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梁總!”
“叫梁叔叔!”
“梁叔叔?”
“對。”
“梁叔——”
車裏的聲音變得含混不清,夏庭想聽也再也聽不下去,他轉過身踩着不深不淺的步子往樓上走,嘴角揚着一抹諷刺的笑。
原來梁叔叔也不是他一個人的!
夏庭狠狠掐着雙手,仿佛痛覺神經去了作用不能讓他用痛來掩飾心痛,連嘴角的笑容都僵成了定格。他想應該沒有比這更讓他難過的了吧,他從來都不算擁有,現在也談不上失去,所以就當自己做了一場漫長的夢,現在不過清醒了而已。
第二天,夏庭睜開眼仿如醒了一夜,陌生的房間他始終難以安睡,頂着一雙黑眼圈勉強出門上班。把自己投進毫無空閑的忙碌中,再也沒有時間去想其它的,讓他短短兩天就适應了自己的職位,雖然談不上娴熟,起碼不會像頭天那樣不知所措。偶然腦子裏有了一絲閑暇,晃然想起梁卓昀他甚至會以為梁卓昀這個人都是他的錯覺,如果不是好巧不巧的遇上,他想以後也許他們能夠這樣不如不見地過完下半生。
周五這天梁澤宇定好回國,接連兩天吳尤總能有理由來找他,這回他終于有了義正言辭的理由拒絕。吳尤這個人雖然嘴上總是很輕浮,卻輕浮得恰到好處,并不讓人反感,而他和吳尤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感,仿佛什麽也不必掩飾,什麽也不用壓抑,其實他是挺喜歡和吳尤在一起的。
回國這麽久夏庭還是頭一回自己開車,雖然拿到駕照好幾年,但他的技術和親手差別并不大,在國內基本沒有碰過幾次方向盤,唯一算得上經驗的都集中在國外那一年沒有梁卓昀的時間。今天自己開車上路難免有些戰戰兢兢,不過好歹平安無事地到了機場,雖然晚了一些。
實際上梁澤宇是不缺人來接的,可是無論他承不承認或以後如何,夏庭對于自己現在坐在梁卓昀的位置上總是不安的,尤其是對梁澤宇,就如同搶了別人的東西,他急于向梁澤宇澄清。
然而,夏庭到了機場發現來接梁澤宇的并不止他一人,和他迎頭碰上的還是範明逸。自從上次匆匆分別之後他就沒和範明逸聯系過,突然碰到還是有些尴尬。
“嗨,夏庭!你是來接阿澤的?”
範明逸的語氣顯得漫不經心,夏庭不由認真地審視了一番回道,“是,真巧!”
“是挺巧,我送我哥走,正好澤宇也是今天回來,我就過來瞧瞧!”
對範明逸的話夏庭還沒品出是個什麽味,梁澤宇就昂首闊步地走出來,見了兩人先是詫異,然後盯着兩人視線轉了兩個來回後問:“你們是一起來的?”
“不是!”夏庭急着否認,範明逸一副惹眼的微笑補充道:“我是送我哥,哥好碰到了夏庭。”
梁澤宇對夏庭淺笑了一聲,“別扭!”說着他把行李都交給助理,然後又轉頭對夏庭說,“小庭,你不介意多一個人吃飯吧!”
梁澤宇絲毫沒有表達出詢問意思的問話,夏庭根本沒有餘地拒絕,本來多個人吃飯不是什麽事,可他哥的意圖實在明顯得毫不掩飾,就差扯一面撮合他和範明逸的紅旗了,況且他想對他哥說的話多了一個人也實在不好開口。然而他哥還沒那麽容易放過他,在吃過飯後随便找了個借口就把他和範明逸扔下,臨走還再三叮囑他喜歡的導演有新片上映。
“哥,我有正經事要跟你說!”夏庭拉住要走的梁澤宇。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回頭你想好了再說,我還有事,你陪明逸再坐坐。”
梁澤宇拍了拍夏庭的肩膀就走了,不是他不想聽夏庭想說什麽,而是他知道夏庭要說的問題關鍵并不在夏庭這兒。
沒有了梁澤宇,夏庭和範明逸相互尴尬了兩秒,然後範明逸明顯松了一口氣,立即甩掉了紳士的包袱渾身浮起一股不羁的氣息,滿不在乎地勾着夏庭的肩膀。
“別說,我們真的去看電影吧,李導的新片首映,怎麽樣?”
“你喜歡我哥,對不對?”
兩人沒有銜接的對話聽起來牛頭對不上馬嘴,範明逸的動作卻瞬間僵住直勾勾地瞪起眼。上回夏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哥發什麽神經上,沒有仔細注意範明逸,可此時範明逸這一眼他立即就猜到了答案,“我不會跟他說,但是你應該知道我哥他不喜歡男人。”
“他要喜歡男人我早不在這兒了。”
範明逸這話算是默認,夏庭不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他哥實在直得跟旗杆一樣,從高中到現在心裏一直裝着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拒絕他表白的理由是他家太有錢了,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合适。梁澤宇就一股腦的認為這女孩實在清新脫俗得與衆不同,拗着一股求不得的勁讓自己一直單身到現在,讓人說他活該或癡情都不對。
“怎麽樣?去嗎?”範明逸兀地轉移話題,夏庭看着他莫名地想笑,驀地地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似的感慨。
“能去嗎?”
“當然能,不會帶你去翻後門的。”
“我還沒翻過!”
“你想,我也可以帶你去!”
“算了,我不想。能幫我問李大導演要簽名嗎?”
“可以我只認識制片人。”
“那他能幫我要簽名嗎?”
在這點上夏庭和範明逸确實有共同語言,兩人一起去看了電影首映,這前之後都沒有冷過場,從特效到默片什麽都可以聊,甚至油然而生了一股相見恨晚的情緒。出了放映廳,範明逸正要帶夏庭去找李大導演要簽名,結果迎頭來了夏庭最不想看到的人,之一。
“是你?我們又見面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你也是參加首映的嗎?李導明天的新電影正在選主角,要是能給我就好了,你說梁總能幫我要到嗎?”
何幼清擋在夏庭面前自顧地說個不停,範明逸奇怪地問夏庭,“這誰?你認識嗎?”
夏庭冷眼回了一句,“不認識。”
“上回在庭遠還見過,你忘了我了嗎?我——”
夏庭一點也不想認識梁卓昀的小情人,連看一眼都眼睛疼,他直接轉身目不斜視地從何幼清旁邊繞開,身後卻突兀地傳來一聲。
“梁叔叔。”
夏庭不自覺頓住了腳步,輕輕地轉回頭去。
“梁叔叔?”
梁卓昀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夏庭回頭對他喊了這麽一聲,頓時覺得被澆了一身的冰水,故作淡然地走到夏庭面前。
“小庭,你怎麽來了?”
“梁總不必在意,我不打擾你,這就要走了。”
一聲梁總差點把梁卓昀的肺戳穿了,他梗着嗓子喊道:“站住!”
夏庭面不改色地站住,如同被定身一樣餘光也不舍得往梁卓昀身上瞟一眼,梁卓昀頓時沒了脾氣,無奈把自己湊到夏庭眼前,審視了半天兀地開始認錯。
“小庭,我是來找胡總要樣片的,之前你不是一直想看這部電影嗎?”
“梁總有心了,可是我已經看過了。”
梁卓昀的心又被戳了一刀,暗自把自己罵了個透,他怎麽就色迷心竅來看什麽首映,就因為這是夏庭喜歡的電影?說出來鬼才信!這時他才深刻地體會到這幾年他究竟把自己的名聲敗壞成了什麽樣,更糟的是何幼清非常沒有眼色地在這時候湊上來,有事沒事地松了松衣領,半隐半露地現出脖子上的一簇殷紅,依着他開口叫了一聲。
“梁叔叔!”
夏庭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呼出的氣半天沒有落下來,硬撐着滿不在乎的态度說了一句,“梁總,我先告辭了。”
那生分到如同這十年陪在他身邊的是另一個人,梁卓昀靜默地盯着夏庭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輕飄飄的一句話仿佛将他隔絕在冰天雪地裏,怎麽他就成了梁總了?就算是他先推開那小混蛋的,可也沒想過要變成這樣形同陌路的關系,是不是再回頭他就是路邊連看也不必看一眼的路人了?
梁卓昀渾身的毛孔仿佛都被夏庭的那一轉身堵住了,每根神經都叫嚣着他的不肯不甘不願,完全地無視地旁邊敢說不敢動的何幼清,腳步不自覺地就追着夏庭而去,仿佛那個在他懷裏嚣張跋扈的小混蛋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就要這樣永遠地棄他而去。
他頭一回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這兩天他把一身想要毀天滅地的狂怒都發洩在了何幼清身上,他以為這樣能把自己的心平息下來。然而現實适得其反,反而讓他更清楚他心裏想要的反反複複就只有那麽一個人而已。
什麽舍不得毀了他的一生!
什麽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占有欲!
什麽那是夏行遠的兒子!
都比不過那一聲冰冷得陌生的告辭,仿佛将他這些年好不容易回暖的心又推回了更加寒冷的深淵,他抓着最後一根絲線想要爬出來,可是他心裏的人卻已經站在了別人的身邊。
梁卓昀伫在門口遠遠地看着夏庭,路邊的男人見到他循眼望過來,兩手插在口袋裏滿眼溫柔的笑意對他說:“我進不去,只好在這裏等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像有點晚~ 實在不好意思~~~
感謝教授和北北的營養液~
讀者“教授賽高”,灌溉營養液+32016-09-18 11:31:05
讀者“北北”,灌溉營養液+12016-09-17 19:49:24
☆、第 24 章
夏庭詫異地伫住腳步,不解地回盯着吳尤,“你有事嗎?”
“有啊,我有東西忘在你這兒了。”吳尤露着一臉不怎麽正經的笑。
“什麽東西?”
“我的心。”
吳尤說得很嚴肅,跟讀學術報告似的,眼神卻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暧昧。夏庭不由啞住,他覺得自己确實不擅長這麽應付吳尤,總是容易被帶跑思路,好在他身邊還有一個範明逸。
範明逸大概就是那種最懂體貼的人,無論是之前的沉默還是此刻的浮躁,都恰到好處的讓夏庭不至于限入更加無言的尴尬。
“這是誰呀?”
“這人是誰?”
意外的是吳尤和範明逸同時開口,兩人把不默契演繹異常的默契。不等夏庭介紹,兩個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漢突然憑空冒出來隔開了他與另外兩人,夏庭立即眉頭一擰就見梁卓昀從他身後走出來。
“小庭。”
梁卓昀一身肅殺的寒氣差點讓地面都結了一層霜,他直杵杵地站在夏庭面前。
“跟我回家。”
“我家在新城。”
“我錯了好不好?跟我回家,我們好好談談?”
“梁總,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梁卓昀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夏庭喊的這個詞,頓時聲調一冷,“你再喊一聲試試!”
“梁總。”
夏庭不動聲色,不輕不重地吐出了這麽一句,梁卓昀頓時心被射得千瘡百孔,滿眼錐心痛骨地望着夏庭,他話說得再狠有什麽用?眼前這人就是有辦法讓他再氣也只敢戳自己兩刀,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妥協地回:“好,好,你要叫怎麽叫都随你,我們回家,好不好?”
梁卓昀不管不顧地拉起夏庭的手落在了自己唇上,這裏雖然算不上大街,但來來回回總是有人的,其中還不泛有認識梁卓昀的。梁卓昀雖然從來不顧自己的形象,但是在外還是藏着夏庭的,絕不會讓人有機會發現他們的關系,就算發現了也沒有傳出去的。
可是,梁卓昀現在似乎已經不想再隐瞞了。
“梁卓昀!”
夏庭強裝了半天的盔甲終于摔落一地,他狠狠甩開梁卓昀的手,梁卓昀不肯松,他猛地一抽下意識一巴掌甩在了梁卓昀臉上,啪的一聲脆響,連他自己都驚了。梁卓昀卻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臉,笑道:“解氣嗎?”
“我不是你的寵物,你憑什麽這麽反反複複!你要我留下來,我可以哪裏也不去!可你沒權利要求我讓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小庭?”
“讓你的人離我遠點,不然下次見到我直接開車撞上去!”
“小庭!”
梁卓昀終究還是眼睜睜地看着夏庭怒沖沖地走了,他還能壓着脾氣對一旁的吳尤說:“別讓他開車,他生起氣來分不清油門和剎車。”
吳尤吃驚地打量了梁卓昀一番,不過梁卓昀半眼都沒有落在他身上,最終急忙地追上夏庭,把人從駕駛座拉了下來。
梁卓昀如同看電影一樣地盯着夏庭,心裏忍不住想夏庭無論是發脾氣也好,生氣也好,高興也好,難過也好,本來全都是屬于他的,這時候抱着人安慰的也應該是他。可是夏庭旁邊的人卻硬生生地換成了別人,沒有了他的位置。
許久之後路邊就只剩下梁卓昀一個人,結果轉眼卻發現了範明逸,顯然他對範明逸的印象也不好,但比起吳尤總是要能接受一些。
“梁總放心,今天我看到的不會對人說的。”
“盡管說,最好讓世界都知道。”
梁卓昀說的是氣話,可氣話歸氣話,總免不了心裏有這樣的念頭才會這樣說出來,有時氣話才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只不過被所謂的道德倫理束縛着,那些瘋狂的念頭都被渡上一層虛影來掩飾。
梁卓昀一個人應該回到空蕩蕩的大房子,屋裏哪裏都有夏庭的影子,哪裏都沒有夏庭,他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緩緩往樓上走去,手扶着樓梯,每走過一級臺階腦子裏都有關于夏庭的回憶。
在夏庭剛來的時候,小混蛋半夜要跑,結果由于沒開燈,直接從黑黢黢的樓梯滾了下去,他聽到聲音慌忙從書房出來卻見那小混蛋拿着拖鞋湊樓梯,嘴裏還念念有詞地罵樓梯壞了他的事。從那之後樓梯一直鋪着地毯,偌大的房子整晚各個角落都亮着一盞柔光的壁燈。
梁卓昀的念頭一轉又是他把夏庭壓在樓梯上的畫面,在兩人最瘋狂的那段時間,他們沒有庭這房子任何一個地方,樓梯他們也沒少做過。
他連忙甩開了夏庭一條腿搭着扶手趴着的畫面,強忍着血氣下湧,若是放任自己他覺得怕是連這樓梯都要上不去。忽略了身下的脹疼他爬上了樓梯,腳步卻不受控制地邁進了夏庭的房間。
房間裏已經收拾幹淨,和夏庭走的時候一模一樣。那天梁卓昀也不知自己是犯了什麽毛病把何幼清帶回了夏庭的房間,把他長久以來壓制在心底的沖動都發洩在了何幼清身上,逼着何幼清喊他梁叔叔,仿佛那樣能讓他更興奮。結果何幼清被他折騰得半夜送去了醫院,他卻枯坐在一片狼藉中反省。
如果把何幼清換成夏庭?他還能這麽放縱自己嗎?他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麽?是想看夏庭哭着在他身下求饒?是要夏庭只能躺在他身下再也離不開他?
梁卓昀覺得自己确确實實地瘋了,他還放任自己把別人當成夏庭讓自己發瘋,分明每一次他都是心甘情願的,他願意讓夏庭舒服,他願意花費心思去取悅夏庭,他想讓那勾引他小混蛋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都是愉悅的。
可是這些瘋狂的念頭又是從何而來?那個他第一個從醫生手裏抱過來的孩子,那時他還不懂怎麽抱,僵硬地用兩只手虔誠地捧着,如同朝聖一樣,他到底是怎麽産生的這樣的想法?
梁卓昀走到沙發邊拿起桌上的照片坐下來,盯着照片上的兩人出了許久的神,視線也不知到底落在誰臉上,最後困頓不堪地抱着刻在他心上的兩個男人的合影睡着了。
隔天,梁卓昀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炒醒,楊晉如臨大敵地向他求救。
“什麽事?”
“梁總,夏庭他——”
“他怎麽了?”提到夏庭梁卓昀的聲音不自覺地緊張了八分。
“他沒事,只是他問我要這幾年,你那個,呃——情人,的名單?”
梁卓昀忽地笑出聲,像是遇到什麽好事一般。
“他要你就給。”
“可是,您那個。”實在是有點多,楊晉覺得這話實在不好表達,“要不要,少給幾個?”
“別,回頭他還要覺得我舍不得誰呢?”
“可,他要把那些藝人和庭遠簽的合約都解了,何幼清是第一個,要是全都——”
“行了,該賠就賠,我連性命都在他手上了,這點錢算什麽!”
上億的數額!什麽叫這點錢!楊晉心下發抖地正要挂電話,梁卓昀又倏地喊住他。
“等等,你給我查查那個吳尤是什麽人。”
“已經查過了,是夏家那邊的表親,夏楚思的母親堂妹的兒子。”
這大概是楊晉能在梁卓昀身連幹得長的原因,若是他不想跳槽,今後可能還有很多年可以幹下去,他實在是會拿捏他老板究竟喜歡什麽,想要什麽,甚至比他老板自己還要清楚。
當然,理所當然的事梁卓昀不會特意對楊晉感謝一番,只有淡淡的一句,“知道了。”然後話頭一轉,“夏庭今天心情怎麽樣?”
你覺得呢?楊晉在心裏回了這麽一句,但嘴裏還是中規中矩地說,“不太好。”
“讓禦桂訪送份甜餅,他吃了能跟你多說兩句。”
楊晉被這句噎得倒抽了一口氣,梁卓昀卻無事地收起手機随意地倒到沙發裏,懷裏的相框滑到沙發上,他深恐摔壞地忙撿起來。
梁卓昀又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了許久,視線落在矮了男人一肩頭的小少年身上,頭一回放任自己對自己承認。
“行遠,要是我愛上小庭,你會不會怪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加班太晚~ 我不是故意要斷更的 親愛的小天使們不要抛棄我~~~~~
☆、第 25 章
夏庭坐在蓸輝面前大刀闊斧地剔了一疊合同出來,随手一扔,不偏不移地落在曹輝面前,他義正嚴辭地開口:“庭遠不和作風有問題的人合作。”
曹輝的眼皮刷地往下一搭,再睜開的時候眼珠都差點從眼眶裏滾出來,“那個,夏——總!”他在腦子裏搜刮了一圈也沒有找出個新鮮的稱呼,手裏來來回回地把那四五分合同翻得噗噗作響。
“這好幾部都拍了一半了,恐怕現在換人不合适!”
夏庭低低地垂着眉,一根食指在桌上打着慢吞吞地拍子,眼神飄遠得跟說夢話似的說:“蓸叔叔,你還是叫我小夏就行!這種賺粉絲錢的片子拍不拍也沒差!”
作為一個資深的影迷夏庭有這種想法無可厚非,可作為一個合格的制片方這種想法明顯是不合格的。對此曹輝覺得他應該堅持他決策人的立場,從經驗和責任的角度說服夏庭。
“制片方和劇組不一樣,燈光特效都能評個最佳,可沒有評最佳影視公司的,拿獎的電影有幾部代表就差不多了,庭遠有好幾百人需要養家糊口,我得對他們負責!”
“拿獎和賺錢有什麽沖突?”夏庭懶懶地擡了擡眼皮從曹輝面前抽了一分合同出來,“像這部片子,何幼清根本就不合适,再大的導演他也拿不了獎,沒票房怪得了誰?去找硬塞他進劇組的人。”
曹輝嘴裏把牙磨得咯吱一響,眼皮跳了一個踢踏,心說硬塞人進來的不是你家那位嘛?他能說什麽?不過這話他也不能直接對夏庭說出來,還細嚼着要怎麽把話在嘴裏拐彎,夏庭漫不經心地在桌面上磨着指尖了然地開口。
“那部電影本來定的不是寧凱嗎?論演技和外形都比何幼清合适,所有人都期待着寧凱和陸海的合作,結果公布出來卻是個沒聽過是誰的新人,你敢說這是對庭遠好幾百人負責?”
曹輝啞然,不知道夏庭居然還關注過娛樂圈的八卦,吃驚地眨了眨眼,心下琢磨着怎麽把換人的始末都跟自己撇清關系,擺明着是這小祖宗要查他大老板的賬,他才不想栽進去摻和。
“蓸叔叔,我知道我的要求你很為難,但是為了庭遠的發展,你也不想庭遠被業內訂上爛片的标簽,是不是?”
夏庭看起來謙恭的眼神閃着一股淩厲,蓸輝不由又瞪了起了眼,覺得夏庭的想法豈止是一個,在知道夏庭被梁卓昀帶上頂樓之後他才真的想明白庭遠盈利最後進的賬戶屬于誰的。他算不上一個有原則的人,如果一定要有的話,那就是大多數生意人的唯利是圖,實際上爛片在影迷的眼中存在,在電影節上存在,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存在,可就是在他們這裏不存在,能賺錢是唯一的目的,于是回道,“小——夏,解約造成的影響并不只是違約金而已,還有後期的重拍、輿論影響。”
“不是有公關部嗎?你把何幼清換成寧凱,不用炒就是頭條新聞,至于資金問題找梁總去要,他推薦來的人有問題怎麽也得負責的。”
蓸輝頭痛地捂着額頭,夏庭突然拍着桌子向他保證。
“把主演換成寧凱,票房一定比何幼清高得多,想一步登天的最後只會摔得粉身碎骨。”
對話在夏庭的做人哲學上結束,他起身告辭了蓸輝。實際上對于何幼清還是其他的誰他并沒有什麽看法,他這麽做說是報複還不如說是發洩,總是要做點什麽才不那麽憋屈,那點不足為道的優越就像最後的慰籍,顯得他在梁卓昀那裏與衆不同,好讓他覺得自己不會那麽狼狽不堪。
夏庭就如一股急着登陸的臺風悶頭往電梯的方向走,兩旁的視線都如無關的風景,可不是他避而不視就會變得不存在,難免有主動湊上來的,于是他正巧撞上了那個中文名叫李愛國的加拿大小夥兒。
“不巧,我是聽說mark說你來了,專程來找你的。為什麽你不來上班了?難道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大哥的事還沒有解決嗎?”
夏庭覺得他大概再也沒有辦法向李愛國解釋清楚了,幹脆繼續胡說道:“我升職了,現在在雅安工作。”
“哇哦!真的?什麽部門?還是證券部嗎?”
“保密。”
“居然還有這樣的部門,是做什麽的?哦!我不問你,要保密。”
夏庭心裏倏然暗笑一聲,“嗯,我還要回去工作,再見。”
“好吧!”李愛國有些失望地聳了下肩,“我們什麽時候一起打麻将?”
“我不會。”
“騙人,李洋說中國人都會。”
“他才是騙人!”
李愛國還在深思騙人的是誰,夏庭已經轉身走了。
夏庭回到頂層,剛坐下沒一會兒,門被有力地敲了兩下,他以為是楊晉,随口喊了一聲,“進來。”
梁澤宇推門進來,嘴角含着笑意,對夏庭揚了揚手,“夏總,早!”
“哥!”夏庭擡眼看到梁澤宇立即就跟點了火的蹿天猴似的,嗖的一下蹿起來,遠遠地離開了屬于梁卓昀的椅子,就好像上面有什麽劇毒猛獸一樣不敢再靠近。
“你這是幹什麽?椅子上有釘子嗎?”梁澤宇要笑不笑僵着表情。
“有,你不知道有多紮人!”夏庭一臉正經地開口。
“好像最近你的話都變多了,錯覺嗎?”
夏庭驀地地靜了聲,梁澤宇卻不管地走到他面前繼續說。
“所以我才說,你應該多接觸些人,多交朋友,這樣你就會發現其實那點你覺得能頂破天的感情實際不過就是根柱子而已,不是孫猴子的金箍棒。”
“你是拐着彎罵我猴子嗎?”
“哪有你這麽悶的猴子?”
悶猴子又沒了聲。
“好了,猴子他哥是有正經事來找你的。”
梁澤宇突然正經起來,夏庭感覺心髒一下子繃緊了,這幾天他腦子裏一直轉着他搶了梁澤宇位置的念頭,對梁澤宇充滿了歉意,“哥,梁家的東西我從來都沒想過,我感激梁卓昀把我養大,為雅安工作理所應當,但是——”
“心眼多!”梁澤宇往夏庭的腦袋輕拍了一巴掌,“雅安是雖然是我爺爺創立的,但當年就是給四叔出生的禮物,把雅安發展到今天的也是四叔,雅安是屬于他的,他要給誰都是他的決定,懂嗎?”
夏庭并不懂,因為梁澤宇說得好像他已經是雅安的老板了一樣。
“你知道為什麽四叔不願回梁家,這麽執着雅安嗎?”
梁澤宇突然一個問題問得夏庭莫名一陣緊張。
“因為雅安成立十周年時資助了一批貧困學生,爺爺奶奶當年就在去看望其中一名學生後回來的路上發生車禍過世的。”梁澤宇說着突然停下來,認真地盯着夏庭審視了一番才繼續,“那個學生名叫夏行遠。”
夏庭的肩膀狠狠一抖,張着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腦子裏如同春節時的鞭炮響成一片,吵得他甚至連最基本的思路都沒有了,為什麽梁卓昀的父母突然和他爸扯上關系?
“小庭,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難過,而是想告訴你不必覺得你欠了我什麽,還有四叔他并不是那個合适你的人。”
“嗯,我知道了。”
夏庭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如同雨後映着天的水窪,又小又遠,讓梁澤宇半點也看不清他到底知道了什麽,可這話題梁澤宇也沒辦法再說下去,不然真成故意讓他難過了,想起來正事于是說道:“明天晚上曾奶奶喊回老宅吃飯,你要去吧?”
“梁卓昀去嗎?”夏庭的第一反應是不想見到梁卓昀。
“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回頭告訴他讓他別回去了!”
“這不好,我還是不去了。”
“別扭!他去不去影響不着你,曾奶奶指名讓我來叫你的,你不去她得罵我,有曾奶奶在,四叔他也不能怎麽樣!”
夏庭沉默地低着頭過了半晌才對着梁澤宇問:“哥,我這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梁澤宇怔了一下才明白夏庭問的意思,他向來都認為別人的感情是別人的事,作為外人他無法插手,對于夏庭他也只是盡到這十年來夏庭喊他一聲哥的責任,要他真去使什麽手段拆散夏庭和梁卓昀他是做不出來的。可是這一刻他是真的想把夏庭送到梁卓昀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那個從小喜歡把笑藏在板起的臉後,賴在他身後一口一聲喊哥的小孩,如今紅着眼問他這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梁澤宇說不出是心疼還是惱怒,擡手揉了一把夏庭的短發,微微一笑,“胡說八道,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無論那個人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 小天使們~ 我覺得我都快成抱歉專業戶了~ 但是最近真的經常加班~ 今天早上五點多就起床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斷更的~~~
☆、第 26 章
夏庭給自己安排加班到晚上九點,弄得秘書部也和他一起不敢走,等他終于離開辦公室下樓秘書部所有人的心裏都響起了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歡呼。前兩年梁卓昀不知抽了什麽羊角瘋化身加班狂,最近好不容易回暖變回了那個晚來早走的模範老板,大地萬物開始複蘇,展現出回春之跡,結果驟然一股名叫夏庭的倒春寒又瞬間把春風逼回了冬天裏,整個秘書部都暗地裏叫夏庭乍暖還寒。
夏庭不知道自己被起了一個挺有詩意的外號,經過秘書部時還問候了一句‘辛苦了’,然後揣着車鑰匙下車庫。最後他都是自己開車上下班,車是梁卓昀以前配的那輛,總體來說不太合适自駕,可是除了梁卓昀的副卡,他所有能花的錢加起來不夠買個車輪的,他只好每天都像個偷老老板的車開回家的小司機,将那輛勞斯萊斯停在舊樓林的小道裏。
下車後夏庭邊走邊看手機,結果在樓道被一個人影猛地吓了一跳,何幼清就像只突然冒出來的鬼一樣,要不是還能看出人樣他一定已經開始念金剛經了。
“夏庭,救救我!”
夏庭怔住,他好奇何幼清終于從哪裏知道了他的名字,有些同情地盯着蹲在門口像個流浪漢一樣地縮着,實在沒有了頭一天的神彩,他瞥過了眼說:“遇到麻煩請找警察。”
“警察不管的,有人曝光了我和梁總的關系,我簽過的合約現在都在跟我解約,所有人都罵我,說我被人包養,公司不管我了,梁總也不管我了,沒有人願意幫我,你替我跟梁總說說好不好?”何幼清拽着夏庭的褲角哭了起來,夏庭沒動,居高臨下地靜靜盯着何幼清,覺得他有點可憐又很可悲。
“娛樂圈不都是這樣嘛,我只不過做了和許多人一樣的事,可是為什麽只有我被罵?我只是喜歡演戲而已,這樣也錯了嗎?”
何幼清完全陷在了自我的情緒發洩之中,說完專心地後着臉哭。夏庭有些動容,他不在乎娛樂圈有多少潛規則,也不在乎哪個演員在銀幕下面是什麽樣的人,他只喜歡電影裏那些形形□□的人生,與演員無關,這是他頭一回這麽接近一個演員的起落。他的目的只是讓庭遠和何幼清解約,何幼清除了失去一個機會和一些人氣,還能得到一筆不少的違約金,并不至于到何幼清說的地步。現在的結果他不知道是不是蓸輝做的,但與他總有關系,于是他蹲下來平視着何幼清。
“別哭了,誰也