眨眼。
“陳與義,以前沒見過?不對,我們日測的時候考過這首詩,題還是我出的,你忘了?”烏老師皺眉。
“啊,是嗎……”聶原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
烏老師看着唇紅齒白的聶原,心想,好嫩啊!!!好乖啊!!!
“講卷子的時候認真聽聽,平時買本詩歌鑒賞的練習冊練一下吧。”
“嗯,好,謝謝老師。”聶原溫順地點頭。
烏老師的理智瞬間就崩潰了,剛要伸出爪子揉揉聶原的頭發——
“聶原?”門口閃出一個人影,打斷了烏老師的心猿意馬。
“你——”烏老師後背唰地冒出一層冷汗。
那是16歲的自己!
“老師好,”16歲的烏天一副不滿的表情:“我等聶原吃飯。”
“你……你……”烏老師結結巴巴:“現在是哪一年?”
“2008年啊,”聶原面帶疑惑:“老師,那我……可以走了嗎?”
“……你走吧。”
聶原快步走向等在門口的烏天,烏天臉上的不耐煩一掃而光,勾勾嘴角,和聶原肩并肩走了。
烏老師站在原地,看着兩個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裏。
“聶原!”
烏天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房間裏一片靜谧,天色有些發白了,夏天總是天亮得很早。
摸出手機,2015年8月22日,4時17分。
烏天長長吐出一口氣,握着手機坐了一會兒,打開了微博。
依舊沒有聶原的回複。
一瞬間,夢中的驚惶又襲上心頭,2008年一去不複返,連帶着聶原,湮沒在堆砌的歲月裏。
烏天死死攥着拳頭,手臂上青筋突起。
半晌,他脫力似的松開拳,拿起手機,撥了聶原的電話。
“嘟——嘟——嘟——”樓下隐約傳來早起的老人的收音機聲。
“嘟——嘟——嘟——”收音機的聲音變大了,聽衆朋友們早上好,即将為您帶來的是單田芳的《隋唐演義》……
“喂?”聶原的聲音咕哝着,明顯是剛被吵醒。
“……聶原,是我。”
“烏天,”聶原頓了頓,大概猛地反應過來:“你——怎麽了?”
“我能不能來找你?你在哪?”
“……”
“聶原,”烏天竭力壓抑着聲音的顫抖:“我想見你,現在,立刻,見你。”
“……”又過了幾秒:“那開視頻吧。”
“好。”烏天麻利地打開床頭燈,發去了視頻邀請。
聶原接受邀請。
手機卡了兩秒,然後,烏天看到了聶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