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一響,烏天就帶着聶原走出了教室
他們見個面就行,而且你不是不想回家麽?”
“我沒不想回家啊,”聶原擦了把臉上的水珠:“明天你回去吧,我也回家……寫寫作業什麽的,反正再過一個多禮拜,就開學了。”
烏天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他走到聶原身後,八爪魚似的摟着聶原,下巴抵在聶原後腦勺上:“還一個多禮拜呢,好多天啊。”語氣又酸又苦的。
聶原抓着毛巾的手無聲地緊了緊:“……我好多作業都沒寫呢,玩兒了這麽多天了,我……也該回去好好和爸媽他們待幾天。”
“那好吧,”烏天還是摟着聶原沒動:“那回去了每天給我打電話啊。”
“我……盡量。”
“什麽盡量,是必須。”烏天擡頭在聶原臉上親了一口。
“好……一定每天給你打電話。”
晚上從網吧出來又是快兩點了,烏天喊餓,拉着聶原去了肯德基。
聶原之前去過一次——就是前兩天,也是網上玩完之後烏天要吃夜宵,帶他來的。這一年,甘城還只有一家肯德基,在市中心,從網吧過去要打的。
聶原沒想到還有大半夜也不關門的飯館,到了地方才更是瞪大了眼:暖黃色的燈光,幹淨得反光的地板,精致的小桌子。
烏天叫聶原和他去點餐,聶原以為是和飯館一樣,等服務員拿來菜單點餐的,便問:“服務員呢?”
烏天指指收銀臺:“那不在那兒呢。”
聶原沒反應過來:“我去把她叫過來?”
烏天愣了一下,搖搖頭:“不,這兒點餐是去收銀臺,點完直接付錢。”
“……啊,噢,”聶原手指絞在一起:“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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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天亂七八糟點了一堆,都是聶原沒聽過的名字,花了将近一百五十塊錢。接下來聶原不敢說話了,緊跟着烏天走,到了另一個櫃臺前。聶原擡頭看去,見上面有個電子屏,顯示着“取餐口”三個字。
沒一會兒東西就好了,放在個托盤裏,服務員遞到烏天手上。聶原站在後面瞄了一眼,心裏一驚,想,怎麽這麽少!就是幾個紙袋子紙盒子,都小小的,就能花那麽多錢?!
不過吃到嘴裏了,才明白為什麽那麽貴——好吃。
這是聶原第一次吃漢堡,薯條,蛋撻,雞米花……還有好幾種,名字都挺長,記不清了。真好吃,漢堡的兩片面包裏夾着好幾層東西,又厚又鮮嫩的肉餅,青翠的生菜,甜辣的醬汁;薯條的表皮是脆硬的,咬下去,裏面卻意外地柔軟如泥,上面撒着些鹽,蘸着番茄醬吃;蛋撻最好吃,外面的酥皮是薄薄的好幾層疊在一起,要輕輕咬下去,才不會掉滿桌子的渣,裏面的蛋——就這麽叫吧——又香甜又細嫩,帶着紅豆軟綿的味道……
再見面就是開學了,數着指頭算,還有九天。聶原臉上和平時一樣,心裏卻早就煎熬一般地難受——不想和烏天分開,不想回家。
這是開學前最後一頓兩人一起吃的飯,淩晨兩點的肯德基空無一人,服務員都在撐着腦袋打盹兒。聶原想為烏天付一次錢——路上翻來覆去糾結了半天,但走進肯德基的那一刻,還是放棄了:就一百塊錢,要是不夠,就太尴尬了……
兩人回到酒店的房間,烏天忽然抱住聶原:“你怎麽了?感覺你從剛才開始就不太高興。”
聶原輕輕推開烏天,仰起臉沖他笑了笑:“沒不高興啊,可能是困了吧。”
“真的?是不是明天舍不得走……”烏天也笑了,眉目彎彎,一片溫柔。
聶原幹脆地點頭:“也有點吧。”
總不能說是因為身上的錢不夠請你吃肯德基。
“噢,然後呢?”烏天眯着眼,微微撅起嘴,一臉張狂的暗示。
聶原一把摟住烏天,嘴唇湊了上去。
大年初九的下午,聶原到家。
一路上聶原都在做心理準備,聶美榮見了他會怎麽樣呢,會罵他——罵是肯定的。會打他麽?還像小時候那樣用笤帚?不管用什麽打,要躲嗎?躲了的話她會不會更生氣?
……
聶原下了汽車,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溫熱的氣體立馬變成白氣,在寒風中散開。
村裏的積雪不少,聶原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提着包的手也越發攥緊。
到了家門口,聶原又深呼吸一次,敲了門。
來開門的是姥爺。
“小原你回來了,怎麽這時候回來?”
聶原心裏奇怪:“……我還有作業沒寫完呢,姥爺。”
姥爺嘆了口氣。
聶原跟着姥爺往屋裏走,沒走兩步,就聽見聶美榮尖銳的吵叫聲:“你有什麽臉罵我?這麽多年你掙了幾分錢,啊?!”
又在吵架,聶原想,準确的說是聶美榮單方面吵,楊忠國聽着。
“我有什麽臉?你就有臉了?當時你爸媽讓我和你結婚的時候,你們怎麽不告訴我你以前那些爛事兒?”楊忠國的聲音。
聶原身子一僵,沒想到他爸竟然……反駁他媽了。
而且還是那樣的話。
緊接着就傳出了聶美榮的哭聲:“楊忠國你個婊.子養的!你敢這麽說我!給你臉了是吧!你窮光蛋一個,一分錢都拿不出來,連初中都沒上過,你倒插門還有理了?!”
“我.日.你媽賣批!我來你家這些年,天天被你罵得跟兒子一樣,我就是婊.子養的!你就是婊.子!”
姥姥在院子裏急得直跺腳:“這兩個人!報應啊……報應啊……”淚流滿面。
屋裏吵罵聲還在繼續。
“一個個都指望不上……你就是個吃白飯的,現在好了,你兒子也是指望不上的!都是吃白飯的!”聶美榮的聲音。
楊忠國又回了句什麽,聶原聽不清了。
要是烏天在,聶原想,要是烏天在——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車大家滿意嗎?給個回話呗!!!
☆、當時(三十三)
“可以啊,動作真快。”周賀翹着二郎腿癱在沙發上說。
“他也喜歡我啊。”烏天坐在以同樣的姿勢癱在對面的沙發上。
“這下在七中呆得住了吧——不過你倆悠着點兒,別被你姑發現了。”
“發現了又能怎麽樣,他們讓我倆散我倆就散啊,”烏天摁亮手裏的手機看了一眼,接着說:“你和薛立臻怎麽樣了?”
周賀搖着頭笑了笑:“不好說,不說我倆了。我剛剛的意思是,你想想啊,要是被你姑知道了,那就是被你爸知道了,你爸不打斷你條腿?就算你挨得住打,那聶原呢?”
“聶原也頂得住。”烏天直起身子正色道。
“好吧好吧,你們……情比金堅,”周賀懶洋洋地:“初中那幫人要聚會,讓我通知你呢,說你去了七中之後洗心革面都找不着人了。明天中午,去不去?”
烏天那句“不去”已經到了唇邊,在他聽見“你去了七中之後洗心革面都找不着人了”之後,有硬生生咽了下去。
“去吧,之前姜澤不是幫你和薛立臻打劉志坤了嗎,我去謝謝他——诶,薛立臻去嗎?”
烏天聽周賀說,他和薛立臻之間出了點事兒,但具體是什麽事兒,周賀也沒說,反正兩人現在正僵着,誰也沒搭理誰。
“薛立臻肯定不去。”周賀說。
“為什麽?”
“他沒錢。”
“……”這什麽理由啊,烏天想。
“他是真沒錢,”周賀忽然嘆了口氣:“我聽說他後爸腦溢血住院了,這段時間他家正到處借錢呢。”
“……他沒來找你麽?”
“沒來,不過我去找他了,大錢沒有,萬把塊錢我還是有的,結果他不要。”周賀越說語氣越沉,“不要”兩個字幾乎咬牙切齒。
“……”烏天無話可說,周賀和薛立臻之間的事兒,當然只有他倆明白。
而且烏天也顧不上,今天大年初十,烏天是初八回的家,但直到現在,他一個電話沒打來。
爸媽回甘城之後自然給了烏天一頓罵,尤其是烏海東,罵着罵着就要動手,烏天也急了,父子倆差點在家打起來,最後還是烏校長和烏天他媽一起攔着才攔下來。
烏天以為這就算完了,沒想到隔天烏校長就把他叫過去促膝長談。
“你怎麽這麽着急地跑回來,有什麽事兒?”
“沒什麽,就是在威海待着無聊,就回來找同學玩了。”
“哪個同學?”
“……七中的,我們班的。”
“上次你晚上跑出去,幫你撒謊的那個孩子?”
“嗯。”
“哦,那孩子我有印象,叫什麽來着?”
“姑,你把我當犯人審呢?我不就跑回來找同學玩了麽,沒斷胳膊斷腿,沒違.法犯.法,你們至于嗎?”烏天有點火大。
“你這小兔崽子,”烏校長把一縷散落的頭發別回耳後,笑着說:“姑姑不是好奇嗎,以為你在七中沒交着朋友麽,原來已經有好朋友了,挺好的。”
烏天聽姑姑這麽說,剛剛心裏懸起的石頭才落下了。
他确實不怕家裏知道他和聶原的事兒,也不擔心他倆會因此分開……不,說實話,其實他是擔心的。如果真的被發現了,聶原……
畢竟這事兒太少見了,是吧。昨天在網上查的時候,還看見有很多人說這是病。
“哎你怎麽打扮得跟要去接客似的?”烏天從頭到腳打量着周賀。
周賀比烏天還要高一點兒,寬肩細腰長腿。他穿了件及膝的駝色大衣,領口露出一點兒純黑的襯衫領子,下身一條黑色牛仔褲,褲腿處卷起邊,露出一雙黑色馬丁靴。極為簡潔的款式,更襯得他挺拔。而且他還抹了發膠。
周賀笑笑,故意沖烏天揚了揚下巴:“對啊,萬一有什麽機會呢。”
“什麽機會?”烏天腳步一頓:“你和薛立臻散了?!”
“你這人怎麽這麽掃興,不提他。”周賀雙手插着兜,一副潇灑樣子。
兩人到了飯店,發現初中同學都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坐了五桌。
“烏天周賀,這兒!”姜澤沖他倆揮手。
兩人落座,發現桌上有不少陌生面孔。
“你倆沒帶家屬來啊?”姜澤壞笑着問,手搭在身旁燙着大波浪卷兒的女生肩上。
“沒家屬啊,不像你們點兒這麽正,”周賀笑答。
“烏天沒家屬我信,七中嘛,肯定周圍都是書呆子啦,周帥你的那些事兒我可知道嘿!”姜澤和周賀在同一所職高。
“他什麽事兒?”烏天挑挑眉問。
“你不在我們那兒,你不知道,周帥可他媽搶手了!開學剛一個禮拜,到了課間,他班門口就堵一堆小姑娘,伸着脖子往裏看周帥。還有送零食的,送飯的,送情書的……連送套子的都有!全年級都知道!”姜澤說完,看着周賀哈哈大笑。
姜澤這麽一說,一桌人的目光都瞬間粘在了周賀身上。
烏天環視一圈兒,發現他們這桌還真有不少漂亮姑娘,當時他們班的班花,還有好幾個不認識的——都盯着周賀看。
周賀笑着罵姜澤“傻逼”,姜澤又罵回來,桌上其他人也開始聊天了,氣氛很熱烈。
這種同學聚會,喝酒肯定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大家都上高中了,相比于以前,總覺得自己是大人了。烏天覺得有點無聊,話不多,來搭話的人也就少一些,只喝了幾杯。旁邊的周賀則一杯又一杯沒斷過,身邊兒不停有小姑娘過來敬酒。
又過了一會兒,開始玩游戲了。
烏天輕聲問周賀是不是喝多了,周賀眼神挺清朗,聲音卻有點含糊,說沒事兒。
“噢噢噢噢!可湘!”隔烏天這桌最遠的一桌上,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去和周賀嘴一個吧!”
“願賭服輸啊可湘!”
“快點快點,別墨跡啦!”
“別違反規則啊,剛剛劉曉琪都親了張毅了!”
那一桌的人起哄,連帶着所有人都開始起哄了。
烏天這才看見段可湘也在,來的時候人太多了沒注意。
好幾個女生推着段可湘朝他們這桌走來了。
“周帥,剛剛轉勺子轉到可湘了啊,她得完成一件事咯!”其中一個女生說。
這是同學聚會經常玩的游戲,放個勺子在桌子的轉盤上,一個人轉動轉盤,最終轉盤停下來時勺柄沖着誰,誰就要回答轉動轉盤的人一個問題,或者去完成那人指定的一件事。
“哦,所以呢?”周賀抱着手臂問。
“所以我讓可湘和你嘴一個啊,大家都是同學嘛!”那女生一邊說着,一邊把段可湘往前推了推。
段可湘臉頰通紅,低着頭不看周賀。
烏天心想這幫傻逼肯定故意的,明知道周賀和段可湘分手了,故意讓段可湘尴尬——周賀不會掀桌走人吧?
“行啊。”周賀笑着站起來,雙手攬住段可湘的肩膀,低頭就吻了下去。
一瞬間,所有人都發出了尖叫。
周賀的吻還在繼續——敢情還是個長吻。
氣氛沸騰到頂點,一片嘈雜中,烏天忽然聽到姜澤拐着彎幸災樂禍的聲音:“薛立臻你怎麽遲到這麽久!差點沒趕上!”
烏天扭頭,看見薛立臻面無表情,一步步走近。
周賀已經放開了段可湘,顯然聽見了姜澤的話,也扭過頭來。
“還好趕上了。”薛立臻沖周賀笑了。
“來坐吧,”周賀也笑着對薛立臻點頭,“服務員,這桌添把椅子。”
薛立臻坐在了烏天身邊。
“咱們也玩吧!”姜澤招呼服務員收了盤子,拿來一只勺子放在轉盤中間。
“薛立臻剛來,就讓他先轉吧。”周賀說。
衆人無異議,于是第一盤由薛立臻轉。
薛立臻只是輕輕推了一下轉盤,轉了沒兩圈轉盤就停了。
勺子沖着周賀。
烏天心說,我靠不是吧,薛立臻會不會讓周賀把臉伸過來給自己扇一巴掌?
結果薛立臻只是滿上了周賀的杯子,讓他一口氣幹了一杯酒。
第二盤,周賀轉,勺子沖着一個女生。
周賀倒沒為難她,只讓她唱了首歌。
第三盤,那女生轉,勺子沖着姜澤。
姜澤“嘿嘿”一笑:“幫你完成個願望,你去和周帥嘴一個。”
那女生比段可湘大方多了,直接走到了周賀面前,她化着濃妝,烈焰紅唇,一派火熱:“帥哥來嗎?”
周賀笑着吻了上去。
烏天瞥了薛立臻一眼,見他和其他人一樣起着哄,其餘什麽表情都沒有。
接下來的幾盤,卻頻頻出現薛立臻轉轉盤,勺子沖着周賀的情況。
每次薛立臻都什麽話也不說,為周賀滿上酒。
周賀也一言不發,舉起酒杯一口喝光。
到散場時,周賀的眼神已經飄來飄去了。
同學斷斷續續都走了,薛立臻也早就看不見人影。烏天讓周賀在石凳上坐着,自己站在馬路邊打車,等了半天,也沒見有出租車。
烏天捏捏眉心,這個飯店地方有點偏,出租車少。
“要不咱倆走一段兒,走到連倉路上打的?”烏天背對着周賀問他。
周賀不吭聲。
烏天頓了頓,迅速回頭——
薛立臻不知從哪冒出來,正被周賀摁着腦袋接吻。
……
烏天獨自上了出租車,回了家。
媽的,以為周賀喝多了倒那兒了,原來人家調情呢。
這倆人到底什麽情況?
懶得琢磨他們,讓他們折騰去吧。
烏天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聶原還是沒打電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副CP咩哈哈哈,這對我要滿足自己內心一個陰暗的想法……
☆、當時(三十四)
那天同學聚會之後,烏天又沒聽周賀說起和薛立臻的事情了,那日他稀裏糊塗的強吻似乎也不了了之。
兩人仍舊是天天厮混在一起上網,不過玩了幾天周賀就拒絕和烏天一起去網吧了。
“煩你那心不在焉的樣兒。”
烏天嘴硬道:“沒啊。”
周賀:“嗯,你是沒心不在焉,你只是滿臉都寫着‘我想聶原’。”
烏天無語,退出游戲,下機結賬,走出了網吧。
沒法反駁周賀,沒錯,他就是滿腦子都在想聶原——想聶原怎麽不給他打電話。
走的時候說得好好兒的,一天一個,怎麽就杳無音信了。烏天甚至連“大雪把村裏的電話線壓斷了”這種原因都想了,但不得不承認:聶原走後甘城就沒下過雪。
那還能是什麽原因,烏天想,大概就只有他不想給我打電話了吧。
……可能這事兒确實對他沖擊太大了。
那會兒剛和聶原熟起來的時候,他說句話都小心翼翼的,對周圍的人,更是……誠惶誠恐。
烏天知道,聶原膽兒小。而同性戀——同性戀太令人震驚了。
但即便做了這麽多心理建設,烏天還是恨不得打個的去槊縣,去丘西村,去找聶原。烏天看着眼前駛過一輛輛亮着“空車”牌子的出租車,硬生生用左手摁下了自己擡起的右手。
要是真去了丘西村,烏天想,肯定綁也要把他綁走,控制不住自己。還是算了。
假期的最後幾天,烏天網吧也不去了,天天在家數着日子等開學。
烏校長在他家打麻将,伸手把烏天招呼過來:“這兩天不出去玩兒了?”
“不玩兒了。”
“不錯啊,小天,以前眼巴巴地等放假,現在眼巴巴地等開學了。”
牌桌上烏天的二姨笑了:“還是上學有意思呀,年輕人聚在一起多好玩兒,到了我們這個歲數,就只能打打牌咯!”
烏校長也笑笑:“我聽牌了啊——小天在學校交着朋友了?”
烏天皺眉:“你不是知道麽,就那個同學……”
“男同學女同學?”二姨問。
“男的。”
“沒有關系好的女同學麽?”二姨語氣八卦:“噢,有的話也不會給我們說的。”
烏天心說,其實男同學也可以的。
“我……寫作業了去了,你們玩兒。”
“真乖,知道寫作業了,去吧。”烏校長似笑非笑地看向烏天。
開學前一天烏天他媽讓烏天去給自己買點衣服帶去學校,烏天十分配合地拿了錢去逛街了。
“海東,小天真是懂事兒了啊,以前讓他去幹個什麽事兒,他理都不帶理的,嫌礙着他玩兒——現在這麽乖了。”烏天他媽感慨。
“誰知道小兔崽子拿了錢去幹嘛了!”烏海東說。
烏天還真是去逛街了,只不過不是給自己買衣服。
聶原其實挺好看的,就是穿衣服太不講究,夏天的時候一直穿校服短袖還沒什麽,冬天就顯出來了,別人都套件羽絨服或者大衣在校服的襯衫外面,而聶原總是穿着校服的外套,裏面套了好幾層毛衣,鼓鼓囊囊得像塊兒面包。他雖然有一件黑色的羽絨服,但即便是對衣着沒什麽品味的烏天也忍不住想,太醜了。首先是長度不合适,蓋了半拉屁股,說短款不是短款,說長款不是長款;還有就是,那件羽絨服太大了,聶原穿上松松垮垮,加上經常有羽毛從裏面鑽出來,顯得跟……流浪漢似的。
聶原估計也知道不好看,不經常穿這件羽絨服。
烏天走在甘城新開的昌源大廈裏,一個個櫃組轉過去,總覺得聶原穿哪件都會很好看。他還不知道來有個詞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只是覺得,我喜歡的人,果然穿什麽都合适啊。
直到傍晚商場要關門了,烏天才拎着大包小包出來。
毛衣,線衣,大衣,羽絨服,球鞋,冬雪,帽子,手套。
其實差點連內褲都買了。
烏天回到家,看着已經裝滿行李立在牆角的拉杆箱,十分興奮地想:“明天就可以見着聶原了!”
随即又反應過來:我竟然這麽期盼開學?!
好吧,誰讓“開學”和“見聶原”挂鈎呢。
烏天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一會兒想明天見聶原的情景,一會兒想聶原到底為什麽不給自己打電話。
聶原聶原聶原,滿腦子都是這個名字,這個人的樣子。
烏天想,終于見着聶原了。
聶原洗完澡出來,裹着塊兒白浴巾,渾身冒着熱氣兒。“想死你了。”聶原說着就湊上來,他的嘴唇很濕潤。然後他摟住烏天,手掌緊緊扒在烏天的後背上,手心滾燙。
“發什麽呆?!”聶原在烏天腰上抓了一把,含糊不清地說。
……
“小天,快點兒起來了,你們不是要求九點之前到校麽,我和你爸送完你還要趕飛機,快點!”
烏天猛地睜開眼,臉頰還是紅撲撲的。
……媽的,不該看周賀那些學習資料。
烏天應了聲“來了”,默默起身去櫃子裏翻出了條新內褲。
從他家到七中,開車要一個小時,烏海東讓司機走外環,四十分鐘就到了。
這會兒已經九點整了,烏天自己下了車,爸媽直接去機場了。
向宿舍走的路上,腳步越來越快。
烏天推開宿舍門,何磊和陳駿馳正在鋪床單。
“到啦。”何磊沖烏天笑笑,陳駿馳也點了點頭。
“……就你倆?其他人呢?”
“梁德浩已經收拾完去教室了,聶原還沒來。”何磊答道。
聶原還沒來?
他不是一向來得早麽?
烏天看着自己下鋪光禿禿的床板想,也許是路上堵車吧,早高峰。
但一直到十點半的班會開始,聶原也沒來。
老範坐在講臺桌前,袁齊在點名。
一個個名字叫過去,到了聶原,無人應答,袁齊看向老範。
“聶原請假了,繼續吧。”
所有人的名字都點過一遍,老範點點頭:“大家都沒遲到,表揚大家啊!看你們一個個都吃胖了啊,看來過年過得挺舒服……”教室裏一片哄笑。
“到了學校就該收心了,這個學期是重要的分水嶺,你們要分文理科,要……”
老範說個不停,烏天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聶原怎麽了?老範就一句輕飄飄的“請假了”,他為什麽請假?什麽時候來學校?烏天不能站起來當着全班打斷老範問這些問題,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煎熬着。
班會一直開到快十二點,老範才大手一揮,示意大家可以去吃飯了。
同學們顯然也是餓極了,一個個争先恐後往食堂跑。
烏天卻急得顧不上自己餓不餓,快步走向老範的辦公室,推開了門。
老範正在喝水,擡頭見進來的是烏天,一臉驚訝:“有事嗎?”
“老師,聶原為什麽請假?”
“哦,他媽媽給我打電話說家裏有事兒,今天一大早剛打的,聽着挺急,也沒具體說什麽事兒。”老範知道烏天和聶原關系好,也就把情況如實告訴烏天了——再說這情況說了跟沒說一樣。
“那他什麽時候來?”
“他媽沒說,可能是家裏有紅事兒或者白事兒吧,應該用不了幾天。”
“……那謝謝老師。”
“不用謝,哎對了,昨天我見烏校長,聽她說你寒假還和聶原一塊兒玩了好幾天?”
“……嗯。”
“行,你去吃飯吧。”
烏天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老範放下手裏的杯子,嘆了口氣。
“怎麽了這是,剛開學就這麽累呀?”隔壁班的班主任楊老師笑着問老範。
“是這倆學生讓我頭大,就這個請假的學生,家裏農村的,挺老實的孩子,我之前還和他說過別老是天天和烏校長侄子一起傻玩兒,你看,寒假又跑去找烏天了。”
“男生嘛,正常的。”
“我這不是擔心他,烏天玩兒,人家有家裏給安排出路,他呢——不過話說回來,烏天倒是比剛來那會兒好點了,起碼看着沒那麽厭學了。”
“你知足吧!烏天交個朋友就能待得住了,已經很省事兒了。我聽肖老師說她班倆學生談戀愛,那個男生本來成績倒數,現在都進前十名了,看看,這叫愛情的力量,”楊老師說着笑起來:“烏天還沒談戀愛呢,要是談了戀愛學習進步了,你怎麽辦,你都沒法叫人家斷,烏校長看着呢。”
老範嘆氣:“那我還得謝謝那孩子和烏天一起惹事兒了!”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兒又被推開了。
烏天喘着粗氣兒,顯然是跑過來的:“老師,您能不能把聶原家號碼給我?”
第二天,正式開始上課了,聶原還是沒來。
兩個號碼都打了,一個聶原他媽小靈通號,一個聶原家座機,都打不通。
給聶原買的衣服還安安靜靜放在拉杆箱裏沒拿出來。
第三天中午,烏天又跑去問老範,老範皺着眉:“目前打不通他家電話,等聯系上了我就通知你。”
烏天回到宿舍,坐在下鋪硬邦邦的床板上,攥緊了拳頭。
不行,等不了了。
烏天起身,從櫃子裏取出放着錢和卡的錢包,又走到陽臺上,給周賀打了個電話。
晚飯時,烏天又站在了學校的圍牆前。
圍牆被加高了,烏天來回轉了半天,幸運地撿到幾塊兒磚頭,大概是施工剩下的。
烏天先把書包使勁兒扔出了圍牆,然後他把磚頭一塊塊壘起來,一只腳踩上去,用力猛地一躍。
烏天雙手狠狠扒住圍牆頂端,兩腳玩命蹬,折騰得手指都被磚石磨出了血印子,才終于騎在了牆上。
周賀站在牆下:“我操,你還這能爬上來,我以為你上不來!哎你往下爬的時候悠着點,我在這兒接你。”
烏天點點頭。
說得容易做得難,周賀接是接着烏天了,但畢竟是一百五十多斤的重量,周賀被撞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烏天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粗氣兒。
“走吧?”周賀問烏天。
烏天聲音又沉又顫:“……你過來扶我一把,我崴着腳了。”
周賀聞言連忙走過去:“那先去醫院,崴腳了很可能骨折,去拍個片子。”
“沒事兒,”烏天煞白着臉:“扶我上你車,我坐一會兒緩過來就行了。”
“……還是去醫院吧,反正他就在家也跑不了,不急這一會兒。”周賀皺着眉說。
“怎麽不急這一會兒,我都他媽急死了,”烏天擺手:“真沒事兒,現在就直接去槊縣吧。”
周賀把烏天扶上摩托車,自己也跨上去,發動了車子。
“談個戀愛,至于嗎,烏天?”
“……至于,別廢話了,趕緊的。”烏天聲音是啞的,因為腳踝的疼。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中秋快樂喲~~~~~~
啊這大半夜更新,好餓,想吃月餅!!!
☆、當時(三十五)
周賀發動了摩托,扭頭問烏天:“你行不行?”
烏天在他背上砸了一拳:“別墨跡了,不用管我。”
周賀把摩托車擰到了最大檔。
烏天坐在後座,一手抓着摩托車側邊的鋼管兒,一手握着自己的腳踝。面如刀割的感覺已經過去了,眼下只覺得麻木,臉上一點兒觸覺都沒有。
槊縣離市區算是比較遠的,饒是摩托車比大客車快,也足足騎了兩個多小時。
出發時天剛半黑,到達槊縣時,已是華燈初上了。
“今晚在縣城裏住一晚吧,我去買點藥,明天去丘西村。”烏天道。
“能走嗎?”
“……能。”
周賀推着摩托車在前面走,烏天在後面一瘸一拐地跟着,兩人慢慢走在槊縣的主幹道上,頂着夾雜煤灰味兒的大風。
從頭走到尾,沒見一家快捷酒店,全是挂着“XX招待所”“XX賓館”牌子的私人小賓館。
烏天咬牙:“再回去轉轉,不應該連個快捷酒店都沒有吧。”
周賀看了眼烏天彎着的右腿:“算了,湊活一晚吧,別折騰了,明天早點起來去找他,時間長了你姑不得過來扒了咱倆的皮。”
兩人走進了家叫“平安家人”的賓館。
進了房間安頓好,周賀又去買了點消腫噴霧。
“謝了哥們。”烏天手裏握着噴霧對周賀說。
周賀聳肩:“不用廢話這些,你趕緊找着他完事兒吧,來來回回要被你倆折騰死。”
兩人都累得夠嗆,随便吃了點飯就躺下了,澡都懶得洗。
黑暗中,烏天踹踹周賀:“你那天和薛立臻怎麽回事兒?”
“就那麽回事兒,還能怎麽樣,他那個德性。”
“那你們現在呢?”
“現在……不明不白的,那天同學聚會之後他就沒來找過我,估計也是顧不上,家裏事兒挺嚴重。”
“……”
“行了睡吧,明天還得折騰呢。”
烏天閉上眼,想,不知道丘西村有多大?找一個人容易嗎?要是找不着呢?要是找着了……那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
烏天想翻個身,剛動了下身子,就牽連着腳踝一陣劇痛。
第二天一大早,是烏天先醒的——昨晚就沒完全睡着,一直是半睡半醒,一會兒做夢夢見聶原說完蛋了家裏知道咱倆的事兒了,一會兒又醒過來想還好是夢……亂七八糟地反複。
“好點兒沒?”周賀問。
“還行,反正不影響走路,走吧。”
兩人坐上摩托車,出縣城,上了省道。還好路上一直有指示牌,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烏天看見了寫着“丘西村”的一小塊兒木牌,立在路邊。
已經快九點了,周賀伸長脖子往牌子一旁的小路看了看:“應該就是這兒了,前面都是平房。”
兩人下車,推着車往小路上走。
路上人不少,都以帶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二人。
“找個人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